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浅浅地勾起唇角,“他便是真来见我,也是福祸难料,不见便不见罢!”
谁又能确定承景是想与他冰释前嫌,还是一刀两断呢?
“什么人!”
一阵疾风忽然从背后袭来,左含思立刻拔出剑,见承景御剑而来时有一瞬间的呆滞,但很快她便迎上去怒道,“承景!你今日休想动尊主一根汗毛!”
承景心魔残存,力气大得惊人,三两下便将随行的弟子打倒在地。
云容见他不容分说地大打出手,心便已经彻底凉透了,他本就该知此结局,却又偏偏一再试探,非要将自己伤得头破血流才肯罢休。
何必呢?
那日醒来,承景枉顾他一片真心掐住他脖子的时候,他便该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回旋的余地。
云容闭上眼,下定决心祭出白月剑,只是他之前灵力?7 墓任薹ㄊ褂迷缇指创蟪似谛尬獍自陆2鸥辗沙隼幢惚怀芯耙唤E?br /> 他抓住云容的胳膊拽过来,下一瞬,一道黯淡无光的骨剑猝不及防刺入云容的心口。
云容脸色一白抿起唇,他皱着眉,一双美目盯着憔悴了不少的承景,“你下定决心了?”
明明刀已经插入了心脏,可却还是想问一句,仿佛只有对方亲口回答才能让他死心。
这一刀刺下,云容没有在承景的眼中看到丝毫的犹豫,他已然在爱与恨面前做出了抉择。
左含思顿时急红了眼,怒骂道,“承景!!你个无情无义的狗东西!今日我定取了你的狗命!”
但还未等她动手,承景便猛然拔出那弯刀,接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眼前的变故让两人惊得忘了行动,云容下意识地去扶承景,想要查看他的伤口。可直到此时他才忽然发现,自己明明被那刀刃刺中,可除却刚刚那一瞬,现在却已没有丝毫痛觉。
很快,一股暖流顺着他的心口蔓延到全身,莫名的燥热感随之袭来,他心跳的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入了血液之中。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涌上脑海,云容震惊道,“那是犀刃?!”
“对,是犀刃。”承景攥住他的手,目光炙热,“我愿与你定下道侣之约,生生世世,永不离弃!”
犀刃,是为修士所不齿的东西。只要用犀刃取下两人的心头之血,便可无视自愿的原则,缔结道侣之约,视为血契。
似是生怕对方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承景第一次开口叫了他的名字,“云容。”
☆、第五十三章
两人俱是一愣,谁能想到承景追来的目的竟是这?
云容更是从未想过自己能等来这一天,道侣之约,便是真正情投意合的修士也未必有此勇气,云容自知承景不喜自己,更是从未敢奢求。
可这一天来得太迟、太不是时候了。
云容克制着体内一阵阵的热潮,反手揪住承景的衣领,“你在做什么?!我有说过要和你结成道侣吗?”
承景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云容却更是崩溃,“你知不知道我虽然度过了天劫,可还是根本无法修炼!用不了十年,我便会用尽阳寿,化为白骨。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
若结下道侣之约,双方便生死牵连,荣辱与共。一方身死,另一方必受重创,不仅不可能飞升,更有甚者修为大跌、魂飞魄散。
若他还是当初那个大乘期的云容,自然是求之不得,可现在他自身难保,根本巴不得承景离他远远的,这突如其来的道侣契约,反而让他的心情更为沉重。
承景一把抓住他胡乱打在自己身上的手,目光定定地道,“我等不了,上一世便是因为我一拖再拖,才逼得你离开我身边。我没有你聪慧大胆,也猜不透你婉转的心思,更不知你有何苦衷,所以才始终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如今我与你血脉相通、悲喜相连,你再也骗不了我任何事,我倒要看看你还要用什么口是心非的理由来抛下我。”
云容瞬间屏住呼吸,仿佛被承景眼中的炙热刺得不能动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喃喃道,“上一世,你也这么想?”
上一世他不是杀了自己吗?他不是讨厌自己吗?所以自己才会离开的不是吗?为什么现在承景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不懂,仿佛记忆断了层,一切都变得天翻地覆。
这不属于自己的悲喜交加的酸楚感觉涌上心头,承景便知道云容又在胡思乱想。可他向来直莽,上一世一步错便步步错的过程哪里是他能说得清楚的,云容心思敏锐,若是误解了他,可该怎么办?
承景突然伸手将他打横抱起来,云容惊呼,“你要做什么?”
“双修。”说着便唤出了飞剑。
云容一惊,忙对欲追上来的左含思道,“在此处等我!”
左含思只好作罢,不过承景已与尊主结下道侣契约,想来是必会对尊主动手的……等等!结下道侣之约后,岂不是要洞房?
左含思被自己的猜想震的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而她想的也确实没错,云容没想到承景所说的“双修”还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也对,双修除了是字面上的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
不不不,承景看上去一向清心寡欲、痴迷剑术,对自己也没多大兴趣的样子,怎么突然之间便要双修?难道是修行碰到了瓶颈?可和自己一个修为全无的凡人双修有什么用?
云容又一次郁闷地发现,自己对于承景来说竟然连个双修的价值都没有。
承景和云容在一起两世,这种事几乎是轻车熟路,只是当他看见云容那细腻无暇的皮肤时,目光却慢慢黯淡下来。
他偶尔会想,如果谢赐身上没有那些碍眼的伤疤会怎样,却没想到自己其实早已见过他的真容。枉他一直保证不会将爱人弄错,可其实从一开始便错的离谱。
结下道侣契约后的十二个时辰,双方的身体总是格外敏感。云容这一路过来便已觉燥热难耐,他无灵力护体,根本无法克制这种冲昏理智的感觉。承景虽有灵力,可那该死的火灵根本就格外喜好这种沸腾的灼热。
“承景……”云容紧紧地抓住承景的手臂。
被吻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如灼烧的火焰,那温暖炙热的感觉明明如此致命却让他渴望一再贴近。
云容是那么漂亮,有着羊脂白玉般的肤色,修长俊秀的眉毛因隐忍而拧成直线,他有着一双水润含情的眸子,仿似望进了承景的心里,抚平了他焦躁不安的神经。
这般绝美动人的尤物在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承景只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下肚,可又想一点一点细细品尝。仿佛只有那深入骨髓的*滋味才能把云容牢牢地攥在手心里,让他不再放手、不再逃走。
这并不是普通的双修,伴随着那灭顶的快感而来的是如云海般沉重的回忆,是承景上一世所经历的所有回忆。
他看到自己扮成“莫盏”,阴差阳错与承景相遇,为他解围。看到承景表面上不以为意,却一点点被他吸引,终于两人形影不离,走到了一起。
那磕磕绊绊的小日子,自己却笑得那么开心。回忆中的承景是他记忆中狂妄冲动的模样,他性情暴戾不苟言笑、也不善言辞,他因与自己有染的传闻大发雷霆,所有弟子皆绕道而行,唯有“莫盏”静静地安抚着他。
回忆中承景那炙热的恨不得将他化为血肉的感情毫不保留地传递过来,可那回忆中身为当事人的“自己”却没有丝毫感觉,反而独自沉浸在悲伤之中。
这样的同床异梦终于迎来了毁灭的那一天,他看到自己手刃仇敌后,惨死在承景剑下。明明那时承景是可以救他一命的,可就因自己那倔强的坚持,不仅害两人生死永别,也害得承景心魔深重。
后悔的哪里只有承景一人?云容清楚地看到上一世最后的自己悔恨不已的模样,若他能再勇敢一些、多相信承景一些,又怎会伤害这个深爱自己的男人?
回忆结束,云容早已泪流满面,承景趴在他身前,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处。
那沉重的呼吸声仿佛记忆中最后那声痛苦的呐喊,承景对他的一片真心,皆无保留。他自诩聪慧敏锐,却连爱人的心思都看不穿,自以为是地定下为他好的结局,殊不知害他最深的人正是自己。
“承景……是我对不起你,不怪你,真的不怪你的。”他哽咽着抱住承景,那人闻言只是更大力地回抱住他,起伏的胸膛一下下撞击在他的心脏上,那紧张得手足无措的心情依靠着道侣之约悉数传达。
上一世看似是承景错杀了自己,可若不是他有意欺瞒引导又怎会如此?可这傻傻的家伙不只看不清,还把一切错都全然揽在自己身上,甚至因自己保护不力而难以启齿。
云容从不觉自己是被如此小心翼翼的珍视着,更不知承景发现他身份有异后委曲求全的隐忍,这个傻傻呆呆什么都不肯说的家伙让他心疼的不得了,只差没把眼泪都哭干。
承景说的是对的,他们的确需要道侣契约,让两人的心思都再无隐瞒。
*
两人再回到御仙门已经是三日后,似乎是因为终于有人跟他一样吃了犀刃的苦头,周焕看上去很高兴。齐霖感受到那传来的幸灾乐祸有些无奈,也跟着心情大好起来。
“我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十世生死图,否则他便只能依靠自己和你的能力,尽量不去触动心魔。但是,既然那心魔有灵,下一次很有可能就在你打坐修炼的时候、冲关晋级的时候,甚至是战斗的时候突然出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过嘛……”周焕目光暧昧地在云容身上打量一番,“承景你现在的确该认真考虑了,毕竟你不是一个人了。”
如果死在了幻境中,云容或许不会死,但必受重创。
“我不怕这,”云容认真地道,“若是不能找到解决之道,我的寿命也不会长。我只想知道这个法子究竟可不可靠,如果他注定要死,我也不会让他在死前再白白受苦。”
“你们两个……”周焕竟一时语塞,明明都各自命悬一线,还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牵连在一起。
“罢了,能不能通过十世生死图全凭个人心性,这十世生死图至今我也只用过一次,所以究竟如何我也不敢保证,但我能保证他有三成的机会活着出来,而一旦成功,心魔便绝不可能再起。”
一直沉默不语的承景忽而平静道,“我想看一看那十世生死图。”
十世生死图是一幅长达百米的画卷,上面密密麻麻画着那些看不懂的图案,但隐约能看见冰冷刺骨的河流,如火燎原的炼狱,还有鸟语花香的五色祥云光景。其中隐藏着形形色色的道士、仙长、魔兽、鬼怪,便似一个个小世界,纷繁复杂。
这画上的每一笔都是当年被关在后山山洞中的周焕亲笔所画,注入了他的无尽心血和恨意,画卷上似漂浮着淡紫色的怨魂,近听之下还有低低的哀嚎声。
云容情不自禁地攥紧承景的手,这生死图看上去煞气极重,人的魂魄若真是进去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现在看着这画卷已经十分长了,让人在里面走一遭不知道要走上多久。
“人有三魂七魄,我会为你留下一魂一魄免得你的身体变成无主空壳,十年后若你能成功脱身,你的灵魂和身体也会重新结合,若是你就此被困在了生死图之中,那剩下的一魂一魄便会随着你的身体一起痴痴呆呆直到阳寿耗尽。”
好毒的法子!这生死图不仅要将人的灵魂摧残折磨,还要让仅存的一魂一魄跟随身体变成一个痴傻之人。这等手段,云容几乎料定十世生死图绝不是用来对付心魔的,分明是用来将仇人折磨致死的工具!
云容警惕地问,“那承景进入生死图后,若是生死图被人为损毁、或是被永久封印,他还能活着离开吗?”
周焕心中不悦,冷声道,“远之。”
齐霖立刻会意,拔剑运足灵气猛地朝那画卷劈了上去,那剑气接触到画卷上淡紫色的怨魂时立刻迸出一道暗红的光芒,齐霖瞬间被剑弹出一丈远,握着剑的手竟被震出了血迹。
周焕顿时烦躁起来,“做做样子得了,谁叫你这么卖力的!”
云容:“……”
齐霖算是修真大陆顶级高手之列,若是连他的全力一击都奈何不了,这画卷的确十分安全。只是,以周焕的能力绝对做不出如此坚固的结界,这生死图之上的怨魂恐怕是真的被锁在上面的。如果他料想没错,承景要是没能活着离开,也会成为这守护生死图结界的一抹怨魂。
承景不像云容思虑这么多,他转头看着云容,定定地道,“便是为了你的命,我也会活着回来的。这段时间,我的一魂一魄便要交给你照看了。”
云容见他心意已决,心知说得再多也只会让承景无法安心上路。
于是,他踮脚轻轻地在承景的唇边落下一吻,“我也会为了你的命,找到可以修炼的法子,与你携手同游,逍遥万世。”
☆、第五十四章
承景关掉了与云容的道侣连接,进入了十世生死图,云容则带回了承景的一魂一魄。失去魂魄的承景陷入昏迷,待休息一段时间才会渐渐转醒,不过那时他已经变成一个痴痴呆呆的疯人了。
临行前,周焕打趣道,“你若不放心,这生死图也可一并带走。”
云容正色道,“不必,生死图为周门主所创,自是比我懂得保存。况且,魔宗也是龙潭虎穴。”
周焕目光微变,看来云容在魔宗的日子也并非一般风顺,一个修真大陆第一人的大乘期魔修或许能以德服人,但一个修为尽毁的凡人若想服众,却只能用些手腕了。
三人乘坐飞轿一路赶回魔宗,远远地看到训武场外聚了好些人,卓阳正用火鞭抽打着另一名弟子,他显然也看到了云容的飞轿,立刻转身跪下。
左含思大怒,卓阳是她的大弟子,自己不在时,宗门内的事宜多交由他打理。卓阳为人刻板,定是那弟子犯了门规,只是现在正是人心不稳的非常时期,他怎么还能对弟子动刑?
“卓阳!”左含思撩开帘子冲下来,一脚踹到他的胸前,“你这是在做什么?”
左含思用了几分真气,卓阳暗暗咽下口中的腥甜,“启禀师傅,此人名唤路修,乃百炼宫下弟子。前日带领弟子埋伏在野外,打伤鸿雁门下方洪一行十人。之前尊主有言,不许主动招惹九大宗门的弟子,违者按门规处置,弟子遵照尊主指令,行五十火鞭。”
左含思听他说的头头是道更是气,尊主之前不过是在警告他们,又岂是真要动刑?现在魔宗本就有些心怀不轨的弟子暗中挑拨,他竟还敢挑在此时挑起纷争。
“便是如此,你也不该……”
“左长老。”云容的声音从飞轿中传来,紧接着一道清丽的身影走了出来。那令人惊艳的细致容貌让人望而失神,仿似误闯凡间的神祗谪仙,气度如风。
四周的弟子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行礼,云容点头,看了眼被绑在降魔柱上的弟子。那人已被打得遍体鳞伤,他发丝凌乱却硬是咬着牙关,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云容轻声问,“你宁肯违背我的命令,也要私自带领弟子埋伏方洪的理由是什么?”
路修仿似没听见一般,不发一言。
左含思见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对尊主尚且如此无礼,可见已起异心,还不如干脆让卓阳打死,以儆效尤。
卓阳见他不答,便道,“自鸿雁门老门主袁子跃仙逝后,他的儿子袁恒对我魔宗颇为憎恨,前日路修的弟弟被方洪一行人抓住,夺去了他弟弟的护身法宝,路修气不过便带着弟子去夺,杀了鸿雁门三人,方洪则仗着夺来的护身法宝顺利脱逃。”
路修顿时怒道,“那不是普通的法宝,那是我弟弟亲手炼制的!”
左含思一听顿时又觉得这方洪实在是欺人太甚,夺宝这种行为就跟夺妻之恨没什么区别,袁子跃一走,鸿雁门弟子便似脱缰野马到处撒野。
“哦?”云容挑起眉,“你在受刑,怎么不见你弟弟?”
路修咬牙,“他被我打晕了。”
云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是如此,看来你也知道阻碍受罚的后果。卓阳,还差几鞭?”
卓阳道,“禀尊主,还差三十二鞭。”
“打完。”云容甩下两个字便拂袖离去,左含思只好跟上去。
*
承景昏迷了两天便清醒过来,但他果然是变痴傻了,什么也不知道,谁也不认识,唯独暴戾的性子只增不减,莫名其妙地发起脾气还会打伤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