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啊昏君!沈齐山望着皇宫心道,他下了决心,叫过谢蕴、司马瑶,低声吩咐了一番,然后又请张廖文、杜若等人过来,把周文轩夹在中央往神武门而去。
神武门早就挤满了文武百官,经谢蕴、司马瑶等人一番鼓动,都以为皇帝危在旦夕,群情激奋中,沈齐山拍响宫门,待宫人开了一条缝后,不知谁在后面推了一把周文轩,周文轩第一个进了宫门,这时沈齐山高喊:“圣上危在旦夕,大家快跟太傅一起冲啊——”
沈齐山嗓音本来就难听,此时更加醒目,他这一嗓子,号召力不是盖的,再说周文轩都进去了,文武百官都豁出去了往勤政殿跑去。
周文轩这会儿哪还有后悔的地儿,暗里把沈齐山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夹在人群里也往勤政殿赶去。
这群人冲了进去,把守门的宫人骇的面无血色,这是要逼宫啊!
陈妈妈抬头一瞧,前头文武百官都冲进去了,忙拍了老太君一把。
沈齐山为什么没叫老太君呢,他怕老太君年岁大了,挤在这么多人里挤坏了,再说,等大家伙见了皇帝,皇帝不想认丹书铁券也不行。
冲进去的文武百官就不怕掉脑袋吗?法不责众啊!文华帝,武靖帝早年,都有大臣直谏,也没见皇帝怎么样啊。
大熙的文臣和言官还是相当厉害的。
废话不说,老太君一看官员们都冲进去了,也忙站起来,结果她一站起来,膝盖就一阵钻心的疼痛,跟废了一样险些跌倒,幸亏陈妈妈和柳妈妈手疾眼快扶住了老太君。
老太君紧紧地把丹书铁券抱在怀里:“走,赶快走,去见皇帝!”
宫人无可奈何地看着众臣冲进了宫里,朱照也才反应过来,立即叫宫人关闭宫门,陈妈妈和柳妈妈使出浑身力气挡住,让老太君赶上了尾巴。
老太君这时感觉到了希望,把拐杖都扔了,七八十岁的老太太豁了命往前跑。可是她没跑多远,就听前面传来震天齐喝。
“杀——杀——杀——”一排排御林军站在勤政殿前面的台阶上,明晃晃的铠甲反射着冷光,如同他们手中的弓箭。
老太君看到跑在最前面的御史大夫苗正、司谏戴行忠、大学士孙言风,他们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带着弓箭飞了出去。
本来热烈吵嚷着奔向勤政殿的众臣像是同时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定住了。
“杀——杀——杀——”御林军同时震动手中的长枪,给这些一心为皇帝尽忠的官员们上了最生动的一课,任你满腔热血、满腹经纶,在武力之下,都连个屁都不如。
“娘啊,跑啊——”
“快撤——”
“先回去——”
一瞬的安静之后,群臣疯狂地向后跑去。
老太君迎面被谁撞了一下,差点跌倒。她抱紧了丹书铁券,旁人都往后退,她却不能。就是豁上这条命,她也要见到皇帝。老太君迎着奔来的人群逆流而行,就像不慎跌入洪流中的一片枯叶。夹在人群中的沈齐山看到了老太君,不由大惊失色,空中,一支羽箭流星一般射向老太君。
公孙簪早就眼尖地看见了老太君,射死这老太婆可是头功一件。
第139章 宫变
时间像凝固一般,沈齐山一辈子从来没觉得这样无助、无能为力,浓重的悲哀从心底升起,为鲁老太君,为皇宫深处的九五之尊,也为自己……
猛然间,一道人影从老太君背后跃出。那道人影带出的流光闪电一般击向呼啸而来的羽箭,流光的主人甚至没有后退一步,那羽箭就像遇到了坚不可破的屏障,“咔嚓——”一声就在空中裂成了碎片。
公孙簪眸光瞬间凝聚到一点,可惜距离太远,那人动作太快,一个瞬间,带着鲁老太君就消失在了疯狂朝外退去的人群里。
沈齐山大松了口气,他觉得他老头子的心脏也快不行了,干嚎了一嗓子跟着向外跑去。
武靖帝从勤政殿走出来,目中满是冷笑,得意地望着狼狈逃窜的众臣。
众臣潮水般退去,地上孤零零留下了苗正三人的尸体,一位二品、两位从三品的大员就这么死了。
“传朕旨意,责令丞相严亭、神卫军总指挥使朱照在朕重病期间把守皇城,有胆敢喧哗闹事者一律就地诛杀,无需上报!”
宫门合上,退出皇宫的众臣神情与半个时辰前天壤之别,个个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待高英念完圣旨,严亭又假惺惺说了些劝大家稍安勿躁的话之后,众臣脸上完全是绝望了。
皇帝根本就没事,射杀苗正等人完全就是皇帝的意思,那……自己还能活多久?谁还敢替鲁老太君说话?等等,鲁老太君呢?
有几个想起鲁老太君的人转了几个圈也没看见她,鲁老太君不会也“留在”了里面吧?回头一望,那威武雄壮、金碧辉煌的皇宫俨然成了可怕的地狱。
此时,距离神武门两里地外的一条僻静巷子里,二娘小心地把老太君放下,早就等候在此处的陈妈妈和柳妈妈急忙上前接住老太君。
老太君喘过起来第一句就是:“你怎么回来了?”
二娘无奈道:“奶奶,我还要问您呢?您是不是不想管我们了?”
顾二娘平时说话就算没什么表情,也让人觉得和和气气的。老太君哪听她这么说过话?又觉得自己着实无能,害得二娘冒险进城,什么都是她的错。垂下头去一句话也不说。
陈妈妈和柳妈妈着急地对望了一眼,二娘说的对,可老太君毕竟是长辈。
“少奶奶,您就少说两句……”陈妈妈劝道。
“真是,我算是知道褚直像谁了!”二娘走过去,把丹书铁券抢过来。
老太君还抱着不给:“好的都是跟你学的,坏的都是跟我。”
“得了吧,您老人家,我又不是他的娘!”
她说的太不像话,老太君本来要老泪纵横了,没忍住含着泪笑了起来。
陈妈妈忙道:“好了,你们祖孙俩,比亲祖孙还亲,说两句闹两句就完了。这儿还危险着呢。”
这提醒了二娘,狗皇帝现在全城都在搜褚家的人呢。
“两位妈妈,你们知道哪有安全的地方?”
要说安全的地方,大家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当然是去找沈齐山了。沈齐山在哪?沈齐山为了逼迫周文轩帮忙,他就赖在周文轩家里了,所以最后二娘背着老太君跳进了周府。
全大熙最忠诚却最有可能被逼着造反的周文轩欲哭无泪,更可怕的是沈齐山这些混账玩意根本就是把他家当成了造反窝点,一点也不避讳他开起了造反大会。
“皇帝拿到了宝图,在奶奶你死之前,他挖到宝藏之前都不会对褚家动手,现在褚家九族还没抄完……”二娘分析道,镇国公府百年世家,实在牵连甚广。也难怪武靖帝装死不露面,这说明武靖帝一方面想铲除镇国公府,一方面也是有所顾忌。
“所以我前头都白跪了?我活着才更好?”老太君很沮丧。
二娘连忙安慰她:“没有白跪,说到底,皇帝还是忌惮丹书铁券的,没有奶奶您跪了那么长时间,天下人怎么会知道我们褚家有丹书铁券呢?但是现在你不需要跪了,您带着丹书铁券好好活着才是他的心病呢。”
老太君立即想明白了,就是这跟皇帝拉锯的时候,褚家人都得先在牢里受罪,那有什么办法,只好先受着了。
“圣上不知是何原因,忽然性情大变,不但要诛你们九族,还要废太子。”周文轩道,他是第一次见顾二娘,不知道这人是褚陶第几个儿子,看起来比那镇国公褚渊还出色得多,鲁老太君和沈狐狸都很信赖他的样子。
顾二娘男装打扮,周文轩哪知道她是女儿身。
二娘对周文轩等人又不了解,自然不会把文华帝遗诏的事儿告诉这些人。周文轩等人想不出皇帝忽然废太子的原因,也不相信云和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只能归结为皇帝“性情大变”。
二娘来之前褚直又一次详细地讲叙了他的“梦境”。在他的梦里,云和太子是就被武靖帝扣了这样的罪名废除,之后流放梅州苦寒之地。不过褚直“梦到”这件事情的发生时间没有这么早。但事情既然提前发生了,后面很可能会和褚直的“梦境”一样。只要老太太拿着丹书铁券,这场灾难很快就会过去。
“我看这两件事说不定有什么关联,现在救不了褚家,要是能先把太子救出来,说不定会有生机。”沈齐山道。
周文轩感觉他就不能听沈齐山说话,一听他说话,他就心惊肉跳。皇帝摆明了让褚家亡,已经搞到这个地步,开弓没有回头箭,能有生机,除非换一个皇帝。
“你啊,就是太迂腐。”沈齐山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怎么想的。
“你们谈,我去趟茅厕。”周文轩想尿遁。
“二娘,你有什么法子能救太子?”沈齐山问道,若是二娘能救出太子,太子感恩顾二娘,大赦褚家顺理成章。
周文轩一听救太子又回来了,有点疑惑,褚陶怎么给这个儿子取名叫“二娘”?
“我听说陆蔚和公孙簪虽同为皇帝鹰犬,却早就互相看着不顺眼,那公孙簪贪婪成性,最爱黄金,老师何不从此处着手?”二娘道。其实在褚直的梦里,沈齐山等就是用这个法子营救了太子。不过褚直的梦不甚详细,所以二娘也只是略点了一下,具体还要看沈齐山的。
沈齐山点了点头:“正合我意。”
但还需要一个既勇猛又机智的人,沈齐山无言地看着顾二娘。
二娘心里叫苦,却应了下来。除了为了那些无辜的人,她也想看看褚直的梦境准不准,此外,还有一个老太君刻意没有提的人——褚雪。
她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习惯了这里的衣着、饮食,学会按照社会准则进行交往。只看外貌,她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有些东西是刻在灵魂上的。她可以理解褚雪,但她却无法认同。虽然她付出的对象是褚直,但这种付出,太悲哀了。不知道褚雪有没有反抗过,可是即使反抗二娘也不会知道,因为她看到的是褚雪的一生都被埋葬在了深宫里。或许这也不能说是哪一个人的错,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即使在她遥远的故乡,科技那般发达,许多女孩儿尚不能掌握自己?4 拿耍凰嫡飧隼肓四腥顺雒啪痛绮侥研械氖贝恕Nㄒ磺煨业氖牵辽倩褂腥饲9易篷已?br /> 此时,被二娘暗里嘘吁的褚雪正坐在妆台前,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使得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尤为突出,乍看,几乎像占据了面部一半。
瓶儿已经陪伴褚雪多年,她本是武靖帝派来的,但这么多年过去,对着这样一个美丽、善良,从来不争什么东西的娘娘,瓶儿渐渐忘了武靖帝严酷的命令。
“娘娘,我来为你梳头吧?”瓶儿觉得娘娘现在不太对头,太沉静了,虽然平时她话也不多,但却没有这样一潭死水的感觉,所以瓶儿就想找点事做,好让这种可怕的感觉赶快过去。
“好。”意外的,褚雪很快答应了。瓶儿拿起梳子:“那我给娘娘挽一个牡丹髻吧?”娘娘去见武靖帝的时候,多是牡丹髻。
“不,你给我梳个双罗髻。”双罗髻?双罗髻一般是未成亲的姑娘梳的。但娘娘不高兴,又在自己宫里,瓶儿就利索地给褚雪梳了双罗髻。
梳好后,褚雪没有捡宝石珠钗,而是从花瓶起摘了两朵白兰花。瓶儿就把那两朵白兰花一左一右插在了褚雪发髻上,褚雪还用了蔷薇色的膏子。
然后,她打开衣橱,换上姜黄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白色梅竹兰挑线裙子。
啊?瓶儿睁大了眼,这完完全全是娘娘没有进宫前的装束。
“娘娘,您不能啊……”瓶儿忽然想到了什么,跪下抱着褚雪的腿哭了起来。
“瓶儿,我是去求圣上,不是自尽。这个妆匣是我进宫的时候带来的,就留给你吧。”褚雪没有哀色,很平静地道。
瓶儿更觉心痛,她知道,褚贵妃这么一去,很难再活着回来了。可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又能做什么呢?
“娘娘,让奴婢跟您一起去吧。”瓶儿想到这么多年褚贵妃对她的照顾,实在不忍眼睁睁地看着褚贵妃去送死。
“不,我自己去。”
褚贵妃走出寝室,她那一身跟皇宫大内格格不入的打扮惊住了所有人,宫女菱角、秋元,小太监石头都跪在地上阻止褚雪,可褚雪置若罔闻,一个人往大阳宫去了。
昨夜,在遇到张贵之后,褚雪就知道了白发苍苍的老祖母正跪在神武门外,今天一早,又听说冲进宫来的文武百官被武靖帝无情射杀。
一个人在寝宫里坐了很久,褚雪慢慢把一辈子的事儿都回忆了一遍。她比弟弟大很多,母亲已经给她留下了很多记忆。
那样美丽、温柔、可亲的母亲,是被武靖帝害死的;她亲眼目睹失去母亲时父亲的痛苦,还有她听话又可爱,温顺的像一头小鹿般的弟弟整日整夜的躺在床上咳嗽,他从来不能大步的在阳光下奔跑,他不能吃很多东西,明明是国公府的小世子,偶尔吃到一颗糖都会开心的不得了……
这一切都是武靖帝造成的,她正在想什么法子可以报仇的时候,武靖帝竟然“看上”了她。于是,她顺顺利利的进了宫。
但报仇并没有那么简单,狗皇帝时刻都在盯着她和褚家……回想她这一辈子,好像就做了这么一件事,这一件事情,她还没有做好,狗皇帝依然高高在上,褚家却分崩离析。她在这皇宫里一日,不但没有任何用处,还会成为褚家的累赘。
褚雪想了很久,方才换衣裳的时候,瓶儿没有看见,她把匕首藏在了袖中。她不是要寻死,她是要去要狗皇帝的命!
褚雪走出了落雪宫,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花团锦簇上都笼罩着浓重的阴影,但褚雪去看得格外仔细,十几年来,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心情却欣赏一朵花一棵树,就让她在赴死之前仔仔细细的瞧上一眼。
大明宫里,因为严亭的到来,武靖帝暂时停止了淫乐。
镇国公府抄家一事,武靖帝开始交给朱照来办,后来移交给严亭,毕竟严亭更擅长编织罪行名目,也更了解他想要什么。
严亭汇报完抄家进展之后,见武靖帝心情不错,便问道:“不知圣上想如何处置太子?宜速不宜缓啊。”虽然武靖帝暂时用武力压制住了众臣,但武靖帝中毒的消息在前头,国一日没有储君也是极令人不安的。
武靖帝这时颇有板起来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他想了一会儿,对严亭道:“爱卿可有法子为朕排忧?”
君臣多年,严亭立即明白了武靖帝的意思,冲武靖帝点了点头。武靖帝大喜,只要除了那老太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上殿让文武百官看看他返老还童,年富力强,再执政二十年也没有问题,还立什么太子?!
武靖帝叫高英磨墨,刷刷写下一道诏书,递给严亭:“这事儿完了之后,就流放太子去梅州,你知道朕的意思。”
武靖帝眸中寒光一闪,严亭顿觉手中诏书重了许多。即使太子犯了这等“重罪”,可父子骨血,皇帝“仁慈”,是怎么也下不了手杀太子的,所以只能交给他了。
严亭走后,武靖帝靠着椅背眯起眼来,其实所有的事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件事让他心急,那就是早日上朝让那些蠢货看看他青春焕发的样子!
想到这儿,武靖帝心痒痒起来,在严亭来之前他正欲宠幸一个体有异香的美人儿。武靖帝立即叫高英把那些妙龄美人儿找来。
不想美人儿们到了之后,武靖帝忽然发现自己没什么反应了。十几位活色生香的美人就在面前,不管摆出什么姿势,他都没反应了。
美人儿兴致勃勃地赶来,正欲使出浑身解数侍君,忽然看见武靖帝脸沉的可怕,顿时花容失色,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皇帝砍了脑袋。
不想,武靖帝疾步离开了一会儿,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红光满面地抱起一个美人就扔在了床上。
原来武靖帝想也没想就回卧房取出张天师给他的那瓶小金丹,那一个玉瓶里一共有七颗小金丹。张天师嘱咐武靖帝一次服一颗,三日服一次。武靖帝正在兴头上,对自己不行了深感恐惧,哪还记得张天师说过什么,立即取出一颗服下,果然就立即雄风再现了。
武靖帝抱着美人颠鸾倒凤起来,不想他第一次吃小金丹,几乎云雨了一整夜,这次才刚御了三女就有些体力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