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军校的学生还在为即将到来的校外实习而兴奋,然而这其中有些人的命运轨道注定会发生改变。在御天的一间校舍里,薄珏认真的说完那个“有”字后,突然就不知道问什么好。
问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吗?还是问赵清阁昨天晚上自己迷迷糊糊时她在自己耳边说了些什么?话到临头,薄珏有太多话想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她抿抿唇,问:“你现在做的事情,会有危险吗?”
赵清阁说:“不会。”
她松了口气,说:“那就好。”
赵清阁表现出惊讶:“你就只有这句话想问吗?”
薄珏说:“对啊。”
赵清阁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信。”
薄珏轻轻的笑了一下,说:“好吧,其实还有好多,我觉得还是等你主动告诉我好,因为问起来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到时候漏了什么自己还要瞎猜,猜来猜去呢,苦得还是自己。”
赵清阁发现自己被小小的取悦了一下,于是抬手去揉薄珏的头发,难得语气温柔的说:“等我想好了怎么说,我就都告诉你。”
薄珏歪头笑看她:“不是一年以内了?”
赵清阁煞有介事一点头,说:“半年以内吧。”
“哈,越来越短了。”
“也许我今晚就告诉你了,你现在伤还没好,先住我这里吧,方便一点。”
薄珏被她这一提醒,才想起来脸上的疤,连忙躲开她的手,抬胳膊挡住自己的脸:“我现在很丑,你不要看我!”
赵清阁问:“谁说你丑了?”
薄珏捂得更紧了,道:“我自己!还有你,你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赵清阁没有安慰她,反而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她,之后就着她的话往下接,道:“对啊,仔细一看是挺丑的。”
薄珏是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吗?安安静静的时候才是自卑,现在咋咋呼呼多半是撒娇,希望被顺个毛,一旦自己不给她顺,分分钟就能炸起来,果不其然薄珏愤怒地放下了手:“我现在都这个样子了,你怎么都不说点好听的给我听?!人与人之间的爱呢?!”
“约莫是喂了狗。”赵清阁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拉她起来,“走了。”
“你干什么?”
“带你去医院看脸。”
***
“普通的割伤而已,伤口不是很深,没有伤到骨头,但是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有发炎的症状,所以显得有些可怖。没什么大碍,休养一阵子就好了。”
医生在赵清阁的要求下,拿着各种仪器详尽地检查了薄珏的脸后,下了定论。
赵清阁没等薄珏开口,就抢先问道:“会留下疤痕吗?”
薄珏眼巴巴的盯着医生长着小胡须的嘴巴。
医生习惯性的拿出口袋里的笔,发现不需要写什么就又放了回去,说:“这个留疤嘛,是肯定……”
薄珏差点当场昏过去。
医生打了个喷嚏,不慌不忙地补上后一句:“是肯定不会的,这个放心。”
他看薄珏一脸惊魂甫定,险些厥过去又被他一句话拉了回来,有些忍俊不禁:“女孩子嘛,爱美,可以理解。就算留了疤,以我们天宿星的技术水平,是完全可以消除得毫无踪迹的,保证叫人看不出来。”
薄珏乖巧的说:“是啊,谢谢医生。”
“以后有病还来找我哦,你这个孩子有点可爱,”医生又交代了两句,赵清阁就向他道别,带着薄珏离开了。
“现在放心了吧?”
薄珏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放心了,我就知道上天一定是眷顾我的。”
“嗯,眷顾。”
“不过我下次一定不找这个医生,说话大喘气,没病都要被吓出病来。”
“嗯,不找。”
“喂,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说话。”
“赵黑炭!”薄珏一把扳过她的肩膀,怒视着她,“你就不能好好听我说话吗?”
赵清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薄珏松开她,警惕地环视着四周,来往的学生嬉嬉笑笑,长椅上随处可见黏在一起的情侣,高大的红枫树在地上投下深浅不一的剪影,到处都很安静很平和。
“有什么异常吗?”薄珏压低声音问。
“没什么异常。”赵清阁的表情非常紧张,一看就是很异常的样子,然而她用这种很异常的表情说了下面一句话,“我就是在逗你玩。”
空气中似乎静了一瞬,然后群鸟扑腾四起。
长椅上的情侣尚未来得及分开,一阵风便从身边刮了过去,一阵风又刮了过去,依稀还能听见风里算不上骂的骂声,和开怀的笑声。
这是她们最后一段真正无忧无虑的时光。
恢复正常上课的第一天,林笺的专业开了一堂新的选修课,名字取得很拗口,听说是个助理研究员开的,一般这种课都非常好过,分数也给得很高,林笺当然不会错过。
第一堂课,总得来凑个人头装装样子,林笺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坐在了最后一排,上课铃响的时候,一个戴着厚重得几乎能压塌鼻梁的眼镜的女生准时出现在门口,看身高像是个雏态,怀里抱着教案夹和笔记本智脑。
林笺抬头不经意地一瞟,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书呆子,她刚要收回视线。
没成想这位老师第一步就被门槛绊了一跤,登时一个趔趄,以一种急速俯冲的姿势怪异地摔了进来。
第94章 情侣匕首
秉承着对雏态的全方位保护,在这位老师面部着地之前,前排的成人一个瞬移,双臂分别从后面抓住了对方的两肩,同时用力,轻巧地把人提了起来,飞到空中的教案夹和笔记本也顺手抄起,交到老师手上。
成人做完这一切后,自如地回到了座位上。
林笺也随之将目光收回去,自然错过了镜片下向她扫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睛。
“同学们,我是你们这堂选修课的任课老师,我的名字是洛珂,洛水的洛,沉珂的珂,刚刚从御天计算机系毕业留校,如果你们想亲热一点的话,也可以叫我学姐。”
林笺提着一只耳朵在听,手上动作不停,心说:老套的自我介绍。
“我们这门课呢,和别的课可能不太一样,我看中你们的实际操作能力而不是理论学习,每堂课我都会传授新的知识,你们必须当堂学会,当堂打分。”
林笺对键盘的摧残温柔了一点。
“所以,这门课的期末成绩计算有我自己的一套方法。期末测验成绩占百分之三十,平时成绩占百分之七十。”
林笺听罢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如果期末考试满分,自己平时还需要来几次。
洛珂见她眼珠子盯着屏幕发呆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不慌不忙地补上一句:“忘了说了,每节课我都会对着花名册点名,少到一次扣一百分,满分一百。”
这不是欺负人嘛?林笺猛地抬起头。
“希望有些同学端正态度,我们这里是军校,你们以后不管是成为什么兵种,那也是一名军人,军人的最高职责就是服从命令。如果听完这节课,你们对我不满意的话,下课以后就可以回去退课了。”洛珂异常严肃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不小心推得太高,又往下按了按,打开笔记本,实时投放在教室内的投影上,“没有疑义的话,我们开始上课。”
林笺撇了撇嘴,打算现在就进教务系统退课,这个老师一看就是个书呆子,让她每周花费宝贵的青春来听她掉书袋,她脑子被门挤了还差不多。
“这节课的内容是,如何运用代码进行高级人类工程设计。”
林笺:“……”
这不就是她最近一直困扰的问题吗?
算了,勉强先听一节课。
勉强着勉强着,林笺见识到了对方不弱于自己的手速,和一些自己闻所未闻的解法,镜片挡住了对方眼睛里的光华,自然也挡住了林笺窥探的目光。
一整堂课都在林笺的聚精会神中度过,聚精会神的听讲,全神贯注的怀疑。
下课后,洛珂费力地抱起桌子上的一大堆东西,就要往外走,林笺三两下把笔记本往耽美文库里一塞,好心肠地跑过去问道:“老师,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你。”洛珂把手里东西放下一小半,“你帮我拿这个吧。”
“好的。”
林笺跟着洛珂出了教室门,边走边随口问:“老师您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洛珂“啊”了一声,她声音软糯,说话像是总含着鼻音,给人的感觉总是迷迷糊糊的:“我是御天毕业的呀,一开始上课不是自我介绍了吗?不认真听讲会被扣分的,一次扣十分。”
林笺:“……”
“我是问您是哪所初等学院毕业的?”
“你是问初等学院啊,我是狮冀学院毕业的。”
“狮冀?是那所号称虎狼学校的狮冀吗?那您一定身手很好吧。”
“哪里哪里,我在狮冀的时候常年垫底,要不是专业课还过得去,还不一定能考上御天呢。”
“那我和您还挺像的,我在壁空也每年都是倒数第一。”
“这样你都能考上御天,说明你也很厉害啊。”
“哪有老师您厉害,您的眼睛都这样了,都能经过入学体检,我比您差远了,对了老师,你这眼镜是多少度的,”林笺说着便无礼地去摘洛珂的眼镜,她们俩差不多高,是以这个动作毫不费力。洛珂停了脚步,大大方方地让她取了下来。
林笺去看她的眼睛,奈何对方取下眼镜就表现得像个睁眼瞎,努力地眯细眼睛想看清面前的人,林笺端详了手里的眼镜镜片厚度,说:“这得有1000度了吧,老师您这眼睛是什么时候成这样的?”
“好多年了,慢慢变坏的,一开始我也和你们一样,后来看的东西多了,想的事情也多,想得越多便看得更多,用眼过度,久而久之,就成现在这样了——眼镜可以还我了吗?我看不见。”
“当然可以。”
林笺刚想把眼镜放到她手上,便见洛珂闭着眼低下头。林笺只好帮她把眼镜又戴了回去,在架上鼻梁的瞬间,她眼睛仿佛完整的睁开了一瞬,陡然间变得深不可测。
“行了,这就是我的办公桌了,你把文件放这里就行。”洛珂领着她一路到了办公室,和经过的同事们打了招呼,指着最里间的红木桌说。
“谢谢你啊,林同学。”
“应该做的。”林笺两手□□上衣口袋,道,“那没事的话,老师我先走了。”
洛珂很自然的和她道别:“好,下次再见。”
——我还会来找你的,下次再见。
林笺眼皮跳了一下,转身的时候不知怎么手臂擦到了桌角,原本没来得及归置整齐的资料
被“不小心”撞了下来落在了地上,她赶紧道歉蹲下身去捡。
起来的时候没注意桌子凸出来的部分,一头撞了上去,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怎么这么笨,”洛珂看她捂着额角抽气,忍俊不禁,向她伸出一只手,“起来吧。”
林笺抓住了她的手,指腹拂过对方的指尖,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老师,因为我和御天历史博物馆的馆长约好下次要一起去一个地方发掘文物,所以我的课可能不能每节课都到,你看……”林笺犹疑着说,“这样我平时分肯定拿不到了,不如就……”
“这个小问题,我先前那些话只是针对普通学生说的,你不一样,我给你放半个学期的假,随你上课到不到,我网上给你单独授课,你依旧按时交作业给我。”
林笺差点被她那句“不一样”给吓死,特别想知道自己哪里不一样,怎么就招上她了。
赵清阁接到林笺通讯的时候正在一间冷兵器店,薄珏两眼放光地在店主提供的纹样上挑选。
“我好像见到K了。”林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丧气。
“好像?”
“就是我也不确定到底她是不是,手指上有薄茧的人多了,不能仅凭着这点就确认是不是?”林笺没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碎碎念当中,“但我的直觉又告诉我她很危险,我应该离远一点。哎你说……”
“不是,”赵清阁打断她,“你倒是说清楚你在哪里见到的。”
“哦,今天上午我班上,她是我选修课老师。”
“那就退课,”赵清阁果断地建议,“不管她是不是。”薄珏的目光朝她看过来,赵清阁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林笺。薄珏不高兴了,不看纹样了,跑过来牵她的手。
林笺为难起来:“可是她上的课我很喜欢,也特别有兴趣,总感觉不上可惜了。”
赵清阁反问她:“命重要还是课重要?国家重要还是兴趣重要?”
“好,我知道了。”林笺挂掉通讯,盘腿坐在床上,笔记本屏幕中央窗口已经弹出来很久了。
——退课之后无法再次选中,是否取消选中?
她一咬牙,点了是。
“林笺找你干什么?”薄珏抓了她五根手指,漫无目的地像揉面团一样捏来捏去,捏得赵清阁指缝有些发痒,她改用心灵沟通,说:林笺说她的一门选修课老师可能是K,我劝她退课了。
那你有劝她举报吗?
暂时没有,水太深,不可妄动,不是你说的吗?
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你说的有道理自然听你的。
薄珏被大大的取悦了,很快把林笺抛诸脑后,拉着她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了摊主面前,兴致勃勃地对她说:“店主说,这里是所有的纹样了,你挑一个吧,我都听你的。”
赵清阁的匕首在前天晚上拦直升机的时候,被舱门损坏,薄珏自己的也因为和那个小个子男人打斗豁了好几条口子,都需要重新更换新的。赵清阁想起刚开学的时候去历史博物馆,那里的焦馆长似乎提到过天元网上有一家专门打匕首的冷兵器店。
薄珏听到赵清阁要主动跟她打情侣匕首的时候,打了兴奋剂似的一整晚都不睡,絮絮叨叨地都快把赵清阁的耳朵念出茧子了,她只好用嘴堵住对方,虽然契子的唾液并没有催眠效果,但也同样达到了让薄珏安静下来的成效。
赵清阁说:“就刻名字吧,一个薄一个赵。”
薄珏摇头:“不行,别人也有姓这个的,都没有唯一性。店主说了,他这里摆出来的纹样都是唯一的,做一个就销毁一个。”
赵清阁指着一头看起来就很威猛的凶兽说:“那个怎么样?你不是喜欢酷酷的野兽吗?”
薄珏还是摇头:“太凶残了,这是要证明咱们美好爱情的,不能用这个,一看就是凶兆。”
赵清阁:“……”
“刻个地球的美猴王?你不是喜欢地球吗?”
“不行,我们又不是地球人,刻那个算怎么个意思。”
“这个美人鱼好看,怎么样?”
“我们也不是美人鱼啊。”
……
赵清阁太阳穴处跳起了愉快的小青筋,她决定再指一样,薄珏再敢否决她就跟店主说要两把雏态通用款匕首。薄珏对着那些或精美或粗犷的图案挑了半晌,依旧不满意,店主耐心地等着,这毕竟也算是情侣间一件大事了。
薄珏灵机一动,突然问店主:“图案可以自己画吗?”
店主一愣,随即笑道:“当然可以,我去给你找纸笔。”
薄珏认真地铺开纸,牙齿咬了咬笔头,思考了一会儿,刚落下去一个点,就缩了回来,把笔往赵清阁手里一塞:“来,你来画,画什么都好。”
赵清阁说:“……我不会画画。”
“那你就画一个你和一个我,快画嘛。”
赵清阁看着薄珏的脸,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想着速战速决,于是便下笔了,先是粗粗描了人体轮廓,再添上五官,她发现非常的困难,五官画成了大小不一的圆圈和点,另一个人也是如法炮制,最后她像是补救似的,把两个人的手画在了一起,这大概是唯一像她们的一个地方了。
赵清阁画完立刻要去撕画,被薄珏一把抢过递给了店主,嚷嚷道:“就照这个刻。”
两把匕首,一把阴刻一把阳刻,天衣无缝地合在一起,店主给她们演示了怎么拆开和拼在一起,分别递给了赵清阁和薄珏,赵清阁看着上面由各种圆圈和线条构成的图案,觉得这大约是全天宿最丑的匕首了。
薄珏却爱不释手。
她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进了赵清阁的指缝中,牵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