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别听逐月说瞎话!”一直沉默的追云忽然情绪激动地打断了他,“如今强敌环饲,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李星垂没说话,一群提溜着手下败将的妖兽们全都屏息凝神,等待他示下。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小石头,沉默到连守城士兵都忍不住要窒息时,才轻声道:“我明白,这回……我会保护好他的。”
妖兽们如释重负,就连守城士兵们也莫名其妙地觉得松了口气。守城将领恨铁不成钢,捏了捏手里的弓箭,在城墙上中气十足地喊道:“尔乃何人?”
李星垂如今哪有精力理会朝廷的人,比起钟晚的安危,想要体验一把领兵打仗的兴趣早被他抛到脑后。所以他也懒得答话,提着手里的齐帆就往客栈的方向走。钟晚出门出得急,没顾得上行李,里面还有他最喜欢的暖手炉,如果不拿上,等他变回来,一定会伤心的。
李星垂自顾自地走出几步,卫兵们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上前拿人。就在此时,一个飘逸的身影自不远处的屋檐下缓缓落下,“都退下,让本宫来会会他。”
卫兵们不识得这个奇怪的女子,并没有人动作。唯有站在城墙上的守城将领定睛一看,大惊失色道:“莫不是、莫不是绮罗公主殿下?”
皇帝虽是派李星垂找人,却不可能只靠他一人,各个通往西北的关隘都接到寻找公主的命令,还发了栩栩如生的画像。绮罗公主微微颔首,站到李星垂面前,道:“近来各地的老百姓都在传,说皇兄最为器重的探花郎原来是猫妖。本宫原本不信,今日一见,似乎还有些道理。”
她眯了眯眼,看向李星垂手中提溜着的人,“若本宫没看错,你提着的,可是原左骁卫指挥使,现皇兄亲封的征西大将军齐帆?谋害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李星垂没理这茬,“我李星垂向来说到做到,既答应你皇兄出来找你,自然是要找到的。如今你已出现,那我也算功德圆满。以后你们皇家的事,我不会再掺和。”
“你说得倒简单,我文氏一族岂是你玩弄的对象?”她话音刚落,四周的小巷里便窜出两队身着褐色劲装的暗卫。绮罗公主眉心微拧,“秦风,不准你插手。”
然而站在首端的秦风却没有按照她的命令行事,城中刮起妖异的大风,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的卫兵们纷纷被逼得后退,而剑拔弩张对峙的李星垂一行和暗卫一行却一动不动。
如此强烈的妖气对撞竟使李星垂手中的石头动了动,不安地在他手里蹭蹭。这里面附着的正是钟晚的魂灵,他醒过来以后便发觉自己的视线产生了奇怪的变化,闷闷的不说,还动弹不得。
看了好半天,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一颗石头,正被李星垂捏在手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不过,对于妖气和灵力的感知倒是强了许多。
李星垂察觉到他的动静,惊喜地把小石头捧到身前,道:“阿晚,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是的话你就动一动。”
远远围观的卫兵听他自语自语都感觉瘆得慌,这传说中的妖兽不但实力恐怖,就连行事也怪怪的。还是站远一些,以免受到波及。
钟晚尝试着动了动,效果不明显,但托着他的李星垂却感受到了轻微的震颤。他当机立断道:“我要找个物事把你好好盛起来,总捏着也不是办法。”
得知钟晚果然还有意识后,李星垂再无战意,拔腿就走。绮罗公主拦在他身前,秦风又闪过来挡住了她。
“想来你们带着这一群虎妖是借了云重的势力,他待皇家倒是不薄……”李星垂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秦风和绮罗公主四周围绕的微弱气流,他知道,一旦自己有什么攻击行为,这些气流会立刻化为风刃来攻击他。
“不过你们以为能拦得住我?”
钟晚看不见李星垂邪魅狂狷的笑,不过他能看见安王手下第一暗卫秦风脸上僵硬的神情。秦风是皇帝派在安王身边,起监视和保护双重作用的暗卫,不但与云重手下常有来往,还学到了几分修炼的功夫。他早知道李星垂是妖,可这一回,他能明显感受到这只猫妖身上气势的不同。
“公主见谅,属下冒犯了。”秦风眼神一定,反手去抓绮罗公主的手腕。后者毕竟自幼习武,利落地躲开后便和秦风动起手来。她不是没和秦风切磋过,秦风虽是大陈顶尖高手,但绮罗以往总能保一百招之内不会落败。
可这回,她刚出手没两招,便感到一股极大的力道将她出招的手刀隔开,接着背后又是一股推力,直逼得她步伐不稳,露出空挡,被秦风抓住双手。此时一个暗卫上前在她的额间点了点,绮罗公主便感到脑子昏昏沉沉,下一刻便睡了过去。
秦风令人将公主带下去,朝李星垂抱拳道:“都是误会,多有冒犯,还请您宽恕则个。以后朝廷和您井水不犯河水,请便。”
李星垂轻笑一声,“井水不犯河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昨日刚进晋阳城时,盯着我的是谁的人马。你们既能舍弃齐帆这个棋子,想来是有更进一步的计划。”
钟晚下意识地在圆滚滚的石头中挪动视线,他感觉就像缩在母亲的腹中般,移动艰难,但经过一番努力,他还是看见了躺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男人。原来这就是齐帆,昨晚和李星垂大战一场的人。此人的五官比之李星垂多了两分阴柔,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奇怪的是,他没有一丝一毫战败后屈辱或者愤怒的神情,面无表情得有些过分,仿佛任何事都无关紧要一般。
秦风沉默不语,李星垂也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那群虎妖暗卫毕竟也不是省油的灯,虽说由于钟晚的缘故,他在一夜之间突破到从前的巅峰状态,但这群人想必和往日将他重伤的人脱不了关系,万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两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李星垂直奔客栈,刚一进门,就惊得大堂里坐着的客人们惊慌逃窜,连店小二和掌柜都来不及收拾东西,夺路而逃。
看来晋阳城门前发生的事传得很快,他们现在成为老百姓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了。
李星垂面不改色地上楼把东西收拾好,站在门口和小妖们话别:“现下我要驾云前往犬妖境。凌绝已传来消息,说犬妖境之内的情况十分危急。我要趁着那帮狂犬有求于我,借他们的地盘替阿晚恢复人身。此去兴许会有危险,且我怀疑猫妖境内可能也会遭遇同样的变故,你们回去替我探一探。”
逐月当即便激动地反对起来:“不行老大,我们必须得有人跟着你!”
李星垂扫过一个个挺起胸膛的小妖,叹道:“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的一役,你们每个人都受了伤。”他说着拍了下逐月的腰,果不其然听见他疼得嘶了一声。
“行了,都散吧。兔小三留一下,我要带药菟去犬妖境治病。”
小妖们全都悻悻的很不满,但李星垂说得很对,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的确可能会拖老大的后腿。在追云的带领下,他们离开客栈,找僻静的地方化为原形各自散去。
兔小三摸着药菟依依惜别,药菟抬起爪子轻轻拍了拍她表示安慰,然后就缩到了李星垂怀里。李星垂将钟晚放到衣襟里,道:“阿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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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委屈你了。我想了想,把你放在哪里我都不放心,还是贴身放着好。”
钟晚看见李星垂小心翼翼的神情,忽然一阵心酸。好好的一群人出来,谁知自己和药菟都成了这般模样。且听李星垂的意思,似乎朝廷在此事上有个巨大的阴谋,这可真真是前途堪忧。
第50章
被钟晚体内的大量灵力直接催生到巅峰状态的李星垂驾云而行,可谓是一日千里,不出两日便到达了居延境内。被他逼回原形的齐帆相当凄惨,李星垂将他囚于寒冰牢笼中,照旧是提溜在手上。
“在进妖境前,还有一件事需要搞清楚。”李星垂站在漠漠黄沙中,眯眼望向陈朝军队驻扎的方向。
钟晚隐约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在知道和李星垂对决的人就是齐帆时,他便产生了这种预感。原因无他,本该在战场上镇守的征西大将军竟然出现在晋阳拦截李星垂,用的还是犬妖族林氏一脉擅长的御火之术,很难不令人想到同样身在军营的林元森。
他实在不敢相信,林元森会纵容,甚至是和齐帆合谋对李星垂出手。
即便李星垂如今已达到巅峰状态,他也不会对未知的势力贸然出手。失去钟晚的教训让他意识到,任何微小的纰漏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比如,他们派在军营的人居然全数失去联系,就连林元森也是一派静默,完全没有传来消息,才会让齐帆骤然出击得逞。
“星垂!”背后的戈壁中忽然蹿出来一个人影。那块竖起的巨大褐色石头分明没有任何缝隙,李凌绝仿佛凭空出现一般,一个闪身到了李星垂身侧。
“犬妖境的入口竟然就在军营附近……如此明显的事怎的现下才注意到?林元森有和妖境内的人联系过么?”
李凌绝唉声叹气地摇头,“正是因为没有,我才没能及时注意到他的异状啊!犬妖们都忙着和他们的妖王打架,你若再不来,恐怕封宇就要疯了!”
“怎么会这样?”听李凌绝说得如此严重,李星垂迟疑地望了眼军营,把手上的冰封牢笼和怀里的药菟塞到李凌绝手里,“不论如何,我得先去军营里探一探。你先把齐帆带进妖境里,这是我以百炼冰制成的牢笼,犬妖的天狗炎火也无法使之融化。还有药菟,你应当在盈满村见过他,他中了黄蔓草的毒,目前听不见也看不到,你先好生照料着。”
李凌绝接过两只妖,无奈道:“他们哪有时间来管齐帆?你也知道,犬妖跟虎妖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狂化以后可以发挥出超然的实力,只是会伤害身体,极其霸道。我看你如今今非昔比,冰封术又正好能克制妖王的炎火,不妨帮他们个忙。”
他顿了顿,似乎是感应到了李星垂胸前的一团灵气,踌躇道:“犬妖族的大长老对灵石颇有研究,若是能得他相助,兴许能救钟晚一命。”
“大长老我自然是要去拜访的。”李星垂上下打量李凌绝,“你倒是对犬妖族的事很上心。”
李凌绝闻言显得有些窘迫,“我这不是怕你着急钟晚的事嘛!”他内心则是咆哮不已,为什么老大在没了钟晚以后会变得聪明了这么多!
李星垂眯了眯眼,没再逼问李凌绝。他从指尖逼出一些灵力凝聚为灵石,递给李凌绝。以灵石为证,通过犬妖长老的施法,非族内妖兽便可出入妖境。
齐帆治军很是严谨,即便他不在营中,士兵们也丝毫没有懈怠,巡视得十分严密。由先前秦风表露出的势力可推测出,朝廷里潜伏的妖兽恐怕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多得多,恐怕这军营里也多得是深藏不露的人。
李星垂在外面将气息隐藏得完完整整,捧起藏在胸前衣襟中的钟晚,道:“阿晚,得委屈你一下了。”说着他化为猫形,将灵石往后一抛,现出两条尾巴,将灵石牢牢卷住。
魂灵附在灵石上的钟晚只觉这两条尾巴还真是孔武有力,把他卷起来不说,居然还不摇不晃的。
三黄敏捷地潜入军营中,悄无声息,骗过守卫巡逻的士兵直接来到主帅营帐前。也不知是否为求谨慎,这回林元森倒是没有泄露出一丝妖气,李星垂只能透过残留的一些气息来判断他去过哪些地方。而这主帅营帐,无疑是最可疑的地方。
营帐中隐隐传来什么东西轻微碰撞的声音,有人在里面。
李星垂的猫毛一根一根竖起,可见他已警惕到极点,双尾把钟晚夹得更紧。钟晚的魂灵在灵石中不安地震荡了几下,只觉现下的姿势和视线都古怪极了。
李星垂悄悄地闪进营帐之内,因着主帅不在,帐中并未点灯,但却有一个娇小身影伏在案头,借着一盏油灯的光,仔细地翻找着什么。
此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地上猫咪的靠近,李星垂稍一思索,便知她只是个普通人。
钟晚借着昏暗的光和仰视的视线,越看越觉熟悉。就在这人找累了不经意间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望过来时,她的面容忽然被尽收眼底。若钟晚此刻能出声的话,他一定已惊叫起来——此人竟然就是李星垂派小妖们遍寻不见的赵晴晴!
她竟然根本没有往京都去,而是追随林元森到了西北。可她又是何时寻得林元森的行踪的呢?
在钟晚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赵晴晴已回过头去继续翻找起来。她看不见隐身的李星垂,还以为自己的行动未被发觉。就在她抬手翻过一页纸时,营帐忽然被大力掀开,一道刺目的阳光射入进来,直把赵晴晴吓得手一软,摔了一地的军机要件。
“小心!”林元森严肃地喝了一声,闪到赵晴晴身边护住她,眼睛盯着李星垂的方向。
李星垂啧的一声,化形解除了隐身,尾巴一甩,把钟晚的灵石握到手里。他方才见赵晴晴竟然在这里出现,忍不住泄露出了一丝杀气,没想到林元森这么快就捕捉到了。
“星垂,这件事你得认真地听我解释。钟晚——”林元森话音未落,李星垂伸手如闪电般攫住他的脖子,在赵晴晴的失声尖叫中把他往案上一按。
“你还有脸提阿晚?他把你当成多好的朋友……”李星垂的猫样瞳仁拉长到一个诡异的程度,额间隐约显出的青筋昭示着他的耐性所剩不多。
“我、咳,我绝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林元森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解释,“我们只是想阻止你来西北。”
这背后果然有什么秘密。
李星垂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总算克制住快要暴走的灵力。他松开林元森,下一刻却手一挥,漩涡般的寒气从他的手掌间溢出,眨眼间便化为尖利的冰刃,直指林元森各处要害。被团团围攻的林元森丝毫不显惧色,反而镇定地道:“是朝廷想要害你,皇帝一直有一个厉害的计划,从很久以前便开始着手进行。”
这倒是一点都不让李星垂意外,他早看出皇帝没安什么好心。表面上对妖的事情懵懂不知,还让他得蒙圣宠,私底下却悄悄培养各种妖兽作为自己的死士,更别提身边还待着一个云重这般实力不明的人。
不过……他眼角余光扫过站在旁边脸色发白,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意外的赵晴晴。她果然知道他们这群人的身份,当初在盈满村的时候,究竟是不是刻意接近,还有得一想。
“此事我也是到了军营才知道的。”那边的林元森继续解释道:“齐帆似乎一早就知道这件事,而且一直想阻止你和皇族深入接触。早先他似乎被皇帝笼络过,但他渐渐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样的事,便萌生了退意。”
说到这儿,林元森的目光有些黯然,“他要去亲自截你的时候,我没能拦住。”
李星垂的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他面露惊讶,问:“你跟齐帆难道……是兄弟?”
钟晚本来安稳地透过李星垂的指缝注视外面的情况,这一听差点没被吓得魂魄出窍,这是什么鬼联想!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元森竟道了声是,嗫嚅道:“我想考武举,就是想接近他。这是我爹交给我的事,他和齐帆的母亲在外历练时认识,后来各自分开。没想到后来有了齐帆,消息也是很久以后才传到犬妖境。听说他过得很不好,我爹就想把他接到犬妖境去。”
李星垂嗤笑道:“怪不得,他的天狗炎火竟修炼得如此炉火纯青,想来他天生便不是做猫妖的料,只是外形像猫,却承袭了犬妖的妖力。”如此想来,当初齐帆叛逃出妖境,甚至抽去了比他厉害的哥哥的妖力,便是靠的这份犬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