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真叫唐济看到了,对自己来说倒也不算坏事吧?
让他知道阿纸已有所属,就此死了那条心,自此便不会跟自己抢慕容纸了。多好!
“您中毒那几日,慕容吃不下睡不好,日日守在您床边心急如焚,对你也是精心照料——每日擦拭身体,时刻看着抱着,就怕你动一动磕着碰着,就怕又有人再来害你。”
“……”
“将军是知道的,在下之前受伤,曾在听雪宫住过些时日。那时,在慕容的寝宫床边箱子上,总堆着些颜色鲜亮的衣物配饰和宝剑武器,问他是什么,他说是要拿出来浆洗和擦拭的。可是,洗过擦过,总又收起来了,从不见他穿用。”
“我那时还觉奇怪,想着慕容穿衣从来素色,又只用爱刀‘雪刃’。那些与他平日里喜好不和的衣物和佩剑,究竟是何人所使……”
“就连听雪宫中的桂花糕……亦是如此。我是未曾见他动过,本以为他是放着舍不得吃的,却原来……那些东西,全部都是他留在那儿睹物思人的罢了。”
窗外西落霞光,映在唐济半侧的脸上,只见他涩然一笑。
“……真好。谢将军人品才貌、丰功伟业,早是举国皆赞,又能得慕容痴心相待,实是……教人羡慕。”
“而谢将军您,对慕容也是一向惜之护之、珍爱有加。唐某以为,这世上怕是更没有旁人……会比将军待他更好,更适合陪在慕容左右。往后,慕容跟将军同回雪山,之前所受的孤寂凄苦,余生就……全赖将军替他一一补回来了。”
唐济很是诚恳地望着谢律,唇角浅笑,眼中却含了浅浅雾色。
[正文 第42章 渣男二才是亲儿子啊]
唐济很是诚恳地望着谢律,唇角浅笑,眼中却含了浅浅雾色。
“还请将军一定……照顾好慕容。”
“慕容他……很可怜,虽是终究是等回了将军,可他过去等着将军的那些时日,着实过得不好。将军此生,千万莫要辜负了他。唐济……替慕容宫主谢过将军了。”
……
“……我。”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啊。
谢律心中五味杂陈,他哪里是等回了我?若是那样,若真是你想的那样,若我那些年只是为国征战有家难回,终于平定天下之后终于衣锦还乡,得已与忠贞不渝的恋人享受到老,那倒还好了!
你只因为违背诺言,便自愧无颜再回雪山。
可我呢?我当年待他真心不如你,走了十年更不如你一般念着他,而今……就算我想要回去陪他,时间也已然不够了。
……
我倒宁可,我能是你。
纵然被挖了一只眼睛,好歹性命无忧,好歹近水楼台,好歹终归还有一线希望。
“庄主。我、我虽想陪着阿纸,却已陪不了他多久了。将来、将来或许阿纸就要你去陪着,你……千万莫要就此放弃才是。”
唐济微微转脸,惊疑地望着谢律。
“庄主你之前不是曾说过,等你儿子长大成人,你便要回去雪山陪阿纸的么?此话,是当真的么?”
“谢将军,什么叫不能陪他多久了?您何出此言?”
“我快死了,大概还能活半年而已吧。”
“怎么会?
唐济忽而想到了什么:“是了,那日替你疗毒,药阁长老说过,将军身上除了毒,还带着从没见过的苗蛊。但我那时想着,将军曾在苗疆平乱,苗疆几乎人人养蛊,即便碰过些苗蛊也不算稀奇,难不成那蛊毒……还是什么狠厉致命之蛊不成?”
“庄主您听过巫蚕血蛊么?”
唐济脸色一变:“巫蚕血蛊?!我虽未见过,但曾在书中读过。但、巫蚕血蛊,不是只有黑苗的大祭司本人才……将军怎会、怎会是中了那种……”
“唉。谁叫我命不好,不但中了巫蚕血蛊,还杀了黑苗大祭司。弄得如今无药可解。”
“这……”
“而且,谢某有些实话,今日也同庄主一并说了罢。庄主或许以为谢某同庄主一样,离去十年之久,不过是身不由己……但其实谢某当年,是有意背弃阿纸,一去无回的。”
“什么?你……你……”
“不但如此,后来也是知道自己快死了,为求心安才回听雪宫,却不曾想阴差阳错走到今日。如今阿纸待我好,多半不过是怜我没几日可活,而我——唉,我早先……若早先料到会有今日,便是死在荒郊野外无人埋葬,也绝不会回这听雪宫的。”
“可如今说这些也迟了。庄主,阿纸这人心软,又念旧,他心里不但不曾恨过庄主,还很后悔当时伤你之事。”
“阿纸他……虽还有两个徒儿,可我死后,那几个孩子也不见得能陪他几时,若是他们都走了,到时若庄主肯回去雪山伴他余生,想来对阿纸来说……该很是宽慰才是。”
唐济听得呆了,惶惶不语。
夕阳西下,窗外寒梅背花眠,之后的时辰,两人皆怅然无话。
吉时已到。张灯结彩山庄内外炮声鼎沸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的迎亲乐曲飘扬数里,想必远在洛京城中,都能听得到余音绕梁。
凌微楼主夫妇高坐喜堂之上,夏丹樨一身红衣,摆出以假乱真的满是笑意牵着新娘冰冷的小手。两对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而江湖各方高朋亲友也纷纷前来拜帖道贺,上百桌宾客欢聚宴饮,好不热闹。
唯有天公不甚作美,婚宴之中突降暴雨,飒飒阴风雷声震耳。尽管如此,并不叨扰厅中宾客欢饮高谈,一派祥和。
为防夫人看出女儿破绽,从昨日起,凌微楼主便在夫人所饮茶水中稍放了些不伤身体的安神药草,使她精神有些恍惚。
加之夫人身体本就孱弱,如此烈烈飘雨寒风一吹,便觉有些头疼脑热,匆匆听宾客喝了几杯酒后,观了礼成,便由她夫君护着回去休息了。
宾客宴饮欢乐,喜酒还在继续。无人知道瓢泼大雨之中,一个湿透的高大黑影,正踏着溅起的水花,一步一步靠近打着红色灯笼张灯结彩的枫叶山庄。
***
拜过天地众人,新娘先被送入洞房,关上房门之后,且算是一事终了。
谢律整程婚礼之中,只闲闲坐在最靠近新人处吃酒,观赏夏丹樨的动人演技。而那边洞房大门一关,他这边就马上扔下酒杯去喜堂隐藏的小隔间里找到脸色惨白的慕容纸,喂他服下补丹,又把他引到桌边坐着歇息。
只等雨势稍?0 。阕急副厝ヌ上滦扪?br /> 却有一阵风雨带着些零落碎花,从窗飘过,混着一阵悄然雨血腥风,让谢律警觉地皱起了眉。
这……似是很是危险的气息。
多年征战的敏觉性,让他猛然站起身来,同时就听得外面几声凄声惨叫,还有一人嘶声大喊:“庄主,庄主——魔教——”
话音未落,喜堂厅门轰然大开。
宾客一阵骚乱。只见门外一个及其高大的孤影,一袭黑衣身负重剑,周身杀气腾腾阴郁至极。
夏丹樨此刻正在喜堂最外,一身红衣正与熟识宾客喝酒欢谈,尚未及反应,便被那人一刀挥过,身后的酒桌当场直直斩成两段。若非当时旁边正坐着乌陵门少当家眼明手快推了他一把,恐怕他当即便要命丧当场,连哼都来不及哼上一声。
“糟了,是苍寒堡护法段锡!”
唐济只落下这话,便旋椅上前。其余宾客此刻也都反应过来,凡是学武之人,见魔教之人如见世仇,纷纷群起而上,一时间刚才一派歌舞升平的大厅内便乱作一团。
谢律倒还好,他本就坐在厅中最里的桌子,护着慕容纸一人远远观战。心下却有些暗怪——来人是谁,倒是清楚——这人便是那曾与三小姐有过私情的魔教护法段锡。
小姐死讯从未公之于众,亦不知段锡知不知道。但无论知或不知,两人有那等前缘,小姐大婚之日他过来闹事尚算情有可原。
只是,身后滂沱大雨之中,并未见其他魔教教众身影,所以,那边统共过来的,就只得他一人而已么?
这魔教护法到底是何等胆量,敢大婚之夜只身来闯这武林名门正派宾客云集之处的?
然而,只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谢律就终于明白他如何敢来了。
但见段锡手中那把重剑如黑色旋风一般不断幽舞,将他异常高大的身影几乎笼罩其中。以其身为中心,那把重剑剑围气场直接讲围攻众人格挡在外,周遭桌椅梁柱被撕裂破坏得一塌糊涂,顺带着血花四溅如落红遍地。
一时间,周遭人伤的伤、退的退,外面雨声不绝,厅内竟没有人再敢冲上去。
重剑稍稍停滞,谢律终于看清了那段锡的脸。只见那人脸上有道伤疤,生得倒是英挺俊朗,眼神却阴鸷冰冷。见已再无一人敢上前,他扯出一抹冷笑,肌肉盘虬的手臂拎着那重剑,一步步只向一人走去。
那穿着红色喜服、受伤跪地的悲催假新郎官夏丹樨。
此刻厅中众人在段锡眼中,都弱得如遍地蝼蚁一般,这夏丹樨亦是蝼蚁。段锡舔了舔唇边沾染的血点,眼中满是杀意。但是蝼蚁竟敢妄想娶他的女人,他便绝不能放过他。
呃……如此情况,要上去帮他么?
这若是从前,谢律自认为论武功实力,自己或许还能与这段锡一战。可是如今中了蛊毒身子亏了不少,自知已不是这段锡对手,此刻若是贸然上前,多半也是送死。
何况他同夏丹樨一直都是对头,何必为他拼命?
只是,难道就如这般在慕容纸面前淡定端坐,眼看着认识的人被杀而不作为么?
正想着,只见夏丹樨面前数道金光闪过。段锡侧身一躲,一排金针羽箭排插在他身侧的门柱之上。
轮椅之上,唐济手持机弩,见段翌躲过这一招,马上开启□□继续向其连射,而左手亦往椅子扶手一拍,扶手半开,其中亦是银针箭筒,左弩右针双双向段锡射去。
段锡见状,扯起一抹狞笑,根本不顾剑弩银针划破脸颊手臂,提重剑直直超唐济而去,劈头直直破风一剑,瞬间掀翻了轮椅,而唐济摔落之时,谢律身边慕容纸亦猛然起身。
“阿纸!你——”
但见慕容纸并未上前,只以苍白指尖抓着桌边,瞬间厅外雨声大作,像是翻滚了开水或者什么东西炸裂了一般,轰然连接雷鸣漫天,声声可怖。
就连段锡都为之一惊,他眼神锐然,一眼便看到了远处的慕容纸。
[正文 第43章 完全暴走了啊]
就连段锡都为之一惊,他眼神锐然,一眼便看到了远处的慕容纸。
可是那雷鸣骤起,该是天象使然,又如何会同此人有关?还在惊疑不定间,便有三道天雷,突然直直穿顶,从他头上砸落了下来。
“阿纸不要——!”
谢律一把揽过慕容纸,就见慕容纸咳出了一大口血喷在他臂弯之上。谢律双目一红,嘶声吼道:“不行!阿纸!别弄了!你会死的!”
慕容纸平日里在听雪宫以外的地方控尸,虽会消耗心力,可睡上几日吃些补药,终归也能恢复得差不多;与之相比,那控风控雨的异术,则等同于要他直接拿命来开玩笑。
若非危急关头,慕容纸自己也极少用那禁咒。谢律同慕容纸在一起那么久,统共也就知道他用过两次。
一次是谢律刚来雪山不就,跟随慕容纸同去采药。那日出门时原本天气晴朗,哪知道回程路上忽遇暴风雪,一时间天昏地暗不见日月,大雪瞬间积到腰上,只消片刻,就要将二人活埋。
那日慕容纸第一次在他面前用了控雪秘术。只短短一咒之间,原本暴风的雪山便云消风散,再现晴空,可是之后慕容纸却咳了一路的血,回宫之后,又足足修养了一个多月才有所好转。
而第二次,便是齐琰带人上山闹事那次。
谢律虽没有亲眼看到,但后来听夜璞说过,慕容纸是引来了冰风雪暴才将那些人尽数赶走。
好在那次慕容纸人在听雪宫中。那宫中似有什么慕容纸师父早年留下的阵法,能让其身处其中使用异术得以少受伤害,因此只是修养了数日便得以下床。
可如今,他本就远离雪山,单是控尸便叫他虚弱无比,还硬撑着为那唐济引什么天雷?!
骤然又听身后一道闪电轰然。段锡若非闪身极快,几乎被这一道雷劈中。此人适才已被坠落的房瓦伤了头,如今满脸是血,那冰冷的脸上也出现了惊魂未定的神色,此刻血红双目更是锁定了慕容纸,以看妖魔鬼怪的神情定定看着他。
慕容纸哪管那么多,口中又悄念起咒,血水顺着唇角不断滑落,脸色惨白发青。谢律简直要疯,叫他住手他也不肯听,只得咬了咬牙直接上手往他睡穴狠狠一点,接住他坠落的身子安放在椅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总归你是铁了心要保护唐济他们就是了!
那自然是我来就好不是么!
反正我本就残命一条,一命换一命死了也不亏!
旋即飞身上前,路过还抢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少侠的剑。那边段锡冷笑一声,迎神上前重剑隔空一挥,就在他以为自己这一剑便是剑风威力也足够将谢律震得胸骨尽断之时,却陡然发现挥剑而去之处全然扑了个空。
来的那人,以其几乎看不到的速度,晃身一下便钻到了他挥剑之手的内侧,行云流水一剑戳出,剑尖横在段锡腰上,再戳不进,谢律与段锡皆是一惊。
这是穿了什么?谢律随即闪身便出段锡剑围,跳落回唐济身边,扶起他暗自心惊。
段锡更是脸色骤变——许多年间,已再不曾有人能攻至其手臂范围内,更何况那人不但进来了,还刺了他一刀。若非他料想今日要以一敌百,多少穿了一件宝甲,刚才他一时大意,可能已然全盘皆输。
没见过。
段锡眯起眼睛。正道之人,但凡有个三下两下,苍寒堡不可能一无所知。
这个看着面色病歪歪的男人……究竟是什么人?
谢律当下心情可谓沉重异常。刚才段锡不知他实力,才叫他轻易偷袭成功,可谁知一剑竟然没刺进去。
这段锡本来就强得就有些逆天了,还穿那种刀枪不入的东西,这要别人还怎么打?!
可是,却又不能不打。
“夏铭!你还能站起来么?庄主,莫放了暗器!还有你们——莫要看戏了,看家本领都拿出来!江湖正道声名在此一战,莫不是那么多人要输给魔教区区一人么?!他身上既打不动,都给我打脸!”
必须速速解决掉他。不然他不死,我们怕是要全亡了!
“有意思……”段锡狞笑一声,闪身便逼近谢律眼前,重剑一挥便将他与唐济双双击飞出去十余米开外,剩余之人跃跃欲试本来还要上前,此刻回神过来,哪还上前,在段锡重剑追杀围砍之下私下逃散,盲头往里跑到,甚至就连逃的地方都没有。
唐济虽双腿未愈行动不便,反应还是极快,尚未落地之际,空中翻滚之时手中□□便对着段锡又一阵猛射。射在段锡身上的那些还是尽数被弹开,可好歹有那么几只再度划破了他手臂脸皮,甚至一枚直直对口,可惜被段锡咬在了嘴里,牙齿却也崩出了血来。
而旁边夏丹樨,毕竟在朝也是个水师校尉,武功便是比谢律有所不足,也算是远在他人之上,就见他突然挺身而起,手中剑间直指段锡后颈,只可惜段锡适时回头,那剑尖只在他脖子上擦出了浅浅痕迹,而段锡重剑一挥,夏丹樨直接被他一剑击中肩膀,从门打出了大厅,血肉模糊地落在台接下的瓢泼大雨中。
那边唐济后腰砸在柱上,手中□□却一刻未停,若是寻常人等,如何挨得过那密布针雨,只可惜那箭尖针尖都未曾涂毒,而段锡又本就非寻常人等,似是全然不疼不痒,甚至不挥重剑去挡,只快步逼近过来。
三指魔爪,齐齐抓向唐济咽喉。此刻唐济□□中已无剑再射,又双腿不能立,无法与之交战。瞳孔紧缩之际,旁边谢律猛然一个高跃踏上段锡肩头,一剑从其天灵盖便要刺入,段锡忙扔下重剑抓其脚腕,谢律痛呼一声,只觉得段锡力大无穷,似是双腕都要被他捏得粉碎,手中剑尖一歪,便向段锡肩头戳去。
好在他那宝甲似乎不护双肩,一剑刺去鲜血喷涌。可随即身子便被段锡破窗丢了出去,也是落在厅外石阶下的大雨之中。
谢律咳了几声,只觉背部剧痛,几口鲜血也从口中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