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桓说完就要走,被惜兰叫住:“你别把字帖拿走,免得又弄坏了,把锦礼叫过来一起看吧。”
“好的!”锦桓一溜烟儿地就消失了。
惜兰摇摇头,转而吩咐自己的侍女:“去把吴太傅的孙女悦兮小姐请来。”
惜兰虽然在宫中,但是京城中的大家闺秀多少还知道一些,吴悦兮算是其中非常有名的。不只是因为她才情出众,更是因为一则两年前风靡一时的轶事。
当时京中有位大家小姐要觅夫婿,举办了一场诗会,所有的才子匿名将自己做的诗投进一个壶中,然后会得到一个号码,对应自己所做的诗。如果谁的诗被小姐相中,只要拿出号码证明自己是作诗之人,不论是谁,那小姐都愿意嫁。
然而吴悦兮知道了此事,她居然也做了一首诗,让自家小厮去投进了壶中。那小姐对她的诗一见如故,说自己非作诗之人不嫁。可是寻了多日,也不见有人过来相认。
那小姐为伊消得人憔悴,思念未曾谋面的作诗之人居然思念到茶饭不思,后来吴悦兮无法,只好现身说明缘由。
这事情在京城被传得沸沸扬扬,吴悦兮的才情也广为流传。
“公主,悦兮小姐到了。”不一会儿,侍女来禀报道。
惜兰:“快让她进来吧。”
吴悦兮在侍女的指引下款步走进惜兰帐中,盈盈下拜,说:“悦兮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
“起来吧,不用多礼。”惜兰上前扶起她,因为年长的缘故,她比悦兮要高一些。
吴悦兮也不客气,很利落地起身了,同时问道:“公主殿下叫民女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日前本宫刚刚得到一个字帖,锦桓和锦礼都想瞧瞧,锦桓去请他哥哥了,本宫想着悦兮妹妹也是才情出众的人儿,便想请你一同来看看。”惜兰拉着悦兮在坐塌上坐下,有侍女端来茶和点心。
“大皇子殿下也会来?”悦兮脸颊微红。
惜兰颔首:“一会儿就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锦桓的大嗓门从帐外传来:“惜兰姐姐,我把锦礼哥哥叫来了,你快点把字帖……”他掀帘而入,走进来的一霎那看见了坐塌上与惜兰相对而坐的悦兮,“咦?悦兮姐姐也在?”
悦兮扑哧一笑,她第一次见到这个二皇子时就觉得他有趣得很,一点都不像皇子的样子,反而像邻家顽皮的小哥哥。
“悦兮姐姐,你笑什么啊?”锦桓毕竟与她不熟,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殿下不用这么客气,民女和殿下一般大,叫名字就好。”悦兮掩着嘴说,眉眼带笑。
“那敢情好,嘿嘿,锦礼哥哥,你看悦兮也来了。”他又转头对刚刚走进来的锦礼说道。
锦礼看见悦兮的时候脸又不争气的红了,他盯着悦兮挪都挪不开眼,心里想着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呢?连一旁的惜兰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锦礼哥哥。”锦桓拉拉他的衣袖,“惜兰姐姐叫你呢。”
锦礼这才如梦初醒般,慌忙把视线挪开。
吴悦兮被他盯得也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小口小口喝自己的茶。
“别光顾着喝茶,也吃点点心,今天晚上会有宴会,比寻常用膳时间晚一些,吃些点心垫垫为好。”惜兰对悦兮说,又让侍女多拿了一杯茶过来,对锦礼说,“锦礼也过来吃一点吧。”旁边的小太监动作迅速地为锦礼搬来一个凳子。
“我也要吃!”锦桓高兴地凑过来,伸手就要拿点心,被惜兰截住。
惜兰板起脸:“你的胃好了?父皇可允许你吃了?”
锦桓撅撅嘴:“皇伯伯说好了今天晚宴时可以吃肉和点心的。”
惜兰看到他那委屈的小样子,不由自主就笑了,她说:“现在还没到晚宴的时候,我让他们准备一碗养胃的甜羹给你吃。”
“……好吧。”锦桓扁扁嘴,不过甜羹总比药膳要好,可恶的药膳,他已经要吃吐了。
☆、承诺
“皇伯伯!李公公说晚宴已经备好了!可以吃了!”锦桓从外面跑进来,带进初秋的凉风。
“去哪儿了?头上都沾了树叶子。”夏文轩把落在锦桓头上的黄叶拿下来,随口问道。
“惜兰姐姐说树林里的叶子黄了,很好看,所以我们到林子里看树叶去了。”锦桓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粘了好几片湿漉漉的叶子,衣服也被叶子上的水打湿了,“惜兰姐姐明明会骑马的,还说不会骑要我带她。应该让锦礼哥哥带她,我带悦兮嘛!惜兰姐姐比我高,我都看不到前面了。”
夏文轩一边听他念叨,一边让李元拿来了干爽的新衣和大毛巾。
“再拿一碗姜汤过来。”夏文轩又吩咐道,手上拿着毛巾帮锦桓擦有些弄湿了的头发,“悦兮是谁?”
“是太傅的孙女,可好看了!”锦桓兴奋地说道,“锦礼哥哥也说她很好看呢!”
夏文轩顿了一下,又说:“把衣服脱了,换干净的。”
锦桓爬到榻上,乖乖脱衣服。
李元亲自端了姜汤进来:“皇上,姜汤好了。”
“放在桌上,你们都出去吧。”夏文轩一边帮着锦桓穿衣服,一边对李元说道。
李元这些年早就看惯了皇上亲手料理二皇子的各种事情,此刻带着人轻手轻脚地退至帘外,将皇帐里的光景掩上。
若是这些传到太后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皇伯伯,”锦桓一到夏文轩身边,就立刻化身成黏人的猫咪,只穿着里衣就往他怀里钻,“今天晚上锦桓可以吃肉和点心是不是?”
“嗯,快点把手伸出来。”夏文轩继续跟他的衣服做着斗争,“安分些,让朕帮你把腰带系好。”
“皇伯伯,悦兮说山里的秋天是最美的,深秋会有各种颜色的叶子,红的、黄的,她还看过紫红色的呢!锦桓也好想看啊。”锦桓终于穿戴整齐,双手搂住夏文轩,挂在他身上,边说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夏文轩皱眉,锦桓怎么跟吴悦兮很熟的样子。
“下来,别扯着朕。李元,进来伺候朕更衣。”他提高声音喊道,又对锦桓说,“你别扯朕的衣服,去把姜汤喝了。”
直到夏文轩说了第三遍,露出些许怒意时,锦桓才吐吐舌头,乖乖去喝姜汤。转过身去后还不忘偷看夏文轩,因为他发现每次自己胡闹完,夏文轩虽然会洋装生气,但其实会在他转身后,不自觉地牵起唇角。
皇伯伯总是板着脸,偶尔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锦桓想着,更加努力地在夏文轩跟前闹腾了。
晚宴上觥筹交错,在锦桓的强烈要求下,他得以跟锦礼坐在了一起。
李元纳闷着,今天二皇子居然没闹着要坐在皇上身边,真是稀奇事。
“皇上,这酒虽淡也是会醉人的,您悠着点喝。”李元再一次替夏文轩添酒时劝道。
“别废话,给朕添酒。”夏文轩吃了口菜,锦桓已经第十次看斜对面的吴悦兮了。
吴悦兮是外臣之女,坐得比较远一些,锦礼的位置上能看得比较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锦桓才要求要跟锦礼一起坐的。
夏文轩又喝下一杯酒。
“锦礼哥哥,你瞧悦兮是不是在看你?”锦桓用胳膊肘捅捅锦礼的腰,小声问锦礼。
锦礼脸一红,都不敢看对面,“离得这么远,有什么好看的,快吃你的东西。”
“那我们去她那里找她?”锦桓手上拿着大鸡腿,边啃边说。锦礼的脸更红了。
他刚才飞快得抬了下头,悦兮的目光好像正落在此处。
夏文轩坐在尊位,锦桓的小动作一目了然:“叫二皇子过来。”他对李元说。
李元放下酒壶,悄然绕到锦桓身后:“殿下,皇上请您过去。”
锦桓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桌上的美味,不想李元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被吓了一跳,“李公公,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吓死我了。”
李元陪着笑,“做奴婢的自然要做到走路无声,才好不打扰到主子啊。殿下,跟奴婢来吧。”
锦桓依依不舍地放下他的大鸡腿,擦了擦手,跟着李元走了。
“皇伯伯。”他腻到夏文轩身边,发现夏文轩一身酒味,脸也有些红红的,“皇伯伯你怎么了?”
“没事。”夏文轩一把将锦桓搂进怀里,“刚刚在看什么?”他问道。
锦桓满脸疑惑地看着夏文轩,又按捺不住偷瞄着桌上的佳肴,最后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皇伯伯,锦桓能吃吗?”
夏文轩看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看桌上的食物,直到锦桓被他盯得发毛,才难得地笑了:“吃吧。”
“皇伯伯笑起来真好看。”锦桓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这一句,然后就扑向了美食的怀抱。
夏文轩眼角一抽,看着锦桓吃东西的侧颜,最终还是放软了表情。
齐芮白坐在吴崇禧左侧,此时举起酒杯对吴崇禧说:“太傅,在下敬您。”
“丞相客气。”吴崇禧举杯,和齐芮白对饮。
“太傅,这位可是您的孙女?”齐芮白指着吴崇禧身后的悦兮问道。
“是,小女一人在家老夫不放心,便禀明了皇上,一起带来了。”吴崇禧放下酒杯,慈爱地摸了摸悦兮的头。
“令孙女的才情在下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真是窈窕淑女。”齐芮白评论着吴悦兮,目光却转向了对面埋首吃菜的锦礼。
吴崇禧捋捋胡子,吃了口菜:“小女蒲柳之姿,怎敢与日月争辉。丞相,再喝,老夫敬你一杯。”
“对对,喝酒喝酒,太傅请。”
“锦桓,你可见过满天繁星?”夏文轩喝得有点多,退席后就带着锦桓回到帐中。他换了常服躺在塌上,喃喃自语着。
“皇伯伯,你说什么?”锦桓正就着烛光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趴到夏文轩身上。
夏文轩沉稳有力的心跳就在他身下,锦桓把脸贴住夏文轩的胸膛,感受着每一声令他安心的脉动。
“想去看星星吗?”夏文轩又问,他一只手拂上锦桓的头发,感受发丝调皮地缠绕在指间,又划过皮肤落下。
“想。”锦桓抬起头,兴奋地回答道。他一直想爬到清凉殿的屋顶上去看星星,可是皇伯伯从来不许。
“走。”夏文轩抱着他起身,“朕带你去看最美的星空。”
“皇上,夜深了,您又喝了酒…”李元小跑着跟在夏文轩身后念叨着,被夏文轩打断。
“不许跟过来。”夏文轩扔下这句话,带着锦桓骑着红枣往营地边的树林走去。
李元留在原地,苦着一张圆圆胖胖的脸,眼珠子一转,决定去找郭将军求救。
“皇伯伯,我们要去哪里?”锦桓坐在夏文轩的身前,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屁孩了,现在的他一转头就能感觉到夏文轩灼热的鼻息。
“带你去一个地方。”夏文轩说,他晚上喝得有点多,本来有点晕,冷风一吹,精神了不少。
夜色已经深了,晚宴时生的篝火也将燃尽,营地中除了来回巡逻的侍卫,悄无声息。白天下过雨后天晴了不少,此刻月朗云疏,不时有微风拂面,惬意极了。
红枣走进了树林,他们离营地越来越远,锦桓已经听不见侍卫巡逻的脚步声了。
“冷吗?”夏文轩略带醉意的声音有些沙哑,热气从锦桓的耳边拂过,令他心里一阵酥麻。
“不冷…”锦桓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灼热,两颊发烫,呼吸急促。
“冷就往朕身上靠。”夏文轩又说,声音回荡在锦桓耳边,气息缠绕过他的颈项。
“嗯。”锦桓缩了缩身子,往夏文轩怀里去了点,略弯下腰,将自己缩得小一些,好避开那恼人的鼻息。
他们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周围都是树木的枝叶,夏文轩仔细地护着锦桓,不让他被枝叶所伤。
“皇伯伯,我们还要走多久?”锦桓问道。
“快到了。”夏文轩在冷风中清醒了不少,一脸认真地看着前路,指挥着红枣躲避伸出来的枝叉。
锦桓悄悄抬起头,看向夏文轩认真的侧脸,只见他牢牢盯着前路,不时还要关心下左右的情况,时而轻皱眉头,又时而舒一口气,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细微,却都让锦桓看得痴迷。
“皇伯伯…”锦桓叫他。
“怎么了?”夏文轩的嗓音低沉沙哑,两人离得极近,这声音就在锦桓耳边绽开,令他打了个寒战,“到了。”夏文轩又道。
锦桓回过头去,他们已经走出了树林,面前是一片广褒的草原。草很高,即使他们骑在马上也触手可及。
“好漂亮!”锦桓赞道。
“抬头看。”夏文轩在他耳边提醒。
锦桓听话地抬头,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惊得忘了言语。
原本漆黑的夜空中布满了点点繁星,如一块巨大的画布上落下斑驳的墨迹,看似随意的洒落着,却又奇异的汇聚成河,贯穿了整片夜幕。
“皇伯伯,那就是银河吗?”锦桓的语调中带着赞叹。
“是的,宫中灯火太盛,看不到这样清楚的星空。”夏文轩把他搂回了怀里,“大夏有最美的山川,最广褒的大海,最茂盛的草原。如果再往北走,过了乾江,还有风沙漫天的沙漠,荒无人烟的戈壁,和终年冰封的雪山,那又是另一番光景。”
“过了乾江,就是梁国了对吗?”
“是,但是朕早晚有一天会收回来,让它回归大夏的版图。”夏文轩看着星空徐徐说道,“到时候,锦桓,朕带你游遍五湖四海,看遍天下奇景,好吗?”
“好。”夏文轩闻声低头,锦桓的脸就在眼前,他睁大眼睛看着头顶的星空,毫不掩饰地兴奋中映着点点星光,令他双眸中迸发的光芒越加璀璨。
“锦桓…”安静的夜晚,只有风在呼啸,背后响起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皇上,”郭杨骑着马从林中冲出,身后跟着数人。
“朕不是让你们不要跟来吗?”夏文轩要说的话被打断,不悦地斥责道。
郭杨下马,单膝跪地,拱手道,“皇上恕罪,刚才宫中传来消息,太后病危,皇后请您速速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李元:皇上带着他的宝贝疙瘩深夜出行,还不许人跟怎么办?在线等!
☆、病危
“郭杨,随朕回宫。其他人等与淑妃车驾随后回京。齐芮白和程中槐留下,秋猎之礼继续。”夏文轩带着锦桓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营地,一连串地旨意下达,所有人被从梦中惊醒,迅速忙碌起来。
“敢问皇上,秋猎祭礼的主祭人为谁?”程中槐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秋猎的主祭人按规矩应是皇上,若皇上无法出席,则由储君代祭。现在储君尚未册立,所以程中槐有此一问。
夏文轩停下,扫了一眼周围众人,目光定在锦礼身上:“锦礼听旨。”
“儿臣接旨。”锦礼跪下。
“你持储君之礼,代朕祭天。”夏文轩说。
“锦礼接旨,定不负父皇所望。”锦礼道。
夏文轩点点头:“一切事宜有劳丞相和程大人了。”
“臣领旨。”齐芮白和程中槐同时说道。
夏文轩回头叫郭杨:“启程。”
锦桓骑着红枣跟在夏文轩身后,李元不会骑马被夏文轩留下跟淑妃的车驾回去,郭杨也上马跟随夏文轩疾驰而去,身后跟着数十騎大内高手。
寿安宫中灯火通明,四位太医院中最德高望重的太医全都在里面忙碌着,宫里的侍女太监更是谨小慎微,进进出出步子极快,却没有一点声响。
“皇上驾到——”夏文轩风尘仆仆地赶到太后寝殿,皇后和贵妃都在,连忙出来迎接。
“都不用拘礼了,”夏文轩边走边说,“太后怎么样了?不是只说是风寒么?怎么突然病危了!”
“回皇上,太医说太后年事渐高,又有年轻时留下的病根,如今天气转凉又邪气入体,几番折腾下来便撑不住了。”皇后跟在夏文轩身后禀报道。
“太医院都是吃白饭的吗!”夏文轩震怒,身前身后的宫人跪了一地。
连皇后也噤了声,只有贵妃走上前来,轻声安抚道:“皇上息怒,先去看看太后吧,太后娘娘见了您一定很高兴。”
夏文轩感觉到广袖之下,贵妃的手握上他的,那双手温柔纤细,然而此刻却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夏文轩不再说话,点点头,独自往室内走去。
锦桓也想跟上去,被贵妃拉住:“锦桓,跟嫔妾到这边来好吗?让皇上好好跟太后娘娘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