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很正常,直到把那箱行李都收拾好,准备用浴室的薛大仙拿着衣服打开厨房门——
贺大少瞪着狐仙大人,下意识地摁住了就着自己手舔酸奶的岑眠。
坐在小板凳上的岑眠毫无防备地,就这么被一脸扣进酸奶杯,顺势往前一撞,糊了贺大少一腿根的酸奶。
“呜!大腿你14 干嘛!”差点就盯裆了好吗!岑眠忿忿地指控,看见大腿被弄脏的裤子,脸蛋微红,委屈的神情又憋了下去。
贺少钰低头看着脸蛋红红的,鼻子嘴巴还沾着白色糊糊的傻龙,还不自知地一脸憋屈地看着自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没有发飙,漂亮的眼睛略略挪开了视线。
“看来还是贺大少比较需要用浴室啊,我等会再洗吧。”狐仙大人妖娆拖长的语调响起,意味深长地看着贺少钰。
“师兄?!”背对门口的岑眠被炸得一下从小板凳转过头,沾了酸奶的嘴巴还没擦就笑起来,又惊又喜地看着薛凉,配合着后面沉着脸的贺大少,真是好一道美腻的风景。
“唔,我不在家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狐仙大人摸着下巴,啊,为什么他一回家就迎接了这么多辣眼睛的场景。
Ⅴ羽衣人
二十六 何去何从
六月二十一日,夏至气节,城市的灯光点亮夜空,疏朗的三两星星高挂,沿着夜幕一直延伸至郊区。
昏黄的路灯道道光束打在白天晒得几乎要融化的路面,闷热的空气里流动的风吹散了些许白日的热气,灯光照不到的树丛里,此起彼伏的虫鸣不知疲倦地唱起来,偶尔还有早醒的知了,加入这嗡鸣的合唱。
仲夏的妖怪也是格外的活跃——
“这堆虫子晚上不睡觉的吗?这还是虫鸣吗,简直鬼吹灯啊。”陆隽看着窗外的声控灯被虫鸣震得一闪一闪的,手上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跟贺少钰一起打游戏。
“这时候就应该叫陆总裁把他们逮回来做菜。”刚做完全套保养的薛凉一边扯着脸上的面膜,一边走过来,在绷直了背看书的岑眠旁边坐下。
“你又输了。”贺大少长指冷静地敲键盘,再次毫不留情地秒杀了陆隽。
“啊啊啊啊啊,我不会玩这个职业,你等下,我去问我男神!”陆隽脑袋上的卷毛都气得歪了几根,手上关了游戏界面,切出去啪啪地打着字。
贺少钰放下无线键盘,看着对面沙发上那头蠢龙,啧,那家伙已经坐在那里看了整整一天书了,绷直的背一天下来还是紧张地没有松懈,脑袋一动不动地垂着,手上偶尔翻过那被笔记画得伤痕累累的书页,饿了就啃旁边的那盒冉遗鱼干。
岑眠正看书看得天昏地暗,手下意识地伸过去拿小鱼干的时候,却摸了个空,终于懵懵地抬头,看见变了位置坐在地上的大腿,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的小鱼干,侧头讷讷地说:“……敲键盘还吃零食影响发挥啊。.”
……所以,小鱼干还是还给我次吧!
“呆子,就是吃这么多小鱼干才这么蠢的!”贺少钰伸指弹了一下岑眠脑门,想起之前在贺家医院住院时贺清越对于忌口的叮嘱,无情地没收了剩下的小鱼干,啧,他就不该给傻龙烤这玩意!
“……那我不吃了。”岑眠鼓起腮,傻头傻脑地看着贺少钰,软乎乎的声线透着几分委屈,正准备服软继续看书,却眼睁睁地看着大腿转过去拿了小鱼干吃了起来。
……马蛋!说好的吃多了会变蠢呢!那你吃什么啊!呜呜呜呜!岑眠气鼓鼓地捏着书页,紧绷了一天的紧张心情反而有所缓解。
……冷静,深呼吸,岑眠认真地吸气、呼气,强迫自己继续心无旁骛地看书,明天就是实验考试了,他不能失败。
……虽然什么也看不进去,看啥都是过眼云烟。
“卷毛,你不是找你男神吗,干嘛打电话?”刚把脸上面膜揭下来的狐仙大人“啪啪啪”地狂拍自己的脸蛋,余光睨着掏手机熟练地输号码的陆隽。
“发短信他不回,估计在处理家里的事吧。”陆隽低着头敲着号码,头也不抬地说。
……才去了大半个月,这就了解到人家家里了。岑眠一脸懵逼地看着卷哥,随后想起那次“嗯嗯不成反被嗯嗯”的被直播,唔,都嗯嗯了,好像见家长也没什么,不过,陆总裁怎么办?
“还打不打,不打我去看卷宗了。”贺少钰背挨着岑眠作者的沙发腿,伸直了长腿,仿佛看不到岑眠忿忿的表情,一条一条地吃着小鱼干。
“打,等会我男神来干哭你。”陆隽一点不怕贺大少的威胁,按下拨号键。
……噗。岑眠看着贺少钰挑眉,盯着卷哥的眼神凶狠下来,嘴角憋不住翘起,然而下一秒他就被陆总裁房间传来的铃声吓呆了——
陆隽大神亲自伪女神音唱的小蛮腰。自带娇喘那种。
“噗——”狐仙大人一口黄瓜汁差点没喷出来。
“……”岑眠侧过头躲过狐仙大人的致命一击,默默地递上纸巾。
……所以,陆总裁和男神其实就是同一个人吗!难怪那会他觉得微博上男神说话的语气那么地,咳咳,熟悉。
……等等,这样的话,卷哥岂不是亲自千里送到陆总裁手里。岑眠捧起书,糊了自己一脸,头疼地修补他碎裂的世界观。
* * *
自从陆总裁加入战局,客厅开始了如火如荼的《论谁干死谁》的混战。
趁着大家不注意,岑眠捧着有他一半高的书堆,默默地搬了小板凳在阳台挑灯夜读,没看见背后贺少钰分心看他的眼神。
外面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微凉,虫鸣嘈杂,身后闹腾的声音渐渐被掩盖,岑眠看着背得滚瓜烂熟的书,脑袋里却在神游天外。
……看不进去。为什么呢。岑眠苦恼地托着腮,不仅仅是紧张,而是迟疑。夏飞的案子,让他第一次动摇了要进灵医院的意愿。
……洛子琛和裴钺的事,仅仅代表了个人,岑眠可能还不会因此而对灵医院有所误解。可是这回,只因为孟涂的禁止,就拒绝收治一个被虿鬼附身、奄奄一息的人类,这样的灵医院,真的还符合灵医出现的初衷吗。
“唉……”想不通的岑眠垂眸看着那不知道翻了多少次的课本,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在瞎几把担心什么?”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满,在岑眠头顶响起,岑眠抬起头,大腿小板凳都懒得搬,直接坐在自己隔壁,把剩下最后一条小鱼干的盒子还给自己。
……马蛋!大腿不坐凳子坐下来比坐凳子的自己还高!真·哭瞎!
“明天就要实验考试了啊,当然担心啊。”岑眠接过那个盒子,拿起那条小鱼干,还是脆脆的,蜜糖混着鱼香十分馋人。
“一共就两条路,试了不合适就回家,一还是二的选项,有什么好担心的?”把岑眠看得透透的贺大少明知故问,脑袋凑过来,温热的呼吸洒在岑眠手上,趁他手抖之际,啊地一下叼走那条小鱼干,最后盯着岑眠加上一句:“除非,你不想去了。”
……他怎么会不想去。岑眠看着大腿站起来走回客厅加入混战的背影,想着,他真的想去吗?为什么?好像,从他有识以来,要成为灵医,就只有灵医院这一条出路。可是现在,他对这个地方头一次起了怀疑。
……呜!不想了,考前焦虑的岑眠晃晃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拿起下一本课本,继续复习起来。
“眠眠这样行吗,别回头又弄得一身伤,比以前在蒋冽手里还惨。”薛凉盘腿坐在沙发背上,长长的尾巴垂下来,手里拿着高脚杯,一下一下晃荡着里头的酒液,跟倚在沙发上看着卷宗的贺大少说。
“就是因为你们帮着,他才长不大。”听到蒋冽的名字,贺少钰脸色阴了下去,皱起眉,伸手捻走飘下来的一根狐毛,也不知道自己才是帮的最多的那一位。
“眠眠眼里的灵医院太理想化了,唉,灵医系洗脑害人啊。”抿了一口酒,狐仙大人晃着脑袋说,就像自己不是从灵医系泡出来的一样。
贺少钰抬了头,看着那个专注地埋着脑袋,露出细白脖颈的身影,怎么看都是一捏就挂的菜鸡。翻着书的动作又蠢又傻,这么笨的龙崽,忽然不是很想交到别人手里受苦。
“要不然,还是别让他去了吧?就算真的是灵主,野生也未必比在灵医院差。何况,如今的灵医院早已比不上以前了。”一路看着岑眠跌摸滚爬的狐仙大人显然有同样想法,搁下酒杯,又续了一杯棕色的酒液。
“这路是他自个选的。这么大人了,自己在做什么还不知道?还不会自保?”啧,最后一句除外。贺少钰听了薛凉的话,刚才的想法秒收回去,低下头继续翻过一页卷宗。
他能帮他千百次,可是只有把蠢龙放出安全区,自己跌跌撞撞过,蠢龙才知道自己爬起来,知道怎么强大起来保护自己。蠢龙的人生,当然是蠢龙自己来负责,他又不会陪蠢龙一辈子。
啧,虽然对这个认识很不爽。
“明天岑眠的生日蛋糕谁去拿啊?”玩够了陆总裁,陆隽趴在沙发背,凑过来问两人。
“卷毛,你小声点行不,眠眠就在阳台。”狐仙大人上挑的眼睨了陆隽一下,显然早就知道了。
“我去。”贺大少换了一本新卷宗,头也没抬,无视两人微妙的目光。
看着贺大少一副酷得不行的样子翻过那本被倒过来拿的新卷宗,那双漂亮的眼睛还煞有介事地冷静浏览着,狐仙大人嘴角意味深长地弯起来。
* * *
完全忘记自己生日的岑眠准点上了床,刚铺好被子,钻进被窝,一团毛茸茸的东西马上跳过来自觉地占了最舒服的位置。
岑眠手指逗逗窝在自己被窝的铃铛,三花小母猫伸出粗糙的粉舌头舔舔他的手指,“喵——”了一句,合上眼皮睡觉了。
看着屋顶新换的橘子灯组摇摇晃晃,低柔的暖黄光芒洒下来,那股不想去考试的犹豫再次涌上心头。
……不行,他不能退缩。即便怀疑了,不去试过,谁知道呢。听着隔壁大腿翻东西的哐当声,岑眠这么想着,眼皮渐渐变沉,紧绷了一日的情绪一松懈,很快就睡着了。
被岑眠歪倒的脑袋压到的铃铛感觉到背上一阵湿漉漉的感觉,深蓝的眼睛蓦地睁开,看着傻乎乎张着嘴睡觉的龙宝宝,按耐住想要甩走那颗脑袋的冲动。
喵的,本殿下高贵的白毛!看在你兢兢业业给我做饭的份上,勉为其难让你枕一下吧。
二十七 青衣龙王
“小白龙,今晚我会晚回来,提前跟你说生日快乐啊。”完全忘记要伪装不知道的事情,陆隽拧着门把手,听见了岑眠出房门的声音,回过头说,身上穿着校服,背着耽美文库,胸前还挂着校卡,显然正要上学。
“……啊,谢谢卷哥。”原来,明天他生日啊。懵了半晌的岑眠数了数手指,才记起来。
……生日什么的,并没有什么好纪念的。只是见面点头时多了一句祝福的日子而已。每一年,这个日子都在提醒他,他又窝囊多一岁了。
“我上学啦,迟到了陆离要炸,再见啦!”陆隽眨了眨右眼,小小的身影敏捷地消失在门后。
……今年,会改变些什么吗。岑眠看着卷哥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挂钟铛铛地敲了六下,他也该出门了。
深深地吸气,直到胸膛满满涨涨的,再一次过长长地呼出来,岑眠做完最后一次自我鼓励,对着镜子微笑了一下,很好,会改变的。
……就当作自己送自己的生日礼物吧。
这么想着,岑眠推开门,开始了他人生中转折性的一天。
人和妖兽都是如此奇怪,明明只是平平凡凡的三百六十五天的其中之一,当那一天被赋予特别的意义,就总想着借此做一些改变。
* * *
“您好,我是贺小姐原来的助理,也是现任副院长的助理。”换了黑底银边制服的助理姐姐站得笔直地在红门等着岑眠,描得完美的红唇一字一句、毫无感情地吐露着欢迎词。
……这有什么不同吗。岑眠侧着头不解地看着那位仿佛机器人般冷硬的姐姐。
“贺小姐已经离职了,新副院长会监督这次的实验考试。”助理一丝不苟地在前头带路,语调一丝变化也无,按开电梯,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完最后一句话:“你不用太担心,我答应过贺小姐,会让你平安回去的。”只是她的新上司要在这副身体上留下什么伤痕,她无权过问罢了。
“……等,等等,这是去。”岑眠看着电梯门关上,那位助理小姐并没有进来,电梯楼层按钮处只有一个按钮:“顶层?!”
……不祥的预感。而他目前为止所有不祥的预感都应验了。
电梯出乎岑眠意料,头一回顺利地到达顶层,门打开,外面建筑依着苍穹屋顶建成环形,中间挡着镂空木雕扶手,属于灵主的灯从中间的苍穹屋顶吊下来,堪堪吊到中间挖空的位置,正是那天他在楼上仰望的那一盏,唯一不同的是,那盏灯今天已经被点亮了。
……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位置,就是那天他看到孟涂站着的位置。那盏灯,现在代表着谁呢。
“岑先生,请不要到处张望,专注跟我走就好,我不希望浪费鬼草替您消除记忆。”刚才没进电梯的助理姐姐此刻正站在岑眠跟前。
……不带这么吓人的,这么森严的地方,还让他来进行实验考试,是不是不太对啊。
沿着环形扶手,岑眠乖顺地跟着助理姐姐走着,直到经过那盏灯背,无来由地像是被吸引一样,他偷偷侧头看了一眼,灯座上分明写着一个字——
琛。没有别的位置。
“岑先生?”机器般平淡的问句。
“抱歉,抱歉,真的非常抱歉,我什么都没看见!”岑眠迅速低下头,连连摆手,直到前头的助理姐姐换了个方向继续走,才埋头跟上。
……已经确定了啊,灵主什么的。虽然对这个身份没有多大兴趣,可是岑眠却不是这么容易释怀刀劳鬼的事。
即便对方再三强调自己的苦衷,他也很不舍得十多年似友非友却无话不谈的人,但被背叛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容易消散。
助理姐姐停在一道黑门前,上面是银环的锁扣,豹头透雕银质花旗锁。
……这是换了副院长,整个宗宅都换了配色了吗。岑眠看着那压得人透不过气的高大黑门,明明身处整个S市最干净的地方,却莫名感觉到一股诡谲的气息。
“吱——呀——”大门仿佛有灵般自动打开,发出像是指甲刮擦黑板一样的刺耳声音。
四壁漆黑的室内,一根根镂空烛台从天花板垂下来,里头引魂烛的烛焰跃动着,烛体却一点没有增减,像是崭新的一样。
……果然跟自己家里的那些假冒伪劣产品不一样啊。
四角分别坐落着白底金边制服的四位灵医,看年纪和气质,想必是外头点了灯的顶级灵医。
……莫名地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上次他参加实验考试,就只有一位带教老师,还只是学校的助教。而且,眼前的灵医制服还是原来的样式,总算有了一丝安心的成分。
岑眠被这阵仗压得偷偷长呼一口气,下一秒那一丝安心也消散殆尽——
正中间是垂下的幕帘,中位是属于灵主的位置,洛子琛却不在上面,此时正是空空一张椅子;左侧无人,右侧的帘子却放了下来,隐约可见穿着黑色制服的修长双腿和映着烛焰哑光的皮鞋。
……那是,辅助他的搭档吗?
“岑先生,请跟上。”已经走到中间那位躺在床上的受体跟前,助理姐姐回过头看他,冷淡的脸上有一丝疑惑。
“……好,好,不好意思。”岑眠被那人熟悉得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场吓得忍不住结巴,刚迈出一步,脑袋霍地疼了一下,顿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玻璃地板下分布有序的铜钱,和狂乱却有规律的朱砂咒文。
……现在灵医院都这么复古了吗,这东西,他只在洪荒藏书里才见过。
“岑先生?”助理姐姐又催促一声,旁边刚进来的灵医已经提着放好妖兽的聚魂灯进来了。
岑眠回过神,忍着头疼接着走,走到正中间那张趴着受体的床才停下,在助理姐姐的引导下坐上对面灵医的椅子。
“岑先生,我知道您曾经是灵主候选,但是想必您也知道,灵医的术法和灵主相反,需要把患者体内的妖兽安抚下来,往体外引导。”助理姐姐接过那个聚魂灯,里面是闪着红光的凶兽,看不清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