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程昭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道:“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江义斜眼又瞪程昭,更觉惊讶道:“那丫头不就是被我逼迫了一回救世子爷吗?论起来,我们也不至于那般给她脸面啊!”
该有的礼数也有了,该给银钱的也给了!
还要怎么样!?
比之江义这种纯粹的攻城武将苗子,程昭属于那种上马能击胡虏、下马能做文章的人,他虽然不晓得世子爷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晓得上次从宫里传出的到底是什么。但他心中有些猜测,世子爷这般举止,明显已经超出了他平日里的行事风格与范围,恐怕胡家不会只是普通人家。
程昭再次鄙视的瞧了一眼江义,但却是紧闭双唇,沉默不语。
江义不由挠了挠头,自言自语起来道:“也不晓得,那张二牛再没有施救,会不会就此冻死。那丫头是会选抓老子的风流韵事,还是救心中的情郎,我觉得她定然是救情郎,否则不会求着世子爷打探消息……当然,兴许也会去寻老子,到底在镇子上置了一个小宅子,也要花不少银子,那银子定是世子爷先头给的……不对啊!若是为了银钱去找老子,其实还不是为了情郎!?……”
程昭再也受不了江义了,当下转身往角落里去,他不想再与这种人站在一块儿,真不晓得世子爷当初为什么会相中江义这等粗人,并且还招用了他在身旁。
“里长去镇子上了?”世子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再次开口道:“倒是个不错的。”
能够不贪钱,打实里想为黄坡村谋些好事,怪道这黄坡村的村民,个个家境都不算太差,他蜗居在此处一阵子,也没见着冻死饿死的人儿。
程昭正在揣测世子说这话后续会再说些什么,但世子却是吩咐道:“告诉李秀才,让他出面,就道愿与胡家一起,将林子承租下来之后,一半办私塾,一半做果林。如此一来,花季可让学子踏青做诗赋,结了果子便还可卖些钱。”
这是要继续施恩给胡家了。为什么?
江义听得目瞪口呆不能理解这是经常发生的,但世子此次的吩咐却是让程昭也有些想不明白了。
“至多下两个月,你们便知晓为何了?”世子眼中兴味有些浓,慢悠悠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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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江义寻上门,胡家大娘甚至都没察觉到胡香珊出门子了,可胡香珊归家之后,胡家大娘除了问她去了哪里,也没心思深究。只道说是上次来家的魁梧大汉来过了,至于说了什么,胡家大娘也忘了。
胡香珊见自家阿娘这般模样,也真是心疼。她装做无事人一般,笑嘻嘻的与胡家大娘随便说了两句,便又出门了。
寻了胡成,胡香珊已经暗自叹息了无数次,她此时拉着一脸懵懂的胡成道:“稍后,无论你瞧见什么,都不许私下里动作,得听我的。”
“行啊!”有的玩胡成自然高兴,何况阿姐说是阿娘交待的,他只道:“晚间你可要与大兄说清楚喽,可不是我私下里离开私塾的。”否则胡征可是会教训他的,而大兄教训小弟,在胡家是没人帮他说话的。
“嗯!”胡香珊嘴里应声,但心底里却是担忧,若是真有什么不好的发生,大兄知晓了,会否影响他上京大考。要不,先瞒瞒,让大兄先离家到顺天府去候考。可转念一想,济宁府到顺天府也就几日,这还有几个月时间在顺天府,他们家在顺天府又没根基,且家底子也不够支撑他们如此做。真伤脑筋。看了眼胡成,她再次道:“阿成,你一定就应下阿姐!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得听我的,且给我嘴巴闭紧了!得不到我允许,谁都不许说。”
“怎么了?阿姐?”被胡香珊这等慎重举动几次三番念叨与提醒,他不由觉得纳闷极了,问道。
“无事!你只要记得阿姐说的话便可以了。”胡香珊已经熟门熟路的租好了驴车,她拉着胡成上了驴车之后,道。
“噢!”胡成上了驴车,驴车上有炉火,顿时温暖的舒服,缩了缩脖子烤着火,他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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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车行驶了有一阵子,本来倒也是平顺,但突然间一个趔趄,胡成掀开棉帘子往外看。
“咦!阿姐!路旁边有个人。”不等驴车车夫说话,胡成便先叫嚷了起来,道:“谁啊!裹着毛茸衣裳在雪地里躺着呢!瞧,那双鞋子那样破,有钱置办好衣裳却也不晓得弄双好鞋。”
胡香珊心一提,顺着胡成指着方向望去,随后便让车夫停了车,下了车便去察看。
这一看,她真是要感谢自己的直觉。
这是张二牛啊!
身上的大氅看着低调质朴,可是料子是挺值钱的,不知为何,胡香珊立马想到了江义。也立马想通了江义为什么给了张二牛大氅,却不将张二牛直接救回村子。
无非是嫌弃张二牛不配上他的肩,另一个层面,又想卖自己一个好!
真是呸了!万一好没卖着,人死了可咱办!?
胡香珊在心底里暗骂。
到底是救人要紧,胡香珊与胡成两人又给了驴车夫几文钱,将张二牛扶到驴车里,往村子里赶去。
“姐!是送回家去,还是寻了郎中?”胡成摸了摸烫的几乎跟才凉了没多久的熟水一样,想到张家大娘对自家姐的样子,不禁有些不太乐意,可见着张二牛这般模样,便又有些两难,问道。
“送郎中那儿吧!”胡香珊眉眼纹丝不动,道:“给他们多些银钱,让他们找人跑一倘张家报迅便是。”
“嗯!”能够不去张家受张家大娘的奇怪眼神,胡成感觉心情好了一些,应声道:“那一会儿我就扛着他进郎中家,阿姐就在车子里坐着就好。”省得传出去,这万一两家结亲不成,自家姐的名声可真不好了。有些事,私下里两家知晓就行了!在外头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真是贴心!胡香珊望着自家阿弟,觉得暖暖的,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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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芝婉惊喜极了,她本意也是到村子里打听一下张二牛的情况,却没想到,当她进了村子,人还未至柳家祖宅,倒是让她探听了郎中家的小子到张家报讯,说是张二牛现下在郎中那儿。
赶紧掉头,给了郎中一些银子,郎中喜的跟什么似的,这一天两次的收诊金拿赏钱,简直是将他整年的出诊费都赚回来了。
于是便也任由柳芝婉候在外间,并且随时来报张二牛的恢复情况,直到张家大娘与张大牛急急赶来,又直到日下山头,张二牛恢复了一些意识,入眼的便是张家大娘泣不成声的模样,在他旁边不停的夸赞柳芝婉是他的贵人、恩人。
倒是张大牛心里存了个心眼子,觉得这事有些可疑,可他到底是个男子,总不见得盯着人家姑娘细问,遂也不再计较柳芝婉的说辞。
“二丫!二丫!”虽然张二牛是睁了眼,但他终究不是太清醒,他嘴里依然念叨着胡香珊的名字,因为之前昏迷之时,他隐隐约约听见了胡香珊的声音,仿佛做梦一般,她对他笑,一直在他耳旁说话,提醒他要清醒一些,想想家中的爹娘,想想他自己才年少力壮时,不能就这样昏过去,他要努力醒过来。他的双唇不断动着,嘴里吐出几个含糊的字:“嗯!我醒……我不再睡了……我醒……”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张家大娘简直要气晕了,她一声不满的嚎叫道:“都快死了还嚷着那个二傻子的名字!她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汤啊!哄的你将贴己银子留给她,这都快命搭进去了,不见她为你着急、不见她为你出力,你还依旧念着她,念她做什么?念她做什么啊?”
“娘!”张大牛于一旁听着自家娘胡言乱语,都将人家胡家二丫也叫成二傻子。不由跳脚的过来要阻止道:“你莫要胡乱说话……”
“我胡说什么了?”张家大娘哪里肯听,更加尖声道:“我就说错吗?若不是柳家的大小姐救了我们家二牛,我们家二牛就要……就要……”到底说下去的话不吉利,张家大娘便不再言,只是继续哭泣。
外间的柳芝婉与其丫头下午时分回了柳家祖宅,此时又寻了借口出来。
此时坐在外间都模模糊糊的听了个大概,柳芝婉心里一喜,到底张家是喜欢她的。而她身旁的丫头不由担忧的望着自家小姐,心里急急的跳着,身上的冷汗都已经出了几层了。
“小姐!都那么久了。”小丫头颤着音儿再次提醒道。
“怕什么?”柳芝婉正心情愉悦着道:“外祖母都允了我到郎中这儿取药。”
说着,但见郎中家的小子,正一边暗自疑惑的偷瞄了她这边几眼,一边将那几包草药递给丫头。柳芝婉得意的指了指丫头手中的药材,道:“你且安心便是。不会有差子的。”
可是出了差子,她一个小姐无非是再次被软禁,可苦了自己或是被杖责或是被发卖的下场了。小丫头心里慌乱的简直都说不出话来,只能浑身再次微颤着望着手中的草药。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二十八章 争论
柳宅内,杜仲立在回廊处,望着那夕阳下的簿雪久久出神。
白雪不能久看,不然容易雪盲。
“仲哥儿,莫要再看了,仔细伤着眼睛。”柳宅内有的老仆管叔,是杜仲带进来的,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仅存的亦仆亦长辈般的存在,这么些年在柳宅,杜仲身为总管安排了管叔看库房,柳宅人口简单,这差事便是一半养老的,平日里杜仲忙进忙出的,两人会好些时日都不得见,此时管叔佝偻着身躯,缓缓迈步过来,一见着他不由就要关心他道。
“管叔,天这般寒冷,你怎地就这样一个人来了?”杜仲看了看管叔身后,没有一个人搀扶着他,身上还穿着那样单薄,也是十分关怀道。
“哎!我一把年纪看似不中用,其实身子骨不差当年。”管叔笑了笑,还举了举胳膊表示他很强壮,道。
“管叔老大益壮。”见他如此精神,杜仲边笑边将管叔请进了内室道。
“仲哥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一杯暖茶下肚,管叔纠结了老半天的心也渐渐平稳坚定起来,他放下茶盏道:“杜家虽然在你爹那一代没落,可到底只要人在,便有起复的可能。”
“管叔,你这些日子就一直在操心这个?”杜仲不愿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
“仲哥儿,我晓得你的心思啊!”管叔叹了口气道:“若是放在你太爷爷那会儿,怎么着也会有那千金闺秀……,要不,仲哥儿,咱们开了春便也去应考如何?”
管叔望着如子侄般的小少爷,他也是极其心疼的,家道没落之后,女儿沦落的给员外做继妻,而少爷呢!他听闻,连一个员外家的女儿都不嫌弃,弄得自小便喜欢笑且也聪慧的少爷,如今越发沉闷了。
“管叔,我自个儿的事,我心中有数。”到底还是管叔了解他,但他却依然不愿与人深淡这个话题,敷衍道。
“仲哥儿其实心里是憋着口气吧!”管叔既然今日前来,便是也做好了苦口婆心的准备,他继续道:“其实细究起来,仲哥儿过了院试成了秀才,虽说几次都没成举人老爷,可说到底那也是领镇子上六斗米粮的。”若不是家道中落扰了心境,此时指不定还能进京考进士呢!
“管叔,总之……我的事……你莫管了。”杜仲转着手里的茶杯,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他真是不愿意再就此话题深谈下去,读书需要静心敛气,而他现在,哪还能再回归那寂静的日子?他已经踏足与纷争,恐怕无心思再读圣贤书了。
“仲哥儿,你……”管叔心急啊!可到底眼前的人在他心中是少主子,他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后仔细的打量了杜仲,正要问话,月洞门外急匆匆的来了一个小厮。
眼见着这个小厮进来,杜仲的眼睛先是一亮,后是归于幽深,隐隐间这种阴沉至极的目光,让管叔觉得有些脚底发凉,他下意识的望了望外面寒冷的天气,宁愿相信这是自己穿少了。
小厮进来看见管叔,到嘴边的话便隐了下去,杜仲转过头来对管叔道:“我这有些事要问……”
“我这便走!这便走!”管叔自是不愿意打扰杜仲处理琐事,想着自己的话少爷不听,看来也只有下次再寻机会来说,于是便识趣的边说边往外退。
当行至门槛时,隐约听见小厮轻声但带着兴奋道:“……拉了肚子……恐怕就是这几日……”这几日便会一命呜乎去见阎王了。
―――
眼瞧着新年将至,正是喜意浓浓,宫里上上下下都开始张罗起来。
但马背上抢下侄子江山的当今皇爷却是心情极差。
北方残余,边界纷扰,还有前废帝到底身死否、其又是否留下血脉,这样样事都不顺心,以致于当听到宣府那儿传来鞑靼再来侵扰之后,朝堂上又是噤若寒蝉,只闻皇爷那虽老却也算中气十足的咆哮声。
大臣们一商议,顿时觉得为了过一个太平年,就必须要寻一件重大的喜事来转移一下皇爷的注意力,至于边界滋扰,那儿有大将,偌大一个大启朝,难不成还会怕了那不要脸、没有诚信前谈和后便扰的小小蛮夷不成!?
内阁议事,茶香袅袅。
鞑子滋扰大启边境,嘉峪关那儿就不用说了,近日来,每隔几天就是一场仗要打。如今时不时的有一小股绕道往宣府这儿滋扰,虽然不怎么成气候,但到底令人紧张戒备不已。
“宣府、山西那边都已经征兵不少。后续兵力也是充足。西部、南部都是太平大捷,宣府总兵武同合刚到任上,想必也需要渐渐熟悉那边的情况,才能迎头痛击。”兵部尚书孙守信,四十余岁便做到这等地位,也算是年富力壮,十分自信在一群老大人之间,也是极有前途的。他倒是不担忧许多,那武同合是他荐的,宣府有多少兵力与粮草他总是心里有数,只是整个大启现下那宣府可是燕京的屏障,那儿出现的鞑子可不能等闲事之,三天两头的传来坏消息,他便成天里被皇爷骂,这心情总不会好的,肃着张脸道:“其实只要嘉峪关那儿大捷,张开了网似的将人截住不让来滋扰宣府,又待来年开了春,至多半个月,定然能一举将他们打回老家缩头再也不敢来扰。”
“谈和可也是那武同合提议的,孙大人力保之下促成了事。如今蛮夷翻脸不认人,自然是要有些交待的。”隐隐有首辅之实,但暂且还未有首辅之名的谨身阁大学士领吏部尚书之职的杨成奇,他捋着自己留到了好几寸的半白胡须,悠悠的道:“皇爷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怎能容得下这等背信弃议之事!?”
如今只是骂骂你,还没将你廷杖或者投进诏狱已经算好的了!
说完,杨成奇淡淡然的瞄了一眼孙守信,但将视线挪开了。
孙守信不免有些尴尬,再怎么自信才华横溢,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也没什么好多争辩的,便抿着唇转头望向另一个杨大人杨榕。
杨榕虽然也姓杨,但却是与杨成奇没什么亲戚关系,且性情处事风格也完全不同,杨榕为人更会揣测圣意,故尔也常常能得圣心,说得好听他为人变通,可往另一层方面去想,常常会有争议,觉得他不免丧失原则,不讲道义。
“如今大启朝还有一件重大之事,牵动着皇上的心啊!”接收到孙守信的求助讯号,他笑了笑道:“方才众人其实也谈到了。”
对啊!还有一件重大之事,方才怎么就莫名其秒的被打断呢!
“曾闻钦天监有半年之约?”华盖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陈宏义默了默,便道:“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如此老夫除了新年一事要忙,接下来恐怕皇太孙的大婚之日也要临近着张罗开了。”
杨成奇望了一眼陈宏义,素来言语不多的他,此时能主动开口,显然除了卖面子给孙守信,定然其本身也是关心着这个事的。内阁之中,杨成奇素来都看得上陈宏义,觉得他是个做实事的。便也不想为难他,回应道:“皇太孙也有十九之龄,确实该考虑人伦大事了。”
接下来便是要上书皇爷寻钦天监探讨这最疼爱的皇太孙的人生大事,想必一时半会便不会再天天骂孙守信了吧!
孙守信不由内心记下了陈宏义的这份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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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钦天监便上奏,六月已过,福星降临之地已经明确。虽然边界那边扰边的战报时不时的传来,可到底皇爷在百忙之中、圣怒之下还是不忘为大启朝的皇太孙选一个有福的太孙妃。
但到底是国事重要为先,故尔皇爷还是决定待鞑靼之扰散退之后,再行全国大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