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皇室该如何自处?
宁衡道:“我与他说,若到了你我二人结亲的那一日,我便不再是宁家人。”
朱定北撑大了眼睛,失声道:“你疯了!”
宁衡微笑道:“我们宁家选家主虽以血脉为先,但若无嫡系血脉,自然择优而取。这两年我已经开始接触家中天资聪慧的小辈,只要悉心教导,假以时日他们可以出色地代替我成为宁家的一家之主。”
朱定北一时失语。
见他皱着眉头满面忧虑,宁衡抬手摸摸他的脸,安抚道:“不碍事的,我自娘胎出来便别无选择地当上了宁家之主。如今为我自己打算,不为过吧。”
朱定北没法欣赏他的洒脱,愁眉苦脸道:“值得吗?”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你既然问了,我心中便有答案。”宁衡笑起来,凝视着朱定北,轻声道:“我毕生所愿,惟你而已。”
朱定北心跳脸热,咬牙忍住奔涌而上的动心激越,拍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过了半晌,那热度褪去,他才闷声道:“阿衡,咱们不能太自私了。宁家需要你,我也不能置朱家和朱家军于不顾。此生,我已注定没有退路,只能为了家族殚精竭虑,能分给我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很少。”
“我不贪心。”
宁衡说,“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朱定北笑起来,拍拍宁衡的肩膀道:“别说孩子话。”
宁衡再如何早熟,终究也是个未弱冠的少年人,年少意气,为情所驱使。等他再大一些,成熟起来,他就会意识到肩上的责任不是说丢就能丢弃的。许多事,都不会因为一个人而被左右,哪怕是以爱的名义,身不由己。
宁衡抓住他的手,惩罚似的用力捏了捏,对于朱定北将他当做楼二那般的少年打发十分不满。
“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宁衡坚定道,“你呢?长生……许了我,可好?”
他声音微哑,试探性地凑近朱定北,几乎受到蛊惑一般贴在了他丰润的嘴唇。比当时一触即离的感觉完全不同,比想象中更要柔软,更要人心潮澎湃!
宁衡扣住朱定北的肩膀,不许他退开,骨子里的霸道好似今时今日才露出真面目。
他重重地黏着朱定北的嘴唇,分明在此之前已经看过不少书,此时却全都抛在脑后——又或者说,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带着初尝禁果的悸动,完全凭借本能地吸住朱定北的嘴唇,辗转,厮磨。
宁衡食髓知味,捧住朱定北的脸,凌乱地吻他,疯狂而虔诚。
朱定北没有拒绝,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嘴唇火辣的疼痛,还有宁衡失控的喘息。
他抬手按着宁衡的手背,安抚他焦躁的渴求。
宁衡浑身一抖,想要得更多却不得其门而入,朱定北的嘴唇都肿了,直到他用牙齿咬住自己,舌头不安分的到处乱舔,才吃痛地嘶了一声,下狠劲地撕开他贴着自己的嘴脸,按着被咬破的嘴唇骂道:“属狗的吗?”
宁衡迷离的眼睛才恢复焦距,看他脸色通红,嘴唇更被凌虐得不成样子,又是狂热又是心疼。
“长生……”
他说话带喘,无措地看着朱定北,眼中还有未退的情愫。拉下他的手仔细看他的伤口,又急又惊道:“我,下次会小心的。”
朱定北愣了下,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毛头小子真是又傻又甜,他怎不知道宁衡还有这么呆头呆脑的时候,让他觉得好笑又分外欢喜。
宁衡表情都僵住了,想象中美好的初吻被他鲁莽地弄成一团糟,竟还被长生“嘲笑”,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在那一刻受到了严重的挑衅。朱定北笑不可仰,宁衡也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将他紧紧抱住,锁着他杜绝他从身边逃开的可能性。
“长生……你同意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
“……”
宁衡脸皮都被他笑薄了一层,只觉无地自容。
好半晌朱定北才收住狂隽的笑声,一抹被笑出的眼泪,他退开了些,微抬头看着面红耳赤的宁衡,低笑道:“真像个傻子。”
“……长生?”
他试探地喊了一声,不确定对方是否会正面回应他刚才的问题。
朱定北低声道:“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在一起全凭心意。我不能允诺你什么,至少这几年里,我没办法给你承诺,更不可能和你成亲结发,你明白吗?”
宁衡心中激荡,连忙道:“我可以等。”
“若是等不到呢?”
“我……不在乎名分。”
朱定北冷不防被他会心一击,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心中竟还涌起一股心酸来。
他问宁衡:“我有什么好?”
宁衡没回应,只是再一次抱紧他,发誓一般地说:“我不贪心。长生,我只要你属于我。”
朱定北笑了。
谁能不贪心,他自己……便比许多人都贪心啊。
224.药到病除
第二百二十四章
“长生,怎么了?”
老夫人将长生一贯爱吃的嫩牛肉夹了一筷子放到他碗里,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日孙儿胃口不佳,连一贯爱吃的东西都不碰了。朱定北看着依照自己的口味而抹了辣油的牛肉,一时颇觉无奈,他囫囵吞枣般吃下,还是因嘴唇被辣烫疼而忍不住皱了皱眉。
老夫人见状更紧张了,劝着孙儿道:“初暑已现,是不是着了暑气所以才闷闷的?”
朱定北赶紧摇头,“不碍事的,祖母,就是前两天同阿衡在外吃得太腻,这两日有些腻味。”
“胃口可不是小事,人家都说能吃是福,这可不是没道理的。我这就让厨房准备些汤水给你解解腻。”老夫人说着就吩咐了下去,朱定北见大势已去,不由有些苦恼。
长信侯爷得了甜头,仗着他不会真的生气,逮着机会就往他嘴上啃。美其名曰熟能生巧,可怜他的嘴唇这两日被啃得时时高肿,涂再好的药也只能掩饰太平叫人看不出端倪,在吃食进茶上就吃亏了。
这种事情他耻于开口,好在宁衡来拜见给他解围。
老夫人不知他是罪魁祸首,哪怕用膳被打扰也对他笑脸相迎,热情地问他是否用过,见宁衡吃了还将他拉上桌执意让人给他端了一碗汤。
这汤水里入了药,温和解暑。
见宁衡喝了,又问起老侯爷,便道:“今日用了早膳宫里便来了旨意,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宁衡看了朱定北一眼,见对方递了放心的眼神,便知是因为鲜卑新军训练的奏折呈上了,皇帝陛下欣喜之余正向老侯爷讨教呢。
老夫人未出嫁前也算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在朱家却没有这么多规矩。
两人说了几句,老夫人便向宁衡说起朱定北食欲不振的事情,宁衡一惊,见朱定北冷瞥了自己一眼,顿时表情便有些不自然了。
他的养气功夫还是不如朱定北,轻薄了人家的乖孙子,实在没脸在老夫人面前还云淡风轻。
朱定北索性道:“祖母,您别担心了,我就是嘴里生了小疮,吃不得辣。等会儿让阿衡给我看看,保证药到病除,是不是啊,阿衡?”
宁衡连连点头。
有宁衡在一旁,老夫人原本要给他瞧瞧的心也歇了,让人将开胃汤水停了,又给朱定北夹了几筷子自己主食的清淡菜品,见他吃了吃放心。
等用完午食,回到小院书房里,见宁衡还痴缠上来,朱定北没好气地推开他道:“适可而止!”
宁衡有些失落,但想到他方才饮食有妨碍的情况,便也不敢不依不饶。又将随身带着的消肿的膏药在他嘴唇上抹了抹,那两片嘴唇带着诱人的红润水泽,宁衡盯着失神了一会儿,遗憾地拧开了自己的视线。
朱定北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干脆便不管他心里那点花花肠子,道:“阿爷进宫这么久还未出来,听说皇帝接着还召见了军机处的两位大臣,可见对鲜卑新军的严苛训练十分满意。”
宁衡点头,顺着他的话题道:“如今才堪堪开始,好坏还未有定数。不过,陛下心意坚定的话,有你们朱家军的操持,不怕那些徙军不成器。”
“但也耐不住有些某坑里的臭石头啊。”
朱定北叹道。
玉不琢不成器,可有些无可救药的人虽然碍不着大局但隔三差五地惹是生非也着实膈应人。
宁衡多少知道鲜卑新军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搞出的一些小风浪,想必让朱定北得了信心中不痛快了。他也没有劝慰,毕竟这些人的存在在所难免,要拔除他们不是不可能,但多少会惹得军心动摇,不利于现在正在凝聚的锐意。
朱定北比他更清楚这一点,不过他相信朱家军中的长辈们可以妥善处理此事,于是便转开话锋问道:“假胡尔朵那边可有消息?郑家呢?”
这些日子以来,他主洛京而宁衡主外地的消息集散,他重点盯着的贾妍和贾惜福老实安分得出人意料,他们只能往别处下手了。
郑家,便是之前他们锁定是与胡尔朵之墓有关的三家之一。
后来宁衡施巧计,借扶风盗墓贼之手暗探了这几处坟头,确定了郑家后辈的坟地就是胡尔朵安葬之所。
让他们惊讶却又似乎不必太过意外的是,那郑家祖坟里的胡尔朵墓中葬的竟然就是胡尔朵本人!
时人最重婚丧,郑家不会接纳一个没有血缘名分的孤魂进入自己的祖坟之地坏了祖宗们的安息,还妨碍自己子孙后代的福运。而胡尔朵身为匈奴太后——匈奴最有权势的女人——就算怕被人掏坟鞭尸也绝迹不会把自己随意安葬在别人的祖地上,让自己孤魂不返,无法接受供奉。
如此,让朱定北和宁衡不得不推翻他们此前以为的胡尔朵施障眼法掩盖自己的墓地的事实,而怀疑胡尔朵与郑家血脉相连的可能性。
他们对郑家和胡尔朵替身盯得更紧了,朱定北时有过问。
宁衡的答复与前几次大同小异,他道:“胡尔朵留下的暗线倒是摸出了几条,不过她们都未曾与郑家接触过,郑家也循规蹈矩无迹可寻。在等两个月便是一年之期,清明时节匈奴一方没有人来祭拜,且看胡尔朵祭日之时,会不会有人来尽孝吧。”
他们不知道胡尔朵的祭日到底是哪一天,但盯上一年总会有线索,这剩下的两个月宁衡早就吩咐人盯紧了。
朱定北也知道敌人不会轻易露出马脚,于是道:“等上他们一等吧。贾妍这一方比他们还谨慎,约莫是良月庵一事过后,她不敢露面,李党也对她失去绝对的信任,或许她已经变成了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了。”
良月庵都已被烧毁这么久了,可贾妍仍然没有被起复的迹象,他着实不敢低估了李党在京中的眼线,恐怕还有比贾妍埋得更深的更好用的暗桩,是以他们才能够如此痛快地放弃贾妍。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贾妍即使现在不适合居中传递消息,但仍旧是牵制贾惜福的好棋子,终究有被用到的一日。”
宁衡的想法与朱定北不谋而合,这也正是他为何盯着贾府不放的原因。
说到贾府,他却又叹了一声,“十一对贾妍实在没有二话,昨日他好容易出一趟门还被贾十二堵在书肆前当着同期秀才的面好一番羞辱。他竟都没有反击,实在是……”
朱定北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
那贾府十二口口声声说是他克父克亲,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会久病不治,吃了这么多的苦头。他这幼弟没被他克死实属命大,他爹贾惜福把他逐出贾家的族谱实当顺应天意。
就差没有指着贾家铭的鼻子说他不孝了。
读书人最爱惜羽毛,贾家铭被他这么一闹,原本少年三元的名声都被贾十二毁得差不多了。
他或许顾及贾妍或许顾及亲缘,竟然对贾十二完全纵容,连一声都没吭过,让贾十二痛快骂完之后扬长而去。
朱定北从手底下人口中得知的时候当真气恼,可国试在即,他也不想因贾府的事坏了贾家铭的心性,这才按下不提。但当着宁衡的面,难免对贾十一怒其不争。
此时宁衡也有所耳闻,见朱定北比贾家铭本人还要上火,不由有些吃味道:“贾家铭毕竟出身贾府,如今改换门庭,对贾家却不能失了礼数。他行事当自己是贾家人,对幼弟忍让,懂得个中内情的人自然只会欣赏他的品性,而不是愚昧地人云亦云。贾十一这手段也是高着……”
见朱定北横了自己一眼,宁衡才压下不痛快,嘟囔了句:“你待他也太有心。”
朱定北听见了也只能一笑置之不同他申辩。
他前世今生都是对朋友肝胆相照最讲义气的人。且不说贾家铭同其他三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感情甚笃,便是贾家铭比常人更坎坷的际遇,多少还有他插手的原因在其中,心中很是愧疚,自然对他事更关注两分,总想着补偿照顾对方。
宁衡抱怨两句,见他不为所动,便收了嫉妒之心,对朱定北正色道:“国试在即,国子学的内师有意请临考的学子们回去露个脸面,彼此照应。十一今日名声有染,国子学恐怕不会放心请他。”
朱定北怔了怔,他回到洛京这些年已经深知人言可畏,但此时仍然心里一冷。
他叹道:“这样的聚会对十一也是难得的机会,以免他总是被咱们拘着在外头行走不开。你既然提了,想必有办法让他参加吧?”
宁衡点头,说:“已经让人去办了。”
“那便好。”
朱定北松了一口气。宁衡蹙了蹙眉,似有不满。
“怎么?”
朱定北问他。
宁衡凑近前来欲行不轨,朱定北早有防备地抵住了他的肩关,破为威胁地使力捏了捏。
宁衡委屈道:“你将他看得太重了……”
又说,“碰一下,不让你疼。”
朱定北故作不耐烦,这小王八崽儿的得寸进尺他这两日是领教了,没轻没重的毛头小伙子,挨挨蹭蹭的都会擦枪走火。
宁衡固执地看着他,朱定北不知怎的竟从他一向冷淡的眉眼里看出两分可怜兮兮来,于是心头一软……唔,心头火热之时朱定北不由哀叹,要想让长信侯爷药到病除可算他太天真了。
225.八月国试
第二百二十五章
在朱定北“食欲不振”的第三日,他收到一封广州府水师的来信。
是钱悔的信,内里照旧还有董明和的夹私。两人都说了一些东南水寇如今的情况,且不约而同地表示无法参加徙军前往鲜卑特训的遗憾。
皇帝陛下这两个月接连三道嘉勉旨意发往鲜卑,对新军的厚望和支持一目了然。
对于真正想要报效家国的将士而言,不论是内州军还是诸如董明和这样的水师,他们都因战功有限而难以施展抱负。鲜卑徙军就是这些人最好的机会,有幸成为第一批徙军,只要在这五年之期内崭露头角,那么将来不论分派到哪里都定有皇帝陛下的重用。
可惜他们二人再眼热也分身乏术,董明和身上还有皇帝的委托,从钱悔的暗语透漏来看他干得有声有色,让皇帝十分满意,想来皇帝对他的将来已经另有安排,不会允他投效鲜卑。而钱悔则由朱家的重担在身,一心辅助朱定北在水师中留的暗线,自然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朱定北暗笑他们二人,这些年他可没少给他们开小灶,回信之中颇有指点,他们如今的进益去当鲜卑府新军的训练领将都有资格,根本没必要浪费五年的时间在徙军里熬一个机会。
这边才笑话完,隔了两日收到鲜卑府的家书,却让他又感慨起来。
老侯爷道:“没想到田小子这么心实,让他屈就在这些歪瓜裂枣里却是可惜了。”
他口中的田小子,正是与朱家有过渊源的从交州田家走出来的一科武状元田益。这些年他们断断续续地保持着通信,老侯爷回京后不久还曾收到过他的慰问信,十分有心。
没想到他悄无声息地放弃了在凉州军中的大好局面加入鲜卑新军,若非朱振梁两番接触见他能力卓越有意培养而在家书中提及,老侯爷都不知道田益有这样出人意表的举动呢。
“能被你阿爹瞧上眼的人,你五叔肯定也不会看走眼,让他一个好苗子去新军那里改造什么呢?乖孙儿,你说,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老侯爷细想来便有些担心。
朱定北也想不通田益为何放弃在凉州几年来的功绩,凉州同内州不同,军将只要有能力再没有门道将军功积攒起来也有他应得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