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外不见鸟雀,寂静的很,似乎天地间所有的声响都消失不见。
远远便一股子不舒坦的味道。
“师叔!”
有弟子出城相迎,“诸位师叔终于赶来,弟子不甚感激。”
季遥颔首。
那弟子侧身,一手变了路引,领他们进城。
这梁城围墙颇高,墙里墙外似两个世界。
外头冷冷清清不见人影,里头倒是热热闹闹红尘喧嚣。
小贩们沿街叫卖,杂耍的锣鼓声声。
与别处相差无几。
顾三默不作声地打量四周。
林安一言不发跟在后头。
那弟子同他们低声道,“说来也怪,这儿说是闹鬼,偏偏没听说半个人伤亡;说是不闹,可到了晚上,外头死气沉沉阴风不断。”
季遥问,“你们可曾派人去那林子里瞧过?”
那弟子道,“去了,可怎么也进不了林子。进了多少弟子,又出来多少个,说来似乎都是往里走,可走着走着又绕到了外头。”
季遥问,“有阵法?”
弟子道,“不像是阵法。”
季遥沉默。
弟子又道,“我们搜寻了很久,可这地方一直和乐安康,近来也不见有谁暴毙,实在不知鬼气出自何处,又挂念什么。”
季遥沉思道,“今晚你们挑几个人,陪我走一遭这鬼林。”
“诺。”
当晚,顾三清被理所当然留在了客栈里。
同留下的,还有几个小弟子。
众人挤在一间上房内。
林安坐在门边,抱剑阖目。
房里一片寂静。
外头飘着小雨。
顾三坐在床榻上,托着盘糕点在咬。
几个小弟子围着桌,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谁也不知当说什么。
顾三心想,一片迷之尴尬。
他吃完一盘,又摸出一包蜜饯,顺手拆下背后的剑,学着他师姐抱在怀里。
那剑不比他师兄的雅致,也不如师姐的气派。
相貌普通的剑,不褒不贬,无功无过。
他唤它问尘。
房里依旧一片寂静。
顾三吃完蜜饯,开始吃茶干。
吃完茶干,喝了两口茶。
摸出一袋花生。
时间愈来愈久,雨愈来愈大。
顾三莫名有些不安。
雨点刀子一样劈在窗檐。
闪电一窜而过。
割开夜色,抹出一瞬白昼。
雷声轰鸣。
林安猛地睁眼。
“咚”一声,客栈门破开。
几个弟子扶着季遥摔倒在地。
顾三窜来,一把接住季遥。
满目惊心动魄的血迹。
顾三伸手喂了他几粒丹药。
林安握剑在手,“怎么回事!”
几个弟子吐一口血,说不出话来。
身后弟子忽然尖叫,音色凄厉,“鬼!有鬼!”
顾三扭头,却见一人红衣乌发,坐于窗上。
身后大雨滂沱,电闪雷鸣。
那弟子吓得直抖,几人缩在了一团。
顾三,“……”
这鬼,怎么有点眼熟?
林安眉目冰冷,重剑低鸣。
那“女鬼”咯咯笑道,“这位小哥哥,你说奴家是鬼,奴家可会不高兴的。”
她眼角眉梢俱是媚意,斜依窗旁。
仿若雨夜里开出的盛世海棠。
林安一甩长剑,直指向她,一字一句道,“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合欢尊者!”
荼蘼抚唇笑道,“哟,这话说的——奴家确实是想对他做什么,可奴家哪里舍得伤他。”
她抬头,望向顾三这里,“你说是不是呀?”
顾三一怔,身旁却有人冷漠道,“双远真人非吾等重伤,还请仙子将剑放下。”
一瞬间,顾三瞳孔骤缩,仿佛五脏六腑全部冻结。
冷汗顺着背脊滑落。
那人不知何时,立在了他身旁。
悄无声息,无人发觉。
云长离。
作者有话要说: 叮,古战场支线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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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魂.重伤
那人不知何时立于他身后。
悄无声息,无人发觉。
云长离。
顾三头脑一片空白。
不知为何,他下一个动作,竟然不是拿剑,而是摸了摸自己口袋里的花生。
系统,“……”
系统,“宿主,你长点心啊!你这样下去我们会死的!会死的!!!”
林安剑指荼蘼,眉间紧皱。
“折箫尊者?你们当玄门三大派的绝杀令是不存在么?”
“绝杀令?”荼蘼笑道,“本座可不曾看见什么云箫折箫的。”
她看一眼顾三清,笑道,“这位小师弟,是不是呀?”
顾三不语。
云长离立在他身旁,眉目冰凉,薄唇依旧。
荼蘼跳下窗,一步步正对剑尖走来,笑道,“还是把剑放下吧,奴家的好姐姐。”
林安微不可察地看了顾三清一眼,终究还是放下了剑。
房间一片寂静。
窗外雷声轰鸣。
季遥的颈项搭在顾三的肩上,闪电映照出他惨白的面容。
脸上攀爬着紫青的斑点。
满地血色。
浓稠,厚重,腥气扑鼻。
仿佛铺天盖地都是季遥的血。
抱住季遥的手一片滑腻。
顾三的心肺一抽一抽,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胸口疼得像割裂一样。
他忽然开口道,“解药拿来。”
林安荼蘼一怔。
云长离侧眼看他。
系统,“我怎么觉得自己又听不懂了?”
顾三盯着云长离道,“尊者本就是来送解药的,不是么?”
夜色低迷,几与云长离的墨色长衣融为一体。
他的眼一如当年,很冷,但是出乎意料的漂亮。
云长离指尖一动,抛出一个药瓶。
顾三接过,倒出药丸,毫不犹疑喂进季遥嘴里。
林安扫了荼蘼一眼。
“哟——”荼蘼笑道,“好姐姐,可别这样看奴家。这事儿,还真不是奴家所做的。”
她打量顾三清道,“小东西,你怎么知道的?”
顾三生生拉开嘴角,笑道,“尊者要同我们合作,自然要献上份大礼。”
这大礼,就是他师兄的性命。
不然,怎么可能季遥前头刚倒,他们后脚就到了?
荼蘼咯咯笑道,“合作?你们有什么好合作的?”
顾三笑道,“那就要问尊者了,为何要于众目睽睽之下喂我师兄解药?不就是冲着清寒观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性子么?不就是冲着——我师姐欠不得人情的硬脾气么?”
林安,“……”这是被骂了么?
“你们既然拿的出解药,必定是有所准备,所谋之事怕就是这鬼林吧?”
“本座若只是好心呢?”云长离泠漠道。
顾三又笑了,“那尊者大可以路上便救,何苦拖到此刻?”
他们两相对视。
外面的雨声雷鸣仿佛消失不见。
天地无声。
只能瞧见云长离冰冷的双眸。
只能听到他寒凉的音色。
“不错。”
云长离道,“本座确实有要事相商。”
季遥面上的青斑淡去不少。
顾三一把抄起季遥,将他平放在榻上。
荼蘼笑嘻嘻地坐回窗边。
林安侧头道,“你们几个,将地上的人扶起来,送到各自房里头去。”
那几个至今仍在发抖的弟子手忙脚乱爬起来,哆嗦着扶起地上的人。
云长离抛去几个药瓶。
那群弟子抖得愈发厉害了,一路跌跌撞撞出了门。
系统,“他不是有要事相商么?”
顾三,“你当他会和我们商议要事么?自然是等师兄醒来。”
系统,“……”
顾三掏出张符箓,指尖一划,将其点燃。
满室血腥气消失无踪。
他又提了水,擦拭季遥脸上的血迹。
此刻,季遥脸上的青斑彻底消失殆尽。
林安郑重道,“无论如何,今日你们既救了我师兄并清寒观一众弟子,此恩必报。”
顾三似笑非笑。
云长离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本座只是想求个合作,仙子无需多礼。”
系统,“确实,不管怎样他都救了你师兄一命,这大反派人还不错啊。”
顾三笑道,“你说真的?”
系统,“难道还有假的?你不是说他们是送解药来的么?”
顾三又笑,“人不重伤,送解药何用?”
系统,“啊?他们不是说什么都没干?”
“去了这么多弟子,一个都不曾入得了鬼林,怎么我师兄就偏偏进去了?这两人怕是知道什么,故意放我师兄进去,一句不曾提醒。正是因为他们什么都没干,所以我师兄才会重伤。”
有了这一出,伤得这样重。
他一心为天下的师兄自然不会放这鬼林祸害人间。
可清寒观没有查出半点消息。
故而季遥一旦醒来,必定会同云长离合作。
而有了这一出,清寒观自然会记得云长离的好。
三大派的绝杀令,一派放水,其他两派还能作甚?
又或者,这十年下来,有多少门派已经在放水?
有了这一出,合作的几率会增添多少?得到的好处又会增添多少?
现下的区别只在于,云长离是彻彻底底不曾插手,还是故意将季遥引入死路再出手救之?
无所作为,便是最大的作为。
“好一个自导自演的雪中送炭。”
“况且——”顾三笑道,“云长离怕是知晓,我看出来了。”
棋逢对手,将遇良材。
你说出口的,不说的,我全知道。
全部都知道。
系统,“这么一说,感觉你们俩还真像反派。倒是可怜了你师姐,脑子快转不过来了。”
顾三,“呵。”
系统,“呵是什么意思?”
顾三,“你还好意思说她?”
系统,“……”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同志已经暴走,现在不啻用最大的恶意来猜测云长离~
这算不算变相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章可能罗嗦了点,但是这两只实力相差那么大,如果没有这一出,云长离怎么会正视小顾捏?
没错,我最喜欢相爱相杀了0.0
实力不行,智商来凑。
加几句与文无关但是很重要的话。
菲律宾南海仲裁庭作出非法无效裁决,中方声明:不接受,不承认。
南海就是我们中国的,一纸仲裁就想拿走,没门!
我华夏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国土一寸不能舍!
☆、将魂.合作
季遥躺着,林安倚在床边。
荼蘼坐在窗檐,踢着脚。
屋内一片寂静。
雨点渐小,雨声淅沥。
顾三坐在床脚下,支着头。
怀里抱着他的问尘。
方才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此刻静下来,才发觉手心一片湿淋淋的冷汗,双腿都在颤抖。
他不动声色地将腿缩回。
闭了眼,眼前仿佛还是季遥的血。
浓稠,厚重,腥气扑鼻。
蓬勃而出的时候像一个碎掉的梦。
顾三忽然意识到,玄门没有那么安全稳定。他的威胁绝对不只是这本书里既定的命运。
季遥把他保护的太好。
宗门几近溺爱的疼宠,夸赞。
让他忘了,他有多弱。
不错,他十岁筑基,二十金丹。
天资纵横。
但他此刻依旧很弱。他甚至没法儿像林安一样,抽剑正对魔道尊者。季遥倒下的时候,他除了接住他,讨要解药,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毒。
若不是云长离有意合作,他连解药也讨要不到。
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会被碾碎。
他握紧问尘的剑鞘。
抬眼。
看到了云长离。
他不知何时坐在了桌旁,点了烛,五指扣着茶杯,默不作声的喝茶。
那茶水早已冷得透彻,他却微垂着眼,一口口的品。
这客栈里的劣质茶水,竟生生让他喝出了闲人雅士的味道。
他五指修长,夜色里似温润的玉石。
薄唇抵着杯沿,烛火下几近透明。
比起十年前,他倒是少了几分戾气。
又或许,是藏得更深了?
顾三直愣愣地看。
云长离忽然侧头,正对上顾三的眼。
夜色深沉,雨声低迷。
点点烛光里,他的眼流光溢彩,像顾三以前在电视上看见过的冰灯。
剔透的冷,里头映一抹暖黄。
不当存于红尘的惊艳。
顾三一时间竟没能移开眼。
云长离薄唇轻启,无声道了几字。
“你很聪明。”
顾三心头大震,勉强无声道,“多谢。”
便转过眼去。
有些莫名的狼狈。
他认出自己了。
顾三抱着剑,抹了抹自己的脸。
其实也是,这么年轻的金丹,除了当年那个小孩儿,也不会再有别人了吧。
顾三又抹了抹脸。
其实这些年自己的长相变化也蛮大,也不是那么好认——
面目长开了,只可惜眼是比幼时小了点……
呸!
顾三已多年不说脏话,现下终于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
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鬼?
渐渐,天将黎明。
“咳!”
床上人一声闷哼。
林安登时站了起来,“师兄!”
顾三也连忙撑到床边。
季遥剧烈咳嗽起来,顾三扶起他,拍着背顺气。
荼蘼戏虐道,“怎样,不怀疑咱这妖女的诚意了吧?仙子?”
林安瞪她一眼,倒了水喂季遥喝下去。
季遥终于缓了过来,问,“我这是怎么了?”
林安道,“不知。昨夜你进门时已经不省人事,解药还是这两位给的。”
季遥移开眼,“魔道?”
荼蘼咯咯笑道,“怎么,真人是不愿为魔道所救么?”
其实顾三一直觉得奇怪。
整个玄门似乎对合欢尊者保持一种莫大的宽容。
魔道所有尊者,都遭过或多或少的追杀,除了合欢尊者。
别说仙门最高令,三大派放出的绝杀令。连单个儿都没追杀过合欢尊者。
就连他爷爷,顾清辽第一眼看到合欢尊者,竟然也没有高喊着妖女冲上去来一剑,反到是规规矩矩回了一礼。
只有合欢尊者逼近弟子时,他砍了一剑。
那剑砍的还不深,与其说是出剑,倒不如说是敷衍,做个样子。
这合欢尊者不简单。
顾三心想,罢了,届时再问问爷爷吧。
季遥温和笑道,“尊者说笑了,季某一命,既是二位所救,季某必定相报。”
林安道,“这事儿我都说了,你夜里到底是怎么了?”
季遥还有些不适,咳了两声,道,“鬼林里有兵器。”
林安一愣,“什么?”
季遥,“起码神级的兵器……咳……只不过被封着。”
神兵。
三大派手里加起来,都不超过五个的神兵。
每一个都有毁天灭地之能。
神兵出,则玄门乱。
林安同顾三都愣了。
林安又问,“神兵被封,怎么可能伤着你?”
季遥道,“我当时刚想斩开封印,不知怎么,便晕了过去。”
“伤他的并非神兵。”
云长离终于开口,“是鬼域。”
“鬼域?这不可能!”林安生硬道,“鬼域形成条件之苛刻,尊者不会不知吧?”
极恶之地,百万冤魂,散不尽的千年执念,方才能成就号称“人间幽冥,红尘地狱”的鬼域。传言鬼域之中,日日鬼魂哭嚎,一进难出,更甚者执念总难消,会日益扩大,吞噬域外之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连大乘者也奈何不得。
林安道,“梁城虽是古城,可并非极恶之地,哪里有百万冤魂?”
顾三忽然道,“古战场。”
林安,“什么?”
顾三,“这里原应是一国边境。城墙筑得如此之高,应是用来防守敌军的。而这城外,自然是古战场。”
至于百万冤魂。
荼蘼笑道,“小师弟瞧得真仔细。不错,这里是古战场。从前打了近百年的仗,依旧在不停的打,不过后来停了。”
“知道怎么停的么?”荼蘼笑道,“这一国的国君,耽于享乐,不愿再战,故而投降。”
“他编造了莫须有的罪名,将麾下百万士卒连同将领,全部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