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个谢赞的缘故,他们已经堵在城门口有好几分钟了,他们一行占了大部分路道,进出城的人在留出的空隙间穿梭往来,不时地传来低低的议论声。这姓谢的分明是不答应就不放人走的意思。
薄珏干脆道:“好啊,带路吧。”
谢赞笑得油光满面,当下就去拉薄珏的手,被薄珏假装拍衣袖的动作给躲过去了。他对着身后跟着的侍从不耐地吩咐了两句,拔腿就走。
“小姐,请。”
想必这谢小侯爷还以为自己是风度翩翩无人能及,一张不到二十的脸上坑坑洼洼,唇色发白,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后果。薄珏矜持地点了一下头,身后的“哥哥们”尾随上去,把这个谢小侯爷挤到了最后。
要泡美人,当然不能飞扬跋扈蛮不讲理还对人家的哥哥不好,谢赞自认为是个很有准则的人,挤就挤会儿吧,反正等到了府上,机会多的是,这美人儿,还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思及此,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连代步工具都不要了,全凭一双腿,走得吭哧吭哧冒汗。
“到了!”
薄珏看了看无人把守的小门,皱眉道:“后门?”
谢赞以为她是不满,解释道:“府上的规矩是这样的,等堂堂正正娶小姐过门时,才能够走正门的。”
薄珏茶点被自己口水呛死:“你还想娶我过门?!”
谢赞朝她一揖:“小姐放心,谢某一定会给小姐一个名分的。”
薄珏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
一会儿看我怎么教训你!
贵族不愧是贵族,尤其是天子脚下的贵族,宅子大得看不到边,雕梁画栋,处处巧夺天工,谢赞带着一行人左拐右拐,进了一座曲径通幽的独门的小院儿,薄珏和炎樱被安排在一个院子,其他的“哥哥”则以男女授受不亲为由分到了别的地方。
“小姐觉得这儿如何?”
“还不错。”
“那我晚上与小姐在这里一起用膳如何?”
薄珏瞥了他一眼,说:“好啊,但是我想先在府里走走,可以吗?”
“可以倒是可以,”谢赞露出为难神色,“但小姐最好不要去前院,我父对我平日作风素为不满,若是让他知晓我又带了个女子回来,定然不会饶我,少说也是一顿家法。”
“噢,原来是这样啊。”
那她更得去前院刷够脸了,而且借着这个由头,还可以看一看这所谓的侯爷府里有没有孤星。
“美……小姐,那我先去忙别的事了,你在这里好好呆着,晚饭时间我再过来,咱们就……”他“嘿嘿”笑了两声,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薄珏用手掩着唇笑:“呵呵呵呵。”
谢赞一走,薄珏就从椅子上弹起来,砰砰砰砰开始砸炎樱房门,炎樱把门拉开,探出半颗脑袋来:“和你的谢公子谈完情说完爱了?”
薄珏冲着她身后笑道:“付乐,你终于出现了。”
炎樱道:“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快看,你老婆在你后面。”
薄珏道:“咱们彼此彼此。走了,我带你做点好玩的事情。”
谢赞的父亲谢文听说他又早退,把他叫去了书房训话,谢赞满脑子的美人,对他老子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面上还装作聆听教诲的模样。
“赞儿,咱们谢家人丁单薄,这辈儿就剩下你这一根独苗儿,为父的不盼着你建功立业,把咱们忠义侯府发扬光大,但起码要有守成之德啊,你看看你成天流连烟花之地不说,这个月都娶了三房妾室了,听说今儿又带回来一个,为父恨铁不成钢啊。”
谢赞狡辩道:“父亲,是谁在您面前乱嚼舌根的,儿子只是见人孤身入京无人依托,才自告奋勇帮人解决困难。上可说是为民排忧,岂不是忠?下可谓是见义勇为,岂不是义?依儿子看,此举倒正是契合我侯府忠义二字。”
他说完后,两手抱住谢文的胳膊,道:“儿子保证不会再犯了,你就让孩儿把那位小姐留下来吧,娶完这第七十二房,孩儿就收心专注政事。”
谢文实在是太溺爱这个儿子了,只得摆手作罢。
正当此时,门外却传来了喧闹的人声,听着动静好像还不小,谢文有轻微的神经衰弱,稍微吵一点就头疼,谢赞道:“孩儿出去看看。”
“都吵什么呢,安静点,不知道本少爷和侯爷在书房商议正事吗?”
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一下就扑进了谢赞怀里,哭诉道:“妾身在花园里逛得好好的,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女人就冲了出来,吓了妾身一大跳,妾身差点栽进湖里去,就命两个下人把她逮起来,谁知道她竟敢反抗?把下人打得落花流水,还把不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了?更不把小侯爷放在眼里。”
谢赞视线转过去,果不其然看见刚刚才带进来的女子,薄珏抬起右?5 质诙撸浅?砂卮蛄烁稣泻簦骸拔冶纠词且恢痹诤竺娴脑鹤永锕涞模吹角懊娣缇昂镁筒恢痪醯刈吖戳恕U馕皇悄愕姆蛉寺穑磕俏揖筒淮蛉爬病!?br /> 谢赞毫不留情地将怀里的女人一把推开:“小姐请留步。”
那女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呼道:“夫君!”
“来人,把雪夫人扶回房间,她累了,需要休息。”
“是。”
谢赞的目光先落到了还在地上低声哀嚎的两个下人身上——刚才被炎樱上手揍了一顿,一双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背在后面的手做了个手势,立刻有人将那两个人带了下去。
然后才重新回到薄珏身上:“手底下人不懂事,冲撞了小姐,见谅。”
“无妨。”
“是小姐出手亲自教训了不长眼的下人么?”
“不是,是我的这个朋友。”
“是这位姑娘?”谢赞微微露出诧异的表情,“小姐这位朋友看起来不打眼,想不到身手如此了得,比起孤星也不遑多让啊。”
炎樱不搭话,始终保持沉默,薄珏暗忖:你怎么知道她身手了得?只凭两个下人在地上呼号的场景?还是说仅仅是单纯的阿谀奉承之语?可为什么要单单提起来孤星?
“孤星是为我朝效力的战士,他们都不是人,怎可与我们相比?”
“小姐说得有几分道理。”谢赞笑道。
他常年纵情声色,眼睛较常人浑浊些,薄珏不动声色地注意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此人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草包,但是这只是她的直觉,从行为举止上来看,和她上午见到的那个油头粉面的贵族少爷并无不同。
“我请人送小姐回房?”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炎樱,我们回去吧。”
谢赞亲自把她们二人送回房间,彬彬有礼地告辞,小院外门一个人在等着他,他随那个人匆匆离去。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一个人影静静地潜伏着,找准时机跟了上去。
薄珏此番出师不利,刚进前院就遇到那个倒霉催了的雪夫人,没招她没惹她硬要说自己挡了她的道,还吓得花容失色,她当时离了那个雪夫人起码有三米远,真不懂这里的人,一个人娶那么多老婆,也不怕后院起火累死在床上。
哪像他们天宿人,不,孤星,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还是他们好。
炎樱好久没说话可给憋坏了:“大头,我觉得这个谢赞是不是有问题啊?”
薄珏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道:“大壮啊,你有什么证据吗?”
“刚才他都没有对你动手动脚啊。”
“那是因为他一直在看你。”
“因为我揍了他两个手下吗?还是怀疑我是孤星?”
薄珏直白地赞赏道:“我觉得你跟我在一起这几天,智商有了长足的进步。”
薄珏往后一仰,躲过了她挥过来的拳头,她直起身摸摸自己毫发无伤的鼻子,道:“钉子已经跟着他了,到底有没有鬼,一会儿咱们就知道了。”
炎樱扒着桌角,打了个哈欠:“咱们今晚还走吗?”
薄珏端起上等的碧螺春抿了一口,悠悠道:“看情况,如果他有鬼,就不会对我做什么,如果他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我就剁了他的手脚,扔出去喂狗。”
第192章 牵绊
话说赵清阁从客栈离开以后,一路上跟着卖药材的商队,他们比不上薄珏等人快马加鞭,远远地落在后面。姜毅小哥再次展示了他多嘴多舌、堪比一百二十只鸭子同时在耳边聒噪的工夫,他堂兄根本治不住他,商队里其他人也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还有人给他递水问他渴不渴。
托他的福,这个朝代的事算是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现在在位的是昭和皇帝,这个昭和皇帝现年二十八岁,有八个老婆,死了四个,还剩四个,育有一儿一女,女儿出生就夭折了,儿子是个病秧子,成天泡在药罐里,也说不好哪天就嗝屁了。听说老皇帝一直在尝试做什么培养皿什么什么的。
是试管婴儿吗?
啊?可能是叫这名字,反正我们小老百姓也不懂,高科技的东西都掌握在他们手里。但是照我说啊,不知道是不是损了阴德,皇室一直子嗣单薄,不像我们姜家,人丁兴旺。我觉得他们肯定成功不了,这小皇子到了年纪继位,能不能延续香火还不一定呢。感觉他们皇室好无聊,现在的重点估计就只有想着怎么造孩子了,谁当皇帝不都一样嘛,反正又不是国家少了谁就不转了。这个皇帝下去了还有下一个,下一个没了还有下下个嘛,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小赵小林你们说是不是?
以上都是姜毅的原话,“小赵”和“小林”对视一眼,非常捧场地给他鼓鼓掌:“是啊是啊,姜大哥说得好有道理。”
姜毅谦虚道:“哎呀哪里哪里,我就是把心里的实话都说出来了而已。”
赵清阁提醒他道:“但是你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吗?”
“我当然知道了,我这不是信任你们才跟你们俩说这么多的嘛,”姜毅抓抓后脑勺,“我怎么记得刚才好像是你先挑起这个话头的?”
赵清阁道:“我没有啊。”
林笺也道:“我记得是你先说的。”
姜毅乐呵道:“是吗?那就当我先说好了,你们可不要告诉别人啊。”
“知道啦,知道啦。”
一行人正好行至荒郊野外,空山寂寂,连一丝鸟叫的声音都听不到,姜毅的堂兄抬手示意大家停下脚步,“小心一点,可能有山贼。”
跟着行走的家仆手按上了腰上的长刀。
马儿哼哧着喷了几个响鼻,四蹄不安地在地上踏来踏去,姜毅把林赵二人坐着的马车帘子放下,低声嘱咐道:“你们在里面这好好呆着,别出来。”
随即策马上前,将马侧褡裢里长剑抽出来,铿然一声长鸣。他唤道:“堂兄。”
“五弟。”
姜毅的堂兄和他一起面向前方耸动的草丛,一伙提刀壮汉从里面跳了出来,为首的是个面带刀疤、虎背熊腰的汉子,瞧其面目狰狞程度,大约是干一行久矣。
“钱和女人留下,其他人滚!”
姜毅怒喝道:“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立刻勒马提剑冲了上去,他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宝剑又锋利无比,一招便砍伤了对方一名山贼,不由有些轻蔑地说道:“就这么点本事儿也学人家出来劫道,回家喝奶去吧。”
“五弟回来!”姜毅堂兄话音未落,队伍后面便抄过来大伙山贼,足有二十余人,□□居然骑的是膘肥体壮的健马,瞧着不比姜毅这边的差,个个手持长刀。
姜毅□□骏马仰头一声痛苦的长嘶,前蹄迸出一汪鲜血,原来有人趁他扭头往后看的时候一刀砍在马蹄上。
姜毅心疼得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在它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下,让它跑到一边,自己一个人迎上了一拥而上的山贼。刀兵交接声顿时充满了这座空旷的山林。
赵清阁和林笺悄悄掀开一角车帘,看着外面的大混战,山贼略占上风,这样下去姜毅这边要全军覆没的。有个山贼眼尖地看见了帘子内的脸,指着马车大声招呼道:“大当家!里边儿有女人!”
姜毅急得直冒火,一剑刺伤了一个朝着赵清阁冲过去的山贼的小腿,自己后背也被砍了一刀,身子猛然往前一栽,无力再去阻挡下一个人了。眼看山贼扯过了套马的缰绳,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撑着背上撕裂的伤口大喝一声扑了上去。
赵清阁没被那个山贼小杂碎吓到,反而被姜毅给吓了一跳。
然后姜毅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了,车帘里伸出一只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一脚正中山贼胸口,那人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带着血沫的浓痰吐在地上,挣扎了一下便动也不动了。
姜毅的剑停在半空,赵清阁顺手夺过来,朝他身后的方向一刺,沉闷的倒地声,又是一个。
接下来姜毅这边的人全程处于打酱油状态,就看着赵清阁拎着姜毅的长剑,闲庭信步般在山贼中穿梭而过,砍瓜切菜般左挥右挥,不一会儿便躺了满地哀嚎的山贼。
“大王饶命啊!”
“我们也是为生计所迫,求大王放我们一条生路啊!”
赵清阁把剑“笃”的一声插在地上,很“薄珏”地说:“为生计所迫就可以抢别人的生计了?那我为了自己的生路是不是可以断了你们的生路啊?”
“我们知错了。”
满地求饶的众山贼中,仅仅伤了一条左臂的大当家借着匍匐的身体的遮掩,将手偷偷伸向了腰间……
“砰”——
让人的耳朵都响起微鸣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赵清阁眼前一道刺眼的白光冲她直射过来,是□□。她身后是姜毅,在后面是马车,不能躲,不能用魂晶,只好硬碰上,“铿”一声,姜毅的那柄宝剑从土里飞了出来,挡在赵清阁身前一尺,从中间应声而断。
那人还想再开一枪,赵清阁哪里会再给他机会,人影一闪,凭空出现在他身前,一脚冲着他手腕踩了下去。咔嚓——伴随着鬼哭狼嚎的惨呼,赵清阁把那把□□捡了起来,随手抛给了姜毅。
“留着防身。”
她加重了力道,几乎把那人手腕都踩进泥里去:“还有吗?”
那人惨嚎道:“没有了没有了。”
“火药呢?”
“我包里我包里,我给您拿。”
赵清阁带着姜毅等人把这伙山贼洗劫一空,然后寻了绳子把他们全都挂在了树上。姜毅捡了把□□,看向赵清阁的眼神一脸崇拜,他堂兄脸色就不那么好了。
“敢问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这样的身手绝对不会是一个普通猎户的女儿,为何要隐瞒身份跟着我们?”
“真的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少时有些奇遇罢了。反正爹娘死后我们无处可去,正好姜大哥提出要收留我们,我与小妹商量了一下,干脆就答应了,总比四处漂泊要好。”
“堂兄,”姜毅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求情,“二位小姐有这样的好身手不是更好吗?刚才要不是小赵……赵小姐救了我们,咱们这批药材没了不说,怕是人都要没了。你不惦记着知恩图报,怎么净记着盘问人家。”
姜毅堂兄简直要被自己这个实心眼的堂弟给气死,他一指家仆聚集的方向,打发道:“去,把伤口包扎了去,我和二位小姐有话要说。”
“你可不许欺负人家啊。”
姜毅堂兄冲着他屁股一脚踹了过去:“你看你哥这身板能欺负得动人家吗?滚滚滚。”
他手臂张开,做了个请的姿势,彬彬有礼道:“二位借一步说话。”
林赵二人直觉他似乎有些别的话要讲,点了点头,走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远处的交谈声没办法传过来,这里说的话自然也不会有人听见。
姜毅堂兄微微一笑,说:“二位小姐,想必不是天宿人吧?”
林笺抿着嘴唇,不说话,赵清阁一脸不动声色:“此话怎讲?”
“数年以前,我曾经见过一个和你们很像的人,个头高挑,身手奇好,我们还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天宿人的寿命平均只有三十年,我遇到她的那年才十二岁,她自称二十岁,但是十年后,我长成了青年模样,再见她还是原先的样子。永远不会改变的容颜,她让我联想起了我们国家的孤星,我问过她是不是孤星,她一脸坦然地否认了,后来我问她是不是天宿人,她也很干脆地否认了,只叫我不要告诉别人。”
赵清阁神色微微一动,似乎猜到了什么:“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