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湿了眼眶,颤抖的指尖紧紧揪住他的衣襟,终是忍不住失声低诉,“一个你到底去哪儿了哇,我跟小桃子,一直在等你,你到底去了哪里?”
眼泪打湿了钱北的衣襟,砸进了他的心里,他紧紧抱着常氏,闭着眼睛,喉咙间上下翻滚,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直到怀中的人哭了一阵,他才拿着帕子,细细替她擦去泪水,当指尖碰到那道伤疤的时候,常氏身子蓦地一僵,眸光在瞬间黯淡了下来,“小北,我答应了你娘……”
“我晓得。”钱北截了话头,手中动作不停,“莫担心,这事我来解决。”
常氏一怔,莫名便安了心。
如今的钱北冷硬了不少,却也同样沉稳了许多,面对事情,更加有担当。
俩人借着一搂一抱,化开了陌生感,又恢复了往日的恩爱。
可惜甜蜜时分还未来得及享受,前头张氏便火急火燎,撵着步子过来,打眼一瞧这常氏跟钱北抱在一起,一时还有些发愣。
“你是何人?”钱北同张氏没有打过照面,面对陌生人,冷漠气息又冒了上来。
张氏被冻得一哆嗦,这才想起正事来,“哎哟,钱小公子,你可快出去瞧瞧咯,你爹娘上门寻你嘞。”
桌边俩人皆是一愣,常氏下意识就要缩手,却被钱北一把抓牢,抬眸望进那双桃花眼里,全是平静的坚持,“相信我。”
那头领着老少兄弟,浩浩荡荡一行人进了回颜庄,谢老太满面冰霜,心口酝着一把火,却碍于林巧云的地盘,不好发作,“秦家三嫂,还麻烦你,把钱北给我唤来。”
张氏一瞅老太太就不是善茬,赶紧去唤人。
谢老太连灌两杯茶降火,结果越想越生气,老脸黑成抹布,正想发作间,便瞧见一个女娃蹦跶着上前,头顶扎着髻角,乖巧冲她鞠了礼,声音软绵绵,“拜见奶奶。”
轰隆隆,一道天雷炸下,炸得谢老太半天没回过神来。
“小娃子,莫要乱叫咯。”钱当家在旁,赶忙就开口指正,这谁家小娃娃,咋地张口乱认亲。
小桃子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歪着小脑袋,“可是,钱爹爹说了,见到奶奶要喊人,不喊就不是乖孩子。”
钱爹爹!
钱家二老又被一万点暴击,差点吐老血。
“你,你是常氏的娃儿?”谢老太捏着茶杯,声音都有点抖。
小桃子乖巧点头,“嗯。”
谢老太手里的茶杯更抖了,给气的。
好哇,小混蛋,在外面跟寡妇纠缠不清就算了,还买一送一,附带拖油瓶,连孩子都帮着养了。
谢老太气得七窍生烟,眉眼一扫,正好看到一对小情人姗姗来迟,还在大庭广众下手拉着手,当真是旁若无人,生怕别人不知道有私情。
☆、479.第479章 大小都腹黑
回颜庄老少女眷本来就多,今日钱北同常氏同乘一匹马回来,大家有目共睹,还没八卦完,后脚又见着钱家二老上门,明显是要兴师问罪,棒打鸳鸯,捉-奸……呸呸呸,捉情成双。
这头刚闹了一出小桃子认亲乌龙,那头就见着男女主角手拉手,高调出场,观众睁大八卦的眼睛,等着好戏开锣。
谢老太当场就绷不住,刷地站起身,咬着牙低喝,“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松开。”
常氏对老太太多少心虚,垂着头不敢答话。
钱北倒是坦荡,骨子里天生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当场拉着常氏,啪地便跪下了。
这一跪,震惊当场,一片哗然。
这是要誓死捍卫姻缘的节奏哇。
“你们,给我起来。”谢老太深知钱北伎俩,这一跪就是要坐定俩人情分,心下自是不肯,磨着后槽牙,若是家里头,早把这小子打得屁股开花。
结果人没喊起来,倒是小桃子蹬蹬蹬跑到跟前,拉着老太太衣角,眨巴着无辜大眼睛,怯生生求饶,“奶奶,你不要分开娘和钱爹爹好不好?”
谢老太老脸一僵,梗着脖子,也不好冲娃儿发脾气,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胀得老脸通红,“娃儿,你站一边去,我在同你娘说话。”
到底老人爱娃儿,不舍得打骂黑脸,只得耐心解释。
小桃子想了想,干脆拉着老太太的手,“嗯,那奶奶坐下说话,钱爹爹说了,要小桃子照顾奶奶,奶奶,您喝茶。”
谢老太一张老脸阵黑阵白,看着举到跟前的茶杯,怯生生一双小眼睛,心里滋味难言,最后扯了嘴角,终是把茶杯接过手,“乖,奶奶喝,你去后边自个玩会。”
“嗯。”小桃子得了夸奖,蹦跶着朝后远走。
钱北暗自勾了勾嘴角,冲小桃子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小桃子眨巴眨巴大眼睛,露出小虎牙笑嘻嘻,都是爹爹教得好。
殊不知近墨者黑,钱北一肚子坏水,养出了同样腹黑的小桃子,谢老太酝酿了半天的怒火,被娃儿一杯茶,一句奶奶,整得不尴不尬,火苗都快灭了。
“咳咳,你俩还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谢老太轻咳两声,试着找回主场。
钱北顺势把常氏拉起身,牢牢将人护在身后,“爹,娘,事出突然,久未同家中联系,是孩儿的错。”
钱家二老一愣,登时就瞧出自家儿子不对劲,再仔细一打量,这一身打扮,俨然是江湖人士。
谢老太心口一跳,顾不上儿女私情,连忙开口,“你这大半年,到底跑哪儿去了哇。”
儿子是为娘的心头肉,钱北倒好,一去半年没音讯,让老太愁白了头。
言及去处,钱北沉吟着没开口。
恰好秦汉携着林巧云下楼,索性给这一家子清场腾位置,“你们慢慢谈,我同阿汉就不打扰了。”
林巧云笑着,转身重新上楼,走到拐角处却是身形一隐,跟秦汉一同躲着听墙角。
关于钱北的来历,他们也是耿耿于怀。
☆、480.第480章 九死一生的功名
大厅只剩下钱家一行人,对面站着钱北护着常氏。
“你当初说去闯荡,一别半载,了无音讯,可想过家中爹娘,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大。”忆起半年来的日夜辗转反侧,担心忧虑,谢老太痛心疾首,一张老脸似乎更苍老了些。
钱北轻叹了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将其上挂饰递上,“娘,孩儿不是不愿意回来,而是不能回来。起因缘由,都得从这枚玉佩说起,如今,我已经是当朝圣上身边的暗卫,身份保密,对外只能说是普通的侍卫。”
“圣上的暗卫……”谢老太手一抖,差点没把玉佩给摔了。这小乡小镇的,何时见过大官,更别提是山高水长,坐在金銮殿上的主儿,乍一听之下,好似是天方夜谭一般。可钱北的表情太过认真,让人不得不信,“那你,又是如何做了这暗卫?”
钱北回忆起这半年来的日子,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苦笑,隐隐透出一丝苍凉。
当初他满怀雄心壮志,打算去青城谋商发展,却不料半道遇到流寇,他为保住姓名献出钱财,却不想被带到了京城。
后来才知,这伙人乃是刺客,密谋刺杀大人物,在狩猎场上下手,要用他当替死鬼背黑锅。
“那后来,你是如何脱困的?”对面钱家人的人都高高悬了起来,尽管钱北讲述口吻平淡毫无起伏,可光是想象,其中必定也是惊险万分。
钱北挑起手中的玉佩,落语轻声,“后来,我便遇见了这玉佩的主人。”
众人大惊,“莫不是,他们要刺杀的,是当今圣上?”
“没错。”钱北点头承认,在场全是家人,他不想隐瞒,“我在那场刺杀中救下了圣上,被带进了皇宫,训练成了一名暗卫,官居四品。”
四品高官,那绝对县太爷见到都要磕头迎驾的级别,可想到官位由来,众人心头沉甸甸,却是高兴不起来。
常氏在他身后听得惊心动魄,又是心疼不已。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谢老太再也端不住架子,上前一把将心头肉抱在怀里,“莫要再走了哇,外面打打杀杀太危险,你若是出了事,真是要我这条老命哇。”
钱北微微弯着身子,配合老太太的高度,搂着她单薄肩膀,心下泛着疼,“娘,让您担心了。”
钱当家站在一旁,亦是长吁短叹,“你说你当初好好的,要做生意,家里又不是没有买卖给你折腾,非得跑到外头,那样兵荒马乱的,净让人操心。”说到底,当爹的也是心疼儿子。
钱北明白,却是坚持,他拍着老太太肩膀,帮其顺气,另一只手牵着常氏,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我当初说过,出外闯荡,求取富贵功名,为的便是回来履行我的诺言,给我心爱之人,一个名分。爹,娘,还望你们成全。”
“小北……”一直守在一旁的常氏心头一震,怔怔望着他,一双水眸里徒然间溢出了眼泪。
☆、481.第481章 认了你便是你
钱北当初走时,未留下只言片语,常氏孤儿寡母投奔了林巧云,初时还能安慰自个,他是出外闯荡,终究要回来。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午夜梦回,望着空荡荡床铺,几度泪湿枕巾,想着多了便也开始怀疑,这人或许是忘了她,在外头给花花世界迷了眼,早就对她这不再年轻的寡妇没了兴趣。
所以在谢老太门前抛出约定的时候,她几近心灰意冷,毁了自己半张脸,也想彻底断了自个的心思。
可如今这人又回来了,变换了冷硬的面容,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说出,“我想跟她在一起。”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变。
这般深情不悔,令她感动,也令她愧疚。
大抵知子莫若母,谢老太一瞧这阵势,便也晓得钱北是打定了主意,为娘不愿意同儿子闹僵,转而看向了常氏,冷脸蹙着眉头,“你可还记得当初应承我的事情?”
常氏把头一埋,面上火辣辣,羞愧不堪,“我记得。”
“那此时又是为何,在我儿子会镇上第一时间,你就把他缠住,这便是你履行诺言的行为?”谢老太是典型的一针见血,刺人于无形。
常氏资历尚浅,被一番质问,当即缩了缩小手,可惜却未能挣脱。
钱北端着一脸正色,沉声开了口,“娘,她脸上的疤痕从何而来,我已经悉数知晓。您在危急关头,逼迫她应下条件,既然您能以如此手段胁迫。那今日她可以遵守她的约定,我也可以有我的坚持。一切,都是我要她,爱她,无论她反抗或是不情愿,此生,我都只想娶她一人。”
“你!”谢老太先被揭了短,本就心虚,后来又被儿子将了一军,正所谓你当初一,我做十五,要耍赖,大家半斤八两。
老太太气绝,也不晓得这幅泼皮模样是像了谁。
钱当家看不下去,甩着袖子冷哼,“出外闯荡一遭,还是如此没有出息,为了一个女人,差点把命赔在外头,当真是不孝之极。”
此话一出,恰好刺中了两个女人心头的死穴,尤其是爱子心切的谢老太,她冷着脸,开始强硬了口气,“你们决计不能在一起。当初我便说过,这个女人红颜祸水,就算我忍了她寡妇身份,也不能让她害死你。小北,你听娘一句劝,断不可娶她,那样是害了你自个的性命哇。”
这没娶过门就跑外头差点丧命,那要是过门了,那还得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常氏心里头也害怕,怕自个真的天生不祥人,“小北,我……”
“莫说,此生我认了你,便是你。”钱北堵住她的话,握着她的手紧得发疼,面对爹娘反对,他一把将衣襟扯开,露出劲装下的胸膛,映入眼帘的景象,令在场众人,皆是失声惊呼。
只见那肌肉微微隆起的胸膛之上,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遍布了伤痕,密密麻麻,新伤叠着旧伤,最为严重的是胸口一道斜挂着疤痕,新长的皮肉横跨整个胸口,足以想象那刀口,是要将他一招毙命。
☆、482.第482章 一切都是命
“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饶是平时装的再淡定,面对心头肉满身伤痕,谢老太也不禁颤抖着身子,泣不成声。
她紧紧搂着儿子,直道老天残忍,为何这样的折磨她不能替儿子承受。
“娘,莫哭,都过去了。”骨肉亲情,在外头漂泊,水里来火里去,钱北未曾点过一滴泪,喊过一句疼,可面对亲娘的心疼,他莫名也觉着眼眶发酸。
老少兄弟皆是不忍,终于也了解其心性变化的原因。
“儿啊,你都遭了这么多罪,难道还要同她在一起么,她会克你的哇。”瞧见这伤痕累累,谢老太越发笃定相生相克道理,内心更加无法接受常氏。
钱北回眸,望着身旁早就哭成泪人的女子,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顺着那滴泪,覆上那道疤,“我同你受着一样的疼,有着同样的伤疤,我为的是能与你长相厮守,你这伤又是为了什么?”
常氏怔怔望着他,忘记了躲闪,一双水眸雾气升腾,却是将眼前之人生生刻进了心里,当他说出这句长相厮守,她便晓得,此生再也无所遁形。
哇地一声,她扑进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襟,将脸埋进他满是伤痕的胸口,哭着诉说,“我没有忘,没有忘记我们的誓言,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无论经历多少怀疑悲伤,痛苦猜测,她的心里始终装着钱北,那个带着小桃子玩骑马打仗的雅痞青年。
化开了隔阂,抛却了犹豫,一对有情人终于紧紧抱在一起,一人满身伤痕,一人红妆尽毁,同样流着泪,说着相同的誓言。
谢老太愣愣站在原地,此时此刻,胸口情绪翻滚沸腾,滋味难明,反对的话语梗在喉间,反复来回,终是无法再开口。
“这,哎……罢了罢了,老婆子,儿孙自有儿孙福,这是他自个的选择,咱们便眼不见为净吧……”钱当家到底是男子,晓得一个男人拿命豁出去,拼死也要挣得一份姻缘的坚持,叹着气,他终是妥协了。
谢老太被他扶着坐下,整个人还在放空,直到手边一动,碰到那杯凉透的茶。
刚才娃儿端给她的时候,喊了她奶奶……
“命啊,这一切都是命啊……”她喃喃自语,摸着那茶杯,念叨到最后,露出了一抹苦笑,既是抗争到惨痛的疲惫,又是无力放手的释怀,终是将杯中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啪嗒一声,她将杯子放下,由身旁大儿子搀扶着起身,缓缓走向门口。
“娘。”身后,钱北拉好衣襟,哑着声音唤她。如此执拗追求自个所爱,笃定的便是娘亲对他的爱,可让亲娘伤了心,他心中也不好受。
可是这一遭,老太太没有再回头,她沉重的脚步似是拷上了枷锁,每一步都分外沉重。
临到门口的时候,她才顿住脚步,背对着钱北,声音疲惫到有些虚弱,“晚上,记得回家吃饭。”
钱北张了张嘴,声音莫名梗住,眼圈迅速染了一片红,最后只应了一声,“诶。”
☆、483.第483章 终成眷属
谢老太上门大闹了一场,开头很乌龙,中间很惨烈,结局却是妥协。
而她的首肯,对于钱北跟常氏来说,无异于一大喜事。
林巧云跟秦汉俩人听完墙角,施施然下楼的时候,钱北正捏着小桃子髻角,听她背诵诗词。
“秦大哥,林大嫂,许久不见了。我离开这段时日,眉儿母女,多受你照顾,钱北感激不尽。”钱北起身,同夫妇俩行了大礼,特别是今日陈鸣一事,若非有林巧云在,常氏性子刚烈,恐怕性命难保。
林巧云捏着帕子,对他这幅严肃模样,多少不适应,故而学着昔日打趣,“这人还没过你家门呢,这谢道名不正言不顺,再者我这铺子生意还得常嫂子帮我照应,这会儿你要把人带走,我可不答应。”
“巧云,你说啥呢。”常氏嗔怪了句,面色绯红,眼角眉梢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么一来一去,钱北倒也扯开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熟悉笑容,“大嫂说的是,待我成婚之日,必当送上大礼。”
林巧云咯咯笑个不停,这人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身为暗卫沾染血腥,严守秘密,锻炼了他的心性与冷漠,可回到故里,放下防备,还是能寻到以前的模样。
因着上午闹腾了一场,几人午饭都没跟上,这会儿雨过天晴,五脏庙开始打鼓,林巧云便摆了一桌酒菜,权当给钱北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