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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侯府,清风院内。
一大早,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接着心腹眼线向里面通报了一声,便闪身进了书房内,躬身禀报:
“柳公子,姚府出事了!”
柳长安收到眼线的密报,心里一惊。
姚太傅猝死,苏小白入狱。
想不到这出戏这么快就落幕了?
他心里颇感惋惜。
筹谋了那么久,投入了那么大,还未等到高.潮.来临,这主角就纷纷陨落了?
曲终人未散,这该如何收场?
他挥退了心腹眼线之后,便站起身来,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方步,心里盘算着可能出现的后遗症。
他想,那位悦姑娘应该足够聪明,定不会说出那些不该说的事情。如果她能够自保,那双方皆大欢喜,如果她被姚家咬住不放,也只能自认倒霉。
柳长安思来想去,决定按兵不动。
现在是非常时期,还犯不着为了救一个女子而影响到了全局。再说,姚太傅乃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一向被朝臣们盯着,谁又能保证没有人借机生事?
张网待捕。
一不留神,就踏入了别人的网里。到了那时,恐怕连哭都来不及了。
柳长安返身坐回了书案前,继续浏览着手中的线报。
可不知怎的,心里却七上八下的安定不下来,一丝丝焦虑慢慢的涌了上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焦虑的情绪?
在案前勉强坐了一会儿,又不得不站起身来。
他走到窗前,盯着院里的那棵古槐树。
秋风吹过,满地黄花。
再过半个月,就要立冬了。
那悦姑娘正赶上深秋大劈之季,这颈上人头恐怕真的不保了。
想到此,他心里没来由的一疼。
千帆尽过,不动于心。
在娘亲病死后,饱尝世事冷暖的他不是早就练就了一套冷情冷心的本领吗?
为何还会有这种情绪波动?
柳长安使劲摇了摇头。
返身回到案前,收拾干净案上的线报,这才锁上书房门,回了寝室。
“更衣,本公子要去演武场!”
他想操练一场,再跑马溜上几圈,浑身出点臭汗,这郁闷的心绪是不是就能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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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柳长安大汗淋漓的从演武场回到院里时,线报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白,已画押招供,大劈斩立决。”
闻听此讯,他心里一惊。
刚刚放松的心绪立马又纠结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第十九章 冷情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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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衙门的女监内,昏暗无光,潮湿阴冷。
苏小白孤独的蜷缩在麦草堆里,只露出了一颗小脑袋。
昨夜,刚睡着不久,就被冻醒了,冷风从木栅栏间吹进来,冻得她浑身直打哆嗦,牢里没有铺盖,只好钻进了麦草堆里。
天越来越冷了。
秋天马上就要过去了,她也没几天好活了。
苏小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牢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名囚犯。
看来这大景朝女子犯事的几率还挺低的,苏小白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以她的小身板,若被其他女囚欺负,可是连打都打不过啊。
“咕噜咕噜”
她的肚子又饿得叫了起来。
前晚她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昨天又饿了一整天,这会儿只感到前心贴着后背,饥渴难忍。
真是可怜啊,连个送牢饭的都没有?
即便是死,也不能做个饿死鬼啊。
难道就这样认命了吗?
苏小白心有不甘,她不想就此认命,她的青春年华尚未绽放,就要陨落了。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公平?
苏小白的嘴里衔着一根麦杆,有气无力的窝在麦草堆里,一遍又一遍的打量着女监。
这牢房盖得甚是牢靠,即便是能飞檐走壁的女侠想离开这里都很困难,更何况像她这般弱鸡的身手?
想越狱,无异是天方夜谭。
思来想去,把她在这一世所认识的人一个一个都掂了出来,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可惜,她生来就是一枚孤女,无家族可依,唯一对她好的李嫂,势单力薄,根本就帮不上她。
想着李嫂现处深宅内院,恐怕还不知道她已身陷牢狱吧?
不知怎的,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位公子。
公子会不会派人来救她?
这人虽然也渣,可还算不上全黑。相比起她所遇到的那些渣男渣女,这人和她的渊源颇深。
曾经他无意间救过自己,后来又带着她出了青楼那个火坑。可没想到,他动机不纯,又再次令她陷入了泥潭之中。
这人她实在看不懂,还妄想他来救她?
真是昏了头了吧?
想想昨日她在堂上画押认罪的宗卷,里面所涉内容甚为复杂,谁又会来淌这滩浑水?
不知过了多久,苏小白感觉自己都快饿死了,意识也陷入了朦胧状态。她闭着眼睛,心想着就这么饿死算了,也省得被人砍下脑袋,这样好歹还能留个全尸呢。
隐隐的,牢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听见“呯呯”两声响动,似有东西搁在了地上。
“起来!吃饭了。”
女牢头沙哑的声音响起,随后脚步声又远去了。
苏小白睁开眼睛,向外瞅了瞅。
木栅栏里,搁着一碗水,和一个黑馍馍。
闻到食物的味道,苏小白忽然有了力气。
她勉强爬出麦草堆,扑向了木栅栏。
一把抓起那个黑馍馍,硬邦邦的,不知道什么面做的。她也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塞进嘴里使劲一咬。
“嘎嘣”一声,差点把牙齿崩掉了。
苏小白疼得一咧嘴。她放下手中的黑馍,端起那碗凉水,先喝了两口,这才小心的啃起了黑馍,一点点润进了嘴里。
一股霉味带着隐隐的馊味,令人难以下咽。
可为了活命,苏小白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捧着黑馍一口一口,艰难的吃了下去。
两行清泪不由得滚落下来。
千穿万穿,却偏偏穿成了孤女,她可真够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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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监里,苏小白艰难度日,苟延残喘。
大理寺外,却忽然炸开了锅。
姚太傅“猝死”的桃色新闻,在酒楼茶坊迅速传播开来。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
当大理寺衙门的审案结果公布后,更是火上浇油。朝堂内外的矛头,顿时指向了昔日高高在上的姚太傅。
“想不到一向清高的姚太傅竟然是个老色胚,只可怜那娇艳的弱女子被姚府推出来顶了缸,几日后就要香消玉殒,成一缕孤魂野鬼了。”
“听说,姚大人是因为吃了助兴的药丸,才引发心疾而亡,为何要这年轻女子抵命?”
“那女子可怜啊,才十五岁,却要被迫伺候那年近七十的姚大人,唉…”
外界的动态,自然逃不出侯府的眼线。
容轩听到外界的传闻之后,心里不置可否。
这位悦姑娘也是够胆色,到底没有暴露出她的真实身份,也未提及京郊别院一句。聪明是够聪明的,只是可惜了。
这时候,侯府及下属的秘密机构是不能出面的,甚至连暗中派人送个牢饭都不能。
姚太傅这桩“花案”下面的水实在太深,朝堂内外的各方势力也借此角力,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人拖下水来。
“来人,去把七少爷给请过来。”
容轩坐在书房里,吩咐了一声。姚太傅这条线断了之后,需要尽快开辟新的消息通道,他想听听七弟的想法。
这两年,七弟可谓他的左膀右臂,使起来真是越来越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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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纷传的绯闻,对柳长安来说,不过是一笑而过。
他隐隐猜到了大理寺内的真实想法,这不过是文人之间的又一次相斗而已。
“打不垮你,也要搞臭你。”
姚太傅的花案,是多么好的机会啊,不用白不用。那个卫大人不知代表着哪方势力?四两拨千斤,这手段也颇为高超,真是不得不佩服啊。
“七少爷,世子有请!”
柳长安听闻小厮的禀报,心知世子这会请他过去,十有八.九与开辟情报来源有关。他走出书房,一边捋着思路,一边抬手示意小厮为他更衣。
当他收拾停当,走到院门口时,迎面“遇到”了李嫂。她望着他,欲言又止,眼里隐隐含着泪花。
柳长安心里一酸。
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那种纠结和不安,再次冒了上来。他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心里明白,李嫂这是得知了花悦儿入狱的消息,想来求他救人吧?
可惜,他却无能为力。
事情的演变,早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不仅是他,放眼朝廷内外恐怕也无人愿意出头去冒这种风险吧?
柳长安冷冷的收回了目光,昂首阔步出了院子。
他走出了十几步,又返了回来,冲着呆立在门边的李嫂招了招手。
李嫂心中一喜,赶忙紧走几步,迎了过来。
“七少爷…”
“李嫂,你不要怨我。这事不是本公子不帮,而是根本帮不上,这事实在太复杂了。”
柳长安冷冷的吐出了这些话,感觉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
“七少爷,我明白,可悦儿她…”
李嫂说着,眼中噙着的泪水不由得滚落下来。
“事已至此,本公子只能想法子让她在牢里少受些罪,别的恕本公子就帮不上了。”柳长安咬着牙,冷冰冰的蹦出了这句话,心忽然又疼了起来。
“七少爷,我能不能去那边看看她?”李嫂哽咽着问道。
“不能,凡是与府中有涉及的,均不可露面。”柳长安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是他冷心冷情,这事关情报组织的安全,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人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这种风险,不是谁能承担得了的。
“七少爷…”李嫂闻听,面如死灰,心疼难忍。
“李嫂,回吧!无论怎样,你好好呆在院子里,本公子会照顾好你,毕竟…这是悦姑娘的托付。”
柳长安说完,迈开长腿,头也不回的沿着小径,向前走去。
秋风迎面吹来,吹落了他眼底的一片湿意。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中低垂的云朵,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他算什么?不过是侯府里的一枚庶子,看人眼色过活而已,什么时候当得起别人的相求和托付?
这都是命。
在老天面前,不认也得认。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为何作者君的心里也是酸酸的?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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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滚来滚去滚上滚下滚左滚右,谢谢小天使投雷~~
☆、第二十章 大劈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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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从世子那里回来后,感觉心里依然空落落的。他不禁想起了在碧玉阁初见花悦儿时那令人惊艳的一幕。
可惜,她没几天好活了。
一朵娇嫩的花,尚未完全绽放,就要凋谢了。
他想,如果当初他不去为她赎身,纵然她身陷泥潭,永无出头之日,也好过现在身陷牢狱命丧黄泉吧?
是他害了她。
柳长安在书房里呆立良久。
最后,他反锁上屋门,悄悄打开了密室,走了进去。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柳长安才一脸平静的走了出来。
他想,他已经尽力了。
若事情不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三日很快过去了。
柳长安又进了一趟密室,在里面呆了很久,出来时一脸的疲惫。他想,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放松的睡一个囫囵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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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风阁,是江湖传说中的一个神秘机构,总部位于北方的某个偏僻州县。
其接手的任务可谓杂七杂八,包括寻踪、隐匿、刺探、夺命、解救、行镖、商贾等等,不一而足。
当然顺风阁的卖点不仅于此。
百年来,顺风阁在江湖中屹立不倒的原因,不光是因为他家的业务范围广,更重要的是他家的信誉度极高。
顺风阁的座右铭:“宁可阁亡,也绝不泄露雇主的身份。”
这种保密性,促使了无数雇主愿意选择顺风阁来为其办事。
昨日,顺风阁的崔如烟接了一个单子。
雇主是一位神秘人,通过五家钱庄转来了五张大面额的银票,和一只密封的竹筒。
崔如烟心里明白,若打开了竹筒的封口,就意味着无条件的接下了这笔单子,再无反悔的可能。
他看了看手中的银票,这金额实在过于诱人。可与这银票相对应的,恐怕就是委托任务的艰险。
思来想去。
最后,他咬了咬牙,还是用小刀刮掉了封蜡,打开了竹筒的封口。
看到里面的委托任务,崔如烟的眼神不禁暗了暗。
果然,这风险不是一般的大。
可既然已经接下了,就得想法子完成。顺风阁的这块金字招牌,就是由无数的义士侠客用鲜血和生命打造而成的。
崔如烟坐在案前沉吟良久,这才把银票小心的揣进了怀里,手握那只竹筒朝后院走去。他进了一间花厅,恭敬的跪拜行礼之后,呈上了银票和竹筒,方开口问道:
“瞿师父,您看这单子,可有妙计脱险?”
“徒儿,为师以为智取方为上策。”
“哦?怎么个智取法?”
“徒儿,为师这里有一妙计…”
说着,瞿师父招了招手,示意崔如烟靠近点。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与崔如烟细细的耳语了一番。
“师父出此妙招,徒儿万分佩服!”
崔如烟拜谢了师父,留下了银票,才躬身出了花厅,返回了前院。
他回到自己的房中,立刻关起门来,在案前坐下。
提笔写下了一张纸条,搓成小卷,塞进了一只半截小拇指大小的竹管里,用蜡封好之后,打开了窗扇。
他抬头瞅瞅了天空,从袋中掏出了一只竹哨,放入唇间,轻轻的吹了两声。
“哔哔!”
“哔哔!”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一只灰色的鸽子盘旋着落在了他的手臂上。他伸出手来,在鸽子的翅膀底下摸了摸,随后把那只竹管塞进了翅膀下的皮套里。
“咕咕!”
“咕咕”
鸽子在院子里盘旋了一圈,便飞了起来。
它越飞越高,直到看不见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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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一身黑衣的雷九和鸿十飞身进了院子,犹如两只黑色的大鸟,轻巧的落在了廊下。
候在屋内的崔如烟似乎算准了时辰,未等两人叩门,便“吱扭”一声打开了屋门,招呼两人入内。
“雷九鸿十,拜见崔管事!”
“雷九鸿十,此番召唤二位前来,是阁里接了一笔买卖,需要二位前去办理。”说罢,崔如烟便把这桩买卖细细的说了一遍。
“二位可有问题?”
“崔管事请放心,雷九鸿十保证完成任务,您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拜别了崔如烟,雷九和鸿十飞身离开了院子,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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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狱的第十三日。
一大早醒来后,苏小白趴在牢房的墙壁上用指甲重重的划了一道。
自坐牢的第一日开始,她每天早晨都在墙壁上画一道印子,如今已经整整划了十三道了。
时间不多了。
她的境况却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每日中午吃一个黑馍,喝一碗凉水,这样的日子和死也差不了多少。她日渐消瘦,饿得浑身发软,一动也不想动。
当苏小白的内心充满了绝望的时候,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还算幸运的。
开始女监里很安静,她还以为只有她一名女囚犯。可到了第五日,一觉醒来,发现左邻右舍里一下子塞进来了十几名女囚,衣衫褴褛不说,有些身上还带着伤痕,看着十分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