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跟王猛故意放慢脚步挪到队伍的末尾,陪着林云一起。
“林云,你要是觉着累,这些沙袋我替你背一会儿。”非凡看着林云呼吸有些粗重,于心不忍,絮絮叨叨决定要为兄弟两肋插刀。
王猛也瞅着她辛苦,抿了抿唇,“还是绑到我身上吧,反正东西一直在身上就好,到终点我再还给你。”他身强力壮在这儿跑上四圈都够呛,更别提林云这单薄的身子板了。
林云听着这一左一右的关心,心中暖意升腾,却是摇头拒绝,“放心,我正在适应这个东西,会坚持完这个比赛。”
负重练习,她已经也做过,只要度过初时的磨合期,再调整节奏呼吸就会好上许多,跑步给了她更多的调整时间。
第二圈的时候,林云已经不会吊车尾,可以进行匀速的慢跑了。
身旁两人不禁佩服万分,跟林云接触得越久,越是觉得这人小小身体里藏着巨大的能量,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十公里即将完成的时候,三人中就属非凡的体力下降最快,得到了王猛毫不留情的嘲笑,非凡后半段都是咬着牙硬撑过来的。
队伍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脚下的石头几乎到达了滚烫的热度,每一个士兵都逐渐陷入了沉默,脸上麻木了表情,用无尽的汗水跟粗重的呼吸声坚持着每一个脚印。
最后五公里的时候,林云的面色已经是一片惨白,虽然适应了负重,可是一时间高强度的运动量让肌肉超出了负荷,在这最后的一圈里彻底崩坏。
砰地一声,脚下一滑,她竟是在中途直接就栽倒到了地上,浑身滚到滚烫的石头,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烤熟了。
“林云……”王猛眼明手快把她拉起来,面上的汗水在古铜色的皮肤上闪着光亮,此刻他的呼吸同样粗重。
非凡只能虚扶着她,没有力气说话。
林云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继续往前跑。
“一起……”非凡却是紧紧握住她的手,喉咙间喷出了两个短促的气因。
要走一起走,一起拼搏到最后。
☆、866.第866章 无愧于心
林云从不认为自己跟他们是兄弟,在青城一战之后,她的心门已经关闭了很久,不愿意再去接纳新的人,新的事物。
非凡跟王猛,在这之前,大抵在她心里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朋友这种东西,一旦分开,久了关系自然也就淡了。
可在最后这五公里的路程上,林云脚踩着滚烫的鹅卵石,头顶罩着猛烈的阳光,浑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肌肉都在蒸发着热气,抽走她最后一丝能量。
急剧的脱水让她浑身软绵绵,几乎用不上力气,双眼被汗水一遍又一遍打湿,酸涩到一片模糊。
可是在路上,她却又是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身侧有两只手,一只大手宽阔粗糙,一只手修长骨节分明,两只手一只拖着她往前迈进,每一个步子,都能听见左右两边发出的沉重呼吸。
林云久未曾动过的真心,防守已久的泪腺,又开始有了松懈的迹象,她明明心已经很累,为了不再经历伤心难过,情愿不要开始的开心跟愉悦。
可是,生理上的溃败,令心也变得脆弱不堪,特别是此情此景,在迈过终点线的最后一步,三人齐齐倒在军营门口的时候,犹自紧紧相牵在一起的手,令林云无声地咧开了嘴角。
“到了,哈哈,我们到了……”
“是啊,到了。”
一左一右,这两个素来不对盘的人,在这一刻简直想要一起抱头痛哭,真他妈太不容易了。
最后,他们三人是被抬进帐篷里的,不,有绝大部分人都是被抬进去的。
比赛不得不到第二个项目的时候喊停,因为参赛人员八成都卧床不起了。夜里的时候,董章受到了上级的召令,去了中间营帐。
“董章,听说你今天新兵考核,让士兵们在外边跑了二十公里。”主将曲镇城坐在首位,一身戎装在烛光下闪烁着金属光芒,与他脸上不苟言笑的神情似乎融为一体。
此时他在阅读文书,并未看过来,可董章却在听到对方唤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呼吸在瞬间变得粗重,泄露了一丝内心的波动。
“新兵考核是挑选东北军正规军的第一道关卡,属下认为,应该是越严格越好,这样才能挑选出最为优秀的士兵。”
“可是烈日下跑二十公里,士兵的身体未必承受得了。”
“往后要在漠北驻守,他们就必须克服这些困难的条件。”几乎在曲镇城的话音落下当口,董章立刻开口反驳。
曲镇城手中捏着文书一顿,沉沉的目光这才落到了下方,威严的脸上因为饱经风霜,早已布满了粗糙的沟壑,可是一双眼睛却是锐利非常。
他便这样注视着董章,继而轻叹了出声,“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这句话中,饱含着许多的情绪,感慨有之,遗憾有之,失望亦有之。
董章被一句话激得胸口剧烈欺负,粗重呼吸之间,是绝不底下的头颅,“将军,属下做事,但求无愧于心,这是属下认为的最好方式。若是将军不信任,可随时替换下属下。”
☆、867.第867章 本性难移
曲镇城身居高位多年,已经许久未曾有人敢这般当面顶撞了,可依他对眼前之人的了解,或许在他的眼里,这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哎,罢了罢了,凡事适可而止,把握分寸,莫要弄出人命,让将士们寒了心。你,下去吧。”曲镇城摆了摆手,不予多说。
董章被这突然的闭门羹整得一愣,随即沉了脸色,拱手道了声告退之后,便转身大步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营帐之外,曲镇城才放下手中的文书,重重叹了口气,“哎,十年如一日,哪怕他能改一点点,我也不至于一直将他安排在新兵营里。”
彼时营帐之内,下坐还有一人,正是前来议事的肃参谋,听得老将军的惋惜,他垂眸轻笑道:“当初将军喜欢的,何尝不是这种耿直的脾气。”
董章此人,他虽未曾接触过,却是早有耳闻。十年前乃是东北军中的一名虎将,可为人却是油盐不进,不懂变通,在军事作战上面只顾着自己往前冲,最后连曲镇城的意见都置之不顾。他曾经救过曲镇城的命,也是他的得力干将,最后为了军事配合上的协调,不得不把他下放到新兵营。
“原以为时日久了,他会有所悔悟,没想到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曲镇城抹了把老脸,终是再一次放弃将人召回身边的打算。
何止是本性难移,简直就是在憋屈中形成了变态。肃参谋在心中狠狠吐槽了一番,自打今天知道新兵考核里,董章让林云绑着四十斤沙袋跑二十公里,肃参谋看见他就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爽。
他之前就听说董章为难林云,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晓得林云不想他多管,所以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之事,确实是太令人气愤了。
“将军,此次前来议事,是末将觉得,应该扩充骑兵的规模。匈奴号称马上奇兵,自小在马上长大,一路打来,他们除了身强力壮之外,就是骑兵力量很是强大,这对如今以步兵为主的东北军,有很大的限制性。”扩充骑兵,是林云从离开之前就提及过的,那时候东北军刚刚驻扎漠北边境,万事都在适应之中,所以肃参谋没有提。而如今提及,自然是存在了一些心思。
曲镇城沉思之下,也自觉有理,“恩,肃参谋言之有理,眼下各方面守军攻防都已经稳定,趁着匈奴休养生息,我们也应该尽快完善与之抗衡的兵力。只是骑兵不止考验士兵的骑术,还要马上作战,人才稀少,眼下军中要选拔人才,怕是也不易。”
话到此处,正中肃参谋下怀,他拱手道:“只要贴出告示,在各个营帐内进行选拔,想必可以拉起一支队伍。最好的选择,莫过于此次的新兵考核,没有归属之前挑好苗子,各营之间也不会产生矛盾。”
这话看似有理有据,却是藏着私心。此番是董章做得太过火,才激得肃参谋亲自出面,给林云搭桥铺路。
☆、868.第868章 洗澡
而此刻躺在帐篷里,四肢犹如僵化的林云却不知道,今日这二十公里跑下来,操碎了多少人的心。
几个小队长直接就冲进了骑兵营里找吴岩,再看他不爽,在看到林云那副惨状的时候也不能坐视不管。而吴岩当下就摔了马鞭,掉头就要冲到新兵营去揍董章,前脚刚一出门,后脚大将军的选拔命令就下来了。
众人急忙把人拦下,吴岩一听命令,脸上登时就由阴转晴。
对周遭一切都毫不知情的林云此刻只想一棍子敲晕自己的脑袋,昏天黑地睡上一觉。
“哎哟哎哟,别动我,疼,疼……”旁边床铺传来了杀猪叫,非凡那小身板瘫软在床上,被王猛左按右揉,顿时就哭爹喊娘。
王猛大掌啪地就往他脑袋上招呼,“别嚷嚷了,没出息。”
“哎哟,你他娘才没出息,以为人人跟你一样怪物呢,没瞧见都趴下了吗?”非凡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努着嘴看着满帐篷假僵尸。
整个营帐,不,应该说整个新兵营里,如今还能走能动的,也就只能下王猛了。
这货回来干了十个馒头,五碗米饭之后,休息个把时辰就满血复活了。
听见非凡的吐槽,帐篷里立刻就响起了有气无力的叫骂声。
“卧槽,你给我闭嘴,有王哥给按摩还不知足,还我疼死也想按。”
“对啊,王哥,别理他小王八羔子,兄弟们都等着你垂怜啊,不然明天都得挂。”
……
相比起林云的高冷,王猛的暴脾气跟讲义气在新兵营里更为受人欢迎。
“都别吵吵了,我刚才听说炊兵那边烧了热水,休息会儿,大家都可以去后边泡个热水澡。”王猛雪中送炭,给众人带来了好消息,惹得一片欢呼声。
一听说有热水澡,众人顿时就觉着一身汗臭味能把自个熏死,那滋味是一刻都不能忍了,有些人为了赶早多分点热水,扭曲着面容,跌跌撞撞就爬出去了。
“热水,我也要热水澡,我这一身盐都可以炒一锅菜了。”非凡扑腾着小身板,几次倒腾都没起来,为了有热水洗澡,这会儿也没脸没皮了,直接往王猛身上爬。
“去去去,自己滚去。”王猛嫌弃地一丢,将之弃之不顾。
“哇,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非凡嘴巴一张,嗷嗷就要哭。
王猛呸地一口过去,直接把人拽起来,指着另一张床上的林云道:“走,林云浑身肌肉都拉伤了,这会儿最需要泡澡,咱们一起把他抬出去。”
非凡原本还哭丧着脸,可一瞧林云那白惨惨的脸色,登时也不好再矫情,强撑着一口气要起身帮忙,那边肌肉拉伤严重的林云却是自己从床上蹦跶起来了。
“不用了,我自己能动,你们先去吧。”林云起身靠坐在床头,尽管肌肉疼得冒汗,可是为了不被抬去跟汉子们共浴,她都要证明自己能行。
王猛跟非凡都知道她有洁癖,从来不跟他们一起洗澡,所以也就没有勉强,只说待会留点热水给她,两人便互相扶着走了。
☆、869.第869章 摸黑泡澡
泡完热水澡,整个帐篷才换了一轮干净的气息,林云从一开始忍受无能到最后也习以为常了,连旁边洗完澡回来的非凡都开始嫌弃她了。
“林云,你要去洗澡就快点去,不然待会水凉了,这么搁着你就不难受啊。”非凡捂着鼻子,痛定思痛,已经做好决心跟勇气去扶臭烘烘的林云去洗澡。
结果某人自觉已经耐脏到无下限,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困,待会睡醒再去。”
非凡眼皮子一抽,隔空跟对面床铺的王猛对视一眼,默默躺到了床上。
这么臭烘烘还能睡得下去,到底是洁癖还是懒啊。
泡完热水澡,舒缓了神经,白日里被折腾惨的汉子们发挥了秒睡的功能,倒下去没两分钟,打呼噜声音就跟大合唱似的,连非凡这种瘦小身板的呼噜声都震天响。
林云自然是睡不着的,莫说她爱干净,就是现下来了葵水,一天不洗澡都难以忍受。
耳听八方,确定四下无一人清醒,她才咬着牙,抖着双腿,蹒跚走出了帐篷。
军营外头还有火光,不时有巡逻士兵经过,手中举着火把,偶尔瞧见林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登时就乐呵了。
大家伙都瞧出来了,这副惨状,肯定是白天被考核了二十公里的新兵无疑。
林云蓬头垢面,满身的汗臭跟尘土,周围也没人想要靠近来取笑她,此时走到伙房,炊兵也早就去休息了,灶台上只有一口大锅,锅里还热着水。
“嘶,嘶……”林云用木桶打水,牵扯到手臂上的肌肉,全程都抖得跟抽羊癫疯似的。
好不容易打完水到后边的简易小房间,林云已经没有力气搬动大木桶去远处了。
罢了罢了,再折腾下去,真要没命了。
艰难刻苦面前,林云不得不妥协,她拉好小房间的布帘,脱了衣服爬进木桶里,用空间灵泉兑了一大桶温水泡着,入水的瞬间,简直美好到让人叹息。
“呼……”林云靠在水桶边上,感觉浑身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疼痛感慢慢消退,灵泉正在发挥着巨大的功效。
伙房后边这间简易小房是临时放置蔬菜的地方,漠北天气干燥,风沙大,蔬菜保存起来难度大,这个临时小房间却让林云偶尔发现,深夜藏了大木桶,解决了洗澡问题。
在军队生活,在男人扎堆的地方,女子生活本来就诸多不便,单说洗澡问题,也苦恼了林云好一阵子,后来有王猛跟非凡两个粗线条打掩护,她才以身上有洁癖跟皮肤病为由,不必跟糙汉子们洗鸳鸯浴。
她抬头看着漆黑的上空,思绪一点点放空,回忆起这半年多来的点滴,往昔的那些人跟事,已经许久不敢去触碰了……
隔着漠北的荒漠之后,连绵数千里的营帐连绵起伏,在平原上筑起的一座座沉默的碉堡,今年入夏以来,匈奴军中的气氛便一直如此紧绷。
在其中一间营帐之内,亮着微弱的光,床上躺着的男子浑身包裹着纱布,硬朗的面容上皱着眉头,泄露出了此刻身上的疼痛。
☆、870.第870章 绑人骑马
营帐之外,传来了脚步声,质地良好的靴子上镶嵌着玉石,走路上互相碰到,发出了清脆的响动。
不多时,那脚步就停在了外边。
几个婢女抬眼一看,立刻就跪下了,“参见王子。”
匈奴王子儿衍淡淡应了一声,“你们下去吧。”说完,他抬步就要往里面走。
门前的婢女一惊,赶紧挪了挪身子,“王子,公主吩咐过,她的帐篷,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哦?”儿衍顿住脚步,嘴角微微挑起一抹弧度,脚步轻抬之间,下一秒就狠狠揣向了两名婢女,在婢女的惨叫声中,他大步跨进了帐篷。
屋内亮着一盏灯笼,是从大秦带回来的东西。公主的营帐宽敞而奢华,地面上为了干净还铺着一层毛毯,小客厅跟里边的床铺用纱幔隔开,隐隐绰绰看不清楚。
儿衍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大步上前,一把掀开了那纱幔,闯进床铺,赫然就见到了一个沉睡中的男子。
“呵呵,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儿衍恶劣地挑起嘴角,眸中露出了狠毒的光,轻笑之间,手中的鞭子狠狠扬起,将床上包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男子卷起,然后狠狠拖下了床。
砰地一声响动,男子跌落在地上,浑身伤痛令他在昏迷中发出了闷哼。
儿衍不管不顾,直接拖着人往帐篷外面走,两名婢女早就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去打报告了,可是今天儿衍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必定不会轻易放过。
“本王要去骑马,你把人给我绑在马后。”儿衍指了指地上的人,转身就跨上了马。
士兵早就习惯儿衍这般无厘头的心血来潮,可是一瞧地上的人,却是猛地一愣,地上男子的面部特征同匈奴有着明显的不同,这是一个大秦人,而队伍中带回来的大秦人,也就只有公主每日悉心照料的那个……士兵咽了咽口水,手下动作都有些战战兢兢。
绑好了人,儿衍满意地笑笑,扬起手中的马鞭,他狠狠抽在了马上,“驾。”
深夜里,平原上崎岖不平的石头比比皆是,儿衍扬鞭策马,无比快活,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拖着一个人,一路上随着跌跌撞撞,偶尔砸到比较大的石头,阻碍了前进,儿衍便放声大笑,调转方向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