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汉跟王氏听得万分激动,嘴角都要裂开了。
“好,好,我秦家终于要出一个读书郎了,以后我这下了地见祖宗,腰杆都能挺直咯。”秦老汉大手摸着娃儿的脑袋,连声道好,也不只是激动还是感动,眼角竟是噙着泪花。
王氏赶忙把娃儿拉到跟前,从怀里忙不得拿出了私房钱,一把就塞进娃儿的怀里,一张菊花老脸,满是爱怜,“好,只要能上学,你这学费,奶都给你包咯。”
秦海赶紧就把银子往外掏,还给王氏,“娘,你这是做啥?我秦海就算现在营生刚起步,只要孩子肯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供着。”这秦家几代泥腿子,好不容易出个读书郎,他卖血都得抓住这个机会。
噗嗤一声,搁主位旁边坐着,林巧云闻言却是笑了,见众人望过来,才轻笑着摇头,“砸锅卖铁不至于,娃儿第一年的学杂费,郑夫人已经免了。年后我带着你们去办理手续,娃儿就能入学了,只是,这娃儿的名字,是不是改一个……”比较好听,比较像样?总之,当林巧云知道秦家长子嫡孙叫秦二文的时候,审美观是碎了一地的。
林巧云话虽然没说完,可大家都晓得意思,禁不住都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
秦老汉掀了掀眼皮子,冷眼撇过去,“有啥子不好?当年老二生娃的时候,我这刚打了两文钱的酒,到了家门口,娃儿就生了,这名字,多有福气啊。”老汉坚决不承认是因着自个没文化才神来一笔,这一大家子,认下了得多丢人。
桑氏抽了抽嘴角,摸着自家儿子脑袋,心道,儿子,真是委屈你了。
林巧云也自觉不能当众下了老汉面子,心思一转悠,笑盈盈便道:“这名字是长辈所赐,代表的自然是一种嘱咐跟心意。秦二文,也是好听的,就是有个银两意思,难免有歧义,要不,唤作秦尔文,尔,华盛也,尔文,内有胸竹,华而内敛。”
“秦尔文,这名字好。”秦老汉虽不懂得林巧云念叨的意思,可名字念着就有一股子书香气,好听得紧。
老爷子拍板说好,其他人自是没有意见。秦海跟桑氏事后对林巧云是千恩万谢,直说家里一定要有个文化人。
秦尔文,便是带上几代秦家人的荣耀,成为了家中重点保护对象,经过一年多的调养,孩子各方面身体指标已经正常,就算是脑子慢一些,全家人也都当成宝,希望他能光宗耀祖。
☆、613.第613章 彩蝶要离开
年后初八,家家户户开始打开大门,恢复正常的营生。
林巧云本着开门红的老旧思想,穿了件红棉褂子,下身陪着淡粉色绣裙,捏着红彤彤的大红包就去了铺子。
“掌柜的好。”一众伙计都跟齐刷刷约好的一样,打自一看见林巧云进门,全都冲上去杵在柜台前边,精神抖擞打了招呼,眼角瞅着她手上的红包,都快要冒青光了。
瞅着这一麻溜,站成一排的伙计,林巧云心中好笑,信步上前,装模作样巡视了一圈,“恩,大过年都过得挺滋润的,精神头都不错,仪容仪表也很整洁。这几个月大家都辛苦了,新的一年,还要大家一起努力,把铺子越做越好。”
“是。”所有人整齐划一,异口同声,站得跟标兵一样。
“呵呵,那就领红包吧。”林巧云也不是个喜欢摆谱说空话的人,意思意思,就给每人发了一个大红包。
众人没好意思打开,手里却是反复捏了又捏,感觉到分量,嘴角都裂开了花。
发到最后,林巧云手头还剩下一个,打眼瞧了一圈,“彩蝶呢?”
“在后院吧,刚才瞅着她在扫地。”一名伙计回忆道。
众人领了红包,便立刻各回岗位去继续工作。
林巧云寻到后院的时候,当真就见着彩蝶在清扫,阳光落在她的小脸上,半是明媚,半是忧伤……呸呸呸,林巧云脑子胡乱出梗,雷到自个,不过才几日不见,小姑娘看着确实精神头不高。
“彩蝶,新年好,怎么没跟大家伙去前头?”自打上次秦家一别,彻底就没了彩蝶消息,林巧云暗怪自己忙得把人忘记,“诶,我这也真是,把你留在铺子孤零零过年,早知道就把你领回家去了。”这拜年拜得,当真是错漏百出。
彩蝶被她牵着手,坐到桌边,闻言更是睫毛一颤,垂下了眼帘。
林巧云还只当小姑娘委屈,便将红包塞给她,“这是你的一份,新年苦着脸,都不漂亮了。”
面对如此的林巧云,她越是亲切,彩蝶心中便越发难受,以往自己偏了心思,处处看她不顺眼,可如今冷静下来,再对比当下,彩蝶才觉着自己一无是处,拿着人家的好处,受着人家的照顾,却惦记着人家的男人,恬不知耻。
当然,这一系列变化,林巧云并不知情,所以当彩蝶突然跪下的时候,心下吃了一惊,“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手还没伸过去扶,林巧云却是听见她轻声开了口,“林大嫂,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
事后,经由俩人促膝长谈,林巧云也没能从彩蝶口中得知缘由,又听她打算进织布坊工作,已经得到了首肯,便也不再强求。
“恩……你既是去意已决,我也不会勉强你。你这还有一纸卖身契在怡红院,晚上我再同你秦大哥商量,给你赎身去。”林巧云拍拍她的手,笑得温和。
再次听到秦汉的名字,彩蝶仍是忍不住心中颤动,垂着眉眼,轻声道:“怡红院那边,我想同秦大哥一道去。”
☆、614.第614章 以身相许
华灯初上,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夜里的青城总是格外热闹,买卖营生要到鸣更才会收拾。
晚上,林巧云照旧在店里吃了饭,招呼完最后一批大户人家丫鬟来取货,瞧着人少了,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收拾起身,准备回家。
她手底下动作有些慢,似是心不在焉,直到店里伙计都走了,她才坐在桌边,拧着眉头,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咋地就脑子犯抽,答应让秦汉跟彩蝶单独去了嘞。
话说这彩蝶后院跟她辞行,后来又特意点名,想同秦汉一道去赎身,林巧云一时疑惑,可见着小姑娘可怜,便应下了这一遭。
午间回家吃饭,顺带就把这事儿跟秦汉一提,后者也没啥异议,倒是耳尖的张氏偷听到了,登时就跳脚了。
“哎哟,大嫂,你糊涂哇,咋能把这种事儿往自个身上揽着,那鮑夫人哪里是好心,那是摆明怕留在肖家,给府尹大人看上了。”就那张狐狸皮子,哪个男人见了能走得动道。张氏拉着林巧云到内堂,不顾妯娌都在场,直接快嘴开炮。
“诶,这事儿我晓得,不过人搁回颜庄,也见不着谁,这会子赎完身就走了,莫担心。”林巧云还只当张氏对彩蝶有偏见,自打上回来家里吃饭就一直对不上眼。
张氏急着直上火,又怕给兄嫂两夫妻添堵,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一跺脚,“哎哟,你们来说,咋地黑脸都让我做了嘞。”
林巧云疑惑,抬头看着众人,但见几人皆是面色怪异。
思索再三,还是李翠盯着她开了口,“大嫂,大事你拎得清楚,怎么在小事上犯糊涂了。你难道没瞧出来,彩蝶喜欢大哥。”
她平铺直诉的口气,带着淡淡的轻叹,直把林巧云叹得眉心一跳,细细把彩蝶一连串的反应想起来,安上她喜欢秦汉的理由,一切却是解释清楚了。
“所以,她来家里吃饭,你们才故意挤兑她。”回忆起当初那顿被打趣的年关饭,林巧云恍悟。
自打小镇铺子装修那会儿,她因着感情事跟秦汉闹了一次冷战,后来俩人解释清楚,林巧云心知感情不能存太多疑心病,而秦汉自此对女子也是多有避讳,俩人感情便一直很稳定。
再说了,彩蝶见秦汉,总共也才数面,交谈恐怕都不超过十句话,哪里来的喜欢?
“大嫂,不是每个女子都如同你这般……强悍。”田氏想了想,选择了委婉的措辞,“这女子危难之际,被英雄所救,一见倾心,戏文里头,可多着嘞。”
林巧云摸摸鼻子,倒是真不能理解,只因他人救你一命便能以身相许的狗血剧情。
不过,事情已经应下,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坐在椅子上看花街那头灯火通明,想到那里的莺莺燕燕,一时间就觉得胸闷气短。
而前往花街的路上,并肩而行的俩人气氛隐隐透着尴尬。
秦汉典型妻管严,秉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两眼盯着前方道路,对身旁的彩蝶还有附近青楼里的呼唤视而不见。
☆、615.第615章 我的幸运是巧云
花街是青城最大的青楼聚集地,类似于现代的红-灯区,这里白天萧条无人营业,夜里却是灯火通明,五光十色,一直闹到天明才肯罢休。
来往花街的更是三教九流,上至王孙贵胄,三至走夫贩卒,只要身上有银子,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消费水平。
而今夜是秦汉第一次踏进这花街,即将前往的怡红院则是花街最大的青楼。
“秦大哥。”一路上的默默无言,显然极为尴尬,彩蝶在这里差点遭受迫害,所以心里阴影格外沉重,紧紧追随着秦汉的脚步,用言语也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秦汉脚步一顿,侧头就看着彩蝶一张小脸绷紧,有些苍白无力,心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脚步不由得慢下来,“前边就到了。”
他低沉而简单的话语,高大的身躯,就好似一剂强心剂注入彩蝶的心中,她露出了笑容,望着街头灯火映照下,秦汉硬朗的面容,眸中是难以克制的痴迷,“秦大哥,以后我不会在回颜庄干活了。”
“恩,这个我知道。”
“我会织布,是我娘教我的,以后我在织布坊工作。”
“恩。”
……
彩蝶兀自说着话,多数情况,秦汉早已经知道,却仍是礼貌回应附和着,好似这样的谈话,能减轻对方心头的压力。
直到再也无话可说,无言相对,彩蝶才呐呐闭上了口,有些情不自禁,轻声说了一句,“林大嫂真好,能遇到秦大哥。”
秦汉一愣,忽然就觉着气氛有些不对劲,不是出于自恋,而是出来走动得多了,一些微妙情绪的把握便更加清楚了,他也整不明白,一个见面不过几回的小姑娘,对自己……
俩人一时无话,彩蝶手里绞着帕子,心里亦是滋味难言,明明晓得没有机会,却还是忍不住尝试一回。
直到快要抵达怡红院门口的时候,秦汉突然站定了脚步,垂眸看向身边的少女,一字一句,虔诚而郑重,“你说错了。此生,能遇见巧云,才是我的幸运。”
说罢,他率先抬步走进面前的高楼,而彩蝶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以官差的身份找到了怡红院的***秦汉出示了肖文的文书证明,并且以当初的原价,替彩蝶赎了身。
双方正在交接手续,彩蝶忽然惊呼出声,脚步踉跄着,直接就撞到了秦汉的身上,小脸倏地变成一片惨白。
彼时秦汉一抬头,便看见了目光如炬的陈三。
这是俩人的第二次碰面,第一回是秦汉抓陈三入狱,而这一回,却是秦汉来替陈三带走的女子赎身,此时手里正拿着彩蝶的卖身契。
陈三一双眼睛,几乎瞬间就落在了彩蝶的身上,而后视线一转,便认出了有些眼熟的秦汉。
“呵呵,有趣,有趣得很。”他呵呵轻笑着,脚步已经不停,大步朝着秦汉掠来。
“秦大哥……”彩蝶下意识地躲在秦汉身后,双手紧紧揪住了秦汉的袖子,压抑的嗓音好像濒临死亡的病人。
☆、616.第616章 成了陈三的兄弟
此时的秦汉,心下亦是紧绷,单从陈三目无法纪,当场杀人,后逼罗家破产,种种事迹,皆可看出此人心狠手辣,猖狂至极。
肖文顾忌他,甚至连彩蝶的赎身都得搁到一边,静待风波过去,拖到此时才来办理。
可千算万算,却是没想到,冤家路窄的理论,准到令人毛骨悚然。
秦汉侧了侧身,将彩蝶护在身后,面上不动神色。
**见彩蝶如此反应,当下心知要坏,赶忙就迎上前招呼陈三,却不想直接被陈三推倒在地,“老娘们,凭你也配碰我。”
此人无法无天已不是一朝一夕,**在自己地盘被打,也是半句话都不敢吱声。
而后,便见着陈三大步逼近,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秦大差头,许久不见,许久不见,哈哈……”
秦汉被结实一抱,顿时一愣,身后的彩蝶却已经吓得跌坐在地,“啊!”
“秦差头这是……来办事的?”陈三的目光顺势便望了过去,细长的眼睛犹如蛇蝎一般,他可是很惦记着这个没吃到嘴的美人。
须臾之间,秦汉千头万绪,已然摸清了些门道,笑着拍拍陈三的肩膀,“肖大人让我来给她赎身,算是……眷顾百姓。”
眷顾百姓。
这四个字落在陈三耳中,立刻惹得他哈哈大笑,“大人有心,爱民如子。走,今晚我宴请几位员外,秦差头也赏个脸,一并去吧。”他心里自是清楚所谓眷顾百姓,不过是肖文给的封口费。连府尹都背地里给他擦屁股,这种时候,陈三自然要乖乖卖给肖文面子。
临时起意的邀请,秦汉倒是没有避嫌,直接笑呵呵,跟陈三哥俩好就上了怡红院的包厢。
彩蝶犹自跌坐在地上,脸上阵青阵白,望着消失在楼梯的秦汉,哆嗦着嘴唇,抓着那张刚刚秦汉塞过来的卖身契,转身奔出了花街。
此时包厢之内,满室的香粉旖旎气息,一桌子菜品无人动弹,陈三拎着酒壶,一步三摇,逐个给秦汉介绍,“这位是李家庄的李员外,这是青城布庄的何员外,这位是晓庄古董的张员外……”
桌面上,细数过去,无一不是脑满肠肥,终日酒色熏陶,被掏空身子的肥胖相貌,却也无一不是掌控一方领域的大员,手中的财力,足以在青城直起腰板。
秦汉连喝三杯,“在下秦汉,见过诸位了。”
桌上顿时静了静,没了声响。各位员外都在打量着这位青城平调过来的差头,小地方出身,并无名气,无论身份地位,都比他们要差上一大截,可此时敬酒,他却无一一敬酒,连起身都不曾,连喝三杯,豪气可见,铮铮铁骨亦是可见。
陈三亦是在观察打量着他,半晌,见他神色平静坐在位子上,仰头灌下杯中酒水,哈哈大笑着开口,“从今日起,秦汉就是我陈三的兄弟,各位员外在外头见着,可得帮忙招呼着点。”
至此,秦汉终于晓得了陈三的心思,这是要拉拢自己成为手下人了。
☆、617.第617章 大嫂不要去
彩蝶是一路狂奔进回颜庄的,路上也不知道夜黑摔了多少跤,在闯进门内的时候,还被绊倒在下,摔出不小的动静。
林巧云正打算熄灯关铺子,被这动静惊得连忙从柜台走出来,“彩蝶,你怎么弄成这样,发生什么事情了?”
“秦大哥,大嫂,秦大哥他……”彩蝶连呼带喘,脑门全是汗,手里抓着卖身契,一身狼狈。
林巧云心下咯噔一声,抓着她的手,拧眉便问,“阿汉出事了?”俩人一起出门,如今却是一人狼狈回来……
彩蝶连喘几口大气,重重点下头,“我们在怡红院遇见了陈三,秦大哥被他拉进房间了。”
陈三。
这个名字好似熟悉又陌生,像是安生的日子里,突然爆破的炸弹。
林巧云当即起身,返回柜台抓了一把刀片藏于袖中,“你今晚,不要出门,我出去一趟。”
彩蝶心下一惊,转头冲着已经步出门外的身影,惊呼出声,“大嫂,不要去,危险!”
可是无论她喊得多大声,前方道路,纤细的身影却依旧大步离去,没有丝毫犹豫。
彩蝶呆呆看着她,面上早已经泪水狂涌,她终于知道,秦汉那句话的意思。
话分两头。
此时怡红院的包厢内,一片歌舞升平,酒桌上陈三认了秦汉这个兄弟,后者也没有推脱反对,气氛大好,招来跳舞助兴的女子穿着暴露,举手投足妩媚妖娆,勾得几个员外几乎要爆炸,随着乐声,早已经起身扑向了美人,流连花丛。
桌面上只有陈三跟秦汉没有动弹。
“怎么,秦兄弟对这儿不感兴趣,那大哥给你换一批进来?”陈三举着酒杯,眼角撇向秦汉,多少带着审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