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瑜说话总是喜欢用手比划一番,绘声绘色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
萧擎本纠结着的眉峰也渐渐舒展开了,瞧他这样子一点都不傻啊?何故派去的人会说他天生愚钝?
难不成是因为从小养在了民间缺少了几分城府,也没了那勾心斗角的把戏,又是嬷嬷一手带大,没正经上过几天学,少了一些门门道道的花花肠子,所以看似简单了些?
萧擎这么想着倒觉得欣慰了些,就算是傀儡,那也要有帝王的气势,不然如何能让那一心想着谋反的萧家人心服口服。
“皇上倒是能说会道。”
“谢谢皇叔夸赞。”
“那皇上倒是说说看,这贪官横行,该如何是好?”
“严查。”萧瑾瑜道。
“皇上说的简单,没有实际证据,如何严查,皇上刚登基,并无实权,你那几个堂叔个个手握大权,若是平白无故震动朝纲,皇上明日便会从这龙椅上沦为阶下囚。”萧擎白了他一眼,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
“可是皇叔,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不犯错,若是把这错无限放大了呢?”
萧擎精明的眼神闪过一丝诧异,问:“皇上何意?”
“曾经朕因为没送授课师傅银钱,他便在课堂上,总说朕太过愚笨,不想让朕再去学堂,可嬷嬷给了学堂银钱,师傅不好直接让朕不要去了,便把朕犯的错故意放大,说不配再进学堂,从此朕就再没踏入学堂。”
“这样的夫子,确实不能再做皇上的老师。”萧擎觉得难怪大齐举国上下贪污受贿这般严重,原来是上行下效,连教书育人的夫子也变得这么不堪了。
“所以皇上觉得最好的办法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只要有了由头,严查下去,何愁没有治罪的证据?”
“这些事情,朕不是很能明白,这样的事情还得全仰仗皇叔,还朝廷一个清明。”萧瑾瑜很懂得谦虚。
萧擎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探究萧瑾瑜何时变得这么聪明,只觉得他说的这方法可行。
当即让人备了快马,回了王府。
萧瑾瑜见萧擎急匆匆的回了王府,心里大概也清楚了,这活阎王大概是有办法了,想来也可以放心的休息了。
方衡听说萧擎召见,来的速度倒是不慢,萧擎到王府的时候,他已经等候在了会客厅。
“卑职参见王爷。”
“免礼。”萧擎回的匆忙,放弃了慢悠悠舆轿而是改骑了马,回到王府的时候大氅上面沾满了雪花,带来了一阵的寒冷。
管家见主子回来,赶紧上千把大氅接下来,然后又命人把炉火烧旺了些。
待萧擎坐稳,方衡才落了座,然后问道:“不知王爷急召下官有何要事商议?”
方衡年二十七,因为是方家不得宠的嫡子,平日也不肯和他爹同流合污,倒没少被家里排斥。
方家祖上本是商贾之家,待到方衡父亲那一代,赶上了前朝气数已尽,全国陷入混战,他家为了保住仅有的那点根基,便投靠了齐国开国的皇帝,家财基本投注在了本朝先皇身上。
经过十来年的混战,本朝先皇逐渐在各路枭雄中崭露头角,还因为手下谋臣得当,投靠的人渐渐多了,天武十三年齐国正式建立。
方家倒也因此沾光,待先皇荣登大统,便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方衡的父亲,方淮本是商人,又有几分精明,知道从商世世代代都跻身不了上流社会,便在建国之初推了皇商这个称号,散尽家财讨要了一个小官做,利用商人的圆滑世故倒是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
随着大齐建立之后所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开始逐渐完善,朝廷安稳了,大家也不用在颠沛流离,百官之中联姻的做法又开始渐渐养成。
高门对旺户,门当户对这回事儿越发严重,方淮此时已经做到了大理寺卿。
当年方衡已经十二三岁了,母亲本是小户人家的女儿,生得他之后身体也不太好了,方淮便以这个为借口,宅子里安置了不少小妾。
待他十四岁那年方淮不知道怎么了引起了吏部尚书幺女的注意,就算为妾也非要进方家。
尚书宠爱幺女,经不住她和妻子的哭啼,最后也没办法同意了。
方淮此时倒是拿出了情深义重的样子,除了生养过的小妾,其余的全部安置到了别院,要是不同意的便给一笔安家费,另寻良家。
方衡记得尚书千金进门后,母亲身体更不如从前了,虽然是嫡妻,却没有显赫的娘家撑腰,处处受小妾的闲气。
他彼时才十四岁,为了母亲和自己投靠了当时风靡一时的萧擎,那个时候萧擎还不叫萧擎,只是个备受皇帝宠爱的外姓小王爷。
第二年萧擎自告奋勇领军肃清边疆,方衡因母亲病逝心寒之极,也跟随其中,只是他无一官半职,只是萧擎的小跟班。
甚至在? 稣鞔缶卸颊也坏剿拿郑还羟娑运箍梢裕唤鲆恢贝谧约荷肀撸运挠姓展耍以诩赋≈匾恼揭壑卸既盟斡肫渲小?br /> 三年后归来,方衡也小有名气了,特别是饱受骚扰的边界人民对这个和善的小将领十分爱戴。
萧擎回京后被赐国姓,连方衡也受到了极大的赏赐,他没接受封赏,只求搬出方宅,自立门户。
方淮此时已经官至三品,还以为能沾儿子的光,更能高升一步,哪知道方衡竟然如此让他难堪,这一气之下,直接跟方衡断绝了关系。
方衡倒是不在意,虽然脱离了方淮,但他一直跟在萧擎身边,这一路下,虽然不是一步荣华,倒是稳步前行。
特别是现在萧擎已经是齐国的辅政大臣,那一场还没激起风浪就被灭了的宫变又给他增添了不少的神秘色彩。
现在的小皇帝从小就养在民间,对朝堂之事又能懂多少,就这样的情形看,只要萧擎愿意,皇帝的位置就看他心情了,取而代之是时间的问题。
“听闻吏部尚书方大人最近可是十分殷勤?”萧擎虽已经贵为王爷,又是辅政大臣,回到府邸倒也不肆意,坐姿端正,大概跟他几年的从军生涯有关,严谨又自律。
“王爷也知道了?”方衡倒也不隐瞒,说:“大概是看风向变了,想借着卑职跟王爷搭线呢。”
方衡自从脱离方家便跟方淮绝了往来,这一次方淮主动示好,他也并没有理会。
“倒是难为他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会钻营。”萧擎浅啄一口热茶,说。
“王爷放心,卑职绝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牵扯。”方衡以为萧擎怕自己经不住方淮给出了诱惑,极力的表示了自己的位置。
“你不必如此决绝,既然尚书大人这般殷勤,本王若是拒绝了倒真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萧擎语气淡淡的说,心中早就有了盘算,只是未露出丝毫异常。
“王爷……。”方衡有些急了,方淮什么人他比自己可清楚多了,身在如此重要的位置,利用职位之便,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打击政敌,他一直都不曾待见这样的人,缘何现在竟还主动示好了。
萧擎见方衡如此着急,开口慢悠悠的道:“你性子还未改变,如此怎可担当大任。”萧擎虽是斥责,可多少听起来让人觉得两人关系其实不一般,若是要放在旁人身上,这方衡怕就被直接拉出去乱棍打死了。
第7章 送礼
“王爷训斥得是。”方衡因为跟方淮的事情训斥不知多少回了,不过萧擎一开口,他立刻就认识到了错误,而且承认错误的态度十分良好。
萧擎见他这样,不免想起了那身在皇宫内的小蠢货,也是这般的听话,只是他不如方衡这般实在,也不是不实在,总觉得她虔诚的道歉中少了些什么。
方衡见萧擎的神情舒缓楼楼一些,便追问:“王爷,卑职不明白王爷的用意,可否请王爷告知。”
“你先照着我说的做,待尚书大人上门了,本王再与你说。”萧擎不是不相信方衡,只是他不打没把握的仗,而且看似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虽贵为王爷,而且先皇也有心重点培养,只是这天下还是萧家的,就算先皇子嗣薄弱,可正统萧姓王爷不少。
被赐了国姓又怎样,掌握在手中的实权少之又少,而且那老皇帝可也是防着自己的,朝中能与他抗衡的权臣也不少,只是他制住了宫变的三皇子一干人等,顺手解决了一些碍事的人,但是隐匿在其中的一些中立的人,他完全没了办法。
听闻现在朝中已经有人不满他的做法开始偷偷与各地藩王联系,他若不乘此机会解决掉这些麻烦,可能以后他萧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是。”方衡领命退下,他虽然还有些不明白这个冷面的王爷在算计什么,但是他跟随萧擎身边这样久了,也知晓些他的性子,既然他这样安排了,就一定会有这样安排的道理。
萧擎的寿辰将至,往年他都没曾大办过。
今年身份不一样了,好些朝中的大臣寻着法儿要巴结于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好时候,他也有所松动,并未阻止府里的人为自己寿辰操持。
“听闻过几日便是皇叔的寿辰了?”萧瑾瑜见这几日萧擎春风满面,寻思他心情应该不错,在书房无所事事,随意抽了一本书放在手中打发日子。
想着他生辰,这个作为小辈儿的她怎么也要关心一二啊。连外臣都寻着机会想上京来巴结了,听说贺寿的礼物跟朝贡似得。
他翻阅折子的手并未停下,缓声道:“皇上想好送本王什么礼物了吗?”
“……”萧瑾瑜没想到他如此这般厚颜无耻的自己开口要礼物,也是被惊得一愣,不过忙讪笑着说:“皇叔看上什么与朕说便是,朕年幼未曾送过别人什么礼物,倒真是不知道,也怕自己眼光逊色,贸然挑选的怕皇叔不喜欢,还扫了皇叔的兴。”
萧擎听他这么一说,停住了手里的事情,抬头眯着眼儿,问:“本王喜欢的东西说出来怕吓着皇上。”
她听完粲然一笑,心想你不就是瞅着那皇位嘛,有胆子说啊,说出来立马给你写禅位诏书,不过此时她可还没有跟他抗衡的本事,只得笑着说:“皇叔肯定不忍心故意吓朕的,再说皇叔就算是要朕的命,朕也甘心奉上。”她拍马屁的功夫了得,不管这话真假,张口就来。
果然,萧擎一改往日冰冷彻骨的臭德行,和颜悦色的问:“皇上是说,本王是那种谋权篡位的逆臣?”他虽不是透着杀气,可那话语间和眼神中总是透着一股子让人不安的情绪。
萧瑾瑜听他这样一说,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一大意倒忘记这厮疑心重了,这马屁是拍在马腿子上了,这肯定是怀疑自己在试探他了,心里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让你嘴贱,问什么寿辰,不过随即调整好心态,酝酿了一下接下来要说的话,“皇叔当然不是了,您于朕是至亲,于大齐百是英雄。朕只是打个比方,表示皇叔对朕的重要。”
“皇上真这么认为?”他忽然收起东西,端坐着问。
自古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说好话总是对的,萧瑾瑜忙不迭的点头说:“皇叔的英勇事迹,大齐有谁不知?朕可是听着皇叔的事迹长大的,曾几何时朕还暗暗发誓长大也要成为皇叔这般的人才,报效祖国,为民效力。”她说的太快,还差点咬住了舌头。
“皇上莫不是故意这般说来,哄本王开心的?”
“当然不是,这本就是皇叔的功绩,朕如实说而已。”
一番剖心的表白夸赞,萧擎听得倒是舒服了几分,随手把手里的奏折扔到她跟前说:“既然皇上有如此抱负,那还不好好学习,成日就知道贪玩好耍,能成什么大事。这些都是些地方官呈上来的灾情奏章,皇上好好看看,拿出个切实可行的处理方法。”
“皇叔……”她苦着脸看着他,早知道她就不夸了。
“乖,为民效力就是从这些是开始的。”萧擎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像是对自家孩子一样,肉嘟嘟的小脸,触感很好,偏是个短命的,他多看了她一眼,竟觉得有些可惜。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萧瑾瑜算是深有体会了,也对这个捉摸不定的皇叔更讨厌了几分。
萧擎寿辰的当天,天空终于放晴了。
听说今日的王府跟上朝似得,说得上话的大官都去了,大部分是想巴结他,还有一部分是觉得大家都去了,自己不去,怕被萧擎寻着什么借口。
萧瑾瑜一早也换了便服,萧擎派人来接她去王府。
嬷嬷没有随行,身边只留了小铃铛一人,嬷嬷帮她换衣服的时候还有些担心,说:“主子去了那王府可也要小心些才是,嬷嬷听说那阎王平日就喜欢养些猛兽,此去可不能乱跑,别好奇,知道吗?”
听完嬷嬷的话,萧瑾瑜“噗”一声笑了出来,说:“嬷嬷你放心吧。”就算有猛兽,今天大概也不会放出来吧,嬷嬷可真是太小心了。
“哎,那阎王只许你带一小丫头前往,不知道安得什么心呐,嬷嬷这一早眼睛可突突的跳。”
“嬷嬷,没事的,再怎么说今日是他寿辰,他难不成想在这个日子血溅当场。”
她本想安慰嬷嬷,哪知道她刚说完,嬷嬷这接“呸呸,主子可不许这般瞎胡说,什么血不血的,多不吉利。”
萧瑾瑜吐了下舌头,心想死不死的,可不是说不说就能决定的,现在她是百无禁忌,没那么多忌讳。
“嬷嬷放心,奴婢一定好好照顾主子的。”小铃铛也收拾妥当了一身普通的丫鬟装扮,立在一旁。
“正是有了你,嬷嬷才更不放心。”萧瑾瑜伸出手刮了一下小铃铛的鼻尖,调笑道。
“主子。”小铃铛一下子就把嘴撅得老高了。
萧擎似乎不太想让人知道皇上去了他府中,虽然来接她的还是常恺将军,但她并未从皇宫正门出去。
而且他今日也没穿铠甲,是一身便服,打扮像是平常人家的管家一样,只是眉眼略英俊些,不过侧脸上的那一道疤痕,直直蔓延到脖子,看起来有些骇人。
萧瑾瑜也不是第一次见他了,倒不觉得害怕。
他见萧瑾瑜过去,忙下车打开车帘,躬身道:“臣常恺,负责来接皇上。”
“常将军在外就不必这么多繁文缛节。”她说完被常恺扶着上了马车。
这萧擎家的马车似乎都比别人的高大些,幸亏有常恺扶着,不然她肯定只能爬上去了,这逆臣可真是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她出丑才是。
不过还算他有心,车上铺好了软垫,放上了暖炉,还备了些零嘴,像哄小孩子一般。
她没怎么动,倒是小铃铛欢喜得跟放出笼子的小鸟一样,一路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萧瑾瑜乘坐的马车没有经过王府大门,而是停在了侧门,小铃铛一撩开帘子,她便看到了萧擎正站在车旁。
古往今来哪个皇上去臣子府邸不是从大门,而且多光宗耀祖的事情,偏到她这里,还成了见不得人一般,只得从偏门而入。
想来心里也是觉得憋屈得慌啊。
“皇上,下来吧。”萧擎伸出手道。
萧瑾瑜把小手放进他粗粝的大掌中,道:“其实皇叔不必亲自来相迎的,一家人哪有这样多的虚礼。”都让她走偏门了,还假模假样的来迎接,真是会演戏。
“皇上是君,本王是臣,让皇上你从偏门而入本就失礼了,若再不出来相迎,那本王可就真成了那想谋朝篡位的逆臣了。”萧瑾瑜下车的一瞬间,他伸手揽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是被提下来的一般,那力度要是使在脖子上,估计也就一瞬间没什么事儿了,听到他这么不要脸的说,好像平时多尊君臣之礼一样。
不过她还是淡笑了一下,并未接话,反正你有权,你说的都对。
萧瑾瑜想就萧擎的地位,这王府怕也是金碧辉煌,奢华无比,可一路走进来,发现这还真是对不起他现如今权臣的身份。
萧擎直接把萧瑾瑜带到了后院的书房,前厅宴群臣,她这皇帝还只能委屈在深宅中了。
“皇叔,听安公公说你喜字画,朕寻来了这前朝骆石先生的千里江山图,当做寿礼,希望皇叔喜欢。”她把手里的画轴展开,入眼是壮阔雄浑而又细腻精到的青绿山水画。
听闻这骆石先生曾是当朝先皇的好友,两人许多志趣相投,特别是看到百姓都生活于水深火热中,便有了要推翻前朝,解救百姓的壮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