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该回去了。”岳青峰实则早就想回去了,这破天道竟然劈他的莲花精,简直没天理了!要不是老有人欺负这个有缘人——他一抬眼,看见有缘人鼻青脸肿,身上似乎也有几处骨折,怕连念初看见他再一心疼又要留下,索性顶着雷抛了一瓶伤药过去,叫他自己服下治伤。
魏岚知道岳青峰是神仙,给的必定也是神药,捧着药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问他:“岳先生,这药我能不能给我……我妈妈?她以前因为找我得了病,您的药肯定能治好……”
徐芳雅激动地抱住他,泪流满面地说:“岚岚乖,妈妈没病,你伤得这么重,还不快把药吃了!别让妈妈担心啊……”
岳青峰看连念初掌心真元流动,像是要再拿些药给他们,连忙抓紧那只手,朝他点点头:“那药不讲剂量,你们凡人的病只要刮下一丝就够了,你们母子分了吧。”
一旁的柳警官神情微动,走过去跟魏家人讨情:“能不能给我一点?就刮一点点就行!我不是自己要,从前我有个同事,也是解救被这个村子的人拐卖的妇女受了伤,骨折留下后遗症,现在还走不好路。他原来特别能干,破了好几起案子……”
魏岭听过这故事,对那位警察也深怀敬意,便跟父母、弟弟商量,回去给他分一点药——有这样的警察在,更多像他弟弟一样被拐走的孩子才有回家希望。
有缘人这边的问题解决了,岳青峰便转动轮椅,于雷光瀑流中向魏岚点了点头:“我和阿初这就走了,你以后不要辜负了他为你下的心思。”
轮椅前方遍地横尸,被雷电劈得焦黑,这两个杀人者却施施然摇着轮椅离开,在场的警察甚至村民都没敢拦。
来救灾的市领导找人问过地上尸体的事,默默思索一阵,便叫随行人员用镜头记录下岳青峰和连念初身披雷光而行的景象,回去后和警方一起上报了这件灵异事件。这段档案被彻底封存,对外则只说那些村民是死于山崩和不明原因雷暴里。
后来岳青峰的轮椅飞入云端,从地上渐渐再看不见劫雷,这场山崩地圻的灵异事件在当地流传了许多年。整个云省买媳妇、买孩子的人家都担心老天爷降灾处罚,不敢再虐待囚禁他们,甚至主动帮他们找亲生父母。
这个流言中心的魏岚和方家也颇受关注,只是关注者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方晴海因为父母买孩子,还不让买来的孩子上学的事一再被省市电视台采访,在班里又被同学鄙视排挤,高考时也因为压力过大,并没如愿考上上京的一本大学,只勉强在本地上了个二本。
可是大学里又有谁不知道他的事呢?他在宿舍和班里仍是受排挤,打工也不顺——别的学生都能当家教,而他的脸在这座城市已经相当出名了,家长们都把他家和人贩子看成一路,没人愿意让他教自己的孩子。
他在学校里一天比一天更沉默,那份天之骄子的傲气一落千丈,毕业时已经磋磨得毫无亮点,成了个沉默寡言、毫无气场的普通人。
在招聘会上一次次碰壁,回到家被弟弟指着鼻子骂“赚不来钱”“没用”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回忆方晴石还在的日子。那时他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努力念书,成绩在班里总是位列前茅。因为大哥和弟妹都听他的,他身上也养出了几分上位者气质,班里同学也都听他的。那时他的前途看起来那么光明,似乎只要毕了业,就能在大城市里站住脚,把大哥接过去享福。
原来他那时那么优秀,都是大哥在家里默默种田养家托起来的,他没了大哥就只能被打回原形,而大哥没了他……他家里老旧的电视上正跃动着不太清晰的画面,电视里放的是兵王对决节目。他大哥正是这场节目中选出的优秀特种兵之一,离开他家第二年就报名参了军,他在大学虚耗光阴的四年里,大哥却已经成了最顶尖的特种兵,还在训练间隙自学考上了军校,成了部队重点培养的精英。
以后他们的路恐怕只能越走越远了吧?他只能在电视里看见大哥,而大哥……他以后还会回头怀念童年,想念他们几个不是亲生的弟妹吗?
他听着门外的吵闹声和不知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重响,默默想道:要是他自己有一天能离开这个家,可能也不愿再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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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青峰顶着雷飞了一路,直到进入传送阵的独立空间里,外间天雷寻不到他们,才肯平静下来。
两人输入了云安大世界的星标,一路平平静静地飞回家里,坐在小莲花的湖边,想起被雷追着劈了几千里路,也忍不住好笑。笑过一场后,岳青峰便从袖子里抽出一团土黄色雾蒙蒙的东西,挑了挑眉说:“这趟雷也不白挨,我按平那座山时抽了山骨出来,这团山骨精气十足,培在满衣湖底下,说不定她还能长快些。”
连念初惊喜地说:“那岳兄你快施法!难怪清景老师说咱闺女能长一米七,这东西肯定管用!”
岳青峰也是满怀希冀,弯下腰,慎重地将那团山骨按到地里。地面瞬间高出几寸,湖水向外泛出,又被他逼了回去,小莲花的根系随着种植槽上升几雨,始终保持着最佳入水深度。
在他全力镇压下,那团山骨很快就融进了脚下这片灵壤,池中灵气浓得结成云雾,护绕在满池雪白的不谢之花上。
折腾了大半天,他才直起身,扶着腰骨放松地笑了笑:“成了,小满衣得了这些灵气扶助,一定会长得更高、更结实。”
连念初担心女儿,也心疼女儿他爸,一边释放神识和真元抚慰着小莲花,一边托着岳青峰的肩头,伸手替他揉腰。岳青峰直起腰缓了一阵,便按住他的手说:“阿初你站远一些,且看看我融合这片真灵之后的效果吧。”
他终于——终于能站起来了?
连念初惊喜过度,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想起来要往后退。然而才退开两步又觉得不安全,握住他的胳膊说:“我扶着你点,咱们慢慢来。”
岳青峰摇摇头道:“没事,我腿部经脉已经畅通,肉身之力恢复了,只差脚掌还有少许部分未通,站起来并无问题。你的力气小,扶不住我,别让我担心了。”
他看着连念初退后几步,才将脚从踏板上落到地面,按着棺材幻打成的轮椅,缓缓将身子拔了起来。
他坐着的时候并不显高,这一站起身就连气势也涨起来了,如青山拔地而起,当真渊渟岳峙,巍峨峻拔。连念初感觉像回到了初次看见青峰岭时,那种苍茫浑厚的气势扑面而来,但细看时其五官神仪却是风流韶秀,又令人百看不厌。
岳青峰站稳身子,控制腿脚,一步步朝他走来。
连念初忍不住迎上去,扶住他的肩头,道了一声“小心”。话音未落,岳青峰的腿脚反而失衡,朝着他直砸了过去。
这一时变化太快,连念初只觉着一阵天旋地转,就已经倒在了地上,岳青峰双手撑地趴在上方,一条腿跪在他腿间,眉头微皱,担心地说:“我压着你没有?都说了让你离我远一点,你怎么还凑这么近?万一不小心砸到你身上,你这胳膊腿说不得就要断了!”
连念初的手还扶在岳青峰肩上,整个给他拢在身下,跑都跑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他教训。反正他也没真砸着,岳青峰那些老声常谈听着十分无趣,躺在地上倒是胡思乱想起来——好像素女道出了一部圆光就是女扮男装的主角一跤摔到男主角身上,胸口压到男主,男主感觉到不对,从此发现了女主是女扮男装的,开始跟她谈恋爱?岳兄的胸口跟他贴得也挺近的,到这个距离还没蹭到,看来肯定是真男修了。
他挺自得其乐的想着,完全把岳青峰的唠叨当成耳边风。只是这么躺久了不舒服,胳膊和脚便抵在地上一用力,想把身子从岳青峰怀抱里滑出来。
岳青峰趴得稍低,他这一起身,整个身体几乎就和上面那具硬实的神躯贴到一起,胸口感觉硬硬的,果然没有圆光演的那么狗血。可是在他下半身稍稍抬起时,小腹靠近右胯的部分却是忽然擦到了一块热乎乎的突起之物。
两人的身体同时僵直,岳青峰猛地拉直了胳膊,连念初则是不知该尴尬还是欣慰——岳兄的身体终于恢复,这真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第105章
山上的空气忽然凝滞。岳青峰撑起胳膊,低头看向连念初,略显紧张地解释道:“我一时忘了融合山骨之后身体重量增加,走起路来重心有些不稳,不是故意压到你的。你先别动,等我跪稳当了把腿抽出来。”
是啊,融入山骨之后多了一块……确实是得挺重的,难怪一迈步就失衡了。连念初下意识看向他身上多出来的那块东西,岳青峰自己也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脸上露出些不自在的神色,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连念初心里猛跳了几下,眼前跟过电影一样唰啦唰啦闪过了许多画面,最后落在一片雪白的大莲花上。
小莲花正在旁边飘着呢,不行!他猛地抬手按上去,想推开岳青峰。一推竟没推着他的脸,岳青峰反而抓着他的手低笑道:“你在想什么呢?我答应过你不在女儿面前做出有损父亲威严的事,哪儿会就这么在野地里亲你,你也忒不信我了。”
他放开按着连念初双目的手,指尖在他额上轻点了一记:“我多融合了一块山骨,身体有些突兀不平而已,你偏要照着那儿看,难道我不会害羞吗?”
说得连念初倒有些惭愧,还在心里检讨了一下自己不该乱想,应该体量他为了女儿做出牺牲。他摇了摇头说:“是我想多了,岳兄你起来吧,我以后不看你就是了。”
岳青峰笑道:“说得好像我多小气似的,我的身体你哪天不看,哪里没给你看过?这块山骨不是当着你的面融合的?你再看看那片湖,融合之后什么样子不是清清楚楚的在你眼前?只是多了一片山石,拱得水满而将溢,你就这样看我。”
这么纯洁的地壳运动,怎么搞得好像他做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事似的!
连念初也不知是看他好还是不看他好,转头看着满池莲花,无奈地说:“那岳兄你说怎么样?我也不是没给你看过啊,你原先连我的雌蕊都见过嘛,我也没说什么。”他可没那么小气,给人看一眼都要唠叨半天。
岳青峰忍不住把头埋进他胸口里,低低笑着,抓着他的手按在地上,好半天才起身,满脸笑意地看着他:“是我的错,阿初你这么大度,我也不该斤斤计较。何况咱们是恋人,不管是原身还是法体,你要看我都该让你随便看的。”
他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在他耳边说:“不过不能给满衣看到,回头你要看我还是在咱们的洞府里看吧。”
他的呼吸比人类还热,吹在连念初耳畔,他不只觉着耳尖发烫,连脸都有些不明不白地发热。
——这话就该用神识传音,万一满衣正好耳力好,听见了怎么办?他女儿可是真真正正纯洁无瑕的白莲花,三十朵花一朵粉的都没有呢!
他用力推了推岳青峰,传音道:“你先起来,那边湖水高,满衣都看见了!”
岳青峰的吐息吹在他耳边,看着他的脸慢慢涨红,也同样用神识传音进去:“正是湖水高了才看不见,我用水筑出一道堤幕来,咱们在下面,都挡住了。再说,我不过是摔了一下,怎么就怕女儿看了?我女儿是纯洁的白莲花,不会笑话老父腿脚不好的。”
连念初心里仿佛被化血刀刺了一刀,又酸又软,推着他的手先卸了力道,叹道:“你哪儿老了,我从还没见着你就觉得你又年轻又好看。就是腿脚不好也是一时的,等回头再找一片真灵来,你就能站稳了。”
他从掌心托出本体来,看着上面仅剩一丝的红痕,憧憬地说:“等我变白之后,咱们就去我出身的华光小世界把你最后斩出的那片真灵找回来。你就是看见我开悟的,我觉得找回那段记忆对你肯定有好处!”
岳青峰心里也酸酸甜甜的,不舍得再占他的便宜,跪坐起来,托着他的腿送出去,让他好好坐起来。连念初起身之后站起身走到侧面扶住他的肩膀,怜爱地说:“我从这边扶你,这就砸不着我了。咱们也不急着立刻就能站起来,你先坐几天轮椅,回头咱再去收集真灵就是了。”
岳青峰含笑说了声“好”,一手扶轮椅,另一只手抓着连念初,借力站了起来。若只是这么站着,重心垂直向下,倒不会摔倒,也不非得坐回棺材里。他便考虑着把轮椅改成拐棍,走近路时拄着拐走,远一点的就站在平衡车上,跟连念初的自行车并排前行,那可比坐轮椅风雅风流多了。
他抬手朝空中一抓,把轮椅背抓到手里迈开弓步,找准了重心位置之后便举起椅子,将其从平衡车上卸下来,准备接着炼器。这回因是回到自己山里,不怕再有人上来打找,也不用特地回洞府了,就在小莲花的池塘边升起炉子,盘坐下来,引地火烧炼轮椅。
这具棺材本就是他自己炼制的,用的也是自己山里产的玉髓,炼化时也不加减功能,只不过是将一座轮椅拆分成两块,再重塑成两支上宽下窄的腋下拐杖,并不费时间。拐杖出炉时连念初正好回神殿那边侍候灵植,岳青峰便抓着拐杖中间的握把自己站起来,撑着拐站到平衡车上,徐徐飞向山上,要给他一个惊喜。
果然是惊喜。
彼时连念初刚给灵植培了遍土,怕身上沾了花粉,便扎进旁边水池里洗了个澡。刚湿淋淋地从湖里爬上来,还没来得及吸尽衣服上的水,就看到眼前杵着一副极高大的身影,阳光从后面打过来,仿佛给那副身影笼上了一圈金边。
他下意识抹了把脸,把睫毛上的水珠都抹干净了,才看出来自己面前那个站着的人影竟是岳青峰。
那么俊美英挺、风流潇洒,就和他年轻时前想象到的恩人一模一样。这倒不是说他后来看到一个棺材里的岳青峰有什么不满,而是对着一个躺棺材、坐轮椅的人,心里难免总带些怜惜;和对想象中高高在上的神仙那种纯然崇拜的心态不太一样。
这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岳兄!
连念初激动地看着他,浑然忘了自己一身的水还没吸干。岳青峰皱了皱眉,挥手替他吹干了水,摸着他额头说:“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满身都是水,万一吸水吸太多了伤了根怎么办?”
连念初甩了甩头发,低头看他全身,这才看见他腋下的拐杖,惊喜地说:“这么快就炼好了?这就能正常走路了?岳兄炼器之能真让人敬佩!”
岳青峰其实刚从平衡车上下来不久,并非拄着拐自己走上来的。不过他也没纠正连念初的说法,只摇了摇头,矜持地笑道:“这算什么,只是把轮椅拆开来重捏个形而已,回头我教你,比你做菜难不了多少。咱们要说话也别在这野地里,先回洞府,坐下慢慢看这拐杖。”
他倒不是离了拐杖就站不住,只是真灵仍不足以完全控制身体,站久了容易伤到脚。洞府里的碧玉床却是和棺材一样的质地,能承得住他的体重,可以坐下来让连念初慢慢看他的拐杖。
连念初答应下来,扶他站上平衡车,拿出锁尘,陪他一起飘回洞府,路上还是不住打量——其实拐杖没什么可看的,他主要就是愿意多看看站着的岳青峰。
当然,坐着的也没看腻。
回到洞府后,岳青峰就坐到床边,把拐杖架在腿上,一手托起杖头,让连念初就着自己的手观看把玩。那副拐看着单薄,实则也是整副棺材44 炼成的,份量极重,搁在平地上也要留个印子,亏得岳青峰的寝床也是玉髓打制的,和棺材本质相同,承重力相当,才不至于压坏。
连念初上手摸了摸,觉得跟轮椅的手感也没什么区别,只是更温润光滑,底面还炼出许多花纹,不会打滑。
岳青峰看着他的手在自己腿上滑动,心头微动,忽然握住他的手腕说:“阿初,以后我就能陪你到处走动,也能帮你下地干活,不用你再费力推着我走……”他抬眼看着连念初,眼中倒映着一室灯火,明亮异常:“我终于可以担起咱们一家三口的责任,做个称职的一家之主,有句话我也觉得到了当讲的时候了……”
他拿着连念初的手,将他的手指捋直,翻掌拿出一枚碧玉戒指套到无名指上,在光滑的戒面上轻吻了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