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方朝阳重复着,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推着她,“去去,把手脸洗洗,脏死了,蹭的我一身的灰。”
顾若离不管,扑在她身上抱着她,笑着道:“就用您的衣服给我擦擦好了,明儿我亲自给您洗。”
“没个样儿。”方朝阳撇过脸去飞快的擦了眼泪,好一会儿推开顾若离,对外头道,“都是死人吗,也不知道给县主倒茶进来。”
李妈妈觉得委屈,您方才骂的那么舒畅,她们哪里敢进去。
不过,县主在外头一年,回来后还真是不一样了,知道和郡主撒娇了。
郡主向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心里不知多想,可嘴上就偏偏捡着难听的话说,她擦着眼泪应了一声,接了秋香泡来的茶进了门:“是县主最爱喝的云雾,郡主特意给您留的新茶。”
顾若离端着茶闻了闻,笑着和方朝阳道:“谢谢娘!”
方朝阳白了她一眼。
李妈妈退了出去,母女两人对面而坐,方朝阳问道:“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嗯。”顾若离道,“陈伯帮我守着宅子,医馆里是顾掌柜还有毛大夫守着的,我想等过两年再回去看看。”
方朝阳嗯了一声,侧目看着她:“肖氏怎么样了,死了吗?”
“没有。”肖氏的身体确实很好,去年中风后,家里人照顾的也不算尽心,可她偏偏一直熬到了现在,不知好转了没有,但是人确实还建在。
方朝阳就冷嘲一声。
顾若离想起徐幽兰,顿了顿看着她,道:“我这次去……碰到了徐幽兰,当年的事情其实是……”
“不用说了。”方朝阳摆手,“我已经知道了。”
顾若离没有说话,过了好一刻,方朝阳道:“我离开后,就已经知道是误会了,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或许,在方朝阳看来,那场误会就充分体现了他们夫妻间感情的薄弱,那么一点小事就分崩离析,所以,她才会失望,才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因为有爱,才会无法容忍爱的消失,因为有情,才会更加在意它的真假。
顾若离也不知道说什么,毕竟这是方朝阳和顾清源之间的事情,她是后辈无权干涉,也来不及干涉。
“算了。”方朝阳无所谓的道,“都已经过去了,我离开顾府就不曾后悔过,若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选择。”唯一不同的,就是她大约会带着顾若离一起走。
“嗯。”顾若离应了一声,李妈妈进来了,掀了帘子道,“二小姐来了。”
方朝阳就不耐烦的摆着手:“让她从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好好绣她的嫁衣,别在我跟前晃悠,免得我气不顺,叫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李妈妈应是而去。
“二姐定亲了?”顾若离不知道这个事,方朝阳信中也没有和她提过,方朝阳冷笑了笑,道,“她手段多的很,以为攀了颜家就能高枕无忧了!”
颜家?宜春侯颜家吗。他们家有几位公子顾若离不大清楚,但是颜显她是听说过的:“是颜世子吗?”
“嗯,年后定的亲事,颜家许了六万六千两的聘礼!”方朝阳轻轻笑着,顾若离愕然,“这么多?”
颜家给这么多聘礼,那崔延庭能拿出这么多的嫁妆出来吗?她不知道建安伯府的家底,但就算能拿出来,后头不还有崔岩等着成亲吗。
但凡传出去,往后娶儿媳或是嫁女儿,也不能太低。
说不过去。
“那陪嫁多少抬?”顾若离问完,方朝阳就淡淡的道,“六十六抬,外加两万两银子!”
当年方朝阳嫁给顾清源也不过五十六抬,崔延庭可真是大手笔!
“别算了。”方朝阳笑道,“崔玉林可拿不出这儿多嫁妆出来,他准备将杨氏所有的嫁妆都给崔婧文一个人,然后他自己只要再添个两万两就好了。”
全部给崔婧文,那崔岩和崔婧语怎么办?不是应该三人一起分的吗。
“四小姐呢?”顾若离问道,方朝阳正要说话,忽然李妈妈又返了回来,掀开了帘子,道,“郡主,县主,赵将军来了!”
顾若离一愣朝方朝阳看去,方朝阳脸色一变,腾的一下站起来,眯着眼睛盯着顾若离。
☆、130 起落
“我不知道他要来。”顾若离被方朝阳看的头皮发麻,可又舍不得让赵勋在外头等着,就道,“您先请他进来吧。”
方朝阳就盯着顾若离,道:“请什么请,你这才刚回来,他就追过来了,当我年老昏聩傻了不成。”
顾若离想说话,方朝阳就怒道:“你给我闭嘴!”
她就不说话了。
“这件事我还没和你说,你倒自己说出来了。”她点着顾若离的额头,“你不是答应我离他远点的吗,就知道和我阴奉阳违,转过头就忘了自己说的话了。”
我答应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会和赵远山有今天……顾若离撇了一眼方朝阳,没敢说话。
“心虚了是不是。”方朝阳道,“你真是本事大了,翅膀硬了,终生大事就这么草草定了,也不用和我说一声了,我告诉你,这事我不同意!”
顾若离苦笑,她就知道方朝阳会发脾气,还是说什么都不听的。
不由开始理解当年为什么她和顾清源吵成那样,她脾气上来别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也不着急。”顾若离道,“我还小呢!”
方朝阳被自己女儿给气笑了,捏着顾若离的脸:“你也知道你还小。我看你是人小心大的很。他哪里配得上你,要人品没人品,要德行没德行,你这是成亲吗,你这是往火坑里跳。”
“谁成亲不是往火坑里跳呢。”顾若离无奈的道,“婆家再好也不如娘家。”
方朝阳看见顾若离细嫩的脸被她捏的红了一块,忙松了手,皱眉道:“你也知道是火坑,他那不但是火坑,还是刀山火海,你是嫁不出去了吗,非要看中他。”
“娘!”顾若离皱眉道,“这话等会再说行不行,您就算不同意,也不至于让他一直在等着。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镇国将军,这起码的尊重您要给的吧。”
赵勋也就在这里有求她们,要不然他去哪里别人不是恨不得供着的。
“他要想得到我的尊重,就别打我女儿的主意,他既然敢来,我就不会给他面子。”方朝阳气的不行,指着顾若离,“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话落,就瞪着李妈妈,道,“去把人请花厅去。”
顾若离无奈的看着方朝阳。
“你在这里待着。”方朝阳拂袖往外走,“我去会会他!”
居然说去会会他,顾若离哭笑不得,目送方朝阳出门,她便喊了欢颜来:“去看看,七爷来做什么,若是闹的太凶,你来告诉我。”
“好!”欢颜也心疼赵勋,谁知道回了京城,两个人反而见不上了,“奴婢这就去。”
顾若离在暖阁里坐着,也听不到隔壁花厅的声音,她焦急的出了门,就看到秋香笑眯眯的站在门口,道:“郡主说您不能出去。”
“我去看看就好。”顾若离道,“要是郡主得罪了赵将军,到时候我们大家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你想想后果。”
秋香就笑着道:“奴婢想不了那么远,只能看着眼前,要是您出去了,郡主定要将奴婢卖了的。”
顾若离无奈。
秋香就掩面笑了起来也不说话。
“我们的之间的仇怨,是个跨不过去的鸿沟。”方朝阳冷冷的看着赵勋,道,“莫说你只是放了架子,就算是把心挖出来,我也不同意。”
赵勋从第一天来建安伯府时就预料到了,他要想娶顾若离,大可如以前那样打算,求一封圣旨,纵然方朝阳不愿意,可也无能为力。
可现在他改了主意。
顾若离要嫁,那也要在亲人的欢送和祝福中,十里红妆风风光光欢欢喜喜的嫁。
他的妻子,他决不能让她受半点的委屈。
但,方朝阳和他的宿怨太深,又是随性固执的人。
“岳……”赵勋的话还没说出来,方朝阳就道,“不要喊我岳母。”
赵勋就淡淡一笑,眉梢扬起道:“姑母,娇娇我定是要娶的,即便您拦着我也有诸多的办法。”
方朝阳凝眉看着他,满目的戒备。
“不过,那些办法对娇娇来说都不是好的,我既要娶,就要让她高兴。”赵勋负着手和方朝阳面对面站着,“您和我都不会让步,不如折中一下,您要怎么样才会松口,有何条件只管提,但凡我能做到的,必定竭尽所能。”
“放屁!”方朝阳简直是怒不可遏,还开条件,你就是立刻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愿意让娇娇见你,她指着赵勋,脱口而道,“你想娶可以,那就等你也坐上了那个位子,等到那天,你再来和我说这句话。”
赵勋微微挑眉,继而半垂了眼帘,唇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顾若离等了好一会儿,端着茶又叹了口气。
方朝阳怒气冲冲的回来,瞪着坐在了炕上的顾若离,她气的坐下来,就看见顾若离笑眯眯的坐在她身边,她气的指着杌子:“谁让你坐我身边的,给我坐杌子上去。”
也没舍得让她跪着甚至于站着。
顾若离就乖乖坐在杌子上。
“没出息。”方朝阳越想越来气,“你说说你,在外面人人尊敬,哪个说起你不是夸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小小年纪就有神医之称,可是遇到感情的事就犯糊涂了呢。”
“赵远山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满朝文武就没有不怕他的,一言不合就动手,不死也要脱层皮。去年好歹转了点性子,没杀谌阁老只是逼走了,可是原因呢,只是因为谌阁老批了两州两县六百两的赈灾款而已。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往后你嫁过去,他要是不高兴了,还不知道怎么对你呢。”
顾若离觉得此刻不需要和方朝阳解释,就算说了她也不会听。
“您刚才和他说了什么?”赵勋今天来肯定不是没有目的的,方朝阳就道,“他和我谈条件,说只要我同意让他做什么都行。”
顾若离愕然,端着茶喝着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说只要我一天不同意,他就不一天不会主动来找你。”方朝阳就盯着顾若离,“你也不准去找他,听到没有。”
他是因为怕她受委屈,怕她需要在母亲和他之间做抉择,所以才委屈求全。
顾若离明白。
而且,不管方朝阳出于什么原因对赵勋有偏见,她的出发点,是为了她好,所以,在婚事上她不能全然不顾方朝阳的意见。
并不着急,她也不准备现在嫁,大家慢慢来,总有冰释前嫌的一天。
“好!”顾若离道,“不过,要是偶尔碰见了,我也不会避讳。”
顾若离没有反对的应了,这让方朝阳微微一愣,所有想说该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摆着手道:“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顾若离应了一声回了罩院。
“郡主啊。”李妈妈劝着,满是无奈,“县主向来都是聪明的,性子又倔,您把话说的这么难听,要是县主她真的和您置气了,您说这事儿您是管还是不管。”
方朝阳喝着茶,道:“我什么时候说话好听过。”
李妈妈被她堵着,没了话说。
顾若离回了房里,欢颜跟着回去,忙关了房门低声道:“将军刚才走的时候奴婢去送了,将军没有生气。”
“那就好!”顾若离松了口气,她是怕赵勋觉得难堪,觉得方朝阳伤了他的自尊,“去把我们带回来的东西给大家分了吧。”
欢颜应着是,喊了一院子的人过来分东西。
顾若离梳洗换了衣服,雪盏进来帮她擦着头发,问道:“带回来的东西,三夫人那边定是要送的,可二夫人和二小姐那边您看……”
“送去吧。”顾若离道,“他们要不要是他们的事,我们的礼做到了就好了。大小姐那边我亲自拿去。”
雪盏应是,帮顾若离烘干了头发,简单的梳了个马尾辫:“让外院帮我送张拜帖去杨府,再请崔管事帮我准备点礼,还有杨公子的贺礼也单独备一份。等杨先生得空我要去拜访他。”又道,“银子你从我房里拿给崔管事。”
雪盏应是。
顾若离提着东西去找崔婧容。
刚一到院子,娇兰就从院子迎了出来,一看到顾若离她就跳着超院子里喊:“大小姐。三小姐回来了,三小姐回来了。”
顾若离轻轻笑着,就看到穿着一身半旧的姜黄比甲的崔婧容从房里跑了出来。
头上戴着帷帽,顾若离看不清她的样子,她已经提着裙子跑了过来,一把抱住顾若离:“三妹妹,你总算回来了。”
“大姐!”顾若离将东西递给娇兰,抱着崔婧容,“我才到,在我娘那边坐了一会儿,大姐还好吗。”
崔婧容哭着,抹着眼泪松开顾若离,打量着她,点头道:“你长高了,也更漂亮了!”她欢喜的道,“快去房里坐。”
顾若离颔首,被崔婧容牵着去了暖阁,顾若离道:“你怎么在房里还戴着帽子,让我看看,你的头发怎么样了。”
“二夫人说往后大小姐除了睡觉,其他时候都必须戴着帽子。”娇兰笑着道,“后来大小姐就不敢摘下来,一直戴着的。”
顾若离皱眉,可二夫人是什么人她也知道,笑道:“让我看看!”
“好!”崔婧容要摘帽子,娇兰就笑着压着她的手,道,“三小姐,您猜一猜,我们大小姐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她能这么说,应该是头发长出来了,顾若离笑着道:“一定是美艳动人,天下无双。”
话落,三个人都笑了起来,娇兰就道:“三小姐猜对了,还真的是。”
“不要贫嘴,我怎么能和三妹妹比。”崔婧容说着,将帽子摘了下来,顾若离看着她,便渐渐红了眼眶。
她的头发不算长,不过是齐耳短发,让顾若离想起来民国时女学生的样子,青春,朝气,还有那一对眉毛,浓浓的犹如柳叶,贴在一双乌黑澄澈的明眸之上……
此刻的崔婧容,温婉,端庄,真的是让她眼前一亮!
“大姐!”顾若离感动不已,“你真的好看。”
崔婧容也红了眼睛,擦了眼泪道:“我好不好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是个正常人。”她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和所有人一样,自由的出入,不会被人当成怪人,“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娇娇,谢谢!”
“不用谢我。”顾若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虽然短可是却又直又顺,黑黑亮亮的,“你的病能好,我真的是太高兴了。从来没有过像此刻这样,为自己身为一个大夫而感到如此的自豪和欣慰。”
很多时候,人的愿望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想让自己喜欢的人,想要爱护的人身体康健,幸福的活着。
“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随意出去了?”顾若离看着她道,“你想去哪里,过两日我陪你去。”
崔婧容笑着摇头:“我娘还不知道我的头发长出来了,她也不让我出去。”她说着笑了笑,道,“再等等,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她说,免得将大家吓着了。”
她病的太久了,她怕她若是突然好了,大家一时难以接受。
“好!”顾若离点着头,崔婧容就说起崔婧文的事情来,“二妹定亲了你知道吧,就是宜春侯世子,小的时候我还见过,除了腿脚有些不便,人非常的好。”
崔婧文自己选的人应该不会差的,她那么聪明:“我刚才听我娘说了。定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年前吧,我也不知道。”崔婧容说着看向端茶进来的娇兰,问道,“二小姐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娇兰就笑着道:“说是十一月初八,没有几个月了。”
难怪方朝阳让崔婧文回去绣嫁妆。
“语儿的事情你听说了吗。”崔婧容拧了眉,叹了口气,顾若离摇头,崔婧语怎么了,不是在清濯庵吗?
崔婧容就叹了口气,道:“在宜春侯府来家里提亲的第三日,那时候大伯觉得颜家给的聘礼太高,可他又不能让人家少给,所以就犹豫要不要答应呢……当天晚上就听到语儿失踪的消息,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人,就连她身边的几个丫头也没有了下落。”
“人失踪了?”顾若离愕然,惊讶道,“庵庙里的人也不知道吗?”
崔婧容摇头:“我也不知道,是娇兰在外面听说的,大伯派人找了许久也没有消息,这都七八个月了,人还是没有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