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
林巧云越听越稀奇,据她所知,小妾嫁给戚光,不过半年,而且双方从未圆房,何来良人姻缘,再者说,她这模样,搁合欢楼里,那就一大众脸,名气更是无从谈起。
综上所述,只能判定这女人得了被害妄想症,病得还不轻。
林巧云只叹自个时运不济,点背到家,喝水塞牙缝,决定不与病人计较。
可是刚要走,一抬起步子,小妾立马警觉,“等等,你不许走。”嘴里说着,这上手就要拉人。
林巧云这阵子担水,一手全是力气,遇着攻击,下意识甩了甩手,结果没料到,直接就把小白花给撂倒了。
她瞅着小妾那哀怨脸,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要完,“你没事吧?”
到底自个甩了人,林巧云还想搭把手,扶她起来。
那小妾却是突然发了疯,干脆地上打滚,没完没了,“你竟是当街伤人,没天理,没王法了哇……”
这年头遇见过神经病,可没遇见这么难缠的。
林巧云起初还觉着她可怜,这会儿直接觉得她可笑,袖子一甩,丢了个冷眼过去,“人若不自爱,人人皆可践踏轻视,若自爱自强,人人敬重宽待。女人一味等着别人可怜,一辈子没人会搭理你。”
说完,随即拂袖而去。
☆、414.第414章 闺女随了娘
小镇安逸,比之山里,多出几分繁华,几分热闹活络,匆匆个把月过去,秦老汉跟老太太也已然习惯,半夜打更声,夜里偶尔闹腾,清晨邻里开铺子营生,这些声响,逐渐替代山间鸟鸣,蝉儿叫。
这天大早,王氏起身,扭了两下腰板,确认这个腰骨全好了,老脸露出笑,踮着小脚,哒哒哒就下楼开了门。
老人家留着旧习惯,早起开门,迎进生气,再泡一壶热茶,等着老伴下楼来喝。
等屋里妯娌听着动静出门,一瞅老太太正拿着笤帚扫地,登时一愣,桑氏撵过去,赶忙就接过手,“哎哟,娘,您这大清早扫啥子嘞,大嫂说了,这腰还得养着,这些活计,我们来干。”
一提林巧云,老太太就苦哈哈着脸,兴致阑珊,“这巧云都快把我养在炕上长根嘞,再不动动,都生锈了都。”
桑氏闻言,抿着嘴偷笑,“娘,大嫂是紧张着您嘞,要不是她那灵丹妙药,这腰得折腾好多回嘞。”林巧云孝顺,出门就千叮万嘱,回家就煎药敷药,样样不假他人手。老太太嘴里抱怨,眼角眉梢却带笑。
隔壁屋里头,噼里啪啦一阵响,屋门打开,两个冲天炮齐齐往外跑,正巧撞在桑氏身上,啪嗒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打眼一瞧,可不是张氏俩个女娃。
“你们俩个作妖的,小混蛋,让我逮着非抽你们不可。”张氏大吼一声,从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抓着鸡毛掸子。
桑氏一瞧,下意识就揽住娃儿,“你们快去屋里,找哥哥玩。”
“是,二伯娘。”俩个女娃鬼机灵,相差岁数不大,长得极为相似,脆生生唤着人,连身边老太太都化了一颗心。
当初因着生不出男娃,老太太气得失手毁了张氏半张脸,如今岁数大了,又遭了一次大难,心态倒是也平和,瞅着女娃绕膝,脆生生喊着奶奶,老太太也是疼爱有加。
张氏一出门,本还怒气冲冲,老太太坐那儿一个眼神,立马怂了,收了架势,“娘,早啊。”
“哼,大清早没个消停,娃儿不是打就是骂,打坏了咋整?”王氏坐在桌边,看张氏挂着纱裙,卖弄风情,口气夹枪带棒。
张氏踌躇在门口,教训个娃儿都挨训,心里也委屈,扁着嘴嘀咕,“她们大早起来,把我新衣裳给剪了,裁了两块帕子当头巾,我这衣裳,贵着嘞。”
噗嗤一声,桑氏没忍住,喷笑出声,惹得张氏瞪她。
王氏眉毛抬也不抬,直接轻飘飘来了句,“闺女像娘,整日打扮作妖,活该闺女作弄。”
张氏梗着脖子干瞪眼,整半天还是她的不是。
一番动静,大家伙也都醒了,李翠帮田氏带了娃儿下楼,后头田氏扶着腰,扶着栏杆,满满走,自打生娃,连着雨天,山难,田氏的腰落了病,一直在家静养。
这会儿终于能下楼,瞅着大家都在,她面上露出了笑,“大嫂待会就下来了,今儿个天气好,她带了好些布子,说是要去郊外,进行那个叫,野餐。”
☆、415.第415章 野餐
秦家二老,妯娌娃儿,自打来镇上,除了邻里铺子,还未好好逛逛,恰逢习武休息,天气尚好,林巧云老早跟秦汉商量,捯饬了一番,来个郊外踏青野餐。
可是,原订的踏青日,一向守时的林巧云,破天荒爬不起床。
日晒三竿,秦汉去楼下牵马车,炕头上,听着声响的林巧云一头青丝铺陈被上,半身裹着被子,趴在床上,后背到处都是暧昧痕迹,俨然一副饱受摧残,可怜小白花模样。
她瞅着墙根被遗忘的破烂衣裳,欲哭无泪,咯吱咯吱,磨着后槽牙,气若游丝,“以后谁再让我穿那破衣服,我跟谁急。”
昨儿个被小妾缠半天,回了家也没心思,林巧云就把包裹随手一搁,转身去忙活其他事,结果夜间回屋,瞅着秦汉把那物件拎手里,特别天真无邪,“媳妇,这是什么东西,破破烂烂,也不像被撕的。”
林巧云满头黑线,欲盖弥彰扯了便想躲,结果被秦汉逮住,炕头上严刑逼供,最后不得已亲身示范,彻底见证了成衣店老板娘的新款效果。
磨到下楼,众人大包小包只等她,几个妯娌笑她睡懒觉,王氏忙着逗弄孙儿没工夫训斥。
“得出发咯,今儿个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林巧云溜上车,马车外头,秦汉拽着缰绳,车轱辘碾着青石板,晃晃悠悠启程。
马车上除了秦老汉,其余兄弟都在车外跟着,趁机锻炼。
小镇不大,秦家马车为人所熟知,路过商铺总有行人店家打招呼。
东边头饰店的婶子探出头,“诶,王婆,出去玩嘞?”
王氏正掀着布帘往外瞅,听见声响,老脸撑开笑,“是嘞,出去踏青,还去野,野餐嘞。”拽了个新鲜词,老太太觉得格外高大上。
隔着没两步,就见米粮铺子的婆子甩着布帕,“诶,王婆,天儿好,领着孙儿们出去走走,瞧着多可人,别整天藏在家里不给人瞧咯。”
一听有人夸自个孙儿,王氏脸上喜气洋洋,“你不服气,赶紧催你那儿子去生几个嘞。”
一路穿过大街,林巧云坐在车里头,听着全是王氏与人侃大山,唾沫星子飞溅,不亦乐乎。
“奇怪,娘这阵子不是卧床养着腰么,打哪儿认识这么多人?”林巧云摸不着头脑,拉着张氏问。
这百事通努了努嘴,“就你出门习武那会儿,老太太趁你不在家,非得出门溜达,一圈子下来,连市集卖菜的都热乎得很。”
林巧云哭笑不得,老太太天性使然,乡里人爱热闹,喜欢走动邻里,这会儿倒是比她还熟络了。
原先还怕二老孤独,如今一看,她才放了心。
镇子外头早已是绿草如茵,青青翠翠,连成一大片,春天连绵细雨,夏季暴雨刚歇,三三两两人家,全都携行出游。
沿着河岸边,草坪低矮,不少孩童河里畅游,岸边上一家老少闲聊欢笑。
“真是个好地界,河风也凉快,这都能下去摸鱼了都。”一众人下车,皆是深呼吸着,赞叹不已。
☆、416.第416章 烧烤
摸鱼?
王氏的话一出口,几个妯娌抽着肩膀就想笑,这老太太自打吃了林巧云的红烧鱼,病床上没少点这道菜。
“娘,要吃鱼,回家我给你做去,这河里头的,咱就放它一马。”林巧云抿着嘴轻笑,回头招呼起自家兄弟,“铁子,跟你大哥们搬东西咯。”
“诶,好。”铁子咧着嘴,一口白牙闪亮,一路上随行,晃得众人直笑。少年头回参加家庭聚会,那心里头高兴,难用笔墨形容。
兄弟们拎着三个大食盒,满满当当,还有碎花布,油纸伞,架子,木炭,装备齐全。
“大嫂,这碎花布是干啥子用嘞?”桑氏牵着娃儿,一瞅秦海手上老大一张布,疑惑不已。
林巧云随口答了句,“铺在地上坐着嘞。”
桑氏一愣,那头王氏一把夺过布子,老脸心疼,“可好的碎花棉布,这么大张都能裁十来件衣裳了,就你瞎折腾,还铺在地上坐着。”
活脱脱被控诉浪费,林巧云摸摸鼻子,倒是忘了山里朴素惯了,她的享受主义,在老人眼睛是奢侈成风,眼里咕噜一转,她担心道:“爹,娘,这河岸边湿气重,小跳蚤啥的也多,我们大人不打紧,这要是让娃儿遭了罪可不好。”
某人狡猾,捏着老人家七寸,拿娃儿说事。
果然,只见老太太思索了阵,万分可惜,又不得不忍痛割爱。
铺了碎花布,端上食盒,里头更是花样百出,凉拌拼盘,饭团卷子,水果各样,点心瓜果,应有尽有。
众人入了座,瞅着林巧云上下忙活,一会儿搁火盆里放木炭,一会儿架上铁网片,呼啦啦一大堆分不清的酱料。
然后就是鸡翅鸡腿,新鲜果蔬,轮番架到火上烤,肉被烤出油,香气四溢,娃儿们馋得合围过来,连好些大人都凑上前。
头回见着野外烧烤,众人觉着分外稀罕有趣。
最后架不住娃儿们流口水模样,林巧云只得烤好一串递上一串,“诶,都有,小心着点,不许往上强,每个人都有。”
结果烤了大半天,自家人没捞着点新鲜,美味全进了附近娃儿们的五脏庙。
田氏望着江水幽幽,耳边儿童嬉闹,林巧云忙得不亦乐乎,心中似有暖流划过,“大嫂就是主意多,会捯饬这些新鲜玩意,难怪娃儿们都喜欢她。”
一句话,好似开水般,熨烫进秦汉的胸口,他抬眼瞅着林巧云,阳光明晃晃,打在她半边艳丽小脸上,唇边勾起的笑,那般甜蜜自然。
她待娃儿时候的温柔,是一种别样的味道。
想着想着,身旁的秦墨突然开了声,“爹,娘,我跟翠儿有个好消息同你们说。”
秦汉回眸,见着小俩口面上一片红晕,李翠摸向自个肚皮,神色幸福,“爹,娘,我肚里有娃儿了。”
秦家二老先是一愣,皆是便是大喜,“苍天有眼,上天保佑咯,老五终于有后咯。”
那一刻,众人都在喜悦庆祝,唯有秦汉望着林巧云僵直的背脊。
☆、417.第417章 画舫
李翠有了身孕,秦家五房,便只剩下秦汉这一房,一无所出,作为老大,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
喜悦过后,大家心里头多少有些惴惴不安,暗自打量自家大哥。
秦汉捏了块糕饼,递给路过玩耍的娃儿,轻笑着道:“莫这般担心我俩,子嗣有无,全凭天定,我同你们大嫂,还想过多几年闲心日子。”
若上天真不让他同巧云有后,那他也只能随缘,经历生死劫难,这些事物,他早已看淡许多。
“是嘞,娃儿可麻烦着嘞,晚些时候生养,到时候也有哥哥姐姐帮着带嘞。”张氏顺嘴便接,心思却是好。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皆是点头附和。
秦老汉与王氏坐在一旁,没有吱声,大抵瞅他们年轻任性,除了几分不高兴,也无多大猜想。
气氛重新活跃,前头林巧云僵直的背脊又放松了下来,继续烤着东西,巧笑颜兮。
她爱孩子,也想跟秦汉孕育一个生命,可诚如秦汉所言,机缘天注定,她强求亦是无用。
一切,都得随缘。
吃到半道上,河上远远驶来几只画舫,小巧精致,窗花绘着图案,船头挂穗挑灯笼,慢慢悠悠,一派诗情画意。
“娘,那船好漂亮,我也想上去坐坐。”张氏俩个丫头,随了亲娘爱美,瞧见画舫好看,眼珠子都转不动。
远远近近,岸上人都暗自赞叹,画舫出游,着实养眼,秦家老少也是头回见着,稀奇万分。
唯独田氏垂眸,逗弄怀中娃儿,神色间晦暗不明。
“大嫂,这是哪家小姐,这么大排场。”张氏眼馋,赶忙就打听。
林巧云举着鸡翅开啃,眉眼一扫,无甚兴趣,“那是合欢楼的画舫,每年游灯时节,或是春上踏青,会以画舫出游。”
勾栏女子为人不喜,白日嫌少外出,热闹时节为了图方便,便弄了精致画舫,游船赏灯,踏青游玩,也是费尽了心思。
王氏那头一听,面色郁郁,眼睛都不带多瞧,本是嘴皮子痒,想埋汰两句,又瞅着田氏在旁,于是也不好发作。
这玩意再好看,沾上坏名声,连张氏都不敢再瞄,可偏生越是盼着它过去,画舫却是哪儿不停,偏偏停在秦家跟前。
画舫中走出一丫鬟,机灵乖巧,朝着秦家这头喊,“可是回颜庄的林大嫂,我们媚姑娘有请。”
一言惊了四座,合欢楼的画舫,招呼了回颜庄的老板。
“哎哟,我咋地忘了,这回颜庄买卖,上至富贵夫人,下至勾栏,都有涉及。”
“这么说来,我也瞧见几回回颜庄送货进勾栏,听说这合欢楼的花魁媚娘,对外还宣称与林大嫂是知己友人。”
众人闲言碎语,一字不差落进王氏耳中,她是又惊又气,恨不能当场走人。
林巧云却是端坐在那儿,丝毫不动弹,声音淡淡回了句,“回姑娘,巧云晕船,便不上去相聚了。”
话音落下,那丫鬟绞着帕子,面色有些尴尬,匆匆回去复命。
原以为被下了面子,双方该不欢而散,没想下一刻,纱帘却是被掀开了。
☆、418.第418章 媚娘出嫁
纱帘连着翠玉铃铛,帘卷玉动,叮叮咚咚,青葱玉指蹁跹,多少王孙贵胄,折于玉手。
这是当年合欢楼一段佳话,说的是一位富家公子偶遇勾栏女子,从此魂牵梦绕,流连花丛数月,最后离去附赠一首折心的诗词。
而这其中的勾栏女子,指的便是合欢楼的头牌媚娘。
莲步袅娜,红绣衣,金缕线,拖延数十丈,那张小脸略施粉黛,立于船头,映得江水如画,远山如诗,美人恰似画中仙。
饶是王氏再不喜欢,也不得不心头一跳,赞一声女子美若天仙,沉鱼落雁。
“呵呵,林大嫂,你不上船见我,那可否欢迎,我来此与你小坐?”媚娘墨发只带珠钗,言语轻柔,立于秦家身前。
人已经撵到跟前,林巧云也不好再送客,“姑娘请坐,今日在场皆是我家人老小,姑娘莫见怪。”
她言语客气,惹得媚娘一旁轻笑,“林大嫂都不嫌弃我污了你的布子,我哪里敢嫌弃你家人。”
秦家人面色多少尴尬,倒也少见女子能这般自嘲自讽,身上却无半分愧色。端看她姿态从容,虽是妩媚,却不风-骚,举止之间,倒像是大家闺秀。
林巧云虽不喜欢她的诡计多端,却是欣赏她这份坦荡,“姑娘不若尝尝我这新鲜花样。”
媚娘笑着,倒也不推辞,品茶吃着糕点,丝毫没有介入秦家的尴尬。
合着清风,品着香茶,看着四周娃儿们玩耍嬉闹,媚娘由衷舒了口气,露出了笑容,“林大嫂说得对,船上到底不如地上舒坦。有时穿着绫罗绸缎,喝着琼浆玉酿,却是羡慕你能这般洒脱幸运。”
这一声叹,倒让对面的田氏抬起了头,仔细端详起她来。媚娘的眸中,带着许多青楼女子相同的怅然,经历风尘的沧桑,渴望家庭的宁睦。
“其实,只要姑娘愿意,世间未必无良人。”许是心之所至,田氏感同身受,脱口便劝了一句。
媚娘回眸看她,眸光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掩了下去,“这位嫂子说得对,幸与不幸,端看的全是自个的选择。”
王氏瞅她不似那些狐狸猸子,年纪不过儿女那般大小,心下也是可惜,“那地方总不是正经营生,能找个男人,嫁了相夫教子,穷点苦点,到底心里安生。”
老太太说话犀利,言语却无恶意,媚娘也是头回见有老人家愿意同她讲话,嘴角清扬,有些高兴,“谢老夫人指点。”
林巧云大抵看出了异样,犹豫着开了口,“你,这是要走?”若非萌生去意,哪来这般感慨良多。
媚娘笑着点头,眉眼清淡,“嗯,我要去京城了。”
林巧云一怔,“去那儿寻人?”当年富家公子离开,留下一枚玉佩为信,这事儿人尽皆知。
媚娘这回却是摇头,“我是去嫁人,他家派了人来接我,我思来想去,这镇上可以道别的,也只有大嫂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