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四方楼掌柜王叔战战兢兢地从柜台后面起来,头上还摞着一叠账本,看起来也是吓得不轻。
他从柜台后方跑出来,半晌,才想起自己头顶的那堆账本,又跑回去放下。他跑到嫣红身旁,恭敬地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嫣红指着地上那具尸体,道:“吩咐门下的所有‘小二’,我要知道这些人的身份背景来历。”
“是的,老奴马上去办!”王叔听罢,立刻就跑到柜台后方,在信纸上写了些什么。待纸上的墨水干了之后,便走向了后院。
桃花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看向嫣红,“你就是江湖百晓生?”
“那倒不是。”嫣红笑道:“不过是和江湖百晓生有些关系而已。”
桃花僵硬地扭头,看向站在角落里一脸懵的阿恬。
这关系……好复杂!
管芙纱环顾了一下众人,站出来发号施令,“好了,时间也不早,我们就别一直在这里傻站了。”
第50章
上二楼逛了一圈,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之后,还剩下两个可以使用的房间。一个是阿恬的房间,另一个则是管芙纱的房间。
时值深夜,重新到外面去找客栈投宿实在太麻烦,管芙纱决定让大家将就过一晚上。
待阿恬帮小元她们包扎好之后,管芙纱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们,“这里能用的房间还剩两间,刚好我们六个人,就三个人一间吧。”
众人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
一行人上到二楼,另一个问题也随之产生了,谁和谁共用一房呢?
阿恬她们自幼在教里为仆,主仆观念非常强,自是不愿意委屈主子们和她们这些奴婢共用一房。
小元率先道:“奴婢和恬姐共用一房吧。”
阿恬点点头,对小元的话没有异议,她刚准备进房收拾一下东西时,就听见嫣红懒懒道:“等一下,谁让你擅自做决定了?”
小元一怔,不明白嫣红为什么反对她的提议,“那堂主的意思是……?”
嫣红瞥了桃花和管芙纱一眼,道:“我不想和两位护法共用一房。”
“这……”嫣红这话一出,小元和阿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嫣红的婢女对自家主子的性格早就了然于心,干脆闭嘴不语,默默站在一旁当个摆设,任由她们吵去。
嫣红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掠过阿恬,不待两人反应,她就径自走进阿恬的房里了。她的婢女见状,也立刻跟上,走进房里去。
既然嫣红说不想她们同房,桃花也不愿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她抱住管芙纱的手臂,道:“师姐,我们回房去吧。”
“嗯。”难道桃花如此主动,管芙纱自然是不会拒绝,唇角都快挂到耳朵上了,随即就跟着桃花一起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恬姐,那你打算到哪个房里去?”小元虽不想和嫣红共处一室,但怎么说阿恬都是自己的前辈,所以她还是礼貌性地先问问她的意见。
阿恬别开脸,满面愁容。
她不想和嫣红共处一室,但刚才那一幕却不断在脑海中回荡。明知道自己该忘了,她的内心却依旧是波澜起伏,完全没有办法平静下来,更别说是尽职尽责的去伺候护法。
她做了这么逾矩的事情,或许,护法根本就不想再看见她了……
思及此,阿恬的心里不禁隐隐作痛。
她不露半点情绪,温柔一笑,对小元道:“我过去堂主的房间睡吧,你好好伺候两位护法。”
得知不用和嫣红共用一房,小元心里有些窃喜,但脸上还是毫无波澜道:“好的,那恬姐晚安了。”
“嗯,晚安。”阿恬回以一笑。
两人道别,小元先是在门上敲了敲,然后才进房。
桃花和管芙纱已经在床/上躺下了,像是被今晚发生的事情吓着,桃花正紧紧抱住管芙纱的手臂入睡,来获取安全感。
看见这一幕,小元一怔,半晌才把紧握的拳头松开。
这个女人对护法而言,想必……是十分特别吧。
她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像是败家犬一样垂头丧气地走到凉床/上盘腿打坐,闭目休息。
睡吧,睡着以后,就能看不见为净了。
另一方面。
阿恬在房门前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把门打开。
嫣红的婢女已经在凉床/上铺好了被褥打算就寝,她转头看了阿恬一眼,不发一言,然后继续铺她的被褥。
阿恬关上门,慢慢走进来,果不其然看见嫣红正躺在她的床/上假寐。
她心里轻叹一声,床被抢了,凉床也被抢了,难不成今晚她要睡在地上吗?
虽然不愿,但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阿恬从柜子里拿出一席薄被,铺在地上,打算将就过一夜。
她刚躺下,就感到地板的凉意透过薄被直刺入肉里。
现在虽已是夏季,但睡在地板上果然还是有些凉。
阿恬有些不适应,不由得翻了一下/身,忽然,感到一股炙热的视线。
她睁开双眼,刚好迎上了嫣红的视线。她的双眼炯炯有神,那视线如火烧般的炙热,像是要把她烧起来一样。
阿恬心头一颤,连忙闭上双眼,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长夜漫漫,嫣红的视线却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过半分。
明明只盖着一张薄被,阿恬的额上却冒出了汗珠,唯独这夜晚,一分一秒都无比漫长。
好不容易熬到天边蒙蒙亮起,阿恬忙不迭起床。她的视线下意识地移向床/上之人,只见那人双目紧闭,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衬托下,煞是好看。
她的目光不由得停留在嫣红的脸上。
原来这人睡着之后竟是这种表情,和清醒时的坏心眼完全不一样呢……
这时,本应熟睡的嫣红却忽然睁开了眼,刚好迎上了阿恬发呆的视线。
阿恬一惊,仿若被吓着的兔子般,连忙移开了视线,蹲下/身收拾地上的薄被。
嫣红扬唇一笑,十分满意她刚才露出的表情。她故意戏谑道:“阿恬这么早就醒来了?”
“是、是啊。”被嫣红当场捉包,阿恬心慌意乱的,拿起被子胡乱叠着。
嫣红又道:“阿恬昨夜睡得可好?”
“奴婢……睡得很好,多谢堂主关心。”阿恬根本不敢抬眸看向嫣红,一直垂下视线放在被子上。
嫣红笑得更欢,她忽地起身走到阿恬身旁,从她手中拿过那张薄被,扔到边上,“不要再折腾那张被子了,我看你折一个时辰都折不好,过来帮我梳发上妆吧。”
阿恬垂下眼帘,乖巧地应了一声,便跟着嫣红一起到了梳妆台前。
她拿起木梳替嫣红整理一头青丝,一丝一缕,有条不紊。
透过铜镜,嫣红的视线一直落在阿恬身上,不曾移开过半分。
阿恬自是知道,所以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一头青丝上,不敢抬眸。
好不容易替嫣红梳好了发髻,阿恬向后退开一步,心里松了一口气,就听见嫣红忽然出声,“阿恬的手艺如此之好,我真想把你放在身边,据为己有。”
阿恬身影一僵,片刻才把木梳放回到桌子上,道:“堂主赞缪了。”
嫣红笑而不语,眼底却有些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阿恬有想过离开芙蓉苑吗?”
阿恬一怔,这个问题她真的从未曾思考过。
自她进教以来,便被安排在护法的身边。十多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教里的人事物变了很多,但唯独芙蓉苑里的一花一草、一桌一椅对她而言还是那样的熟悉。
“看来你是完全没想过呢。”从她的表情里,嫣红已经得出了答案。
阿恬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她还来不及细细思考,门外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堂主,你们起床了吗?”
阿恬上前把房门打开,门外站着的人是小元,“怎么了?”
“恬姐。”小元先是和阿恬打招呼,然后才道:“护法让咱们捉紧准备一下,待会儿吃过早饭就上路了。”
“嗯,我知道了。”
既然是管芙纱的命令,阿恬也不敢继续拖拖拉拉了,连忙把嫣红伺候好,收拾要拿走的东西,便到一楼大厅去集合了。
昨夜的尸体和打斗过后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由于大厅里的桌椅全部损毁了,王叔急忙吩咐小二从后院搬了一套旧的来,给她们暂用。
这样的环境之下,谁都不好意思开口要求些什么,简单地吃过早饭,一行人便准备上路了。
王叔把她们送至四方楼门前,嫣红踩上马车,对他道:“王叔,不用再送了,你回去吧。”
第51章
管芙纱双眉轻皱,随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剑,把窗帘放下,转头对桃花道:“我出去一下,师妹你乖乖在这儿待着。”
“师姐……”桃花一脸担忧的看向她。
管芙纱因她的眼神而心里一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温柔笑道:“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嗯。”桃花也知道自己的实力,贸贸然跑出去只会给管芙纱她们帮倒忙,还不如在马车里乖乖待着,等她回来,“师姐你小心一些。”
包含杀意的风吹动了马车的门,发出“吱呀”一声,漆黑的身影不知何时现身于马车门前。
桃花一惊,还来不及发出叫声,只见管芙纱身影一闪,还未曾拔剑出鞘,就已经把人打出了马车外。
她紧随其后跳下马车,粗略地环顾四周一眼,这次来的黑衣人比上次还要多,看来那幕后主使者是真的要她们非死不可。
管芙纱嘴边扬起一抹冷笑,她提气一跃踩在木桩上,不过是转身的功夫,长剑就已经从剑鞘中抽出,利落地解决了两名靠近她的黑衣人。
其他的黑衣人见状,果然如之前一样,并未退缩,反而前仆后继地朝她而去。
管芙纱也不指望这班黑衣人会知难以退,她握紧剑柄,足下轻点,快速地游走在那些黑衣人之间。
她的速度快得教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所到之处,无不是绽开了朵朵血花。不过片刻,她的立足之地已被染成了一片血海,触目惊心。
同时,被较少量黑衣人夹击的嫣红也已经完事,把他们全数解决了。
她慢悠悠地走到前面的马车,只见管芙纱正在把长剑上的血抖尽,送回剑鞘中。
“哎呀,我本来还想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呢。”嫣红戏谑笑道。
管芙纱淡淡地瞥她一眼,“有诚意的话,下次早一些来。”
嫣红无奈地耸肩,“怎么把话说得那么无情,人家也是很忙的。”
管芙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径自走回到马车旁。
听见外面的打斗声结束了,桃花才敢蹑手蹑脚地把脑袋探出来,“完事了吗?”
“早完事了。”嫣红故意看向管芙纱,“有你家师姐在,根本不用担心。”
桃花看向管芙纱,再看看地上的那淌血迹,只见她穿着的那套浅蓝衣裳如初,竟然滴血未沾……不,不要说是血了,她额上甚至连汗都没有流出一滴。
桃花抬头看了眼天上那*辣的太阳,只觉得有些晕眩。
尼玛这简直逆天……她的武功到底是有多高啊!
管芙纱不知道桃花的心思,只是想着桃花自小娇生惯养的,这一地的血迹肯定要把她吓坏了。
她双眉轻蹙,道:“师妹,快回去马车里坐好。”
被她这么一说,桃花也不敢造次,便连忙回去马车把脑袋缩回去,“哦。”
管芙纱翻身跃上马车,对小元道:“继续赶路吧。”
“是,护法。”小元也跟着回到马车上,鞭策马儿,继续赶路。
马车缓缓开动,继续朝着燕城而去。
官道上的路面虽然平坦,但马车上总是有些颠簸。
阿恬背靠在马车门上,双眼紧闭,只觉得头昏脑胀,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来。
和她并排而坐的小元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样,关心的问道:“恬姐,你没事吧?”
听见小元的声音,阿恬才睁开眼睛,勉强一笑:“我没事。”
“可是……”小元仔细打量她的脸色,“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要不咱们停下来,让护法给你把把脉吧?”
阿恬摇摇头,“那些黑衣人一路穷追不舍,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回教里吧。”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小元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便继续策马前进。
在天色变黑之前,一行人总算赶到了燕城。
此时的燕城已经不如白天的热闹,临街的商铺大多已经关门了,街道上的行人也是零零落落,脚步匆匆的赶着回家吃晚饭。
燕城离夜神教的据点并12 不远,所以管芙纱也不打算找客栈投宿。
她们随便找了间客栈,打算吃过晚饭就继续赶路。
店掌柜看见这么精美的两辆马车,忙不迭出来招呼,“几位客官,不知是要吃饭还是投宿呢?”
小元随手把马缰扔给一旁的小二,冷淡道:“吃饭。”
“好的,几位客官里面请。”另一位小二立刻为她们引路。
在经过柜台时,掌柜却唯独向桃花和管芙纱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管芙纱没有错过他这细微的动作,只是她这张脸本就时常引来别人的侧目,或许是她多心了。
桃花眨眨美目,道:“师姐,你在看什么?”
“不,没什么。”管芙纱收回视线,对桃花温柔一笑,“我们去吃饭吧。”
桃花不是没有注意到店掌柜的视线,只是和管芙纱在一起久了以后,她对那种视线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她冲她甜甜一笑,“嗯。”
众人入座之后,不一会儿,小二便陆续端来了饭菜。
阿恬看着热腾腾的饭菜,不但食欲全无,反而还觉得有些恶心。她拿起温温的清茶喝了几口,才觉得身体舒服些。
嫣红注意到阿恬的异样,眼神不由得闪了闪,她刚准备张嘴,就听见正咬着鸡腿的桃花对她问道:“阿恬,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差,你不舒服吗?”
阿恬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奴婢甚少出远门,可能是有些晕车吧,多谢护法关心。”
“那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桃花关心的道。
“我没事的。”阿恬露出安抚她的笑容。
燕城离夜神教已经不远了,那些黑衣人也不知何时会再度袭来,她可不能在这种时候拖大家的后腿。
“那好吧。”听见她这么说,桃花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听管芙纱说,这里离夜神教已经不远了,要是阿恬真的不舒服也可以回到教里再看大夫。
“来咯来咯,上菜咯!”
小二捧着热腾腾的菜肴靠近,偏偏这道菜还是红烧猪蹄,阿恬闻到那股油腻的味道,觉得更加恶心了,忍不住用纱帕捂鼻,想要起身离开。
而就在这时,捧着菜的小二撞到了阿恬身上,瓷质的碟子掉在地上发出脆裂的响声,阿恬惊呼一声,根本躲避不及,结果一身衣裳全弄脏了。
“哎呀,客官对不起,真是对不起,都是我没注意……”小二手忙脚乱地拿下肩上搭着的布块,想要为她拭擦身上的污渍,但一想到男女有别又立刻停下手来,只得在原地干着急,“姑娘,你没烫着吧?”
阿恬有纱帕擦了一下裙上的污渍,却发现根本擦不掉,不由得轻皱眉头,“我没事。”
发生了这么大的骚动,店掌柜立刻闻讯赶来,看见阿恬的衣裙全脏了,不由得对小二破口大骂,“你是怎么做事的,居然把菜全泼客人身上,你还想不想干了!我跟你说,你这个月的月钱全没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二头也不敢抬,不断连声道歉。
阿恬生性善良,不忍店小二因自己而被扣月钱,便道,“我没事,掌柜的就不要扣他月钱了。”
掌柜眯起细小的眼睛,讨好的赔笑道:“客官,真是对不起,我们会赔你一套衣裙的,都怪我们店的小二不长眼,给你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没事,衣裙不用你们赔了,你别扣他的月钱就行。”阿恬微微一笑,然后转头向管芙纱道:“护法,奴婢想去换下这身衣裳。”
管芙纱看向店掌柜,眼神闪了闪,然后才点点头,对阿恬道:“嗯,去吧。”
“来来来,姑娘这边请。”店掌柜连忙给阿恬开路,随即又转身对小二怒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带姑娘上天字二号房,信不信我扣你月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