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别乱讲!朕一直紧张得要命!才不是什么敏感!”爱卿闻言,立刻伸手捶景霆瑞的胸口,景霆瑞轻声笑着,轻松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突然,他敛起笑容,侧身挡在了爱卿的身前。
“怎么了?”爱卿问,踮起脚,有些紧张地左右张望,可他并没有听到可疑的脚步声啊。今晚的相聚,虽然好几次差点被巡夜的守卫发现,但都是有惊无险的。
“不管有什么事,您都别出来。”景霆瑞说,握了握爱卿的手后,快步走出牢门。
“干什么呀?”爱卿想要追出去,可是景霆瑞已经“喀嚓”一声地锁上了。
几乎与此同时,牢房前面的走道上,不知怎地冒出了六道黑影,他们全都穿着夜行衣,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双狰狞的眼睛来,他们逐渐靠近,步伐轻盈、整齐,每走一步,脚下都是猩红的印子。
爱卿这才闻到,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其中一人连手上也都是鲜血。
他蛮不在乎地往衣襟上擦了擦,表示那不是自己的血后,手里的尖刀就笔直地指戳向景霆瑞,对着同伴下令道。
“——杀了他!”
第十八章
狭窄的牢房走道里,刮着一道充满劲气的旋风,那些迎面而来的暗器,全都被弹飞了出去。
“砰砰!砰!”
涂着毒液的飞镖深深打入木栏、砖墙上,而被袭击的中心,景霆瑞却毫发无伤。
“果然是远近闻名的景大将军,内功了得。”刺客嘴上赞着,笑声却让人发寒,“让我们更想亲手杀了你。”
“十字镖,你们是江湖黑帮,枫字营的人。”景霆瑞只是瞄了一眼暗器,便说出他们的来头。
“哟,您还真是见多识广,没错,枫字营出手,从来没有杀不了的人!”并非男人自傲,这是江湖中公认的事实。
“大将军的艳福也不浅啊,这么俊俏的小子,从哪儿寻来的?”刺客往景霆瑞身后的牢房里望了望,一个模样极俊的黑衣少年正浑身戒备地站在那儿,“胆子可真大,还来牢里夜会情郎……今晚,弟兄几个可有战利品了!”
“狂徒!放肆!”爱卿从起初的惊愕,转变到了镇定,他怕鬼、怕大青虫,可是,从不害怕恶人,大声呵斥道,“你们擅闯兵部大牢,伤了侍卫,可知是死罪?!”
“伤了侍卫?哈哈哈,敢情这小人儿都没见过死人吧?”刺客捧腹大笑,言下之意,这外头的守卫已经被杀光了。
“什么?!”爱卿面色苍白,他无法想像,一出手就把人杀死,是怎样地心狠手辣。
突然,景霆瑞出招了,都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一个离牢门最近的刺客,颈骨已经被扭断,如同霜打的茄子,软绵绵地蔫倒了下去。
景霆瑞顺势提起他手里的剑,乒——!与迎面击来的大刀砍在了一起,顿时火星四溅!
他们死了一个兄弟,与其说是愤怒,更像是遇到强敌的兴奋。壮硕的男人抡起千斤重的大刀,就如同玩耍着小树枝一般,疯狂地挥砍向景霆瑞,另外四人趁机抛出铁链,摆出一个阵势,将景霆瑞的手、脚全都圈套住。
“瑞瑞!小心!”爱卿看在眼里,心急如焚,手心都撞出血来了。他一边提醒景霆瑞注意防范,一边拼命想要解开牢门的锁,帮助瑞瑞杀敌。
“别出来。”这么说的时候,景霆瑞的胳膊和双脚,都被锁链用力扯拽住,不过,他翻身一跃,竟然把拉扯着他的四个人,都掀翻在地。
同时,手里的长剑唰地划过地面,剑气斩断了对面牢房的栏杆,也横扫过地上四人,他们肋骨、筋脉尽断,口鼻喷出了鲜血,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是完全不能动弹了!
“这、这是无双剑法?”唯一还活着的刺客眼露惊惧之色,“这、已经失传了的……怎么会?!”
无双剑法可“以一敌百”,更何况是几个江湖刺客呢?再厉害的高手,也不会冒然与之对决。
“谁说失传了?”景霆瑞极冷冽地说,“就让你领略一下,当恶人走狗的下场!”
“哼!”刺客应变极快,丢开大刀,转身、踮脚飞起,往牢房出口急掠而去。
不过,景霆瑞也跟着飞掠起,他想要抓活的,因为这显然是礼亲王府重金买来的刺客,是最好的罪证!
“看剑!”就在景霆瑞的剑尖凌厉地刺向男人的右肩时,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银剑却从男人的后背穿出,他为了能刺杀到景霆瑞,竟然反手,将腰带上暗藏的软剑,整个地穿透自己的腹部,以刺向景霆瑞。
“呜!”飞掠在半空的两人,都同时跌落在地。不同的是,刺客已奄奄一息,景霆瑞却还站立着,一手捂着渗出血的左腹。
“枫、枫字营,就算是死,也要完成任务,呵呵……”
枫字营……疯子营,江湖传闻,他们为了杀人,即使是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看来果真如此。
“瑞瑞?!”身后,传来爱卿焦急地呼唤,景霆瑞认为自己太大意了,他转身回到牢房前,打开了锁。
“皇上。”
“瑞瑞!”爱卿连忙抱着景霆瑞,焦急地察看他的伤口,“你怎么样?流血了?!”
“只是一点皮外伤,没事的,不要哭。”景霆瑞把头靠在爱卿的肩上,“对不起,让您看到了不好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啊,瑞瑞?!”景霆瑞抱着爱卿的双手忽然滑了下去,爱卿惊觉他失去了意识,怎么会这样?!
爱卿慌忙伸手一摸他的伤口,血流得并不多,但为何是黑色的?有毒?!
“——快来人!有刺客!护驾!”炎原本只带了贴身侍卫萨哈,可是才踏进兵部大牢,就闻到浓重的血腥之气,如同身在刑场一般,立马拔剑,大声呼喝侍卫。
不过,他等不及御林军赶到,就率先冲进牢内。地上血流成河,横陈在那儿的尸首都是大燕守卫,这让炎的心顿时揪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等他跑到里头,就看到五、六具刺客的尸体,接着,他就看到敞开着门的牢房内,一身黑衣的爱卿趴伏在景霆瑞的身上,这让他猛吸一口冷气!难道,他们两人都——!
“皇、皇上?!”炎声音发颤,双脚发软,跪倒般地扑过去。
似乎这才听到有人来了,爱卿抬起头,吐掉口内的毒血,对着炎道,“快!传御医!”
“嗯?”炎的脸上依然是惊魂未定。
“瑞瑞他中了毒,我刚把毒血吸了出来,但他还是不醒!”爱卿一紧张,就连“朕”都忘了说,不过,在这当口,除了炎的护卫萨哈,其他谁也没留意。
“奴才这就去传。”萨哈接旨,正待要走。
“等等!”炎反应过来,“萨哈,你先护送陛下回宫,这里有我。”
“不,我不要留下瑞瑞一人!”
“皇上!恕臣弟之前慌张,误喊了‘护驾’。在御林军赶到前,您最好先行回宫,以免惹来非议。”一见爱卿没事,炎就冷静不少,进言道,“若事后刑部追查,皇上您夜访监牢,还遭遇刺客袭击,那么景将军这大牢,恐怕得坐一辈子了!”
身为臣子,不但没有劝说皇帝及时离开是非之地,还害得皇上身陷险境,哪怕景霆瑞确实救了皇帝,却也难辞其咎!
“朕……”轻则监禁终生,重则斩首示众,身为皇帝的爱卿,很清楚律法刑责,只是受伤的人是景霆瑞,让他忘记了这一切。
“萨哈,快走,如若有人拦你,就说是我命你去找御医的。”炎吩咐完,就俯身观察起景霆瑞的伤势。
爱卿心痛得浑身直哆嗦,他是皇帝,权倾天下,却连守在心上人的身边都不行,不,是反而会害了他。
“皇上?”萨哈小声地道。
“……随朕从密道离开。”爱卿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悲凉,他身上穿的是夜行衣,若走大道,太惹眼了。
“遵旨。”萨哈陪同爱卿,消失在牢房深处的密道里。
炎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景霆瑞,眼下,旁无他人。
“要不是为了卿儿,我真懒得救你。”炎很不情愿地说,将景霆瑞扶起,让他靠着牢房栏杆而坐。接着自己也盘腿而坐,双掌击向景霆瑞的胸前,将自己的真气传送过去。
这可以帮助景霆瑞遏制毒药在体内的经脉各处流转,甚至完全地化解毒性。
而炎能做到这一点,完全是因为他们拥有同一个师父,以及练的都是无双剑法,内力大抵相同。
“哎?!”然而,炎马上觉察到,真气无法顺利注入,景霆瑞整个人就跟铜铸似的坚硬,让人无法侵入。
炎如果执意这么做,只会受到真气反弹而自身经脉受损,他即刻停手,再一看景霆瑞的脸色,明显开始转好。
显然,景霆瑞摒弃外界一切的干扰,正在自我疗伤。
意识到对方的武功和内力都远在自己之上,炎气得是涨红了脸,忍不住抬脚,往景霆瑞的肩膀踹了一下。
力道不大不小,让景霆瑞横倒在地。
这时,御林军赶到,看见炎殿下和不省人事的景将军,还以为来迟一步!
“有人意图行刺景将军。”炎厉声说,“幸亏本王路过发现,现在,快把将军送去太医院医治。”
“是!不过皇上呢?您方才喊的不是护驾吗?”御林军统领是年已六十三的蒲广禄,虽年迈,但依然身强体健,他原本跟着太上皇驰骋沙场,立过功勋。
他还曾经和当年的巫雀叛军“柯卫卿”交过手,但这些都已是过眼云烟。太上皇看中他善于守城的特长,在退位前,特下旨命他为御林军的统领,保卫皇族和皇城。
“将军!”后宫的禁军统领宋植也来了,看到景将军昏迷不醒,恨不得立刻拔刀,对着那些刺客尸首,来个大卸八块才能解气!
“这是误会,皇上不在这里。方才我一见有刺客,就很担心皇上,所以口误了,”炎面对着蒲广禄,振振有词地说,“不是这样,蒲统领都要追究吧?”
“亲王殿下是心系皇上安危,属下岂敢妄加言论!”蒲广禄躬身,随即命令属下小心地抬走景霆瑞。
“今夜不太平,宋统领你也快回长春宫,好好守护皇上。”炎又对宋植说。后者领命,即刻退下了。
然后,炎又找了仵作,检查、搬运刺客尸首,以及通知那些不幸丧命的守卫的家人,拨发抚恤银两给她们,所有的一切都处置妥当,天色大亮后,炎才赶去长春宫,向爱卿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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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清晨,一层淡淡的白雾遮盖着皇城,大街小巷都静悄悄的。很快,御林军整齐响亮的步伐声,惊得家家户户都探出头,往外瞧。
这百余士兵将礼亲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蒲广禄手捧圣旨,进去拿人。
不一会儿,哭天抹泪的女眷,还有喊着“少主子!”的家丁,齐齐拉扯着礼亲王世子的衣袖、裤腿,像要与官兵抢人似的阻拦着。
“竟敢抗旨!来啊!将他们一同拿下!”蒲广禄当机立断地下令,御林军便将这老老少少都锁了起来。
原本还故作镇定的礼绍,眼见到妻妾孩儿都被抓捕,不由得心慌叫骂,大声说,“这是诬告!本王是冤枉的!皇帝是被小人蒙了眼!”
“你们怎敢这样对我?!要知道,这满皇城都是本王的亲戚,你们有本事,连景亲王府、还有赵王府的人一并都拿了!”
不明所以,又胆颤心惊的围观百姓,不由对此窃窃私语。蒲广禄让手下拿抹布堵了他的嘴,才押上囚车,带走了。
剩下两位官兵,在大门上贴了封条,并把手在门的两侧。
贾鹏的一个亲信混在人群中,轻轻拉下帽沿,转入小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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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满布东方,琼楼玉宇的长春宫,宛若人间仙境。
爱卿披着一条暗青团龙织锦披风,沿着雕栏玉砌的石堤一顿猛走,他是一个侍从都不带的,只顾往太医院里去。
景霆瑞已经在那边住了四日,吕太医禀告说,将军的身体已无大碍。
可爱卿还是不放心,执意要太医守在那儿,并且只要一得空闲,就奔过去探视。
炎提醒说,皇上太过偏爱将军,是会惹来旁人不满。于是,爱卿就不再明着去,而是暗中行事了。
只是,这就苦了小德子。
爱卿可以想象得到,当小德子毫不知情地掀开龙被,发现里面只有两个摆成人形的枕头,该是怎样的大惊失色!
“也许他会哀嚎不止。”爱卿幽然叹气,在心里想道,“反正,在早朝前,朕会赶回去的。”
爱卿蹬蹬地走着,这皇宫怎么就这么大?要是他的轻功再好一丁点就能避开禁军的耳目,“嗖嗖”两下就赶到了吧。
这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爱卿擦了擦额上的热汗,好不容易抬脚迈入太医院,却看到一身官服的景霆瑞,在吕太医的陪同下,正往外走。
彼此相视,景霆瑞和吕承恩,立刻跪下接驾。
“这是做什么?”爱卿急忙说,“吕太医,你怎么能让他下床来?”
“启禀皇上,微臣的身体已无恙。今日早朝,宰相大人要公审礼绍一案,微臣作为证人,自当上朝参与审议。”
原本这件案子还不至于闹上朝堂,但从刺客身上搜出礼亲王府家的一张壹仟两的银票,也许刺客没想过自己会失手,就这么大咧咧地把银票带在身上。
结果这张沾着血迹的银票成了最有利的罪证,当然礼绍还在叫嚣这是景霆瑞栽赃嫁祸,拒不认罪!
爱卿在前一日下达谕旨,要求贾鹏、提督府彻查此案,礼绍不但抢夺他人财产,还意图谋害朝廷命官,这罪名就足以上朝审议了。
虽然不是爱卿期望的御前大审,但能让七成的官员松口同意公审,爱卿就已经是胜了贾鹏一回。
“都起来说话吧。”爱卿见他们还恭谨地跪着,便上前搀扶了一把景霆瑞,“你知道,朕有多么担心你吗?”
“微臣知道,皇上也该多多保重龙体。”景霆瑞浅浅一笑,却看得旁边的吕承恩呆了神。
“嗯。朕也希望案子能早日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爱卿这般说,可是眼神里透露着的是无限的眷恋,轻声道,“既然如此,朕回宫就是。”
“来人,备御轿。”景霆瑞吩咐太医院的门人。
爱卿独自前来,却在宫人的簇拥下往回走,他坐在金黄的御轿上,忍不住回头往太医院的门口瞧了瞧。
景霆瑞和吕承恩正双双跪着恭送圣驾,连头也没抬。
“哎……光是看着有什么用。”爱卿郁闷地叹息,转回身子坐正了。他多么想把周围的人都赶走,好好地看一看瑞瑞,再抱一抱他,亲自确定他的安好。
可是,周围的眼睛太多了,他是皇帝,不能行为不端。
想到炎可以扒拉开景霆瑞的外衣,察看他的伤口,想到吕太医可以随意触摸景霆瑞的身子,而他,坐在景霆瑞的床榻旁,却只能看着,什么都不能动。
景霆瑞还要抱着伤痛,躬身逊谢,说皇上关爱太深,折煞了他。
爱卿很不想要这样,可是,周围的每一双眼睛,似乎都在说,这才合乎规矩。
“朕当太子那会儿,还没意识到,原来这宫里真的有这么多的规矩……”宫规数之不尽,可爱卿的心里却是冷飕飕、空荡荡的,握着轿沿,一言不发地回了宫。
到了寝宫,小德子果不其然,慌得是六神无主,满头大汗,都找了宋植来。
“皇上,您这是去哪儿了?”小德子喘着气,跪地问道。
“睡不着,朕出去遛弯罢了。”爱卿安慰地一笑,便入内室更衣用膳,准备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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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煌又肃穆的金銮大殿内,文武百官按照品级依次排列,等待皇帝的圣言裁断。
眼下,礼世子犯下的罪行昭然若揭,原本还帮着礼亲王府说话的贾鹏,今天完全改了风向。
不但说“好在礼老亲王已经仙逝,要不然还不得给这样的孽障活活气死!”并再三要求皇帝立刻下旨,斩杀礼绍及其党羽。
还说自己以前是遭礼绍巧言蒙骗,以为景将军真的出手伤人,才会为他辩护。贾鹏竭力做出一副义愤填膺,恨不得引咎辞官的模样,让其他的官员纷纷出言劝慰。
说对方如此狡猾,宽厚正直的宰相大人岂是他的对手。
爱卿对此深感意外,因为贾鹏一直阻挠他惩治礼绍,还以为今天要舌战宰相呢,看着贾鹏能够匡扶正义,他锁着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