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定北如期赴约,孔登辉亲自相迎,两人见了面也没有过多寒暄,直奔那匹高原战马而去。
要不朱定北说李韬那老儿果然好手段呢,劣银一事国库除了那么大的纰漏,都没把这老鬼拉下马。这几年兢兢业业为皇帝分忧,一心想弥补当时的过错,倒是让皇帝对他又多器重了几分。连带着他女婿皇商孔家的生意也是一年好过一年。
孔登辉介绍道:“朱帅在宁州把羌族打得落花流水,还套了不少羌族的高原种战马回来。这匹马,还是落了单被孔家投奔回京的落难商人牵回来的,养了几个月,还是野性难驯。我也不敢将它放入马群里怕他坏了马种,想着这么放着,不如将它送给能驯养它的人。这不,我第一个便想到了小侯爷您了,您今日见了若觉得还行,便算帮帮我的忙,将它领走吧。”
朱定北失笑,“如果都像孔二少爷这么做生意,可小心血本无归啊。”
孔登辉假装听不懂他话中隐喻的这份人情太小他受了也不会回报的意思,一张胖脸笑得一团和气:“家里生意都有父兄操劳,我如今虽然担待这京兆衙门主簿的闲职,但家里人可是三令五申不准我碰那市侩的俗事。来,这边请。小侯爷您看我这样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只能靠着这一点进士功名,还有我外祖家里的帮扶在官场上混吃等死了。”
两人说话间便拐进了孔家专门养那匹马的马棚,不成想,一进去便听见里面的争执声。
孔登辉没想到自己千交代万交代,手底下这些人居然会在这个关头给他掉链子,不由怒道:“怎么回事?不去干活一个个聚在这里干什么,没眼色的狗奴才,还不过来给朱小侯爷磕头请安?”
几个奴才连忙跪倒,被他们阻拦的一个孩童踹了其中一个奴仆一脚,对身边的护卫道:“去把那匹马带回去,今日本王要定了。”
“小郡王?”
孔登辉吃了一惊,连忙对朱定北投以一个歉意的眼神,迎上去道:“不知郡王殿下大驾光临实在有失远迎,不知道手底下人犯了什么错事让殿下不高兴了,还请您宽宏大量饶过他们一回,等回头我一定重重罚他们!”
那小郡王正是五公主的独子,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各自还很小,孔登辉只能躬这身同他说话。
小郡王仰着头趾高气扬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要我饶过他们?这些狗奴才竟然敢欺负我,你要是识相就让我带走,一并仗杀了。”
跪着的几个奴才吓得浑身一抖,孔登科是知道这个小郡王的厉害的,连忙说了自己的身份又低身下气地给这些奴才求情。小郡王被哄了好一阵,才松口道:“那你把这匹马送我,我便不问你们的罪了。”
“这……”孔登辉暗自叫苦,这匹马他们也没走漏风声,怎么偏偏就今天让这个活阎王给看上了?他看了一眼缓步走过来的朱定北,微微侧开身让道,又对小郡王道:“郡王殿下,实在对不起,这匹马我们商行已经卖给朱小侯爷了,您要是想要马,这样,我给您挑上十匹上好的马给您送到府上,您看……?”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本王看上的东西卖与他人!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啊!”
朱定北一手把他拎起来,见他吓得大叫,手脚乱扑腾,顿时像个翻倒的乌龟一样,便笑道:“这个小肉球是什么人?也敢和我抢东西?”
公主府的护卫想要动手把小主人抢回来,但是很快被朱定北带来的府兵压制住了。
“你是何人!竟敢对本王如此无礼!快放我下来!不然、不然我叫母亲治你的罪!”
朱定北听罢哈哈大笑,抓着他威胁地摇晃几下,看他被吓得哇哇大叫,才满意道:“我不用找谁也能把你揍一顿,你信不信?”
小郡王被吓到了,大哭起来,朱定北将他丢给公主府的护卫,嚣张道:“你现在知道了,这匹马是我朱定北的东西,再敢和我抢,我把你打得连你母亲都认不出来。信不信?”他哼哼声,让府兵把那匹战马直接拉走了,转身对孔登科道:“多谢孔二少今日盛情款待,马我先带走了,回头请你吃酒。”
就这样扬长而去。
留下独自面对小霸王的孔登辉,目瞪口呆,这……哪里是送人情,分明是给自己找罪受啊!
第二日,公主府便有一个宫中出来的老嬷嬷上门来兴师问罪,走的是女眷的路子,说是代公主殿下来赔不是的,但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老夫人管教无妨,纵孙行凶。
老夫人能在洛京独自支撑镇北侯府那么多年岂是她借着公主殿下的身份就能耀武扬威的,当即叫府兵来擒了,让管家朱三押送到公主府去,责问这老东西对朝廷一品诰命夫人言语不逊以下犯上之罪。又说这老婆子说的可是“奉公主殿下之命”,向五公主要一个说法。
五公主对镇北侯府的目无尊卑的行事已经怒不可遏,当着朱家人的面却又不能承认是自己指使,毕竟老夫人这一品诰命压下来,单从品级上两人是平起平坐,而且这件事闹开了,父皇那里肯定饶不了她,只能忍气吞声将罪责推到老嬷嬷身上,当着朱三的面狠狠仗责算是给了老夫人一个交代。
老夫人听了朱三的转述,不由心有戚戚:“公主殿下这两年越发左性了,她自己成日打杀府里人,也难怪把孩子也带的只知道喊打喊杀。再这么下去,那孩子的根也要坏了。”
朱三心道,三岁看老,若不下死手把那孩子的性子拧回来,这辈子算是毁了。
朱定北事后听说,却是对此没什么感觉。前世他多少倒是听说过这位公主殿下婚姻和美,与程状元三年抱俩儿女成群,今生见了他二人狠辣的真实面目,方知前世的和美之下藏着怎样丑恶的真相。至少,司马御棋的女儿那个被药掉的孩子便是他们婚姻下的牺牲品,至于他们与前世背道而驰,走到今天这一步,朱定北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薄情郎毒蝎妇,也算是天造地设了。
到了十一月十一日,镇北侯府广宴世家,将朱定北十八周岁的生辰大办一场,算是正式和世家人表态,老侯爷即将让爵给他,往后朱定北便是镇北侯府的当家人了。
到年节时下,老侯爷又带着他走动一番,正式将朱定北推到人前。
开年后,皇帝陛下应老侯爷朱承元之请,下旨定了朱定北袭爵一事,正式许了他一品军侯的身份。世家人纷纷送来贺礼,镇北侯府这一次却没有大开宴席,只是由朱定北亲自上门向几家关系亲近或是礼单过重的门庭回礼拜谢,如此揭过不提。
二月农祭之后,贞元皇帝果然在早朝上提出御驾亲往鲜卑一事。朝廷百官都是人精,尤其是年前被皇帝敲打一番的人,虽然按着臣属的本分对着陛下的安危操心一番加以劝阻,但在皇帝再三坚持之下,也就罢了。之后皇帝拟定了随行文武重臣的名单,长信侯爷和镇北侯爷赫然在列。
旨意一到镇北侯府上,老夫人只来得及说了一句担心,便让朱定北说的要给素未谋面的小侄儿的礼单给引开了目光,开始尽心准备——对于还未能得见的重孙们,老夫人恨不能早日抱在怀中百般疼爱,又怜惜他们自幼在鲜卑那样的苦寒之地受苦,真是什么好的都想给他们带上一份。
待发现整理了三个大箱子,让朱定北行动不便了,才讪讪地收手。
阳春三月,皇帝御驾浩浩荡荡地开向了北境,知道三月中旬,鲜卑化雪的时日才堪堪抵达鲜卑朱家军主帅府。
朱振梁率领部下将领出城三十里接驾,一路上不敢有半分松懈,就怕哪里挑出来一个匈奴或是鲜卑刺客,让皇帝有半分损伤。这么战战兢兢地陪了一路,到深夜时分才终于得以见远道而来的儿子一面。“好孩子!好样的!”
朱振梁见了儿子,激动难以自持。自从鲜卑立军一事定下来,再见到朱定北送来的练兵手札,他是又狂喜又欣慰又心疼。
他的儿子,不管是谋略、悍勇还是用兵之道都在他之上,但却偏偏成了皇帝牵制朱家军的牺牲品,让他只能在洛京那个阴诡之地和李党还有皇帝斗智斗勇,为了他们殚精竭虑。他愧为人父,但又对儿子成长到如今这一步而倍感骄傲。
朱征北同样在随行接驾的队列里,也是堪堪才见到胞弟,见老爹抱着不肯撒手,便急声道:“爹,阿弟已经长大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的。”
朱振梁狠狠瞪了他一眼,父子三人同居一室,相互关切了好一阵,才总算平复了情绪,说起正事来。
第232章 挑剔男媳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朱定北单刀直入,先隐晦地问起古朝安是否已经按照计划行事。
朱振梁知道他真正要问的是什么,低声道:“你叔父接到信之后就没有从凉州回来,协助你五叔处理谢永林和匈奴之间的事。放心,有他出马,这件事肯定会办的漂亮。”
朱定北点头,在年前察觉皇帝要亲?1 傧时埃志斩K缘难卜烙环啦贾靡皇氯范舜耸拢於ū北惴直鸾艏比バ诺搅怪莺拖时埃柚构懦卜祷叵时氨本场S秩弥煺窳航辉蚧刮纯际凳┑男戮盗钒旆ǔ仕突实郾菹拢⒙月蕴峒白约阂丫扇私朔ù怪菥粤怪葜旒揖匝樾Q榇朔ㄊ欠窨尚小?br /> 古朝安虽然音容相貌已经大改,气质也与诗酒风流的梁三少大相径庭,但难保有人认出来惹出滔天祸事,因此自然是让双方离得越远越好。
心头巨石落下,朱定北转而问起那千五精兵融入朱家军的情况。
朱振梁说起此事便兴致勃勃,道:“我是舍不得将他们送去给新兵崽子当师傅的,我从宁州回来之后,就在军中筛选了一个营,将他们打散分别带着这五万人轮流集训。哎呀娘老子哟,果然效果不错,现在去新兵营训练的都是你那批精兵的徒子徒孙辈里头悟性最差的,道行还差得远。”
就是这些差得远的,已经能够让新兵们视若神明了,可见朱家军这一营将兵的水平已经到了何等的境界。只看朱振梁王婆卖瓜的表情,便知道他是对这一营的兵和朱家军往后的兵将实力充满了信心和期许。
朱定北忍笑道:“那阿爹可要把他们藏好了,免得陛下校完新兵后回来看见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安心,你还不知道你老子吗,这种事情不可能让那位发现。”
从前没有这批精兵的时候,朱家军一向也是低调行事的,哪怕大靖无人不知朱家军的兵力是全大靖最强的,但到底强到什么程度,外人就算是皇帝的暗卫也摸不透。
朱征北也替他老子道:“阿弟只管放心,你信上也说了皇帝可能会让朱家军一队人列阵在新兵营里演练训练展露朱家军的军风实力,勉励那些新兵崽子,阿爹都准备好了,只等皇帝陛下开口,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也不会暴露我军真正的实力的。”
“阿爹办事我不担心。”朱定北笑起来,“我看,阿爹肯定是让阿兄率领那个列阵吧?”
朱征北咳了一声,看了朱振梁一眼道:“爹说皇帝想看朱家军卖艺,皇帝少不了要翻我这个旦角的牌子,所以就先这么训练着了
重生之鬼才女王。”
朱定北瞧出父兄的眼神官司,不由失笑道:“阿爹阿兄,你们不必顾虑我的感受。如今阿兄是朱家军的少帅,理当代表朱家军。如果皇帝真的点了方阵,这种现眼的机会自然不能少了阿兄,一个是让人家知道我们朱家军少帅的风采,另外也是为了博得你在军中的威信。虽然皇帝不会再给阿爹许一个一品军侯的世袭位置,但等阿爹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他肯定会让我以孝道之名把阿爹请回洛京的。朱家军的担子终究要让你背负起来。”
说着,他看向朱振梁道:“阿爹,你也应该放手让阿兄独当一面了,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
朱振梁父子看着朱定北毫无芥蒂的神情,不由都感到一阵心酸。
“阿弟,比起我,你才是更适合统领朱家军的人。要不是……我真恨透了皇帝的猜忌,若不是他,你本不该吃这些苦,受这些罪。我只要一想到,你袭爵之后便要时时为朱家军挡灾,我这心里就和刀剐着一样。”
朱征北气恨。
朱振梁更是有些哽咽道:“是阿爹对不住你。”
朱定北有些无奈道:“想这些做什么?现在才是最好的安排。试想一下,如果我们都留在鲜卑的话,这些年屡次凶险阿爷一个人在京里帮咱们扛着,你们就能安心吧?若是换了阿兄去做我现在的事,阿爹和我也同样得提心吊胆。换了谁不是一样呢,至少前几年我年纪还小,皇帝不会注意到我,缓过了这几年,我们朱家军现在尤其是皇帝想动就能动的。”
父子三人如此勉励几句,朱定北复又问起匈奴的情形。
如今他们的安排是,鲜卑朱家军盯住匈奴,凉州朱家军谨防羌族,而朱定北自己则镇守洛京,全力对抗藏在暗处的李党,彼此相辅相成。
胡尔朵大丧才过,匈奴这半年很是风平浪静,联络收买羌族新王失败之后,匈奴王便收手全力整肃匈奴王族。值得一说的是,仿佛是被羌族王差点断子绝孙的先例给震慑到了,匈奴王开春一来就广纳后宫,势有开枝散叶多多益善的打算。
朱定北摸着下巴笑起来,别有深意地笑道:“让他生吧,儿子可不是越多就越好的。”
等那些儿子长起来,说不定不用他们出手,这些儿子权利相斗说不定就能败坏了匈奴的祖业呢。不过么,按照他目前的计划来看……啧,真可惜,或许等不到他们长成的那一天喽。
再议一阵,朱振梁便提出让远行而来的儿子早作休息,朱定北起身相送,等朱振梁和朱征北快要踏出门口的时候又忽然出声道:“爹,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父子二人被他犹豫不定的语气惊了一下,朱征北左右看了看,便忍着好奇和担心先走了。
朱振梁复又关了门走回来,颇觉忐忑道:“儿子,何事让你如此为难?可是有什么变故?你且说出来,可千万不要逞能自己一个人硬抗。”
朱定北哭笑不得,犹自有些难以启齿,踌躇片刻才低声试探道:“阿爹,我看上了一个人。”
“谁?”朱振梁没听懂他的话外之音,反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你只管说出来,就算你是想要你朝安阿叔去帮你,阿爹都肯定没有二话。”
朱定北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先谢过他老子的大方了,连形如自己头颅的智囊都这样轻易就许给了自己
贪婚乱嫁之老公太腹黑。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略有些难为情道:“我是说,我给你相中了一个儿媳妇。”
“……!”
朱振梁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拍着朱定北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行啊!这种事情有什么害羞的,相中了就得娶回家里,千万不能让别人给抢了。”
这是他自己的经验之谈,而后道:“是不是那人身份太高?你放心,如今你是一品军侯,咱们家的家规也该变一变了,皇帝既然留你在京城为质,也合该让你有一门好的姻亲才是。就算你看中的是世家贵女,料定他也说不出二话。”
朱定北窘迫,忽然有点不忍心把他后面没说完的话告诉眼里冒着精光仿佛已经摸到嫡孙子的小嫩肉的父亲大人,但到底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想娶的,是男妻。”
“……”
朱振梁的笑声戛然而止,随即看着朱定北坚毅的又带着些忐忑的眼神,他明白了儿子并非在和他说笑,而且那个人已经在儿子心里有了极重的地位,他若反对,第一个伤的便是儿子的心。
大敌当前仍旧面不改色的朱大元帅,这一刻有些无所适从地挠了挠头,闷不吭声地消化了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半晌,才有点牙酸道:“我未来儿媳妇……不会姓宁吧?”
朱定北:“……”
他脸上一红,不自在地扭过了头。
朱振梁一拍大腿,怒气腾腾道:“我就觉得这小子不安好心!格他老子的,我说他对咱们朱家怎么就这么殷勤呢,个小王八,看老子不——”
“阿爹。”
朱定北赶紧拦住火冒三丈杀神附身的老子爹,这真要是让他找上宁衡,当真有可能扒了那小子一身皮。
“你还护着他!”朱振梁怒道。
朱定北摸了摸鼻子,低声道:“阿爹,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焉知不是我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