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只见过秦汉两面,可却是印象深刻。这汉子穿着官服,看着为人正派,做事却是极为老道,言语之间点拨,分明就是个老江湖。
再次遇到,他自是有意探探底,现下见秦汉对自己的亲近是不接受,也不拒绝的态度,心下倒有些摸不着边。
秦汉对一屋子的美色视而不见,兀自吃了几口饭菜,听见陈三的意思,倒也摇头,直白相告,“酒色酒色,相比起色,酒更适合我。所谓酒肉穿肠过,人心隔肚皮,活的东西,总是不必死物来得靠谱。”
一语双关,陈三眸光一亮,起身拎着酒杯,上前就敬,“哈哈,秦兄弟此话有理。”酒水下肚,陈三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双手奉上,“这便当做是当日秦兄弟的点拨,日后这些,多得是。”
秦汉嘴角一勾,伸手接过银票,直接就揣进了怀中,这下陈三终于心满意足了。
人最可怕的就是无欲无求,有所贪恋的,才是最容易控制的人心。
俩人干脆坐到一块,酒到中巡,陈三眯着眼睛问道:“不知秦兄弟可知道戚家武馆?”
“戚家武馆……”秦汉握着酒杯,指尖轻轻摩挲,“戚家与我住在一起,自是晓得。”
“哦?这么说,这戚家当真是同秦兄弟一起入的青城。”
☆、618.第618章 大闹花楼
秦家与戚家搬来青城,浩浩荡荡两百多人的队伍,只要有心人,稍加一打听便能知道,而显然,陈三有此一问,是为试探。
秦汉惯于商场尔虞我诈,明知是试探,倒也心下有所防备,“恩,戚当家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漠北双雄,此番秦家跟着来青城,也算是搭上了关系。这武馆一事……陈三爷,听我一句劝,莫打它的主意。”
这后半句说得诚恳,勾起了陈三的兴趣,心下一动,乐呵呵便凑近了些,“咱们是自家兄弟,有话不妨直说。”
“这,好吧,武馆已经同大人签下了契约,内里门道多,大人颇为重视,其余的情况,我知之甚少。”秦汉特意卖了个人情,也顺道点明戚家武馆的背后靠山。
陈三这段日子蛰伏不动,确实是在探听武馆的虚实,只知道其财力雄厚,背地里招收成员不断扩大,而若是此事与肖文有关,那……思及此处,他忽然觉着背后一凉,庆幸自个没有一时冲动,扰了肖文的局,否则就是撕破脸面,这青城恐怕也待不下去。
因着这个消息,陈三更是打定了主意拉拢秦汉。
席间,所有员外,包括陈三怀中都抱上了******,唯独秦汉一枝独秀,坐在那儿喝酒吃菜,看得美人们饥渴难耐。
这房间里,也就这么一个优质好货色,偏偏却不近女色。
有个把不信邪乎的,娇笑着上前敬酒,皆是被那张冷脸冻了回来。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秦汉起身欲走,楼下却是传来了惊呼声,接着杯盘稀里哗啦,无数嘈杂声响,下面已经乱做一锅粥。
“恩?谁敢坏我的场子,走,下去看看。”陈三待得也腻歪,安生太久,一肚子歪门邪道没地方释放,就想找点事情做。
秦汉蹙着眉头,随行起身。
包厢门一打开,外头吵闹的动静更加清晰,**扯着嗓子,正在喊人,那边乒乒乓乓,却是有人在砸场子,接着,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徒然便窜进了耳中。
“秦汉呢?把秦汉给我叫出来,有胆子来青楼,还没胆子出来了,我今天就是把这儿掀了,不找到人我誓不罢休!”
话音落下,陈三一愣,接着身后刷地掠过一阵风,早先看着无比淡定的秦汉,早就火急火燎冲下去了。
视线所及,是一名穿着素色罗裙的女子,眉眼精致清妍,眉峰上扬,红颜怒火,烧得是别有风情,而她手里拿着棍子,一路走来的杯盘,想来都是她给砸的。
林巧云一抬眼,便见着了二楼正中央的陈三,然后在其身后,秦汉急匆匆便下来了,一身酒气,身上没有受伤,她心下疑惑,转眼间,却是抬起棍子,作势乱冲乱撞,直接就往秦汉身上招呼,“我打死你个负心汉!”
秦汉蹙着眉头,瞧着自家媳妇冲过来,半路上接到她的眼神,便是面色一冷,抬手朝着半空一抓,稳稳当当把凶器给夺下,“在这里胡闹什么。”
“我胡闹?你说来这里办正事,正事呢?正事是在这儿喝酒,还是在这儿左拥右抱?”
☆、619.第619章 为夫挣的卖身钱
女子大声吼叫质问,气得满面通红,咬牙切齿,这让周遭原本心生不满的客人顿时消了火气。
嘿嘿,这哥们怕是瞒着家里出来寻欢作乐的,给婆娘抓包了,这是常见事情。
不过,瞧这婆娘刚才的架势,哥们怕是够呛。
果然,被这一质问,秦汉便有些心虚,声音矮了半截,“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确实是来办正事的。”
这话一说完,林巧云直接上手就拧住了他的耳朵,一手叉腰,十足的彪悍,“还敢给我提正事,来这种地方,你能有什么正事。”
秦汉顿时涨红了脸,一半是给羞的,一半是给憋的,眼角一撇,演戏上头的媳妇飘了个眼神过来,汉子只得默默把泪往心里流。
这面子,可真是丢大发了。
林巧云拽着他的耳朵要走,身后突然传来了笑声,“哈哈,嫂子请留步。”
接着,陈三便带着一众人下来了,嘴角含笑做了介绍,“在下陈三,是秦兄弟的朋友,方才偶遇秦兄弟来此办事,这才拉他作陪,惹得嫂子误会,是在下的不是。”
林巧云先是一愣,然后又狐疑打量了一下陈三,“当真是如此?”
“如假包换。”陈三心下好笑,摊开手打了包票。
可惜,他的面子,林巧云却是没有给,她直接冲陈三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面容,而后又虎着脸,“跟我回去。”
接着大步流星,拽着秦汉的耳朵离开怡红院,后者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俩人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外。
身后人面面相觑,几个员外皆是不悦皱眉,“这秦差头的婆娘,一瞧就是个乡下粗鄙女子,俗不可耐,哼……”
陈三被削了面子,此时却是望着门口,面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从怀中掏出了银两,扔给了****这些68 是赔给你的损失,哈哈,走,咱们继续喝酒去。”
敢情这秦汉不是不好美色,而是家中有猛虎。
不过这人缺点越多,越是有把柄可以拿捏,清高孤寡之人,才是真的可怕。
陈三觉得,自己拿下秦汉,已经如同探囊取物。
不得不说,陈三心思狡诈,今日林巧云贸然闯进门,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后才用了最为直接的手法,闹开了闹大了,也就把人逼出来了。
只是,她没想到,“你跟陈三是怎么回事?”俩人走往回家的路上,林巧云心中犹自后怕,虽然是第一次真正面对敌人,可陈三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阴狠劲,却令人胆寒。
秦汉拉着她的小手,走在僻静无人的小道上,闻言,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这是今晚,为夫挣的卖身钱。”
林巧云刚被这白花花的银票给晃花了眼,却听着这一句,脚步一顿,狠狠蹙起了眉心,“他想拉拢你?”
“恩,而且我也答应了。”秦汉随之停下脚步,在深夜寂静的街头,抬手抹平媳妇眉眼的褶皱,“莫担心,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陈三此人,不除掉,终究是个祸害。”
“可是……”这样太危险。
☆、620.第620章 秦尔文入学
林巧云没有将这句担忧说全,因着她猛然意识到,他们走上这条路,注定是在以身犯险。
而陈三遭过一次暗算,日后只会更加小心,胖虎并不能近他的身,此时秦汉能加入其中,有利于己方局势。
她抿了抿唇,伸手把秦汉衣襟的褶皱抚平,轻声说了句,“万事小心。”
“呵呵,我晓得。”秦汉笑着,把手里银票递给了她,后者挑眉,他呵呵回了句,“为夫挣钱,自然是要给媳妇花。”
“贫嘴。”林巧云抿嘴轻笑,担心却是被闹散了去,伸手替他揉了揉发红的耳朵,“疼不?”刚才情况紧急,她只得照着往下演,下手自然没有留情。
秦汉想起刚才那尴尬场面,登时轻咳了两声,四下无人,直接搂着媳妇腰肢,凑着她耳畔,低声开口,“疼,你回家要补偿我。”
他说的极为缓慢,不禁令人浮想联翩。林巧云面上顿时犹如火烧,轻推了他一把,俩人这才黏黏腻腻地走远。
可怜暗地里保护的马武,孤家寡人一个,还得随时随地被秀一脸恩爱,呜呼哀哉。
隔天早上,大街小巷,都在疯传怡红院捉奸一事,传的是有鼻子有眼,还认出了绯闻主角就是回颜庄的掌柜跟青城差头。
饶是林巧云脸皮再厚,也得搁家里边躲着,直到这日青城书塾开学,她不得不领着秦海一家子,再次前往拜会郑氏。
开学日,大大小小的马车撵着车轱辘,载着自家娃儿去上学,台阶上,三三两两青袍学子,携手同行,叽叽咋咋,好不热闹。
家长们拎着大包小包,有娃儿们的住宿用品,也有给老师们的礼物,满满当当,熙熙攘攘。
而秦海一家子,今年也在此列。
他拎着满手礼包,面上汗津津,却是一路咧着嘴,看着随行在侧,稍显拘谨的儿子,身上那一身青袍,简直就跟见着状元袍一样欢喜。
林巧云也两手生活用具,爬上百级阶梯,跟着大家伙在院门前休息,入学要先交钱登记,再进行住宿班级安排,这很后现代。
不过刚累得满身大汗,一口水没得喝的大人们挤在小小的院门前,显得就有些拥挤,情绪也是乱糟糟。
林巧云捏着帕子擦汗,就见着有几个学生在跟秦耳文说话,心想孩子还是好接触,也容易适应群体,只是没到一会儿,那几个学生却是突然爆笑出声,指着秦尔文,不加掩饰地嘲笑,“哈哈,他居然连诸子百家姓都没读过,这种水平,怎么可能进得了书塾。”
“就是就是,到时候入学测试,他肯定是不及格。”
秦尔文被挤兑,满脸通红就站在一边,呐呐也不敢说话,毕竟他确实走了后门,也是大字不识一个。
“诶,我家尔文刚入学,他学习一段时间就会了,你们以后都是同窗,还要请你们多多照顾尔文。”此时桑氏已经上前当起了调解员。
不过,显然几个孩子并不领情,小眼睛甚至还打量起桑氏,半天嘀咕了一句,“我才不要跟乞丐一起玩。”
☆、621.第621章 遭遇退学
乞丐?
桑氏垂头看自己身上的行头,虽说朴素了点,可也绝对称不上是乞丐,她瞬间就别起了眉头,护着儿子,沉着声音道:“读书不分贵贱,岂可如此以貌取人,你们先生,便是如此教导么?”
她未出阁之前,在家也是识文断字,饱读诗书,晓得道理二字,此时却对这青城书塾的先生素质产生了质疑。
几个学生都是家境优越之辈,读书好跟素质也并非完全成正比,家庭教育使然,这些孩子打小就会挑着条件看人,这会子认定桑氏身份底下,说话更是不客气。
“你们穷就是穷,不识字就是不识字,我没有说错,物以类聚,我才不想被人拖了后腿。”
小孩子声音郎朗,一下子就惹来了不少人注意。
几个随行的家仆更是一拥而上,一下子就把桑氏跟秦尔文围了起来。
林巧云本还以为只是小孩子吵闹两句,现在事态显然扩大,她蹙着眉头,朝前便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却是突然被人一撞,接着一位白袍青年上前,“几位,请不要在此处吵闹,这里是读书的地方。”
“先生,是他们先开口喧哗,还有意诋毁书塾的声誉。”几个孩童喝过墨水,应变能力很强,抢先就状告,还特别振振有词。
那名先生也认出是自己的学生,沉着脸色呵斥道:“说话之前要打报告,经由先生询问才可开口。这般没大没小,我平日便是如此教导你们的?”
几名学生吓得一缩,几名家仆见状,作势就要围上去,先生冷眼一扫,“在我青城书塾地界,岂容得你们放肆。”
家仆面面相觑,大抵晓得厉害,便不敢再做声。
先生满意点点头,这才把目光落到桑氏母子身上,见秦尔文瑟缩躲在其母怀中,当下就蹙起了眉头,“子不教父之过,慈母多败儿。这位夫人既是要孩子读书成才,便不能一味护着偏袒,再者,我几位学生爹娘不在身侧,你无礼管教,视为失德。未曾见过我青城教育,便横加质疑贬低师资,实乃恶意污蔑,如此父母德行,我青城书塾万万不能接受,这位夫人,请回吧。”
事情急转直下,甭说秦海一家子没反应过来,便是一旁的林巧云,也是吃了一惊,都到门口报道了,竟是一言不合就被除了名。
“这,这位先生,孩子玩闹,怎么就闹到不能上学了,这可使不得。”秦海更是着急,刚才被绕晕了,现在上前,说话都捋不直舌头。
那位先生却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冷着脸挥手,“你们先把孩子带回家教育好,再来求学。”
这般说着,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这,先生,是我先前言行失当,我给您陪个不是,请你高抬贵手,一定要我儿子在书塾上学哇。”桑氏心气虽高,可眼下儿子能上学,是全家头等大事,可不能让她给耽误了。
情急之下,她眼眶隐隐泛红,一咬牙,当场便要跪下,只是膝盖没到地上,斜道里伸来一双手,径直便将她扶了起来。
☆、622.第622章 败坏师德
青城书塾入学院门口,春季的阳光照在山间的树林,整座古朴的书塾沐浴在圣洁的光彩中,而一众爹娘却聚集在门外,看着上演的一幕幕好戏。
“诶,训人的可是贾老师,传闻中严苛的书塾管理?”
“恩,就是他。每年入学都是他负责,入了书塾很多事情也都是他在管,我看咱们别多事,待会得罪了,往后娃儿可就受苦了。”
“可不是嘛,这都把书塾管理给得罪了,往后入学可有罪受了,还不如早早回家去嘞。”
旁人的窃窃私语,却是没有传进此时闹开的场面中,桑氏怎么也没有想到,欢欢喜喜送娃儿来上学,却是这般结果。
早知道,自己便忍让几句,让人轻贱了也好过坏了儿子的学业。
她红着眼眶想跪下,却被一双手扶了起来,抬眼一看,喉咙一哽咽,“大嫂。”
林巧云沉着脸色,把她拉起来,双手一拍她的后背,厉喝出声,“给我挺直你的腰板,秦家人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不能折了腰,你这膝盖要跪,也绝非跪卑鄙小人。”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郎朗清晰,一身威严随着这句话,瞬间直击人心,而最后卑鄙小人四个字,更是激得贾富春回头瞪着她,“你说,谁是卑鄙小人?”
林巧云让桑氏跟孩子退到一旁,端庄立于人前,不卑不亢,扬起的眉梢望向一身白衣的贾富春时,眸子满满都是冷然的不屑,“哼,像你这种狗仗人势,败坏师德之辈,我说一句卑鄙小人,那已然是给你面子。”
“满口胡言!你这等乡野女子,哪里懂得师德,领着家人在这些恶意骚扰学生,如此教养低下之辈,给我滚出书塾。”贾富春自认为人师表,应该被人视为楷模,如今却被一个妇人指着鼻子骂败坏师德,这叫他如何不气急败坏。
林巧云嘴角挂起一抹冷笑,亦是寸步不让,“乡野女子?难道只有王孙贵胄才能读书识字,而穷人活该一辈子在泥地里供养你们?读书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为了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享受荣华富贵?若是你如此教导学生,那么恭喜你,你不过培养出一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今日我携孩子求学,望的便是青城书塾的门风,却不想遇见你这种是非不分,清白不辩之人,不问缘由,只听自己学生的一面之词,就将别人辛苦求来的名额取消,轻贱他人,便是你该有的师德吗?”
一段话由头至尾,掷地有声,声音落下,余音还久久回荡在书塾的上空。
甭说众人,就是有铁嘴状师之称的贾富春都哑口无言,被训得反应不过来。
他在书塾办事多年,一向以雷霆手段出名,虽然院长偶有点拨,让他收敛脾气,可他从未当成正事,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训斥,自打出生,还是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