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青年见他放声大笑,又急又气:“我好歹也是堂堂顶天立地的男子!若、若是要无中生有诬陷那魔头,说什么样的国恨家仇不好,又如何会、如何会编出这种羞于启齿的事情来骗你?!”
呃,这说的倒也是啊……
啊哈哈哈,也是啊。
“那是……那是五年之前,那时我、我师父遭奸人陷害追杀,在这雪山上为被那魔头所救。自2 此却被魔头囚禁于听雪宫中,逼我师父委身于他,后来……师父好容易才从魔窟中逃了出来,却被那魔头穷追到山庄挖去了一只眼睛!”
“再、再后来,我去雪山想替师父讨回公道,谁料到那魔头又将我幽禁宫中,对我百般刁难!若不是后来师父上山搭救,我、我恐怕至今也逃不出那魔头的掌心……”
“呃,”谢律皱眉道:“所以……当年你好容易逃出来了,今天又跑回来自投罗网?”
就算阿纸真是你说的那种□□,那么你这行为,难倒不就是摆明了来送□□的么?就算被□□怎样了,莫不是自作自受而已?
那青年一瞬间的脸可谓黑得发紫发亮,浑身发抖地悲鸣了一声:“技、技不如人沦落致此,我……无话可说。”
谢律强忍着笑又问他:“而且你说你师父跑了,阿纸追过去挖了他的眼;但是你跑了,他却没再追去挖你的眼?”
“他虽、虽没挖我的眼睛,当年却也将我重伤,还将流言蜚语散布江湖,令我被众人不耻,原本的大好前程与姻缘亦皆毁于一旦!如此深仇大恨,我、我齐琰此生与那魔头誓不共戴天!”
谢律听到这儿,着实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继续听这个脑子可能有点问题的青年继续胡说八道了。刚要转身出去,忽然暗自皱了眉。
枫叶山庄啊……这名字真是耳熟啊。
“说起来,你师父他……该不是名为唐济?”
谢律想起以前在洛水一带巡视灾情时,遇到过一个在当望月郡当太守的姓唐的小子,好像说过他是什么江湖名门枫叶山庄的四少爷。
秉烛夜谈时,他曾说二哥如今是枫叶山庄庄主,将来可能出任武林盟主。谢律记性一向好,记得那名字应该就是叫做“唐济”的。
***
谢律有点郁闷了。
他坐在慕容纸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饭。
“谢律,你今日……看似有什么心事?”
“嗯……”
慕容纸刚要再问,就见阿沥推门进来:“师父师父,那地牢里关着的姓齐不肯吃饭,把饭菜都打了闹绝食,我们要怎么办?”
“随便饿他几天,”慕容纸叹道:“差不多了,就给扔到山下去放了罢。”
“哦……”阿沥又问:“徒儿想着,他带来的那些人现在应该都逃回枫叶山庄了。这个姓齐的毕竟是枫叶山庄庄主的得意弟子,枫叶山庄在江湖上也算颇有威望,万一他们不等我们放人,便与别的门派集结起来围攻上门来找我们要人,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马上去弄点毒草陷阱埋在外面!”夜璞冷冷道:“他们若是敢来,非让他们尝点苦头不可!”
“不必,”慕容纸摆了摆手:“他们应该是……不会再来了。”
“师父何以断定,万一来了可怎么办呢?”
“总之,不会来就是了。”
“阿纸啊,你怎么就能那么确定他们不会再来啊?”听他这么说,谢律忙接过话头:“一般的江湖门派,弟子被别人捉了,当师父的怎会不着急?何况是赫赫有名的枫叶山庄,不太可能就这么放任不管的吧?”
“此事既是那个齐琰无礼挑衅在先,听雪宫没杀他们一人,只是将他们赶回去,已算是做得仁至义尽。”慕容纸道:“枫叶山庄怎么说也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自己理亏的事情,自然不会继续没完没了。”
“那……他们就不怕自家小徒弟在别人地盘有个三长两短啊?”
“我又不会对那人怎样。”慕容纸躲开谢律又伸过来的饭勺,怏怏道:“我吃饱了。”
这才吃了几口就吃饱了啊?明显就是心里有事嘛!
不过看你关那小徒儿也关得毫不手软的,自始至终都没去看他一眼,倒也不像是如他所说的那般有过私情的样子……
“阿纸啊~我们是知道你是不会对那小徒儿怎样啦,可枫叶山庄庄主又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对不对?难不成……难不成那枫叶山庄的庄主,还能是阿纸你肚里的蛔虫不成吗?啊,还是说你们其实是认识的?”
枫叶山庄庄主唐济,那少年的师父,你连做噩梦时都会叫他的名字。
“如今肚里有虫的人,可是你而不是我吧?”慕容纸却没有接话,只是推开了谢律,自己转身向里卧着闭上了眼睛:“我有点累了,你们都先出去吧。”
真是的!竟然都问到这一步了,还是不肯跟我透露只言片语!
阿纸,你跟他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啊?
谢律心不甘情不愿地掩上房门,眼中一道精光闪过。
[正文 第11章 一个关于此文的秘密。]
真是的!竟然都问到这一步了,还是不肯跟我透露只言片语!
阿纸,你跟他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啊?
谢律心不甘情不愿地掩上房门,眼中一道精光闪过。
要知道,我谢律好奇的事情,向来都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
谢律鬼鬼祟祟磨磨蹭蹭,向阿沥打听完了之后又向夜璞继续打听。可两个徒儿不管他怎么旁敲侧击,还是都一副对“唐济”之事一无所知状。
没有办法,只得又去了趟地牢,不过这次那个叫齐琰的年轻人也似乎懒得跟他多说了。
“我该说的,上次已都说清楚了,你还要再问什么?!”
谢律也并不是还要再问什么。他只是觉得整件事情不管从哪边想都不甚合理。
要说慕容纸强迫别人,他断然是不会信的。
脑中但凡描绘出慕容纸一脸凶恶地强迫某个楚楚可怜的名门庄主乖乖就范的画面,就觉得非常好笑。倘若慕容纸真能心硬如此,别的不说,起码自己这个十年后回来的背叛者,此刻断然是不该还完好无损地在听雪宫里到处蹦跶了。
可是,如果是齐琰这边无事生非,正常男子的话,也似乎确实不会凭空捏造这样的故事。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故事的真相其实是一半一半?
“该不会当年之事,其实是你们师徒二人觊觎听雪宫藏着的珍贵秘药和武学典籍,不惜牺牲身子的清白来骗我们阿纸,结果双双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那齐琰闻言青筋暴出,竟生生憋出了一口血来:“你、你莫要含血喷人!”
呃……“含血喷人”的明明是你吧?谢律擦了擦脸颊被溅到的地方。
可看他那么生气,似乎事情也并不是自己猜的那样。
但是吧……谢律再度默默描绘了一下慕容纸强抢民男霸占名门正派师徒的穷凶极恶状,哈哈哈唉哟果然还是太好笑了。
如此,此事在阿纸那边提都不肯提,而你这边说的又不合情理。
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不是有必要他亲自去一趟枫叶山庄,直接去问问那个“唐济”呢?
不过那个唐济与自己素不相识,也不一定会跟自己说实话。说不定还是直接去套阿纸的话会来得比较容易呢!
……
谢律是非常清楚自己已经快死了这件事的。
然而面对“快死了”一事,有些人可能自此看空一切,亦失去了对很多事物的必然兴致,只专注享受一天是一天。
但谢律却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也很专注享受一天是一天,比如整天都缠着慕容纸要烧鹅要糖醋猪蹄之类的。但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忘记努力地上蹿下跳神气活现,并对眼前的巨大谜团比如说慕容纸到底有没有欺男霸男这种事情,充满了想要寻根问底的自得其乐。
虽然好像知道真相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必然的收益,也不能延年益寿,但是果然还是真的好想知道啊!
“阿纸,来~啊~”
“把碗给我,”慕容纸皱眉:“我如今已差不多好了,有手有脚的不用你喂。”
“不给,”谢律笑眯眯:“我就要喂。”
“你……”慕容纸懒得跟他胡闹:“你若真是闲,今儿天气也好,不妨下山去买你的烧鹅去吃好了,别整日在我眼前瞎晃惹人心烦!”
“阿纸你竟然嫌弃我!”谢律马上作小可怜状:“明明以前我可是怎么在你眼前晃你都不会觉得烦的!”
“今时已不同往日。我已说过好几次,谢将军请莫要以往日情分,推比今日你我之间的关系。”
“那阿纸你倒是说说~今日你我之间,算是什么关系啊?”谢律腆着脸问。
“我是主人家,你是我宫里收留的食客。不过如此而已。”
“切,阿纸如今对你夫君我真的好冷淡哦……”谢律说到这儿,眼中偷偷闪过一丝狡黠:“该不会是~在我之后那些年,阿纸在这听雪宫中又有过新欢,说不定还不止一个新欢,所以才会把结发夫君我~给忘得那么干净彻底吧。”
他紧紧盯着慕容纸面无表情的脸,想要从其中看出一丝有关“唐济”或者“齐琰”的破绽。
可慕容纸却只是恹恹移开目光:“再如此胡说八道,我又要赶你走了。”
唔……还是半点都不肯透露呢!
看来,可能要跟他再变得亲密一些,才有可能从他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吧。
“呐,阿纸,既然我要下山买烧鹅的话,阿纸不如也陪我一起去逛逛吧?我看这两天你的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说不定好得更快呢?山下还有你喜欢吃的芝麻糖饼,那东西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了呢!”
慕容纸冷笑一声:“你明知道我无法离了这雪山,怎么跟你下山?”
“几个时辰就回来的话,你的皮肤应该还不至于就会烂掉吧?”谢律推了推他,笑眯眯腻道:“以前阿纸不是也经常会陪我去逛山下的夜市的嘛!今儿就再跟我去一次嘛!”
“不去。”
“阿纸~你如今怎么变得那么狠心啊?我一个人去了你不担心吗?蛊毒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万一倒在山下回不来怎么办?”
“我让阿沥陪你去。”
“才不要!那小子那么不会说话,跟他一起去逛街肯定所有好心情都没啦!不然你让夜璞小美人陪我去?”
“休想。”慕容纸眯起眼睛,一副看大尾巴色狼的鄙夷状。
“所以阿纸~你就陪我去嘛!你如今陪着我逛街,可是逛一次就少一次的啊!”
“……”
“你看我身上的蛊毒,真不知道下次发作时会怎样。说不定就从此卧床不起了,肯定好可怜的,阿纸你到时候肯定会后悔没陪我逛最后一次街的,对吧?”
“所以去嘛!我知道你也很久都没有逛过街了,你跟我去,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
“阿纸啊~我说大白天的你撑什么伞啊?要被人笑话的!”
“这日头有点儿大,照在身上火辣辣的……不甚舒畅。”
“唉!你天天都窝在那听雪宫里见不着日头,好容易出来一次还不晒晒太阳啊?”谢律一把拽过他的伞丢在一旁:“扔了扔了!你看整个大街上哪有旁人打伞的?人家都看猴一样看你呢!”
“我不过是……很久没有逛街了,又不是专程陪你来的。你若嫌我举止奇异引人注目,大可不必与我同行……”
谢律一脸无所谓地笑道:“好啦,知道啦!我没嫌弃你!好啦!那玩意扔了就好了别捡了待会儿给你买新的!”
慕容纸皱眉,刚要再说什么,便被谢律一把拉住了手,拽着他往前去。
“阿纸!那边变戏法好看!咱们去看!”
……
多年之前,那个可爱的少年也曾是这般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带着他穿过市集的大街小巷。
这爱凑热闹爱看变戏法的心性还是没变。可其他的,统统全变了。
当年那活泼天真惹人喜爱的模样,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慕容纸苦笑一声,心下涩然。
“阿纸阿纸,你要不要吃糖莲藕?”
“哇!这家面店居然还开着呢!老板,快给我来多加一勺醋的碗阳春面!”
“阿纸阿纸,你看这衣服合适我不?我看那件红的挺适合你的呀。你好歹也换一件啊!整天都穿白的本来长得就寡淡还弄得那么素净多没意思啊!”
“阿纸,好像都是我在玩,你就没有什么喜欢的吗?你刚才是不是一直在盯着这个?喜欢的话拿到手里好好看啊!呐,给你!”
一只金色的小铃铛被谢律递到了慕容纸手中。慕容纸将那铃铛拿到耳边,轻轻晃了晃。叮铃叮铃的音色就从铃铛中传了出来。
“……很好听。”他的脸上微微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你喜欢吗?那我买给你啦!老板,这个多少钱?”
“这位客官真是有眼光,这个铃儿是纯金打制的。七夕特价,五两一个!”
谢律抹了抹袖中口袋这才反应过来:“五、五两?!”
“客官,纯金的呐!纯金的!五两真的不贵啦!这铃铛本身用的金子就值四两了,您再看看这做工,再看看这花纹!卖的可好啦!咱们这青岩镇里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们喜欢这个的可多啦!”
“阿纸,”谢律讪讪道:“你带了多少银两下来?”
“……?”慕容纸两手空空,呆呆不解。
“你该不会是……完全没有带银两?”
慕容纸脸上一红:“我、我……因为置办东西那些事情,这些年一直都是交给阿沥他们,我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下山逛过街了。”
……
[正文 第12章 其实这篇故事呢,]
听雪宫里,一向除了栽种有各种名贵的药草,还存放着大量前代宫主留下的奇珍异宝和典籍珍藏。
随便拿上一件,都能换出不少银两。
以前慕容纸带谢律下山,就总会去库房里拿上点什么宝贝,先去当铺换了钱,然后再带谢律逛街,但凡谢律能看上,都不问价直接买下。
当然今日,慕容纸又不必再像之前一样宠他,不带银两也纯属正常。更何况出门之前,还是谢律夸下海口说“你喜欢什么都给你买的”。
可惜说这话的时候,大将军谢律完全忘了自己已经被抄空了家底的事实。他早就不是那个一摸口袋都是钱,而且就算不带钱,凭他那张脸也可以随意在京城任何地方随便赊账的镇远大将军了。
这儿天高皇帝远的,没人认得病怏怏的半人半鬼的镇远大将军。于是在这鬼地方,你没银子就是穷,什么都买不到。
“买、买不起啊。我全部家当就还剩……一两五钱。”
慕容纸仍旧呆呆的,明显并没有概念多少钱是“一两五钱”。
“就……除去刚才买的那些小吃,再买一只烧鹅还有几张芝麻饼刚刚够吧。”谢律欲哭无泪问老板:“这铃铛……打折一两五钱能卖吗?”
“客官说笑了,本钱都不够啊!金的啊!你听!”他把铃铛又摇了摇:“纯金的呢!”
谢律觉得自己一辈子攒的面子都被今日这残酷的现实给击碎了。
“走啦!别看了……”只得灰头土脸,拉走频频回头看那铃铛的慕容纸。
最终,那一两五钱买了烧鹅,买了十张芝麻糖饼。最后剩的零头,换成了好多萝卜大葱还有白菜等等。那些倒是便宜得很,足足装满了两个大口袋。
买完这些,镇远大将军兜里空空,一文钱都不剩下。
回去的路上,慕容纸路过那卖铃铛的,还是依依不舍地看。无良店主悠悠然拈起那铃铛,叮铃叮铃地晃啊晃。
谢律一颗高高在上的心简直碎成渣渣。堂堂镇远大将军,穷到这种地步,连给阿纸买个小铃铛的钱都没有!情何以堪!
“我以后,肯定给你弄个更好的。你记着啊!”
“什么?”
“比那更好的铃铛!绝世无双的那种!我肯定给你弄一个来玩!哼!这不就是个金的嘛,咱还看不上呢对吧?!”
***
“谢律,这些你抱着。”
从市集沿着无人的山间小径往雪山走,走了一小半的时候,慕容纸忽然道。
“我有些受不住,怕是得……先回去了。”
“哎?等等!”
谢律一把拽住慕容纸,这才发现他的手掌冰凉。拿起来一看,惊见慕容纸的手背此刻全是青紫色淤痕。拉起他的衣袖,更是随处可见淤血点点,甚至有点地方已经皮肤溃烂渗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