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承景只是抱着他,但此时他心中早已激动得无法抑制。他们分离了万年,肖想了万年的人现在就在他怀中,还露出如此依恋的姿态来,任谁都不能平静。
“承景……”云容呢喃一声,承景立刻放开他,俯身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云容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想低下头躲开,可却被承景按住了下巴。四目相对,仿佛有一簇火苗突然燃烧起来,承景狠狠地压上他的唇,粗大宽厚的手揉着他的后背。
云容性子温吞,几乎被承景吻断了气,夜幕之中只能看见对方那泛着血丝的眸子,紧紧地深深地看着自己,似是要将他就此锁在视线中。
承景的手摸上云容的心脏,郑重道,“我答应你活着回来,我做到了。”
云容抓着他的手连连点头,他想说的纵有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却又觉不抵一片痴心。
他低声道,“今天,是火凤的道侣庆典,我看到他们双宿双栖情坚不移,心中更是思念你。”
承景低下头认真地道,“只要你想,我也可以给你一场最壮观的道侣庆典。”
云容十分高兴,但却摇了摇头,“你我结为道侣又与他人何干?我不求人尽皆知,也不指望他人祝福,只要能与你相守,我便已经十分高兴了。”
承景狐疑?3 溃暗闭嫒绱耍俊?br /> “当真如此。”云容重重地点了下头,然后温和地拉着承景坐在塌上,“仔细算来,你在十世生死图中的时间还不到十年,怎么会提前回来?”
承景垂下头,思绪也跟着回到了在十世生死图中的万年。
尽管承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可他还是低估了十世生死图的恐怖。每一世的经历都是如此真实,试图从个个方面击溃他。
第一世,承景出生于修真世家,可却是一个毫无灵根的废人,他受尽欺辱奋发图强,给自己的弟弟做书童才混入修真门派,拜声名显赫的鹤轩为师。他勤勤恳恳埋头修炼,用了七十年终于打通经脉成功筑基。
他的坚持打动了鹤轩,鹤轩赠与他无上绝学《空冥决》。承景依靠此法平步青云,七百年登顶合体,成为鹤轩最出色的弟子。然而,鹤轩却是早与他的弟弟暗通沟渠,在他修炼的空冥决中设下几处陷阱害他走火入魔,更是生生将他做为药引,助自己的情人练功。
承景从不轻信他人,可却是第一次尝到了被背叛的滋味。他苟且偷生一百年,终于机缘偶得报仇雪恨。可其中苦痛滋味,若不是心中还有一丝清明,知道自己要活下去找云容,他恐怕早就熬过不去了。
第三世,他游遍十八地狱,受那拔舌火烧之刑,他痛得似乎麻木。待到了第十三层地狱受血池之苦,承景觉得他终于要熬不住了,他似乎要死了,或许他已经死了。可无论如何,他一定还要再见云容一面,哪怕只是把这份心情带给他也是好的。
或许是苍天有眼,承景的灵力竟一瞬间突破了十世生死图的结界,传给了远在魔宗的云容。那是进入生死图后承景第一次探知到外面的世界,那种真实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遭遇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象。
他要活下去,他已经和云容结为道侣,怎么能死在这里弃他不顾?
不过一念之间,承景便收回灵力,以*凡胎之躯爬出血池,带领着地狱中的怨魂们一路杀上第一地狱,打到了阎王殿。
十世生死图中每一世的磨难都各不相同,或是跌落神坛被人万般唾弃,或是被亲友手足背叛亡命天涯。但不管哪一世。可不管多痛苦,他都凭借着仅存的意念活了下来。
他甚至已经要忘了自己为什么而活,他甚至快记不清云容的音容相貌,可那种每天都告诉自己要活下去的信念却从未消失。
可到了第十世,一切似乎都变了,就连承景也不得佩服起周焕制出的十世生死图来。因为在经历过前九世的痛苦折磨后,第十世却正是生死图之外的这一世。
它似乎是探取了承景的记忆,将他所经历过的这一世原原本本地重现出来,可承景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一点改变。
他必须要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行动,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扮成谢赐的云容面前发脾气,看着云容一次又一次黯淡的眸子,承景忽然发现,原来云容的演技也如此拙劣。
他纠结于自己对他的感情有没有比对“云尊主”的恨多,他想尽量和自己保持距离以便日后脱身,可又克制不住地害怕自己远离。
他喜欢照顾承景,喜欢伪装成无所不能的样子,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自己是被需要的。
承景觉得自己第一次把云容看得这么透彻,他那不想为爱牺牲太多的理智,和总是一次又一次为自己破戒的感性。云容也不过是个会为爱困扰的普通人,一个想放手却又放不下的情痴。
感觉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承景回过神来。云容正担忧地看着他,那双潋滟的眸子似乎能溢出水来,“你怎么了?还是不要说了,我不想你再去回忆那段日子。”
云容明明想知道,他明明很不放心,可因为太怕自己会受苦,便硬是忍了下来。
承景轻笑一声,紧紧地攥住云容的手指,“没有,我只是想着我还有你,便回来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云容的心头一阵酸涩,他慢慢垂下头,柔顺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新/鲜/中文/网
承景忽然起身抱住他,将他的头按在胸口,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我已经结为道侣,你不必每次都忍着怕在我面前失态。”
云容似再也忍不住了,紧紧地环住承景的腰,埋着头肩膀轻轻地颤抖起来。
他看得出承景飞一般的进步,无论是心境、修为,此时的承景恐怕都已站在了修真大陆的顶峰。可他真的好心疼,若不是吃了太多的苦,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可在他生死关头的时候,自己却不能陪在他身边,而致使这一切发生的,还恰恰就是自己。
若不是他犹豫不决,不敢相信承景对他的感情,闹出那么多乌龙事件,怎么会让两人的感情产生间隙,越行越远?
承景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许久,慢慢地蹲下身凝视着他。他的手一寸寸抚过云容的脸,描摹着他的五官,然后按住那双红润诱人的唇。
承景目光一暗,声音带着些沙哑,“在生死图中,我一直很怕自己会忘了你。他只记得你很美,很温柔,就像天边的云。所以每次我想你的时候,就看着天上的云,告诉自己你还在等我回来。”
云容抓住他的手,轻声道,“现在,我在。”
“是,”承景应了一声,目光仿佛带着一团火,他凑到云容的耳边低声道,“我恨不得把你藏进我的身体里,把每一根骨头的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再也不跟你分开,再也不让你逃走,你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我的。”
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烧红了云容的耳朵,那陌生却又如此当然的语气,让云容的心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云容的喉头上下动了动,目光幽暗地望进承景的眼中,似陷入一片静谧的大海。
“你可以,试一试。”他轻声道。
承景眸子一沉,一把抱起云容,朝床榻走去。
☆、第71章 大限将至
夜已深,火凤的道侣庆典上灵兽们喝得烂醉如泥。这一夜,所有人都沉浸在幸福欢乐的气氛中,却没有人注意到,四季如春的落雪崖早已银装素裹。
承景理着云容的发,云容比他进入十世生死图前憔悴了不少,承景知他这些年过于操劳,可恐怕还有另一个原因。
“你是不是还不能修行?”
云容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轻轻地蹭到承景怀中。承景想再说什么,却也不忍心了。
他也知云容的修为没那么简单恢复,否则上辈子他又怎会孤注一掷吃下弑神丹?可已经重来一次,承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云容出事了,哪怕是用自己的命去换。
云容在承景的怀中腻了一会,才低声道,“我能用仙途抵押逆天改命,已是天帝格外开恩,即便真阳寿已尽,我也毫无怨言。”
承景拧起眉,突然抓住他的手,“天道若真眷顾你这个身负慧根的魔龙子嗣,又何必这样几次三番地折磨你?我之所以能从十世生死图中活着回来,就是因为我从不知足。”
云容发现承景真的不一样了,他变得刚毅果断而冷静。承景本就是一个行动派,十世生死图中的万年磨炼得他头脑更加清醒,一句话便能直击要害。
云容摇了摇头,“我定会争取,可我并非强求之人。”
承景并不赞同,可想到云容一路走来一直是这样不温不火的性子,可每每总能化险为夷,或许正是这种大智慧才是他一次次脱离险境的关键。这么一想,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天刚蒙蒙亮,便有人急匆匆地来敲门。
“龙子!龙子,您在吗!”
云容听出是玲珑的声音,连忙穿好衣服去开门,“出了什么事?”
只是话还未说完,云容便已经猜到了。
屋外是一片皑皑的白雪,刺骨的寒风如一道道阴冷的钩子,绿意葱葱的树林一夜之间只剩下光秃的树干。那棵本掩藏在树丛中的灵槐已经脱光了叶子,只余下一条条枯槁的树枝蜿蜒指向天际,仿似一只只从地狱伸出来的手。
承景跟着走出来,也发现情况不对劲。落雪崖本是灵气充裕,生生不息的仙境,此时别说这宛如冰川的景象,便是漂浮着的灵气也十分不稳。
承景平静地道,“行风出事了。”
玲珑目光一滞,今日的承景与往日明显不同,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就像是深处上位的仙尊。
云容急道,“快带我去!”
玲珑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带着两人来到了行风的洞府。
洞府前已经聚集了一群灵兽,七巧在洞口凶巴巴地阻止它们进去,她似乎也知道这次事情非同小可,凶着凶着,自己也坐在地上嗷嗷大哭起来。
见云容来了,大家顿时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龙子大人!行风大人怎么了啊?落雪崖还会不会恢复原样了?”
一只小鸟的身子已经冻僵了,它的父母围着它低低地啜泣着。
玲珑低声道,“龙子大人,灵兽中修为高一些的倒还好,可那些修为太低的已经有好几只冻僵了。”
空中又开始飘下雪,怕冷的动物就像见了鬼一样,慌忙拉着自己的家人逃进了树洞中。云容看着触手即化的雪花,叹了口气,大步走进了洞府。
行风仍旧趴在那团草垛上,背上盖了一件薄薄的披风,或许因为行风本也是人马,这里没有任何一件可以保暖的毛皮。
行风看上去很虚弱,银色的长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他脸色惨白,只有胸膛微弱地起伏着。
“师傅!”云容跪到他面前,满脸忧色。
行风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是他,便虚弱地道,“你今天修行了吗?”
云容摇头,“未曾。”
“好,我来教你。”他说着竟要站起来,云容连忙压住他的肩膀,“师傅病了,还是好生休息吧!弟子今日可以自行修行。”
“不可。”行风的态度格外坚决,他看向玲珑,“你们先出去。”
云容见他已下定决心,便朝承景点点头,承景会意,带着玲珑一同守在了洞口。
行风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他似乎连大力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趴在草垛上,缓缓地说,“你同我修行八年,时至今日,仍然只能依靠落雪崖中的灵气汇聚灵力。”
云容朝行风磕了一个头,“弟子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从未有怨言,只感念师傅的传授教导之恩。”
行风点头,又道,“但这八年也并非都在做无用之功,你应该能感觉到,若非是大限将至,你的体质丹田都比原来要充盈有力。虽然眼下时间不多,可也正是时候,我要传授给你元风经第八重。”
云容一惊,行风低声道,“你一定很好奇,就连御仙门的史书记载中也标注着元风经一共七重,为何还会有第八重?”
云容低下头,没想到行风竟然清楚他这些年的一举一动,连他在御仙门中翻看过关于元风经记载的事也知道。
行风抬手虚空一点,一道金光打进了云容的眉心,元风经第八重的文字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我本为四重炼狱的镇守魔兽,但炼狱之中无时无刻不是凶险残忍的决斗,我镇守四千余年,却败在了魔龙之子睚眦手中。”
云容垂头不语,若按辈分传承来算,那睚眦可以称得上是他的兄长。
行风的声音缥缈传来,“那时我被睚眦的利爪挖去了内丹,修为尽费,终日暴怒不已,只得躲藏在这山洞之中。我便是在那时遇到了主人,当时主人身边已有多名大将,他们个个骁勇善战,可主人却意图收留我一个废人,并将元风经赐予了我。”
云容震惊地抬起头,正对上行风清澈的眸子,他想他似乎明白了行风的意思。
行风当时被挖去内丹,修为尽毁,岂不是正同现在的自己一般?可而后行风在盘古座下,不只成为行动最为神速的神兽,更是仅凭一人之力便撑起落雪崖源源不断的灵气,养育了万千众生。
言外之意,这元风经定是可修补丹田,让人重新修道。
行风见他已经明白,便缓缓地闭上眼,“时日无多,你必须在七日之内参透这第八重。”
既是行风警告,云容当即放下心中杂念,仔细修行。
元风经第七重的补天便已让人叹为观止,而第八重乾坤更是惊世骇俗。它竟是利用天地回旋间的灵气修补好丹田的漏洞,让灵气穿体而出,畅行无阻,享受着与天地融为一体的奇妙之感。
云容打坐修行,第一日汇气于丹田,第二日丹田处的漏洞渐有缩小之兆,第三日灵气开始在他的经脉中四处游走。第四日他的丹田渐渐充盈,可体力却急速流失,乱窜的灵气几乎要撞破他的经脉。第五日,云容的修行达到瓶颈,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理顺身体的灵气。第六日,丹田处的漏洞被彻底封上,灵气只进不出,仿佛要将他的血管冲开,云容开始不住地吐血。
到了第七日,这种状况稍有好转,云容也终于将第八重全部修炼完。可他体内的灵气仍旧在乱涌乱撞,稍一动便仿佛撕裂五脏六腑,疼痛难忍。
承景和玲珑闻声跑进来,只见四处都是血迹,云容趴在地上全身肿胀。承景抱起他,试图用自己的真气把他理顺体,可云容体内的灵气太过霸道,承景根本碰不得。
行风见时机成熟,便继续讲解,“元风经炼至第八重,虽可吸收天地灵气,却不能收放自如为我所用。需有功力深厚的上古神祗相助,才能理顺这股灵气。”
承景皱起眉,若非他知行风根本没必要害死云容,他恐怕早就上去拼命了。
行风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他朝承景招了招手,承景不大情愿地扶云容过去。
云容还尚存一丝清明,轻声道,“弟子无能,无法梳理这些灵气。”
“以你的能力自然不可能做到这些。”行风缓缓地拉起他的手,“你看到了外面的生命树,应知我时日无多,但你可知我为何突然大限将至?”
云容忍着体内的疼痛道,“因弟子逆天改命,拖累师傅死而复生。”
若是当初行风的话还让云容一知半解,时至今日他便全部明白了。十余年前,自己和承景来到落雪崖,在那群修士手中救下行风。但其实,按照上一世的轨迹,行风便该在那时自爆内丹,了结性命。
他是上古神兽,不似云容,让时光倒流后便失去了记忆。对于行风来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不过是被人改写命运才多活了几年,如今时间已到,他的命也要被天帝收走。
行风点头,“那你可还记得,我对你说,万年之前有人曾为我算过一卦。”
云容忽然流下两行清泪,哽咽道,“弟子记得,那人说师傅一身修为终会便宜他人。”
“是。”行风点头,抓住云容的手猛地刺向自己的丹田,源源不断的灵力就像急速却又温暖的风,一股脑地灌进云容的体内,那些本还在四处撒野的灵气顿时似被震慑了一般,紧随着这道灵力一点点冲开云容的经脉。
行风凝视着他,“世间万千众生,却没想到有人与我命格遭遇如此相似。身负慧根是罪,洞悉天罚是罪,堕落为魔是罪,立地成佛是罪。炼狱魔龙之子,既天庭炼海皆不容你,我便许你畅游人间,自在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