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脸红了。”
“你看错了。”余泽飞快地说。
“哦。”赵修平冷淡地应了一声。
接着两人就都没说话了,黑暗中,余泽走在前面打着手电筒,虽然一直没回头,实际上心里一直在忐忑不安地想:赵修平是不是生气了?
妈的!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句话就生气了?!
可是他一直没说话,这不正常,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要不要确认一下?
怎么确认?
回头看一眼?
要不要回头看一眼?
余泽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假装不经意间回头看一眼,只看一眼,说到做到!
他回过头——
男人站在月光下,清冷冷的光照下来,在眉骨下方留下一点阴影,一向冷漠没什么表情的眉目,却在此时带着些笑意看他,仿佛早就等他回头的这一刻。
余泽觉得自己简直已经不能呼吸了,更别提脸不脸红的问题。
赵修平手放在他颈侧,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他的耳垂,注视着他的眼睛,声音低哑地问:“回头干什么?”
余泽:“……”
他妈的!着了他的道了!
他立刻打掉赵修平的手转身:“别废话了快点走吧,明天天亮还要集合——”
身后没有脚步跟上来,走了两步,余泽终于还是装不下去了,内心挣扎着转过身。
还是原来的位置,那个人就站在月光下笑看他,英俊得一塌糊涂。
最后,他还是忍耐不住地走上前去,仰起头与对方接吻。
明天天亮的事情,等明天天亮再去想吧!
-
这里部队离开的时候,应该把大部分武器都带走了。
昨天他们草草在仓库转了一圈,只找到一些看不出全貌的大型设备,其余的枪支武器都没有见到。
这些大型设备到底是干什么的,具体天亮后才能看清。
赵修平醒来的时候,余泽还在沉睡,在梦中不时地发出一些焦躁不安的呓语,像个小孩儿似的翻来覆去。
赵修平半靠在他旁边,轻轻拍着他,他才勉强好一些。
余泽一直不知道,其实在WATA的时候,自己也这样做过。只不过那时候余泽的梦魇更加严重,根本不可能发觉。
于是后来余泽开始依赖自己,睡眠开始变得平稳的时候,赵修平也心知肚明。
自己身边的男孩儿依然是个孩子,本能的寻求保护。
在他心里自己就像是个护身符似的,离得近了才能安稳,离得远了就开始焦虑。
赵修平从来没想过居然会有人这么全心全意地信赖自己——以至于后来每每面对他的时候,赵修平都觉得自己几乎已经有些惶恐了。
他与余泽相差太多,实在难以承受这样真挚的重量。
所以后来到行知小学后,赵修平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心中既放松又带着些微的怅惘,觉得余泽总能找到另一个支撑他的人,却没想到他竟然——
余泽又翻了一个身,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嘟囔了一句:“困死了。”
赵修平轻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传到了余泽身上,他拍了拍余泽的屁股:“快起床了。”
“啊!”
余泽立刻一蹦三尺高,脑袋咣唧撞到了头顶机器的铁架,但是他连看都不愿意给赵修平看一眼有没有受伤,捂着脑袋呲溜一声就蹿没影了。
留下赵修平站在原地发笑。
果然还是个小孩儿。
之前看他拿着安全套吊儿郎当在自己面前晃,还以为他胆子多大。
过了一会儿,从仓库深处传来余泽明显不自然的声音:“喂!你过来看看这玩意儿!”
仓库的面积很大,等赵修平过去的时候,余泽已经开始绕着那辆长相有点奇怪的车打转了。
赵修平:“这是什么?”
余泽特得意地东看看,西看看,最后手搭在高大的车轮子上说:“应急硬质机动路面。”
赵修平没听懂。
于是他继续解释:“就是铺路用的。在低承载能力的地方铺设临时路面,我之前在新闻上看到过。
这儿有两辆,能铺二百多米,我估计部队之前救灾的时候用过,以后我们也能用。”
赵修平很怀疑:“我们要它干什么?”
余泽:“铺路啊。之前的资料上说以后还有大雨,如果有洪灾的话,这种东西可少不了。
我们可以先放在这儿,以后有用了再开过去。”
他说得理所当然,显然已经在为未来做打算,绕着那两辆长相怪异的卡车转了好几圈。
但是赵修平看着他那样子,却忍不住有一点难过。
他也很希望能和他在一起,只可惜自己是真的撑不了太久了。
他可能连这次高温都撑不过去,更别提乔伊斯预测的所谓暴雨,除非——
余泽手里的通讯器突然响起来,是韩水的声音:
“余泽!来东南角!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第49章
去之前他们还以为,能让韩水他们那么惊喜的,起码也应该是大批的武器,或者干脆就是某个大型武器仓库,却没料到只是一段日记而已。
韩水他们昨天晚上在某个连的宿舍里找了地方休息,白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桌子上有一个日记本。
日记本只有一个巴掌大,在桌上半开着,旁边的圆珠笔连笔帽都没有盖上,可见日记的主人走的时候很有多匆忙。
日记大约从这位士兵初入军营就开始记了,断断续续记了两年,到最后却中断了三个月,直到最后一天:“我们要走了。
命令来得太突然,我们也没有任何准备。
太多人牺牲了。
如果再这样耗下去,所有人都会死。他们虽然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这次事情的严重性。
太可怕了。”
“我们要和所有未感染的人一起,去一个能够隔离病毒的地方,等高温过去。但是,没人知道等在前方的到底是什么。我或许此时已感染病毒……
不论如何,希望我们有一天能活着回来。
如果我们回不来,我希望有人能看到这段话,还有我的警告:远离高温,去北方或者地下,等待高温过去。
尽可能一个人呆着,因为他们发现有人……”
字迹后来越来越潦草,很可能是因为被催促的原因,他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写完。
余泽抬起头。
其他人都已经看到了这封信,所有人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神色,但是却完全不同。
韩水是十分惊喜的。
在他看来,这封信的意思很明确,我们的国家还没有被击溃,而且保存了有生力量。
他们一路过来,除了零星的逃难者,完全没有遇到任何国家组织,再加上没有收到过回音的卫星信号,这仿佛给人一种国家政府和军队都已经被击败,而他们在孤军奋战的错觉。
但是这封信告诉他们,国家还在运转,而且他们带幸存者去了一个可以“隔绝病毒”的地方。
这才解释了为什么他们这一路上遇到的幸存者如此之少。
像韩水这样从来生活在国家政府庇佑下的人,这绝对不啻于一个巨大的惊喜。
那就仿佛在无边的黑暗当中,看到了前方的一点亮光。
国家知道发生了什么!并且他们有办法隔离病毒!
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意味着太多了,他们可以去投靠国家,说不定有些人还可以找到失联的亲人……
余泽与赵修平对视了一眼,但是从对方眼中却没有看到欣喜。
这当然可以理解,像赵修平妮洛这样的人,是很难理解国家和军队的意义,只是这最后一句话:尽可能一个人呆着,因为他们发现有人……
有人怎么样?
留下这段话的士兵应该很清楚,如果末世到来,一个人是很难独自生存的。最好的办法就应该是像他们一样,几个健康人结伴,对抗丧尸。
但是他为什么建议他们单打独斗呢?
而且从日记中可以看出来,这个部队的士兵曾经参与过对抗丧尸,最后却因为伤亡惨重,只能带着幸存的普通群众撤离,说明国家对丧尸也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但是他们既然已经有了一个不受干扰的基地,那为什么不回复他们之前的卫星信号?
余泽翻来覆去地想,只能想到两种可能,一种是季业明根本没有将信号发送出去,另一种是——
国家的基地已经沦陷了。
“往好的地方想,从日记来看,国家起码早就知道高温即将到来,他们知道的说不定比我们知道的多得多。”
余泽将日记放回到桌上,假作轻松地说。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时,地忽然动了一下。
他们几个正在军营宿舍的二层,铁架床发出咔哒咔嗒的声音——
“地震了!”
“跑!”
众人脸色突变,赵修平一把拽住余泽,一行人立刻朝楼下跑去,然而刚出宿舍门,余泽还是忍不住折回来,将那本日记塞进怀里。
幸而他跑得也够快,当他们所有人离开宿舍楼三秒钟后,五层高的小楼轰然倒塌,周围的建筑基本也无一残存。
地还在微微颤动,荡起的灰尘有一人多高,迷得人睁不开眼。
站在空地上,余泽不停地咳嗽,赵修平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他的背。
余泽边咳边说:“这地震来的,跟我刚被你们抓的时候一样,也是一个地震。咳咳,当时我还想,这楼丑绝了,真是塌得好,咳咳,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握他肩膀的手骤然一紧,余泽反应过来,在一片激荡的灰尘中哈哈大笑:“靠,真是你?梁诚他——”
话音突然切断,余泽脸色一变:“围墙塌了!”
但是这时候再跑也来不及了,地震将部队的围墙弄塌,他们正处在角上,就算跑出去也只能和丧尸正面相撞,车里的油还没加,就算开也开不了多远。
如果他们非要开一辆车的话,还不如……
余泽:“跟上我!”
如此这般,四天后,当他们开着两辆机动路面车回到溶洞里的时候,还引发了大批人员围观。车被停在距离溶洞入口有一段距离的空地上,余泽跳下车与李源他们拥抱。
好多人冒着高温出来迎接他们,就像是回到家一样。
未来他们将在这个“家”中待很久。
所幸这车比较大,带的东西也够多,溶洞深处阴冷无比,足够他们将米面一类的东西储存几个月。
“这应该是温度降下来之前我们最后一段时间出去了。”
梁诚望着外面的天空,雨燕成群飞过,将天空遮得只剩下小小的一角。
高温终于在预期中到来。
-
三周后。
“尽可能一个人呆着,因为他们发现有人……”余泽靠在赵修平身上,手里拿着那本日记,还在一个劲的琢磨。
他看这段话第一眼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能够将每一个字都背下来了,但是他每次想问题,都必须要对着原文才行。
这个士兵本来要写的到底是什么?
有人要怎么样?
那场地震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否则他们还可以到处好好搜寻一下到底还没有没线索。
一个连底层官兵都知道的事情,应该会有不少痕迹。
只可惜地震来得突然,据梁诚说,当时溶洞这里也震感强烈,幸亏没有人员伤亡。
根据乔伊斯当时的预测,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是未来地震多发的区域。
余泽希望他们能在溶洞里安然呆到明年温度降低。
外面现在已经五十多度,溶洞内部的温度也微有升高,不过仍维持在十五度左右的样子。
余泽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赵修平说着话,只觉一切分外美好。
仙人掌脖子上挂着铃铛,叮铃叮铃地小跑进来,尾巴翘得高高地:多会儿开饭?朕饿了。
余泽歪头斜睨了它一眼:“没工夫理你,找韩水去。”
仙人掌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你明明没在忙!
余泽打了个哈欠:“我真的是在忙正事。”
赵修平正在他旁边看什么东西,左手却搭在余泽肩上,手指时不时蹭过他的颈侧。
从还没回来的时候,余泽就发现了,赵修平的曾经虽然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但是一谈起恋爱来却分外地驾轻就熟,而且很……嗯,怎么说呢?
有点粘人。
他好像是对余泽的皮肤有种异乎寻常的迷恋,总是让他处在自己直径半米之内,要碰到他才能放心似的。
简直比妮洛粘韩水还要厉害。
这虽然让余泽大感意外,但是也十分受用。
唯一的缺憾则是,两人现在每天呆在一起,要做的事情也不多,简直太他妈的容易擦枪走火了!
余泽想起赵修平手指间夹着那个盒子时候的样子,忍不住脸一红。
赵修平的身体他以前是见过的……这时候他记忆力的优点便分外出挑得显露了出来。
他在WATA的时候给赵修平上过药,对这具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忆深刻——
他肌肉的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他背上有隐隐的伤疤,顺着肩胛骨往下……脊椎末端的位置,还有当时他在WATA的编号。
虽然编号这东西,可以算作鹰组人一个难以忘怀的伤疤,除了零九那傻逼依然以此作为名字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再没提起过它。
但是每当余泽回忆起烙在赵修平身上的那个印记,回忆起它随着他肌肉运动时,不断地起伏,汗水从上面滚落。
那种雄性勃发的荷尔蒙气息,那种侵略感,就像是超脱理智和道德的春-药——
不过余泽乖觉地认为赵修平不想提起那东西,所以他也就从未说过,更别提自己对那个印记的迷恋。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他暗自叹了口气。
“在想什么?”赵修平将文件翻了一页,头也不抬地问。
余泽哗得一下坐直:“什么都没有。”
男人映在烛光下的侧脸轮廓锋利却温柔。
余泽想起自己在WATA的时候,有时候会在暗地里打量他。当时赵修平总坐在窗台上,整夜整夜地望着外面寂寂的黑暗。
这么说起来,他们两个好像几乎没怎么在阳光下相处过,未来的几个月又都是黑暗的,长得简直没完没了。
余泽思考了一下:“喂,跟你说个事儿。”
“嗯?”赵修平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
余泽:“估计再过四五个月高温就过去了,我们肯定要搬出去。”
根据乔伊斯的预测,高温之后就是接连不断数个月的暴雨。
溶洞内的暗河水位肯定会暴涨,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搬出去。
余泽:“到时候我们出去看看吧。”
如果能在那时候和国家基地取得联系,他们带的这批小孩儿恐怕要被国家带走。鹰组的人既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户口,来去就是个大问题。
以赵修平的性格,他也不一定愿意跟去基地。
余泽:“到时候让他们自由选择,想去哪儿的就去哪儿,想跟你的也行,我们去个没人的地方。”
余泽就像是一个活地图一样对这片土地上的好风景如数家珍,有赵修平在,他们当然也可以避开危险,想去哪儿都可以。
他几乎再想不出一个比他设?8 胫懈玫纳睢?br /> 这样想着,余泽心里激动地简直要拍桌子站起来,但是嘴里的声音却越压越低,眼睛在烛火中熠熠生辉。
赵修平一直沉默着听他说,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行。”
对面人的眼睛里有触手可及的一片深情,嘴角也带着笑意,两人对视时,余泽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双眼睛里有些更深沉的东西……不过赵修平好像向来如此。
因为无法彻底地了解对方,余泽心里有些微的失望,但也只是在心头一掠而过。
房间里气氛正好,他微微垂下眼睛,烛火跳跃着,两人的唇越挨越近……
仙人掌:喵!
余泽一拍桌子,挽袖子站起来:“死肥猫!这么久了,你看来还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知道!”
仙人掌轻蔑地一甩尾巴:见色忘主,成何体统?一□□臣!
说着,它便轻轻巧巧地往门外跑去,余泽正要追——有敲门声响起——
“余泽在不在?”
赵修平房间的门是他们临时安上去的,并不严实,也没有锁,季业明直接在外面露了一小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