“哦?”林二听罢挑了挑眉,看向身边,轻声询问道“卓文,可是这样?”
方卓文心中暗赞父亲真是高人,在林二面前撒起谎来都这般自如流利,随手拈来,毫无破绽,此时听到林二叫唤,赶忙抬头看他一眼,又移开眼神,咕哝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神色中带着些不服气还有委屈,林二见状,一时倒也信了。
前几日方卓文母子在屋内大吵一架,后来方林晓玥负气离开,这事林二是知道的,只是他们具体为了什么吵架却并未过问详查,方林晓玥手段本就不如林老太,就好比孙猴子怎么翻也翻不出如来佛祖的手心,所以林二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她要闹,便让她闹一闹,因为方卓文的缘故,林二对她一直颇为宽容。
今天方少儒的这番说法也算合情合理,再加上方卓文的表情,林二心中已信了大半。于是他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卓文爱研究学问,只要他喜欢便好,我们这样的家里,这点爱好又不是供不起。”说着,又问方卓文“你报了哪所学校?”
“我……”方卓文不由再次看向父亲。
“哼,看我干什么?你也知道丢脸了?报个A大还要找你爷爷去找人说情。”
“我没……”
“没什么?没说情?你爷爷可是去找了他们文学院的周院长的,你明知道周院长是你爷爷以前的学生,还让你爷爷去打招呼,这不是说情是什么?”
看着父亲睁眼说瞎话,还说的有声有色,一脸义正词严,到了最后,就连方卓文自己都差点相信自己真的找爷爷去托人情找关系了,他不由长叹口气,“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不动声色的看着父子俩的互动,末了, 林二笑道“何必去A大那么远,A大虽说不错,但比起K大还是差了些,更何况K大还在本市,不如这样,我去和教育司长说一声,就让卓文去K大读书好了。”
“K大也很不错,”方少儒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又道“不过,我觉得不管是A大还是K大,还是要孩子自己考进去才好,林先生,说句话你别生气,你这样宠卓文,会害了他的,让他认为这世上任何事都可以不劳而获,他从前在C市生活的时候,都跟别的同学一样,骑车或挤公交上学,平时生活用度上,我也不会惯着他,我总觉得,孩子不要太娇惯了,从小要吃些苦才会知道生活的不易,其实说来,他已经是在蜜罐里长大了,你们还要这样宠他,我觉得这样真不太好。”
林二看着方少儒,他目光深沉,迫力十足,方少儒有些招架不住,面上虽笑,眼神却开始不自主的游移,少顷,林二才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是我疏忽了,这样对孩子确是不好,”他说着又转头看向方卓文,面对他时,目光又变得十分温柔,满是宠溺,“卓文听你爸爸的话,自己去考试好了,小舅相信,只要你愿意,不论是哪里都不会有问题。”
看着二人轻易就定下了自己以后的生活,还是由一个谎言而引起的,方卓文不由觉得又无奈又好笑,不过这个结局倒并不是不好,至少他们所说的生活,是他喜欢的。于是方卓文点点头,“我无所谓。”
“不过既然要考试,那也要好好准备一下,我找人联系几个K大相关专业的教授,给你上上补习课。”他顿了顿,再问道“好不好?”
他都已经做了决断,然后再问好不好,这种倒民主、假民主似的作风,让方卓文十分无奈,不过他也不欲在这些小事上惹他不快,于是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好。”
满意于方卓文的听话,林二脸上带了几分轻松的笑意,又道“这次是你不对,惹的妈妈生气,道歉是肯定要的,不过,她现在正在气头上,你现在去她那里,两人当面只怕又要吵起来的,不如先电话跟她道个歉,等过段时日,她气消了,我再派人接她回来,你们母子俩再好好聊聊。”说来说去,只是不想让他离开K市。
未等到方卓文的回答,林二本就不是问他的意见,他偏头看向方少儒,语气十分客气“方先生你的意见呢?”
“我没有意见。”只要能让方卓文离林二远些,至少不要一起去旅行,他不会有任何意见。
林二以他一贯独断专行的作风,决定了所有的事情,随后招来管家,为方少儒安排住处。方卓文陪方少儒去独立单元的路上,见身边没人,方少儒小声的调侃儿子“他这种独裁专制的性格,你也受的了?”
方卓文沉默半晌,最后翻了个白眼,“我是抖M不行啊!哼!”
第46章
小路上,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不时的互相打闹着,显示出异样的亲密,林二站在楼上的玻璃窗后静静的看着,微微眯起了眼睛。
方少儒这个人,是聪明的,最聪明的一点,在于拥有自知之明,懂得明哲保身,他不愿意趟林氏这滩浑水,也不乐意让方卓文陷进来,许是近来看方卓文与自己太亲密了,俨然已进入了林氏核心的架势,所以开始着急,想要将方卓文摘出去,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远离林氏这个飓风中心,以表明自已的态度。
他并不认为方少儒的想法错了,相反,他很欣赏方少儒的这份聪明,不过方少儒的方法错了,怂恿方卓文离开H市,离开他身边,这绝不是他能容忍的。
所以他顺着方少儒的话,决定了方卓文的未来去留。读书是件好事,相对单纯的环境,时间又长,硕博连读至少六年的时间,那么方卓文便会待在H市无法离开。他使出这么多手段,才让方卓文对他起了异样情愫,不论如何,他绝不能让任何人破坏。
方卓文最近的异常他看在眼里,心里也为此暗暗高兴着,只是他还不能太急近,方卓文是孩子性格,太容易到手的东西,轻易便会失去兴趣。只有经历了痛苦和折磨,受到长久相思的煎熬,才会将这份感情看的重要。
所以他现在绝不能主动出击,只有等待,等待方卓文自己主动去牵他的手,然后他便可以收紧双臂,将这个宝贝牢牢禁锢在怀里,再不放开。
他不在乎方卓文报考几所学校,只要他愿意,最后的报考志愿表上,只会出现一所学校的名字,最后会给方卓文寄录取通知书的,也只有一所学校,但林二心里很清楚,最终的选择权在方卓文手上,他愿意留在哪里,才是最重要的。
方少儒肯定会怂恿方卓文离开H市,不过林二也有把握说服方少儒,毕竟选择了K大文史系,就已经是一个明显的信号,表明了方卓文无心林氏,无意争权的信号,如此一来,林氏的所有纷争便与他无关,方少儒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而如果走学术这条路,首先K大的条件摆在这里,其次只要方卓文有心向学,林二依旧可以为他在这条路上铺上一条黄金大道,最好的导师、最好的机会,全都唾手可得。为人父母者,不论对孩子的要求有多低,只要有一线希望,心底总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研究学术,也希望能做大学者,毕竟他们这样的,纵是轻利,却是重名的。
事实的确如此,如果不是知道方卓文的那个小“秘密”,林二的这些计划绝对能打动方少儒,只可惜,方少儒知晓了这个小“秘密”。为此,他只恨不能开辟个位面空间,将方卓文送过去,从此与林二再不相见才好。
父子俩说说笑笑回到自已的单元,临睡前,方少儒突然叫住方卓文,十分正经的劝他,好好复习,“A大的王教授是个学术大牛,而且他是标准的书生性格,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他那边的环境也很单纯,很适合你的性格。”
方卓文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方少儒抿紧了唇,“儿子,”他轻轻叹了口气,“作为朋友,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作为父亲……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我真的被你吓到了。”
“我知道,”方卓文轻轻笑了一下,“说来,你没揍我,我都很诧异了。”
父子俩默默对视着,良久,方卓文苦笑起来,连声音都微微带着哽咽“爸爸,我自己也很害怕,你说你能理解我的感受……不,”他摇了摇头,“你没有办法理解,我自己都不能理解,我知道这是不对的,我们的关系……这种关系……”他艰难的摇了摇头,明明脸上是笑着,却比哭还痛苦,“我自己都觉得恶心,你知道吗?爸爸,我真的觉得我自己很恶心。”
“是你想太多了,儿子,真的,等你离开这里,外面有那么多的风景,有那么多不一样的人,你只是生活的环境太过封闭了,你接触的人太少,所以你很容易就迷失了,没关系,这种感情,哪怕是真的都没关系,这只是感情罢了,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感情的,还有很多别的东西。9 儿子, 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没什么了不起的,一份感情而已,你没伤害任何人,你甚至没有告诉另一个当事人,当然,你没说是对的, 这只是……嗯 ,算是青春期的一种现象,你知道,男孩子多多少少会有些‘俄底浦斯情结’,当然,你的情况可能比较特殊,但我说过,这是一种强权崇拜,没什么的,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好么?”
方卓文一直以来都是感情外露的,他被娇惯的太过,高兴生气从不遮掩,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仿佛在强自压抑着什么,方少儒不由十分的担心。心里着急,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但方卓文沉浸在自己的感情里,并未发现父亲的失态,他两眼无神的盯着地板上的一点,静静发呆,方少儒不敢打扰他,只好站在一旁静静的关注着,良久,方卓文抬起头,看向父亲,他轻轻笑了笑,“你说的对,没什么了不起的,是我想太多,可能是我日子太好过了,所以没事还有心情去伤风悲秋,这世上还有好多人都不敢奢望能活过明天,这样比起来,我也算是吃饱了撑的,纠结这些事情。”他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爸爸,我去睡了,你不用担心我,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顿了顿,坚定的道“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47章
这份感情是种禁忌,或许正因为是禁忌,所以才格外吸引人,方卓文每每靠近林二的时候,总有种飞蛾扑火的冲动,想与他更靠近一些,更亲密一些,就像在品尝加了蜜糖的慢性毒酒,虽知道有毒,但因为是慢性毒药,可怕的后果还在遥远的以后,又贪图眼前的那份甜蜜,不禁饮鸠止渴。
只有一个月而已,一个月以后,我就要离开他了,那么现在,我为什么不多珍惜一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呢。
每当他觉得与林二过于亲密时,他就会这样宽慰自己。他享受与林二在一起的亲密感觉。好似又回到了方卓文发现自己这畸形的感情之前的时光,那些与林二亲密无间的时光,其实一天之内,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要学习,林二要工作。
但不论多忙,每一天,林二都会空出时间来陪伴他,于是他们利用这些时间一道用餐,一起散步,在散步的时候,他说些天南海北的笑话与趣事,林二则见缝插针的教导他为人处事的道理。
林二生活习惯十分规律,早睡早起,清晨便会下山去附近的九洞高尔夫球场打球,在以往的日子,方卓文是绝不会陪伴他的,一是起不来,另一点则是对于高球这种运动,方卓文实在没有兴趣,他只爱玩篮球。可现在方卓文却好似变了个人,大清早的也强迫自己爬了起来,陪着林二去打球。当然,对于这点,他说给林二的理由是,清晨记忆力好,正好用来背书。
林二怕他读书太过劳累,伤了身体,每晚总是叮嘱他早睡,不许他复习太晚,所以现在这个理由林二倒也能接受。其实他一直不喜欢方卓文夜猫子的习惯,只是好言劝慰了几次,方卓文却一直当作耳边风,听过就算,林二也没法子。他整治人有万般手段,可偏偏对上方卓文,就只有退让这一个做法了。
打球对方卓文来说,只是一种运动,一种消遣,但对林二来说,还是一种社交。那些金融大鳄、资本寡头几乎无一例外的选择这种游戏。
方卓文了解自己的球技,于是大多时候只是看着林二与他的球友一起游戏,他的球友只有固定的几个,全都是站在权力与财富构建的金字塔的顶端的人物,这些大人物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权力,什么叫一言定生死。
林二挥杆击球,同时轻描淡写的说,他准备做空一家投资机构的股票。他的球友对此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听着他们谈笑风声,方卓文甚至可以预见未来一场金融战争的爆发,这家有着百年历史的机构也许就要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毕竟这种事,林二做了太多次。
方卓文静静的站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讨论,虽然并未参与其中,只是旁观他们的决断,都难免会受到感染,从而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战栗的兴奋感。他甚至觉得此时的林二散发着一种让人目不转睛的魅力,比起对他温柔和煦的模样,这样的林二更加的吸引他。
强权崇拜!方卓文不由想起父亲跟他说过的话,他无意识的用拇指摩挲着球杆,同时远眺场外,陷入了沉思。
林二走了几步,发现方卓文并未跟上来,不由停下脚步转身看去“怎么了?”
身旁的张国泰见状皱了皱眉,毫不客气的道“小卓文,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大早上就这么没精神,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如,晚上做什么去了?”
“卓文每天都要复习,准备考试,晚上也是在读书,你以为是你家的老四么,整日里就知道瞎玩,也不干些正经事。你也不去看看报纸上是怎么说他的。”未等方卓文反应过来,林二就毫不客气的给予了反驳。其实他这话真是冤枉了张晖,好歹人家也是实实在在做出了一些业绩的,只是生性爱玩,特别是喜欢和娱乐圈里的女星玩,所以才经常会上娱乐版。
张国泰忍不住叹气,“得得,你的心肝宝贝,我不该乱说,”他说着又看向方卓文,好似找人评理一般,道“看看你小舅多宠你,随便说说他都要生气的。连你四哥都被拖下水了,你自己说,你四哥好不好?”张晖是张国泰的幼子,更是唯一的儿子,心里自是十分看重的,现在被林二说不好,不免有些不平,故此非要方卓文评个好坏。
张老爷子年纪越大,便越发像个老顽童了,哪怪人们常说老小孩,方卓文敬重他是长辈,也挺喜欢他这种性格,对于他的这种“计较”,更是觉得好笑,于是笑道“四哥当然好,我刚回K市那会,人生地不熟的,他工作那么忙,还抽空出来陪我玩耍,我还没有谢谢他呢,哪天要登门拜谢才好。对了,说起四哥,怎么这几天打球,都没见着他来呢?”
一听方卓文夸他儿子,张国泰不由得意的看了林二一眼,好似炫耀一般,随后才回答方卓文的问题“跟我们打球,那小子还不够格呢,你以为谁都跟你小舅似的呢,公私不分,走哪都带着孩子。”
林二不以为然的扫了他一眼,也不理他,只是伸手将缓缓走过来的方卓文拉到身边,有些担心的问道“是不是最近读书太累了,怎么好像没精神似的?别把自己逼太紧了,身体要紧。”
听到这话,方卓文还未表示,张老爷子就赶紧翻了个白眼,还故意大声的哼了一声,似乎在表达自己的鄙视。
林二再次扫了他一眼,冷冷的道“感冒了就离我远点,别传染给我了。”张国泰被他气的吹胡子瞪眼,旁边的球友也不由大笑起来。
方卓文也忍不住微笑了,这些人在旁人眼中,似乎是那么的高不可攀,有的甚至被供上了神坛,但在方卓文看来,他们却都是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是可亲可敬的长辈,是……他不由偏头看了看林二,心里默默道,还是我喜欢的人。
第48章
因为清晨球场的表现,林二认定方卓文是学习过度,导致的精神不济,于是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命令他去补眠。
他现在正是精力充沛的青春期,早上又刚刚运动过,身体亢奋的不行,那里睡得着,不过看着林二认真的模样,方卓文还是选择了听话。
躺在床上,想着适才林二"命令"他的模样,方卓文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他真不知道,原来一个人专制的模样也能这么的……恩,可爱。
傻傻笑了一会,方卓文突然愣住了,他现在的模样,可不就是传说中陷入爱情智商负数的表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