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间,几人推杯换盏,仿佛回到旧日时光。
“来,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自带敬酒三杯。”
“再来一个,为常嫂子守得云开,钱北得自罚三杯。”林巧云玩笑着给人灌酒,找的理由还不带重复。
钱北知晓她是给常氏抱不平,便也来者不拒,把白酒当成水在喝。
“哎哟,好了好了,你晚上还得搁家里头吃饭,可不得回去醉醺醺的嘞。”常氏看得心疼,急忙就去拦。
钱北却拉着她的手,仰头再灌下一杯酒,打了个酒嗝,两眼发红,“大嫂罚我罚得对,当时我太冲动,没跟你商量便出去闯荡,怕自个闯不出名堂,连让你等我的勇气都没有。在外头差点死了的时候,我就在后悔,后悔那个时候没多看你一眼……”
此时已经是酒后吐真言,说得众人皆是心酸,常氏直接红了眼眶,夺下他杯中酒水,“我晓得你的心思,也从未怪过你,莫再喝了。”
林巧云原本灌酒,一是真的生气,气他不管不顾,做事没交代,二是为了方便套话。
可见着这对小情人也实在命苦,她亦是叹了口气作罢,从柜子上取了祛疤膏,递到常氏手中,“你一直不肯把伤疤去掉,怕自个这张脸招来祸端,可如今你还要留着这伤疤进钱家的门么。那样的话,恐怕他也要留着一身伤痕,借此惩罚自个。”
常氏捏着掌心的小瓶子,心下默然,半晌才拉着林巧云的手,低声说了句,“谢谢。”
林巧云拍拍她的手,只道这个苦命的女人,再也经不起生活的风波,只愿上天能给她一些眷顾。
☆、484.第484章 我的刀不会对着自己人
午饭过后,钱北贪杯,便歇在了回颜庄客房,常氏照旧开门做生意,领着小桃子笑靥如花。
钱北回来,这母女俩都高兴。
林巧云身子还是不舒坦,秦汉便在房中陪着她。
“阿汉,你可知这暗卫,负责何种工作?”林巧云倒趴在床上,一边享受着汉子的按摩,一边轻声问他。
秦汉想了想,“偶尔听衙门的兄弟提起过,暗卫一般是王孙贵胄养在身边的护卫,隐在暗处,贴身保护主子。不过像钱北这种手握官权的,圣上身边当差的,大抵更多是收集情报,秘密出行任务。”
“呵呵,你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们偷听完钱北讲述之后并未交谈,实际上心里早已经是疑云重重。
“你是怀疑他回镇上,并非是单纯省亲归家?”秦汉手下一顿,前后联想起今日之事,心中一紧,“莫不是圣上旨意……”
“十有八九。”林巧云心思缜密,打从钱北出现,心中就一直隐隐觉着不妥当,“如今局势不稳,钱北出了小镇便被掳走,当朝天子竟在狩猎场被人追杀,圣上破格录用钱北,或许就是朝中无人的一个信号。而在这种局面下,圣上没有留着钱北在身边保护,还将人下派归家,其中必有端倪。”
掌权者位置坐得越高,便越是惜命怕死,皇帝更是个中典型代表。
林巧云刚下此推断,自是不会胡说。
秦汉沉吟了半晌,“我下昼还是回衙门一趟,探听一下口风。可是,你自己在家……”
上午的事情太过惊心动魄,秦汉心有余悸,连将人搁家里边都不放心。
林巧云轻笑着起身,替他穿戴好衣裳,轻声宽慰,“你放心,如今敌在明,我们在暗,瞧见我没事,应该着急的人,是陈鸣才对。”那些地痞已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做贼的往往最是心虚,此时不会再冒险出头。
提到陈鸣,秦汉眸中一寒,心底暗自下了决定,这次必定不会放过他。
待到傍晚时分,钱北酒醒归家,门前同林巧云道别,“大嫂,这段时日,你们还是不要出镇子,随行最好有人护送,陈家的事情,我会解决。”
常氏抓着小桃子的手蓦然一紧,他见过钱北解决的手段,莫不是……
察觉到她的恐惧,钱北牵着她的手,神色温柔,“莫担心,我的刀口,永远不会对着自己人。”
说完这话,他似有若无,瞥了一眼边上的林巧云,其中意思,彼此心知肚明。
“这段时日,我会在回颜庄住下,跟常嫂子作伴,阿汉身份敏感,处理起来,恐怕没有你干脆果断,便要劳烦你了。”林巧云主动站出来,揽下了保护常氏的任务,同时也默许了钱北抹杀陈家的决定。
临行前,钱北深深望了一眼林巧云,眸光晦暗不明。
以往没经历过风雨,只当她是蕙质兰心,八面玲珑,如今在狼虎君王身边当差,才晓得这个女人的心智计谋,手段之狠辣,与朝中那些尔虞我诈之辈,有过之而无不及。
☆、485.第485章 不请吃喝要欺负人
夜里,秦汉没有回来吃饭,只传了话,说是最近破了案子,请衙门弟兄们一起去吃饭。
“哎哟,这请客得多费钱嘞。”王氏搁门口缝衣服,一听这话,登时就有些埋怨,“这虽说开铺子赚了些?3 樱梢膊坏谜庋箍!?br /> 老太太自打见识过一回菊福宝饭菜价格之后,对于外出吃饭这件事情极其反对。
照她的话说,搁外边吃的那都是金子。
桑氏是店里管帐,自然晓得回颜庄每日进涨足够秦汉顿顿吃上山珍海味,“大家都知道大哥是回颜庄当家,平日自然多些倚仗。”
可对于她的实话,老太太并不买账,菊花脸一皱,直接冷哼一声,“待他回来,我非得好好说道,这人不能忘本。”
他们都是山里穷苦出身,老一辈观念更是勤俭为主。
林巧云沐浴完下楼,便听见老太太要训儿子,心道怪哉。这平日老太太可是把儿子捧在手心当宝,嘴边挂着稀罕,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嘞?
结果一问,晓得原委,林巧云不禁莞尔,搁边上帮老太太穿了针线,轻声解释,“娘,阿汉现在是差头,上面有县太爷,下边是官差,方方面面都得打点应酬,这点开销花出去,不吃亏。”
老太太狐疑,扭过头问她,“你是说,这手底下人不请吃喝,还能把老大给欺负了?”
“额……大致是这个意思。”林巧云满头黑线,昧着良心说话。官场不比农家,其中门道多得说不清,花钱请客,这些虽然必要,可也不至于到欺负的地步。
况且,自家男人越来越腹黑,想来也只有欺负人的份了。
显然这个理由说服了老太太,转眼又冲林巧云说了句,“老大这应酬肯定得喝酒,你可得准备着醒酒汤,回来热着让他喝咯。”
林巧云无语,默默抽了抽嘴角,“晓得嘞,娘。”
到底是亲儿子啊。
林巧云一边在灶台上煮汤水,一边感慨万千。
“人心都是肉做,钱家人都在镇上,钱北应当不会对镇子不利……”念及这骨肉亲情,林巧云喃喃自语,压下心头的忧虑。
今夜秦汉请手下喝酒,大抵也是为了探听情况。
夜里,待到敲过二更锣,楼下木板门才有动静,林巧云点着油灯在厅里等着,脑袋一搭一搭点着,被烛火晃了眼睛,迷迷糊糊才见着秦汉进门。
“怎么那么晚才回?”林巧云迎上前,给他递了醒酒汤,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她微微皱眉,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秦汉侧开身子,把汤水一饮而尽,拉着媳妇上楼,“夜里凉,莫要等我,身子乏了便先歇着,我一身酒气,先去沐浴更衣,你早些睡下。”
林巧云被按到床铺中,盖上暖和的棉被,脑子又是一阵困顿,不过心头惦记着事情,总是睡得不踏实,她翻来覆去,总觉着刚才秦汉有些异样。
待到秦汉沐浴完,携着微湿水汽躺在身旁,林巧云顺势趴在他的怀中,“今晚情况,探听出结果了?”
☆、486.第486章 再翻青狼山旧案
黑暗中,秦汉呼吸一顿,大掌搂着媳妇纤腰,指尖下意识帮她按摩,“怎么还不睡?”
汉子手法娴熟,力道适中,整得林巧云又是昏昏欲睡,却还是不死心趴在他胸口,嘀嘀咕咕问着,“你先跟我说清楚再睡。”
秦汉无奈,垂眸望着她。
哎,就怕说了,你便睡不着了。
不过自家媳妇的性格,他也晓得,沉默了一阵,声音低沉沙哑,道出了一个熟悉的地界,“今日县太爷,命人整理了青狼山剿匪的文案。”
青狼山。
林巧云倏地睁开双眸,黑暗中目光如炬,啥子睡意都没了,“钱北此次,为了青狼山而来。”
时间点前后吻合,几乎毫无疑问。
秦汉瞧着媳妇坐起身,盘着腿兀自皱眉沉思,低声叹了口气,便也起身点了油灯,昏黄灯火摇曳,映着彼此的脸庞,皆是一片肃穆。
“阿汉,你跟我说实话,上一回你带队进山,可还有发生其他事情?”林巧云抬眼看着自家男人,声音亦是低沉。上一回吴岩也是秘密只身前来,奉的也是上头某位大人物的命令。这一次钱北亦是秘密归家,目标同样是青狼山,两者之间,绝对不仅仅是巧合。
秦汉显然也早就想到这一点,故而细细将发现一一道出,“当日我带队潜进山贼老巢,原本只要里应外合,山贼便能一网打尽,可乔装随行的将士却是在山寨里东翻西找,一点也不急于剿灭山贼,反而像是在找东西。”
“所以,你们后来才会惊动山贼,被山贼所擒?”林巧云隐隐捕捉到信息点,眸光中染上了怒火。
秦汉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低声安慰,“都过去了。”
听他并未否则,林巧云抿着唇,心口压抑着的怒火让她攥紧了拳头。
好一个吴岩,好一个知州参将!
秦汉拍着媳妇后背,像哄着娃儿一般,用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当晚所有山贼全被伏诛,唯独山贼头目被带走,衙门那边连审讯案底都没有,我想,吴岩是没有找到东西,所以才将人提走。”
不走正当程序,来去匆匆。
如今细细想来,吴岩此人行踪太过神秘诡异,或许一开始与秦汉在狱中相遇,一切都并非巧合。
“巧云,这件事情,我们不能掺和。人已经被提走,钱北却奉了圣上的命令而来,可想而知,吴岩卖命的人,跟当朝君王并非一路。这趟水太深,我们抵抗不了。”当初,秦汉被吴岩盯上,走了一遭青狼山,为的就是保住家中老少。如今牵涉到当权者,他们更加要懂得明哲保身。
可是,“阿汉,我就是怕,怕咱们躲不掉。”林巧云轻轻闭上双眼,靠在汉子怀里。
无论搁哪个时代,掌握权力的人永远单方面碾压普通百姓。青狼山一遭,她跟秦汉并非自愿帮忙,被拖下这趟浑水,他们怕是难以抽身。
“莫担心,万事有我陪着你。”秦汉掩下心头不安,搂着林巧云躺下,亲亲她的额头,“快睡吧。”
☆、487.第487章 我家小北有对象了
因着钱北的到来,小镇掀起了一场不小的动静。
一是常氏同钱北同乘一匹马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又见回颜庄清场给钱家处理家事,众人议论纷纷。
后来隔天,县太爷亲自上门拜访钱家,钱北官居四品侍卫的消息不胫而走,惊掉众人一地下巴。
这小镇最大的官就是县太爷,还是个七品官职,平日里就已经仰着鼻孔走路,这一遭来了一个连跳三级的四品,老少爷们可都热血沸腾了。
于是带着礼品上门拜访,门口晃悠打听的,比比皆是,连带着媒婆都一天上门好几回。
“哎哟,谢老夫人,有福咯,这是镇头李家姑娘的画像,隔壁镇子张家姑娘的刺绣,还有镇尾齐家姑娘的香囊,都是给钱大人的。”
一句钱大人,可让谢老太脸上添光,这年头上门倒贴的姑娘极少,一来就来一打,可见这钱北受欢迎关注度有多高。
这姑娘个个年芳十五六,风华正茂,模样水灵,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挑哪一个当儿媳妇都极为合心意,无奈……
“哎,花婆子,把这些都拿走吧。”谢老太恋恋不舍,把爪子从画轴上拿开,暗自痛心疾首,沉重宣布,“我家小北,有结亲对象了。”
花婆子一听,登时也愣住了,寻思着又觉着不对,这钱北回来不过三天,她手脚也相当利索,咋地还有人捷足先登嘞。
还待再问,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花婆子回头一瞧,三魂七魄齐齐就被震飞了。
这打眼搁前头走着的,可不就是俊朗无双的钱北,可重点是他手里牵着的女子,女子身旁还带着个小娃娃。
“这,这……”饶是巧嘴媒婆也有结巴的一天,她瞅着款款而来的三人,再回头瞅着神色淡然的谢老太,忽然觉着世界太玄幻了。
花婆子匆匆离开,钱北是个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此人,再看桌上东西,心思一动,伸手就摸摸小桃子的头发。
这大狐狸养出的小狐狸,早就心有灵犀,娃儿眨巴着大眼睛,下一刻就蹦蹦跳跳,跑到谢老太跟前,上前抱大腿,外加一句甜酥酥,“奶奶。”
这娃儿着实讨喜,谢老太再膈应常氏身份,也拉不下脸对娃儿,喜笑颜开便给她递了糖,“乖,拿去吃吧。”
“谢谢奶奶。”小桃子完成任务,收了奖赏,一溜烟就到院子里闹腾去了。
钱北拉着常氏上前,恭敬拜见,“娘。”
常氏有些拘谨,乖巧唤了声,“谢老夫人。”
“嗯。”谢老太沉默半晌,喝了口茶,这才别别扭扭答应了一声。
这是钱北第一次领着人进门,能得到亲娘一声答应,俩人心里都高兴。
午饭时间,常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吃得大家尽兴,饭桌上也算是默认了这份关系。
下昼时候,县令再次登门。在花厅里,钱北屏退了下人,端坐在位子上,沉声开口,“事情办得如何?”
县令战战兢兢站在下头,“回大人,卷宗之前就被吴大人带走了。”
☆、488.第488章 牵扯秦家
秦汉夫妇所料果然不错,钱北此番到来,为的便是青狼山剿匪一案。
头一天上门撞见秦汉,实际上钱北就是去提卷宗,县令早把这档子事忘到脑后,兴冲冲答应下整理准备,结果一下去,彻底就傻眼了。
“青狼山在你管辖地界,当夜擒获山贼就在镇内,你身为县令,手头竟然连一卷文书记载都没有……”钱北声音不高不低,回荡在花厅内,却是沉甸甸压在人的心头,主位上,他指节轻轻扣动桌面,神色晦暗不明。
一股低气压弥漫在空气中,震得县令手脚发软,额头冒汗,当场便跪下求饶,“大人恕罪,当时案件是吴大人接手审讯,犯人最后押走,把相关供词跟卷宗也一并带走了,我们也只是手底下办事的,求大人恕罪啊。”
这两天县令胆战心惊,发现了事情真相就一直不敢提头来见,怕的就是被冠上玩忽职守的罪名。
诚然吴岩的做法不合规矩,可官高一级压死人,县令也只能乖乖听话。
“吴大人?可是知州参将的吴岩吴大人?”钱北指尖一顿,蹙起了眉头。
县令赶忙点头,“是,几月前剿匪,乃是吴大人亲自带队,犯人最后也是被吴大人带走的。”这同为四品官职,吴岩跟钱北才是同一个水平线上的人,县令忙不迭摆脱关系。
钱北沉思一阵,继续道:“物证既然已经没了,那相关人证呢,可还有山贼被羁押在此处?”
“回大人,山贼当夜闯进小镇,后已经全部被诛杀,牢里抓到的也全都畏罪自杀……”说到后边,县令心虚无比,这畏罪自杀不过是被吴岩事后全部就地正法,面对钱北阴沉骇人的目光,他急中生智,连忙补上,“这吴大人当时是只身前来,手头上没有兵马,临时调借了镇上戚家马帮的人手进山,哦,领队进山之人还是秦汉,吴大人与秦家似乎有些渊源,落脚的地方就在回颜庄。”
什么?
钱北一怔,万没想到秦家会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心中天平登时就摇摆不定。
下昼送常氏回铺子,车轱辘撵着青石板路,街上不断有邻里窥探过来,瞧见车内坐着的人,面上震惊有之,鄙夷有之,失望有之。
钱北伸手想替她放下布帘,却被后者拦下,“无妨,这样的事情,我早已见怪不怪,日子久了,也便没人说道了。”
钱北侧眸看她,恍惚觉着,不仅他变了,身边这个女人也变了,变得洒落自然,淡定从容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