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珠脖子一梗,冷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未娶我未嫁,怎么就不可以了。你不就是觉得我长得不好看吗?是,你是长得漂亮,可你都有蒋世子了,还要霸着表哥不放,三姐就不嫌郡下之臣大多,应付不过来吗?”
“啪!”
沈天珠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天璇,气得语调发颤:“你,你敢打我……”
收回手的天璇面带寒霜,冷声道:“为什么不敢,你再敢对着我胡说八道,巴掌都是轻的。我不欠你,没义务惯着你。”
沈天珠有些被她骇到了,其实她一直都是有些怕这个三姐的,小时候在她手上吃过亏。可她失忆后,性子比以前软了些,慢慢的她胆子也大了,这一巴掌却又把她打回了现实。
沈天珠想破口大骂甚至想冲上去和她打架,但是以前的惨痛教训让她只能选择捂着脸跑了。
天璇眉头一皱,有些烦躁,不由迁怒躺在里面的那个蓝颜祸水,蓝颜祸水还派人出来打听,天璇差点想进去踢死他。
扭头见瞠目结舌的沈天珝,天璇也想捂脸了,她集美貌与温柔于一身的完美姐姐形象全叫沈天珠毁了。
不想小姑娘大眼闪闪发光,一脸崇拜,见她望过来,小小声道:“四姐老是讽刺我胖,我不喜欢她。”沈天珝有些胖,沈天珠好似在她身上找到了优越感,单独遇上了就要挖苦两句。
天璇顿时收了众目睽睽之下让小姑娘下不来台的那一丝愧疚,只恨没打得重一点。沈天珝这年纪最敏感,一个不好就要落下心理阴影,变得自卑。沈天珠这性子泰半就是因为自卑造成的。
天璇搭了她的肩膀,温声道:“我们阿珝年纪小有婴儿肥有什么奇怪,你最近不是瘦了,只要坚持锻炼会越来越苗条。”又摩了摩她的脸:“九妹五官长得好,皮肤更好,过两年?3 た司允歉龃竺廊恕K窃僬饷此的悖憔痛蛩隽耸拢愀愠叛!?br /> 沈天珝嘴角一个劲往上跑,压不住的喜色:“好,”又问:“那我以后能和三姐一样好看吗?”
天璇沉吟了会儿,叹了一口气沉重道:“这个有点难!”
沈天珝噗嗤笑出声,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三姐真臭美!”
天璇弹了弹她的额头:“小东西,没大没小。”
沈天珝捂着额头吃吃笑,笑到一半眨了眨眼,伸手一指道:“那边好像是大哥和绍表哥。”
天璇笑容一凝,转过身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他应是直接从卫所过来的,墨色飞鱼服,更显得他肩宽腰窄,腰配绣春刀,英俊中染上了一分凌厉。
这儿只有这一条路,她们避无可避。天璇遇见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避,她有些怕见他。
蒋绍更早看见她,在来的路上撞见了捂着脸大哭的沈天珠,当时他就在想,是不是她打的,这府里敢打沈天珠也就那么几个人。
小时候她可没少收拾沈天珠,她二婶护短护得蛮不讲理,闹的她烦了,她就搬到靖国公府住一阵。
双方在一丈外停下,互相见礼。
沈天枢便要走,蒋绍却是纹丝不动而是含笑道:“那只鹰给你添麻烦了。”
天璇道:“还好。”最大的麻烦是每天都给她带礼物,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冷不丁从天而降,讲真,有时候会被吓到。天璇试图谢绝这份礼物,奈何种族不同,无法沟通,它雷打不动。
“既然还好,那就送给你吧。”见天璇张了张嘴,似要拒绝,蒋绍截过话头:“应该说还给你,它本来就是你养大的。因为你去了梁州,落在靖国公府,我养着养着就跟我熟了。不过到底是你一手养大,见天儿往你这里跑,既然养不熟我也不想养了。”
天璇心里是很想接受的,但是理智让她拒绝了:“不用,这几年都是你在养,我岂能夺人所爱,而且我也养不来这样的猛禽。”
夺人所爱!
蒋绍笑了笑:“它本来就是你的心头好。不用你亲手养,我待会儿把专门伺候它的小厮和用具都送来。”
说罢也不顾她一脸拒绝,直接抬腿离开。
他人高腿长,不一会儿就走出一大段路,只留一个背影供天璇干瞪眼。
“你想干什么!”沈天枢声音里压抑着薄怒。
蒋绍淡淡的扫他一眼:“我不想睹物思人。”
沈天枢心里一堵。
“你们要是不喜欢,杀了便是,如今它已经不是我的了,我不会找你算账。”
沈天枢喉间一哽,甩了甩衣袖,但见他神情冷冷清清,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这两年越来越冷了,以前不是这样的。
两人沉默着踏入了墨竹苑,顾深对蒋绍的前来表示受宠若惊。
“这几日忙,现在才来看你,深表弟见谅!”蒋绍含笑道。
顾深连忙表示没关系,您老人家来了已经是蓬荜生辉,赧然:“惭愧,惭愧,一顿践行宴还闹出这么多事,让两位表哥为我担心了。”
蒋绍笑道:“三鲜楼多少年没出过事,就你被给碰上了,估计是天要留你!”
顾深摸了摸头哈哈一笑:“我也觉是天意,正好我可以喝了小侄儿的满月酒再走,还能把信都风光好好游览一下,之前要不是大哥催我,我都不舍得走。”
沈天枢挑眉:“听你这意思,你不会是故意吃坏肚子的?”
顾深叫屈:“冤枉,我就是不想走也不会找个这么折腾自己的方子啊!”
蒋绍微微一笑。
第71章
从墨竹苑出来,天璇和沈天珝说笑着回玉笙院,不防才踏进院门,守门的婆子就迎上来,低声道:“毕姑娘在里头。”
傍晚,冀王府的轿子就会来抬走她。
沈天珝脸色刷的就变了,对于毕绣莹为妾这一事,反应最大的就是她。她一直无法接受向来亲近甚至是钦佩的姐姐竟然甘愿给人做妾。尤其还是王府,她三姐未来夫家,日后三姐进门如何与颜氏相处。
沈天珝扭过头,郁郁道:“我不想见她,三姐。”
天璇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去西厢坐会儿。”
沈天珝点了点头,二人便去了厢房。
正堂内,毕绣莹跪伏在地,郑重地向刘氏叩首:“夫人对我们母女俩恩同再造,绣莹没齿难忘。”
在这乱世里,薄有姿色的母女俩,还出自昔日赫赫名门,若非刘氏庇护,早成了一些特殊癖好者的禁脔。何况这几年,刘氏待她们母女确实不错,若非刘氏大方,她哪里能学来这一身学识。
刘氏半垂了眼,神色寡淡:“谈不上什么恩德,你母亲教阿珝乐理,你陪着她读书,我供养你们母女是应该的。”
毕绣莹心中一酸,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刘氏大失所望了,便也不多言。含着泪磕完三个头,她便起身告退。
刚转身就听刘氏在后面说:“你好自为之吧!”妾!立着的女子。毕绣莹真的了解为妾的悲哀吗?她知道,她选择了这条路,沈妙娇的欺凌恐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因素,她不愿再受辱,但是为妾的屈辱她能忍受吗?若是不能,她又要如何?
这一句话令强忍的眼泪哗的一下子流了下来,毕绣莹捂着嘴肩膀轻轻颤抖。
毕绣莹走了,天璇和沈天珝才进屋。
刘氏一抬眼就见小女儿闷闷不乐的脸,忍不住一叹,再看一旁的天璇,低声道:“日后你与她划清界限吧,就当没认识过这个人。”否则和颜氏的关系就尴尬了。何况在冀王府,两人在两个房头,为妻为妾,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天璇应了一声,又道:“她也是个可怜人,若非被逼的狠了,也不会选这一条路。”在沈妙娇事上,的确是沈家没给她一个公道。有时候天璇都想若是自己被逼到了这种境地,她会如何选择。忍字头上一把刀,刀刀戳心窝。
“她是可怜,原也不比你们差,金玉堆里长大,却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摔进了泥泞里。流亡那几年,更是看尽世间百态,尝遍人情冷暖。到了我们府上,虽说没把她当下人,到底是寄人篱下,自有一番辛酸,还要被妙娇欺凌。这样的经历下,她如此选择我并不惊讶。”刘氏淡淡道:“只是难过,一旦打破了那条底线,迈出了第一步,后面再打破底线就越来越容易。人不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变得面目全非的。”毕绣莹看着温婉娴雅,可她骨子里却是好强敏感的。而女人为母更强,冀王府又是那样的权势富贵地。日后她会成什么样,刘氏是真的猜不着。
天璇心下一凛,不由想起了清冷如雪的颜氏。
沈天珝有些糊涂的看着刘氏。
刘氏摆了摆手,不提这些糟心事,便是有什么那也是好些年之后的事了,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转而对天璇道:“明天就是你生辰了。”
天璇也配合的转移话题,笑:“是啊,厨下都备好了,明天中午就请姐妹们聚一聚。”
“然后晚上和蒋世子庆生!”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沈天珝怪笑。
天璇戳了戳她的脑袋。
刘氏见她面颊上染上淡淡粉色,不由也笑了笑,小两口好好的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谈及明天的生辰,屋内气氛顿时回暖,沈天珝叽叽喳喳的说着明天玩什么游戏。另一头,梁氏和沈天珠就没这么开心了。
梁氏一见沈天珠哭着跑回来,不用她问,身旁的丫鬟就愤愤不平的开始告状。
登时听得梁氏火冒三丈,心疼的摩着女儿的脸,其实天璇并没有用力,但梁氏愣是觉得女儿这脸都肿了,完全忘了沈天珠的脸原本就带着伤。
沈天珠又哭的声嘶力竭,可不叫她心如刀割,当下梁氏拍着桌子站起来:“我倒要去问问大嫂,她是怎么教女儿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做婶娘的了。”
说着便气势汹汹地拉着沈天珠前往玉笙院,将将走到门口却与蒋峥撞了个正着。
但见他身上迸射出的威势,如巍巍高山,只觉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梁氏顿时心里一突,又见他淡淡望过来,视线冷冰冰的,看哪,哪儿就要被冻住似的。
她只觉手脚发凉,险些站不住,心下已然生怯,紧紧拉着女儿的手,下意识把女儿往身后拉。
“沈二夫人,”蒋峥淡声道:“若是令爱不会说话,也不必再开口了,免得祸从口出。”
不必再开口,什么叫不必再开口?
梁氏心跳加快,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她哆嗦着嗓音,挤出一抹强笑:“珠儿年幼无知,与她堂姐开起玩笑来没轻没重……我这就是带她来向三侄女道歉的,道歉的。”
蒋峥道:“及笄之年,该知道分寸了。”
梁氏捏着一手心的汗,强制镇定道:“……以后再不会了。”
“那就好。”蒋峥略一颔首,抬脚离去。
梁氏被晚风一吹,打了个寒噤,回头见小女儿吓得面无人色,又气又心疼。蒋峥这般身经百战之人毫不收敛一身气势,便是她都噤若寒蝉,何况是女儿这个未出阁的姑娘。
惹不起那就躲吧,道歉!道歉?等这尊煞神走了再说,让沈天瑜带珠儿来,大女儿和天璇关系向来好。
如此想着,梁氏拉着女儿掉头就走,好似玉笙院里有怪物似的。
蒋峥入内,便见天璇笑盈盈的望着他,遂也笑,对刘氏行了礼,道:“我明天便要离开信都,不能陪阿璇过生,想今天接她出门玩一会儿。”
天璇愣了下,不是说要初九才走的,明天才初六,是雍州出事了?
蒋峥安抚的冲她一笑。
刘氏知情知趣的放行。
两人一走,就有小丫鬟把梁氏怒气腾腾而来灰溜溜走的事情说了。刘氏不无感慨,没有蒋峥,她也能打发了梁氏,但是不会这么容易。这母女俩就是窝里横,因为知道家里人怎么着都不会下手太狠,所以脾气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可遇上真的敢不管不顾的了,就缩了,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
踏出玉笙院,天璇就忍不住问了:“是雍州出事了?怎么突然提前了!”
蒋峥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头望着她含着担忧的眉眼,道:“不算大事,西突厥陈兵在嘉峪关,那是梁州杨氏的地界,为防万一,我要去边关坐镇。”
杨氏,两次欲绑架她的那个杨氏。天璇恨不得他们倒霉才好。可当对手是异族时,还是希望他们不要像遂宁耿氏那么倒霉。
虽然不是出征,可天璇依旧有些担心,战场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最后怎么样,要不然,蒋峥也不会这么紧急的赶过去,便道:“你等一下。”然后抽了抽手,见他不放,摇了摇手:“你在这等我一下。”
她语气中的撒娇让蒋峥十分受用,于是松开手。就见她拉着谷雨故意往边上走了几丈,还背对着他对谷雨说了什么。
随后,谷雨朝他福了福身带着一脸笑意疾步而去。
蒋峥目光在她脸上绕了绕。看得天璇不自在的扭过脸。
蒋峥缓缓的笑了,又牵起她的手往外走:“今天正好是初五,没有宵禁。”
没有宵禁的信都极为热闹繁华,尤其是六月,天气炎热起来,街上行人更多,完全可以用摩肩擦踵来形容。
天璇又见到了当初那卖花环的,十岁出头的少年。
那少年还记得他们,蒋峥这样的气势和天璇这般容貌,一般人想忘也忘不了。
少年已经知晓自己搞了乌龙了,人姑娘当初明明梳的是未出阁的发髻,偏他紧张的昏了头,居然称呼人家为夫人,幸好对方也不计较他的冒失,还买走了他所有的花环。
这一回他已经知道蒋峥的身份,更加紧张,说话有些发颤:“世子,要不要买一个石榴花环给沈姑娘,今年的石榴花开的特别好。”
对于这样小小年纪就出来讨生活的孩子,女人总是格外心软的,天璇也不例外。
蒋峥挑了一个石榴花环戴在天璇头上,低头对天璇道:“回头你可以赏给小丫鬟们玩。”
天璇弯了嘴角:“好。”
便有随从上前付了银子将摊上的花环都包起来送去沈府。
少年喜不自禁,连连道谢。待人走远了,还在一叠声道谢。
蒋峥拥着天璇继续逛街,走了一会儿天璇道累了,二人便进了就近的茶楼。一入内,正看见一青年牵着一女子的手从楼梯上走下来,未想那男子脚下一滑,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栽下来,而那被他紧紧拉着的女子也随着他一路滚了下来,幸好只剩下六七阶。
两人倒在地上诶呦诶呦叫了两声,女子气得直捶男子:“都怪你,都怪你!”
青年由她打着,一个劲儿问:“摔着了没有?疼不疼?”
看样子应该没摔着,只是看二人龇牙咧嘴的模样,天璇忍不住替他们喊疼,侧了脸对蒋峥小声:“这事告诉我们,有一种爱叫做放手。”说着忍不住笑起来,又觉不厚道,连忙躲到蒋峥背后,挡住笑脸。
蒋峥就觉她额头抵在他背上,笑的一颤一颤,不觉也轻轻笑。
“天璇?”那摔倒在地的女子轻轻换了一声。
天璇慢慢从蒋峥背后探出头来,诧异的看着不远处一脸惊喜的女子。
“天璇,我是月娘啊!”
天璇眨了眨眼,应该是以前的旧相识吧。
叶月娘知道她失忆了,遂又道:“梁州泸川叶月娘。”泸川正是顾家所在地。
叶月娘含羞的瞥一眼身旁的青年:“我三月里嫁过来的。”本想拜访她,只听说她失忆了,巴巴凑上去显得她巴结,遂她便没有上门。毕竟她们以前也不是特别亲近,但也算是熟,经常在各种场合遇见,泸川贵族圈子说小也小。只今儿遇见了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就是在楼上看见天璇进来才下楼的,不想出了这么大一个糗,一想到这,就恨恨的瞪了青年一眼。
青年讨饶一笑,上前给蒋峥见礼,他也是大家子,自然认得蒋峥。
天璇不好意思的对叶月娘笑了笑:“抱歉,我有些事还没记起来。”
对于这个结果叶月娘早有心理准备,失望了一瞬立刻又恢复如常,欣喜的望着她的石榴花环:“你头上的花环真好看,哪儿买的?”
“平安街那边,不过他已经收摊了,”天璇又想起进来时似乎看到远处也有一个卖的,便道:“我瞧着西边那头的街上似乎也有人在卖。”
“我都没有瞧见。”叶月娘嘟了嘟嘴。
青年赶紧吩咐下人去买。
那领命而去是一黑身卷发,面容憨厚的魁梧男子,天璇不由多看了几眼。
叶月娘留意到她的视线,笑道:“这是我从泸川带来的昆仑奴,性情温良,踏实能干,在梁州那儿盛行养这种奴仆,可我到了信都才发现这儿只流行昆仑奴面具,一点都不流行昆仑奴,可我都习惯了。”梁州豪门喜欢豢养各种少数民族为奴隶,统称为昆仑奴,模样越和中原人迥异越受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