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别啊,我说笑的嘛。”秦奚揽着他的肩膀,仗着自己现在人高马大,把斯文清瘦的贾家铭夹在自己胳膊弯里,嬉皮笑脸道:“那些老兵回来总是说哪个女娘的手艺好,我听了可怕得很,不知道伺候过多少兵痞老爷们呢,一想到我可能和哪个歪鼻子咧嘴的家伙碰过同一个女人,我就不舒服得很。”
楼安宁鄙夷道:“你从小眼睛就爱往花姑娘身上钻,不过我可警告你啊,管好你身上那二两肉,要是在外面沾了什么病回来,到时候我来动手给你切了!”
秦奚放开贾家铭,往胆敢对他二兄弟出言不逊的楼安宁身上扑去了。
朱定北笑出了声,又转头给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阴影的贾家铭递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之所以当着大家的面提起这个话题戳中贾家铭的痛处,不为别的,只因军中这种暗娼风气藏得很深,没有老兵带着是接触不到的,更不会有人牵扯到明面上让抓军纪的监军知道,贾家铭又是初来乍到对这种事情恐怕一无所知,所以才多此一言提点一下贾家铭让他有所防备。
贾家铭对他微笑,点了点头,显然也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边已经响起楼安宁不肯认输的叫喊声了,如今他这个小胳膊小腿的还真不是在新军中接受过特训的秦奚的对手。
要不是秦奚有意让着他,两人胡闹一团,楼安宁哪里会有还手的机会。楼安康也不管他们,而是对朱定北接着说道:“昨日你送来的家书我看过了,信上阿爷说他在家中给我和阿弟相中了一门亲事,问我是否有意。”
“什么?!”
“哪家人?”
秦奚和贾家铭都很诧异,这边秦奚已经夹着挣扎的楼安宁坐回来了,好奇又有些兴奋道:“是哪家的姑娘,我们知道吗?”
楼安康继续道:“我是想拖你和阿衡回去的时候同阿爷口头上说明一下,我和阿弟都无意过早成亲,况且还有两年才会回京,若是在这里遇到了合心意的人,岂非作茧自缚。还是不要太仓促为好。”接着才回答了秦奚的话,“既然没想和人家结亲,你们就别问人家姓名了,没得伤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秦奚道:“楼大你还是这么假正经,真是好没意思啊。”
楼安康不理,还是那副温润公子的模样。朱定北便应了下来,其实在他阿兄所经历的那件事情之后,他就比较反对几人在外拼搏的时候过早在家里定亲,虽然在外得到的姻缘未必是好姻缘,但总是是一段特别的人生经历,应该好好享受才是。
第235章 长生使坏
第二百三十五章
秦奚四人年纪轻,品级都不够陪驾左右,朱定北特意向皇帝陛下请命,特许带上他们几人一起前往鹰谷草原。
鹰谷草原位于鲜卑府的中部,一面挨着沙地,另一面却是陡峭断崖,中间地势开阔,越往中心部位草植越茂盛,是鲜卑府的大绿洲之一。之所以被称之为鹰谷,便是因为断崖那一侧是育鹰之地,峭壁上有鹰有雕,十分凶悍。
这样的地势正是易守难攻,又适合新军演练的好所在。
鹰谷草原离鲜卑府主郡也不愿,半日82 车马也就到了。前两日皇帝在鲜卑府一览风土人情,此次随行的还有曾经在司马御棋吏治之乱后同陈阁老一起来鲜卑府主事的甄右相,毕竟是文采卓然的文臣,将此时在鲜卑府所见与当日的不同娓娓道来,不说皇帝,就连在这里呆了近十年的朱振梁听着也觉得十分有意思。
一行人在第三天一早便出发来到此处。先行军安营扎寨,朱定北不耐烦同大部队一样慢行,同他阿爹说了一声便同宁衡五人骑马跟着先行军一同前往。
朱振梁不放心他,又让手下一名亲兵带着十个人护佑在旁,又细细交代了那些地方有狼群出没,那些地方又有峭壁沼泽瘴气,十分不放心地放他去耍了。
“驾!”
脱离了众人的视线,朱定北一马当先朝着鹰谷之地而去,根本无需亲兵指示方向。
这个地方他太熟悉了!
这些年,他越来越少梦到这个地方,但重临旧地他才发现,他从未有一日忘记过。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比他已经生活了□□年的洛京更让他觉得亲切。
“长生!”
宁衡追上来,长手一伸拽过他的缰绳迫使马速降下来。朱定北的脸被北境还带着冷气的风吹得紧绷,凌冽风声中也为留心听他在身后喊的话,此时被拦住了,才余兴未消地问他:“怎么了?”
宁衡拧眉,“……走错路了。”
朱定北回头一看,自己的马速太快了,除了宁衡,竟然连他爹的亲兵都被甩在了后头,他们停下说话的功夫才追上来。
“长生你跑什么啊,喊你也不听。”楼安宁没命地喘气,方才急追了三里路让他满头大汗。
朱定北道:“走什么大道,走,我带你们走小路哪里,顺便带你们去见识一下你们没见过的东西。”
那亲兵惊道:“少主人,切莫如此。若是落了单,无法及时赶到营地的话入夜就太危险了。”他说起饿了一整个冰雪季的草原狼,这时候它们无比凶悍,就连最出色的猎人也不敢去招惹他们。
朱定北嗤了一声道:“你当我不知,这个时候的草原狼都群居在南边水泽附近吗?”
“这……”
不等他再说,朱定北便道:“给你两条路,要么听我的,要么现在回去向父帅说你无能,管束不了我。如何?”
亲兵:“……”
二公子看着如此斯文,他却感觉到了和主帅大人一样的杀伐之气,是他的错觉吗?
楼安康担心道:“长生,要不我们还是走正路吧,皇帝陛下御驾在此,若是不小心惹事闹到御前就不好了。”
贾家铭等人也是如此,见朱定北不听,宁衡也对他露出极少见的不赞同的神色:“若要来逛,明日再来可好?”等晚上他让人把这一片是否有危险都探清了路子,就算只有他们二人出来他都不会反对。
朱定北看向他,半晌忽然低声道:“你们忘了,我就在这里长大。”
众人怔住,见他眉宇间流露感怀,劝阻的话就再说不出口了。亲兵也很是无奈,只得派一人回去同主帅禀报再增派些人手过来确保这些大少爷们的安全,不情不愿地由着朱定北带路前行。但让他意外的是,朱定北走的竟真的都是捷径,这些小路好些连这些年迁徙过来的牧民都不清楚,他竟了如指掌。
看来少主人不是空口白话,这让他忐忑的心总算落了地。
记忆中牛羊成群的地方,因为皇帝陛下亲临又被征用为军伍演练之地而只剩下一望无际的草原。
马蹄声踏过,草沫溅起,三月北地的风带着比洛京最冷时候的寒风还要萧瑟的冷肃,穿透了身体,却让朱定北倍感快意。这让他真实的感受到,他踏入的正是他梦中苦苦追忆的久违之地。
走到一处草浅石多的地方,朱定北才停下来,又摆摆手让亲兵和余下的九人一起去附近勘探情况不必跟在自己身边。
“知道这里叫什么吗?”他跳下马来,两步又跳上一处高石,回头同他们介绍道:“这一片原住民把他们叫做撒胡勒斯,意思是沙漠之地,在这一片水源充沛的绿洲里,这样的地方只有两三处,不能用来畜牧就像是沙漠一样。这里还有一个名字,叫人参坡。”
“人参?”
几人都有些好奇。
朱定北展颜一笑,“我就是带你们来挖人参的。”
可没听说人参长在这种地方,但见他兴致勃勃几人都不忍心拂了他的兴致,于是跟着他一起找了一些尖锐的时候在地上开始挖掘。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挖出来几根短的有手掌长,长的有手臂长的看起来和人参确实很相似的茎,只是它很光滑,并没有人参须。
“这是什么,用来做什么的?”
楼安宁在几人里最是好奇,不客气地使唤他兄长从马上取回水囊,洗干净了泥土,翻在手心里一直打量。
“当然是拿来吃的。”朱定北也让他们将剩下的洗干净,留了两根长的说要给他父兄,当先啃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声音。见几人有样学样,他一边吃着一边道:“是不是有点甜?这可是个好东西,像我手上这么长的,以前的鲜卑人还有愿意用一头牛来换的呢。这里人说它是神毛,意思是长生天的头发,你们说能不珍贵吗?”
秦奚吃着觉得挺好,虽然带着点土味,但是一口一个脆,吃起来甘中带甜,还听特别的。
他笑着说:“长生知道的还挺多,就知道你以前不老实,肯定经常跑来这里挖东西吧?”
朱定北叼着吃完之后剩下的一点细长的末尾,怀念道:“这里,以前是我九叔带我来的,我打的第一头狼,就是他给我捡回来的。”
他们都知道朱定北的九叔是已故的二品大将朱泉,不想提他的伤心事,又扯开话题说起其他来。朱定北没有在此地逗留太久,带着几人一路走近路,还抄了一个兔子窝,把人家一家八口都给带走了,楼安宁还说他在军中没有别的打发,说要把他们准备丢掉的没一两肉的两只小兔子带回去养着玩,又被秦奚好生取笑了一通。
很久没看他们斗嘴了,朱定北他们都觉得挺好,一路上热热闹闹地也就到了营地,只比先行军晚了一步,朱振梁后来增派的沿途找过来的二十个精兵都没能和他们在路上碰头。
见时间还很充裕,他们便自己加了火堆,把那六只肥兔子给收拾了架起来烤着吃,正好一人一只。吃完后躺在草地上快活地叼着草根说天说地,年少时光的无忧无虑仿佛这一刻又回到了他们身上,几人相互看了眼都笑了起来。
过了半个时辰,大部队也赶到了,朱振梁忙着安顿皇帝便赶紧让朱征北来寻他。
朱征北来时他爹耳提面命要让他好生教训朱定北一番,但朱征北对胞弟一向纵容,见了面也只说了句:“别太任性。”就轻拿轻放了。朱定北笑眯眯地把藏着的那两根“人参”拿给他,朱征北哈哈笑道:“怎么又去掏地龙了,让阿爹知道非再打你一顿不可,你忘了你小时候还吃拉肚子的事情了?”
说着,掰了一段吃起来。
楼安宁一贯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见状问道:“长轩阿兄,不是说叫神毛吗,怎么又叫地龙了?”
“什么神毛,那都是哄小孩子的话,说是长生天的头发变的东西,吃了要被长生天处罚不准小孩子吃的。”他一听就知道是长生使坏了,一边吃的津津有味一边道:“这其实是一种钻地蛇的尸体,当地人管它就叫地龙,哦,长得和蚯蚓挺想,不好过是通体发白。像这里,就是地龙的头,是不是有一点凸起,这是它们的眼睛。”
他指着刚才被几人一口吃下嘎巴嘎巴咬碎过的部位轻描淡写地说。
秦奚贾家铭楼安康只觉得头皮一紧,楼安宁没撑住“呕”了一声,只觉得刚才的兔肉在肚子里翻腾,弯着腰干呕颤抖着手指指着奸计得逞哈哈大笑的朱定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而早就认出这一味稀有药材的宁衡,无奈地看了眼笑得毫无形状的朱定北,决定配合到底了。
反倒是朱征北有些过意不去,道:“这其实是个好东西,可以入药,一株还值不少钱呢。就是太补了,小孩子的身体受不住所以吃不敢让他们吃,现在吃了晚上正好能睡个好觉呢。”
楼安宁:“……”
再好也抵不过它是“蚯蚓”硬化的尸体的事实啊!!
第236章 神鬼精兵
第二百三十六章
圣驾在鹰谷草原驻扎的第二日,便是校验新军之日。ggaawwx
来自鲜卑十郡的新兵,共计一万人,整齐列队在临时圈出的校场上,改头换面的精神面貌,让人见之便察觉到这批新军的势不可挡的锐意。
战鼓擂动,新兵们动作整齐一致地行礼,朗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令重复了三遍,铿锵有力,响彻云霄!
只是叩拜之礼,贞元皇帝当了近三十年的皇帝早已对万岁之言麻木,但此时竟似回到登基那日第一次接受文武百官朝拜时一样,让他心中震荡。他怔了一下,才抬手道:“众卿,免礼平身。”
一万大军同时起身,像是一个人动作一般,连声音都极小。
单只这一个场面,已经让洛京而来的文武百官为之震惊了。随后,则是十郡第九司各司的司长率领士兵们在战鼓声的变化下,开始这一场演练。
首先,就是行军。又经过半年的训练,这些新军比起贾家铭当时所见更加精锐,他们行进的步伐已经完全一致,每个人落地的声音好似都被丈量过一样,走出来完全就像只有一人。初次目睹这个场面的百官们目瞪口呆,震惊程度比当初的贾家铭几人只多不少。
贞元皇帝的表情无比认真,东升太监在震撼之余侧首看了看陛下的神色,随即又将目光投入了千军万马之中。
这位随侍皇帝近四十年的御前总管,眼中悄生波澜——陛下方才的眼神,他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见过了。原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那一位才能让陛下生出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和征服欲。当年便是皇位,也不曾让年少宏图的皇帝陛下如此狂热过。
而如今,却还有这满场的军将,这赫赫威扬的天子之兵。
这样,也好。
他想。
这十郡第九司,并非每一司的兵将都是一样的兵种。因此场内在行军演练过后,便自觉地分出了阵营,骑兵一列,步兵一列,战车兵一列。万数士兵齐聚一场,若非凭借他们额头上绑着的不同颜色的布巾,完全分不出彼此。
武器演示开始了,争气一致的动作,起先,没有一名士兵呐喊口令,但□□劈刺、箭矢飞驰、刀斧破空的声音却扎入人耳中,无声的磅礴的士气,让人神情静穆,一股寒气脚跟往头顶上冲击而来!随后,士兵们开始呐喊,万人声音齐聚,竟如同出自一人之口,没有多余一丝杂音。
最后就是布阵。
贞元皇帝在高台上凝视着万名士兵在擂动的鼓声号令之下,应声变换阵型。只见校场内各种兵种的士兵以极快的速度换阵,没有一个人犹豫,没有一个人出错。他们的默契好似与生俱来,很难相信,他们来自鲜卑府的四面八方,今日,是他们第一次配合演阵。
这让皇帝和百官们都清楚地明白了,朱振梁提议随意抽取一司演练的真正用意。
他在告诉皇帝陛下,告诉文武百官,他朱家练出的兵,不论是出自哪一郡,哪一司,不论他们往后会到哪里,他们每一个都是大靖的精兵,他们可以随时上战场,随时随地配合他们的战友,他们都会有同样的一个信念——保家卫国,生死无畏!
一个时辰的演练在十郡第九司的各兵悄无声息重新分列回归队伍中,落幕。
朱振梁当先跪地道:“军甲加身,矢志不渝!我大靖兵将为陛下,为皇室,为我家国抛头颅洒热血,无畏强敌,驱逐鞑虏,犯我边境者,虽远必诛!必将忠君报国,生死不负!”
“忠君报国!生死不负!”
“忠君报国!生死不负!”
校场内,万军跪地高呼,声动天地。
朱家军场内列位军将纷纷起身离席,跪于皇帝下首,高声应和。
“好!好!我大靖好儿郎们,我大靖万里河山,朕尽托付尔等之手,黎民之幸,苍生之幸!朕谨以这杯酒,敬天地,敬儿郎们!”
贞元皇帝仰头喝下一杯酒,再执一杯,撒向天地。
文武百官口称万岁,千军万马中发出呼声声,以□□点地,好似雷声阵阵,暴雨着地,好不狂烈!贞元皇帝朗声大笑,亲自上前两步,手扶朱振梁起身,毫不吝啬地赞道:“朕的儿郎们,交于你,朕放心。山河江山黎民百姓托付于你,朕放心!”
“臣,谢陛下!肝脑涂地,亦不负陛下所托!”
朱振梁再行一拜。
擂鼓声停,校场内的万兵如流水般退散,不一会儿便以整齐的队列出现在校场外围,站立如标杆一样,挺立原地。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听一阵铁蹄声从远处狂奔而来!
天地,仿佛为之震动,浩大声势,唯有百万雄师才可得此等撼动天地之能。
贞元皇帝不由浑身一震,蓦地往声源处靠近,东升太监大吃一惊,赶忙迎上来侧立皇帝左右,低声恭请他回銮,百官更是有人撒了酒,陡然站立起来,交相询问出了何事,那逼近的大军是怎么回事!前日受辱的郑御史更是沉不住气地暴喝道:“朱长武!你这是什么意思!陛下在此,你竟敢无故调动朱家军惊动陛下!你这是想造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