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他想到了很多事,很多人,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如走马灯,在自己熟悉不过的胶卷上一幕幕放映,最终定格在左丘衍的脸上。
“阿衍.......”顾倚青只觉得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从没体验到生死两隔的感觉是如此近在咫尺,心脏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停止跳动。
命悬一线,清脆觉厉的子弹声突兀地响起。
只在短短几秒,精准的四声,场中四个俄国人悉数被毙命,快得淹没了眨眼的功夫,只在额头中间留下一个小小的红色血洞。
全身黑色劲装的男人仿佛从天而降的救赎者,准确无误地落在模具旁,同时将手中的攀岩索闪电般的固定在模具边缘而后纵身跃下,一手抱起重伤在身的顾倚青拉着攀岩索敏捷地三步并作两步爬出了模具。
钢包还有几尺就要逼近,眼看着滚烫的钢水就要倾注!
“跑。”黑衣男人吐出一个字眼示意一旁的左丘颉。
夺命而出,将门紧紧带上,同时摄氏1500度的钢水倾注在模具里,房内刹那升高了几百度。而外面依旧是零下的严寒,带着呼啸的北风。
生死一瞬。
当三人站在工厂外职工宿舍门前的空地上时,天色已接近黄昏,有淡淡的暗芒,冷空气开始不停地侵袭着身体。
宛若隔世。
顾倚青呆滞地悠悠回神,抬头看向救他的男人,全副武装的打扮,清冷熟悉的脸孔让脑海中一片空白,有什么熟悉的冲动涌上心头。
“石方.......”
对方松开抱住他的手,不自觉地隔开了几步的距离。
顾倚青回过神来,忽然一把抓住他道:“你是屠杖的人?”
从刚才他发枪的娴熟与利索,由此可见他在黑道上枪法的一流。而他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看似内敛沉默,在自己面前容易脸红的的青年竟然是黑道上的杀手。
“嗯。”石方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两把□□递给他和左丘颉:“警方估计不久就来,老大让你们开车从香岛高速撤退,他到时候会接应。”
“对方如何了。”左丘颉问。
“还剩一些,在那边耗着,估计也想开车逃走。”
“知道了。”左丘颉拿过□□。
顾倚青继续锲而不舍的抓住石方,声音有些颤抖道:“石方,你是不是Ten?”
石方看着他,眼神幽深,面无表情,冷硬的轮廓带着杀手惯有的一种残酷与冰冷。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轻轻挣开顾倚青的手,然后拿着自己的枪转身离开。
“走吧。”左丘颉拉了他一把。
顾倚青有些恍惚,身形晃了几下,然后便跟上。
两人才没走几步,背后就响起了枪声。
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追杀,即便是身上带着各种各样的伤痛,二人这次也早有准备地大步奔跑起来,同时不停地回击。
闪电般地启动了银色的世爵C8,顾倚青以前混来找乐的飙车技术此时终于派上了救命之用。如笔走龙蛇在宽敞的高速路上奔腾旋转,左丘颉则坐在副驾驶座上,□□不停地朝身后出击,后面飞来的子弹也不停地打在车盖上,发出刺耳的震响。
两人皆是负伤在身,但有车作屏障还是游刃有余。
“到哪了?”在喧嚣的弹雨中左丘颉大声问。
“香岛高速中段!”
“准备跳车。”
“什么?”顾倚青今天受到的震惊已经够多了,他虽然不介意再来一个,但这个实在是太过于戏剧化。
左丘颉一边扣动扳机一边道:“车上安有炸弹,按下按钮后,到时候在中段后部急刹车,车辆完全停稳后就会启动五秒倒计时!”
“次奥,”顾倚青嘴角抽搐,只觉得胸口的伤跟着自己的抽动也在一下下地疼痛,呲牙咧嘴道:“你什么时候在老子车上安的炸弹?!”
“少废话。”左丘颉只觉得拿枪的手已经麻了,全身的伤口也像蚂蚁一样在啃咬,“照我说的做!”
顾倚青忽然发抽地笑起来,眼泪都要挤出来。他手上依旧娴熟地打着方向盘,在这弹雨纷飞中显得尤为突兀鲜明,只听他道:“舅舅,上次野战你当了内奸反戈一击,这次又害老子差点被铸成钢泥,你是天生来克我的?!”
“我.......”左丘颉听后有些迟疑,换了一个弹夹继续还击:“对不起。”
“我擦,别说了,只有左丘飏和宋言初那样的才会整天说这三个字。”顾倚青笑起来,带着些死里逃生的无可奈何和宽容大度:“你帮我抢下个月上市的绝版宝蓝迈巴赫就行。”
“可以,那你现在赶快把防弹衣脱了。”左丘颉答应道。
“为什么?!”
“等下警方和救护车一定会赶到,你假装卷入枪战,被送到急救中心,记得去做警视厅的口供。”
顾倚青愣了一秒,恍然大悟:“原来你带老子出来还有这一手?!次奥,太小看你这只狐狸了。”说着一手继续开车一手开始扒下防弹背心,而左丘颉也在一旁好心地帮忙,不让他碰到伤口。
后面的车趁机逐步逼近,左丘颉见形势已到,便道:“刹车!”
笔直的高速公路上,银色的世爵忽然急刹车,巨大的速度反差让车身不停地向前摩擦,轮胎冒出巨大的火花。
与此同时,车门打开,两人同时从同一侧跳出,纷纷跳入左侧向下倾斜的绿化带中,直直滚下。
后面的车辆猝不及防撞了上去,连环的追尾后就是一石破天惊的爆炸,顿时黑烟滚滚,光火四溅,照映了黄昏的天空。
顾倚青整个人滚下小坡,全身被爆炸的气流震得剧痛,直接瘫软在地上晕了过去。
左丘颉咬着牙将意识逼回,忽然使出力气开始往坡上爬。他爬回高速公路,撑起酸软的身体,捂着鼻子,抬眼看向迷蒙的爆炸现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一辆普通没有牌号的大众车飞驰而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停靠在他旁边,车门打开伸出一只手,便将全身疲乏的他拉进了后座,整个人一下子瘫在座位上。
天旋地转,左丘颉回过神来,抬眼便看见屠杖带笑的脸孔。前方开车的正是石方,车辆正在绕着一条偏僻的路段,企图绕回468工厂。
“辛苦。”
屠杖说着,从一旁的带中拿出他上班穿的制服,还有一些医疗器具和药品:“我帮你处理伤口,然后换身衣服——大家都在找你呢。”
左丘颉眼中浮起浓浓的疲惫,强撑着用手开始解扣子。
而在那混乱的追尾爆炸连环车祸的对面,一辆红黑色的车子飞快驶过,车里的人冷俊得可怕,像是用千年寒冰筑成的雕塑。
“怎么是他?”褚承紧盯着对面的车祸,墨镜倒映着那两个从一辆世爵C8滚出来还浑身带血的人,其中一个从身影上来看好像是那顾倚青,另一个被挡着看不清,但他没有多纠结这个,继续疾驰向废工厂。
就在不久前,警视厅和检察院分别接到郊区468钢厂厂区发生枪战的紧急通知,他刚好在附近便直接过去,刚上香岛高速便目睹对面的连环车祸。
*****
褚承的车停在钢铁厂门口,他推开车门下车便是一阵铁锈味混着浓浓的血腥,像是腐烂多年的尸体,令人作呕,警察还没到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刚想上车离开便从车镜看到一个人影闪过,紧接着便是一颗子弹划破空气流,向他打来。
褚承迅速闪身蹲下以车做挡,子弹直接打到车上,刺耳的一声金属相击。紧接着又是几发子弹射来,其中有几发直接打中了车的油箱,空气中立刻弥漫着汽油的味道。
褚承往后退几步,直接从那死尸身边拿过枪支,检查发现还有子弹。还未等他思考,密集的一连串子弹朝他的方向打来,那杀手也进入他的视线。
褚承轻皱眉心,就是一瞥他也记得那个人是在Stalker吧台的那个服务生,难道此事有关屠杖?
没有时间深入思考,他以一个钢材做挡,几发子弹封锁住对方的进攻,反客为主,将对方逼入绝境,他步步前进,突然踩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他低头一瞥居然是一块玉玦,而且有些眼熟,明净的玉玦在这尸横的工厂显得如此突兀诡异——可能是重要的物证,他快速捡起,继续逼近残余的杀手。
突然一阵疾风,伴随着子弹割裂空气的声音从褚承身后传来,褚承蹙眉敏捷躲开同时斜着身体将子弹往不远处钢板上射去,子弹经过钢板反射,以完美的角度往一个死角打去,随即便是一阵闷哼倒地。
褚承迅速起身瞄准那暴露位置的其他杀手,扣动扳机发现已经空膛,随即便是更为紧密的子弹像是装有追踪器一般追着他打来。数颗子弹打来,形成一个包围圈将褚承紧紧包围,即使褚承再躲也无法全数避开,一声闷哼,肩胛骨位置被子弹没入,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
“褚少,送你一程。”那杀手举着枪步步走近褚承。
褚承依旧脸色无澜地从地上站起来,即便肩上不停流血,他仿佛没事人一样,表情依旧像是立于巅峰的王者。
“屠杖的人。”
杀手表情狰狞:“聪明的人活得不久。”
“砰”
一声枪声,那杀手的表情还停留在自信满满的样子,就这样在褚承面前倒下。
“小承,你没事吧!”黄滔阅一脸惊恐地冲过来扶着褚承,“救护车!”
这时,重案组的全部人员,法证人员,医护人员全部到齐现场。
“我没事。”褚承皱着眉心一手捂着伤口。
黄滔阅能读懂褚承眼神中的异样,直觉告诉他,事情不简单。
把褚承送去警用医院后,贾逍等人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理现场残余,技术部的人也开始搜证。十分钟后左丘颉跟着警车也来到现场,他步伐依旧稳健,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厅长。”贾逍走过来道,“工作已经差不多了。”
“此事可能会引起社会恐慌,让新闻部准备准备,待此事落案后我将此事向公众解释。”左丘颉沉声道,丝毫看不出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就在此枪淋弹雨。
“是。”
“高速那边的车祸如何了?”左丘颉神色无变,继续道。
“许多无辜公众卷入,救护车已经到场,各个医院已经做好接收病患的准备。”贾逍道,他看了看左丘颉,有点犹豫,继续道,“顾倚青也被卷入车祸,目前送往仁心医院。”
“他没事吧?”左丘颉眼波稍动。
“前方得来的消息说……伤势很重,不容乐观。”
“各部门迅速将此事查清,三天内我要看到各部门的报告。”
这时黄滔阅眯了眯眼睛,迈着沉着稳健的步伐朝左丘颉走来:“左丘,此事好像不是单纯黑帮争斗。”
“嗯,法证方面靠技术部了。”左丘颉一手拍下黄滔阅的肩膀严肃道。
“事情很复杂。”黄滔阅将目光移向那尸横遍野的现场,不知情绪。
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鼻间是难闻的消毒水味,这几个月来已经是第三次进医院了,褚承只觉自己这段时间真的是和医院的缘分不浅。
耳边是叽叽喳喳的一堆人在讨论自己的病情,褚承力不从心地勉强睁开眼,两三个医生把自己围了一圈,刚一动弹,肩部传来一阵刺痛。
“嘶......”
“你受伤了,别动。”护士连忙按住褚承。
按部就班的一连串检查后,医生说了一句“好好养伤”就离开了,褚承环视四周,这里不像仁心医院那样的私人医院有豪华的公寓式病房,警用医院一向是朴素简单,不过这样也好,他着实不想宋言初知道自己又受伤进医院。
“褚承,你还好吗?”黄滔阅走进来,关切地问道。
“没事,小伤。”褚承摇摇头,“我爸妈呢,知道我进医院了吗?”
黄滔阅让警员守住门口,顺手把门窗都关上,这才坐到褚承床边:“通知了,不过这里是警用医院,不方便让他们来,还有,等过两天你的伤稳定之后会转移到安全屋,毕竟你见过那些杀手,在没有确定此案的杀手全部落安前,你得接受证人保护措施。”
“嗯。”褚承抿了抿嘴,问道:“我想打个电话。”
“不行,你现在暂时不能联系外界。”黄滔阅摇摇头。
“明白。”褚承无奈地点点头,看来言初又要伤心好一段时间了。
“你能记起来些什么?”
“那个杀手,被你击毙那个。”褚承看了一眼黄滔阅,“在屠杖的场里出现过。”
“屠杖?”
“嗯,不过被你击毙了,否则可能可以审出点线索。”褚承气死人不偿命地落下一句。
黄滔阅背脊一凉,略显尴尬地说道:“当时你命悬一线,我情急之下......”
“咳咳咳.......暗中查一查屠杖的产业,以及他的所有员工。”褚承咳了几声,脸色也白了不少。
“你好好养伤,剩下的交给我。”黄滔阅心疼地皱起眉头。
“我现在也做不了什么。”褚承笑了笑。
“我啊,回去收拾烂摊子了,你好好休息。”
“嗯。”
黄滔阅走后,护士小姐就进来给褚承换药,褚承忽然灵醒过来:“请问,我放在衣服口袋里的那块玉玦呢?”
“在这里。”小护士脸红心跳地从床头柜里把那块玉玦拿出来。
“你去忙吧。”
“好。”小护士羞涩地跑开。
褚承目不转睛地盯着掌心的这个玉玦,是上等的好玉,价值不菲,而且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也正是因为这一阵不明不白的熟悉感让他暂时没有向黄滔阅提起这块玉玦。
究竟是谁的玉玦?
另一边顾倚青被急救车送到仁心医院急救,三号急救室的灯闪着令人不安的红色,里面的男人面色惨白,毫无生机,仿佛只要轻弦崩裂,他便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倚青!!”
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惶恐,左丘衍推开医院中的人群飞奔而来,浑身冷汗地看着闪烁红灯的急救室。
“这位先生,顾先生正在抢救你冷静点......”护士急忙上来拉住这个惶然的青年。
“冷静?”左丘衍露出苦笑,眼中寒意逼人,“如果倚青有三长两短,你们也别想活得安宁。”
护士整个人僵在原地,而一旁赶来的左丘飏听到他口中的话也是无比震惊。
“衍衍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他一把拉开站在急救室门前的左丘衍,向那个吓傻的护士道:“对不起,他情绪不稳定,不要介意。”
护士连忙点头而后脚步不稳地走开。
左丘飏扳过自己的弟弟强迫他看向自己,当看到对方空洞的神色和失常的无措时他也惊呆了:”衍衍......”自己的弟弟从小在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为人龙凤,性格也一直是冷静自持,是左丘颉也是他和顾倚青的骄傲,而现在的表现纯粹是一个要失去珍爱之物的孩子。念此他不禁握住对方的手道:“表哥会没事的。”
“哥。”左丘衍喑哑道,“我是不是太不对劲了.......”
左丘飏讶异,不知道如何回答。
左丘衍抬起眼看着他,两汪千年寒潭坚如覆冰,嘴角竟勾起了无可奈何而又尘埃落定的认命:
“我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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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病患是稀有的RH阴性AB型,目前医院血库储存不足!”一名护士神色慌张,惊恐道。
“离开向京州血库调来!”
“香岛高速因为车祸,现在禁止通行,京州血库掉不过来!”
“这.....对了,褚家就是这个血型!上次我帮褚家大少急救,就是这个血型!”那医生激动起来,大吼道,“快快快!联系褚家!”
“好好好!”那护士离开离开急救室,以医院的名义联系褚家。
三十分钟后,褚佑来到仁心医院,前不久接到黄滔阅的电话说褚承刚醒过来确定只是肩胛骨射伤,无大碍,由于是重要证人便到了警视厅专用戒备医院治疗安养。
在蓝游的陪伴下,褚佑一脸疑惑之色来到输血中心,没想到顾倚青的血型居然与他褚家的血型一样,若都是那什么O型、A型什么的还没什么,可这RH阴性AB型的血型很稀有,在京州也就他褚家是这种血型,难道那顾家也是?
有了褚佑献的血,顾倚青的抢救也进入正轨,两个小时后终于抢救成功转移到了ICU重症监护室。
看着被推出来的顾倚青,两兄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左丘衍只觉得宛若隔世,脚步有些不稳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