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飏扶着他道:“快去跟献血的人道谢吧。”
于是二人一同走到褚佑前道:“谢谢褚叔叔。”
“没事。”褚佑点头道。
两人道谢完后寒暄了几句,便跟着医生去办公室了解顾倚青的伤情和办理住院手续。而褚佑迟迟不离去,他就在玻璃外凝视着隔离病房里的顾倚青,他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端详这个男人,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依他那灵敏的商业头脑来思考,他果断向监护护士提出要探病,很快他和蓝游穿着防护服走进了重症监护室。
“老爷,恕我直言,若他不嘻嘻哈哈,五官轮廓倒和少爷有几分相似。”蓝游也认真地看着顾倚青道。
“你也觉得?”褚佑皱起眉来,手指轻托下巴,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
“可他是顾缜的儿子。”蓝游也不解道。
“可他的母亲是我哥的前妻,而且从时间上看……”
“这也很难说。”蓝游有些为难。
“验我和他的DNA,秘密进行。”褚佑当机立断,像是在竞标会上的干脆狠绝。
“是。”蓝游说着便拿走了顾倚青的几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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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左丘衍接过诊断报告的时候眉头皱得更深了。
顾倚青伤情不轻,至少需要住院十日。而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根据警视厅的官方说法,倚青是在高速路上行驶时意外卷入468工厂的枪战中,然后车辆发生连环爆炸。但身上除了枪伤外,还有大量淤青。
以左丘衍的经验来看,要说这是跳车所致的擦伤也太过夸张严重,反倒更像是与人斗殴的打伤。
事情原没有警视厅推测的简单。
忽然办公室门被推开,左丘颉镇静苍白的面容随着沉稳的步履缓缓靠近。
“倚青怎么样了?”
“爸爸,表哥已经脱离危险了。”左丘飏露出欣慰的笑容,上前拉住他的手道,“468钢厂那边如何?”
“警视厅和检察院正在现场搜证,马上得开个大会,我来看看倚青怎么样了等会就得回警视厅了。”左丘颉朝他笑道。从生死一线脱逃的他,再看到青年只觉得心中感慨万千,而这波动的千思万绪此刻却又无从说出,不禁感到苦涩。
“啊,检察院这边看来也要有不少工作了。”左丘飏听闻十分认真道,握紧了他的手:“爸爸,我们一起加油,要让这起案件水落石出!”
看着青年正义而严肃的神情,左丘颉心中有如重击一捶,连同隐蔽在大衣下的伤口,伴着无尽的恐惧和自惭蔓延到喉腔,带着腥甜的气味。
他微妙地点头道:“好。”
“爸爸,你脸色不太好,我打电话叫常广做夜宵送去。”左丘飏有些担忧,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他的脸,感受着手掌中细腻的触感。
就在这间办公室里,一旁还有看着的左丘衍和主治医生,他们眼神都闪烁着暧昧的疑惑。
左丘颉心中紧张起来,下意识后退了些许道:“嗯。”
而左丘飏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发怔地便将手拿回。
医生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缓解暂时的尴尬:“请顾先生的家人在住院手续这里签个字吧。”
左丘颉接过单子娴熟地签上,眼神还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诊断结果,而后平静地递给医生,他向两兄弟道了别而后就朝警视厅赶去。
今夜未眠。
警视厅召开了高层大会,重案组、缉毒科、交通部、犯罪搜查科等有关部门里一刻不停地整理着468钢厂事件的材料,并进行讨论。会议室中央还设有一大屏幕的信息处理系统,与现场的搜证进行同步。
“尸体有很大一部分是俄国人。”胡不泊道。
“俄国那边的黑帮远比我们这边的强大,如果真的是,案件就很复杂了。”左丘颉道:“即使二十年前黑手党发生内讧,支离破碎,可到现在看来,实力依然不可小觑。”
作为厅长的他曾经在国际搜查队担任重职,对此最有见解,且二十多年前那一案仍旧被奉为传奇。
此刻全部人看向他洗耳恭听,胡不泊认真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
“黑手党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早已有之,1990年发生内讧后换了领袖,而在1991年趁苏联解体时重新崛起。当时俄罗斯经济恶化,军方大量裁员,许多精锐即被俄罗斯黑手党所吸收,成为对抗政府的中坚力量,明目张胆地进行各种犯罪活动。累积了大量财富后甚至开始渗透国家政治经济,或明或暗地控制经济命脉;凡是威胁其利益者,一律惨遭报复,许多政商名流被暗杀的事件,即为出于黑手党之手。”
现任国际搜查科科长李完颜深补充道:“黑手党控制的「影子经济」的总量目前已达到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的20%-25%,甚至向国外渗透,与意大利、西班牙、德国、日本、中东等地的犯罪组织联盟,串起庞大的有组织犯罪网,并在美国建立分支机构。”
“如果真是黑手党所为,这就不只是简单的枪战案件了。”贾逍严肃道,“那是国际犯罪组织。”
“让法证部看看俄罗斯死者的身体,”李完颜忽然道,“看有没有黑手党纹身就知道了。”
左丘颉颔首,而后很快向检察院和警视厅的有关部门传送信息。不一会带有死者纹身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十字架中一斜横,显然是黑手党的标志。
“那就是黑手党与本国黑社会集团混战?”胡不泊凝眉。
“我们这边的黑帮还不能确定身份。”程傲道,“而且京州治安向来不错。”
“程副,您出差的几个月,这里可发生了不少事。”付炯道。“现在很难讲了。”
“会不会和缉毒科正在追踪的那个中俄边境贩毒集团有关系?”胡不泊问道,“最近这个贩毒集团很猖狂,活动频繁,现在又发生这种事,很难不往这条线上想。”
“极有可能。”程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了,交通部那边有什么线索?”
“连环车祸的车辆全部爆炸起火,烧得几乎渣都不剩,只能辨认出车型和烧焦的遗体。而且这些车辆都是摘了牌的,唯一有牌的也就是被意外卷入的顾倚青的世爵C8。”付炯一丝不苟地汇报结果。
“那一段的监控录像呢?”
“今天下午的时候就被破坏掉了,看来是预谋已久。”付炯咬牙道。
左丘颉听闻睫毛不易察觉地轻颤,他轻啜一口咖啡而后道:“看来交通部这边的线索很少,付队还是先将主要精力放在疏导交通上,香岛高速虽然不是常用道,但不能停用太久。”
“明白。”
“至于我们这边是什么人与黑手党有过节,让公安部那些人做好这些日子查城的准备吧。”左丘颉道,指尖不经意地轻敲瓷杯:“京州各大的声色场所都作为重点监管对象,这个我亲自负责。”
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明白,左丘颉继续道:“这段时间就由程副负责之前的几起刑事案件以及那个贩毒集团毒枭追捕的继续侦破,其他各部门尽守本职,跨年辛苦各位了。”
进行简单的会议收尾后左丘颉和程傲便直接来到顶层的厅长办公室——徐徐上升的电梯里,两人皆是神色疲惫。
“辛苦。”程傲拍了拍左丘颉的肩膀,手掌无意间触碰到对方身上的伤口,让后者不禁痛得一阵冷汗。
“没事,程副也辛苦。”左丘颉极力若无其事地笑道。
厅长办公室分两块,两人分别在两边办公,有什么事要商讨便可来到中间的大厅。
刚到办公室没多久,忽然就有快递给左丘颉从家里带来的夜宵,热气腾腾的珍珠丸子分量显然在左丘飏的强烈要求下加了一倍,还体贴地附上了袖珍的醋瓶作调料,让疲惫了一天的男人露出笑容,连身上的伤痛也似乎有所缓和。
“程副,一起吃吧。”左丘颉将碗端到桌前道。
程傲见此吸了吸鼻子,也食欲大开地笑道:“真香,又是你家那小子叫送的吧?真是孝顺。”
“哪里,今天没吃晚饭,叫家人做的。”左丘颉客气道,但还是掩饰不了嘴角幸福的笑意,宛若涂了蜜糖。他夹起一个松软的珍珠丸子点了些醋放入口中,清甜的口感让空了许久的胃一阵暖意。
“嗯,真好吃。”程傲竖起大拇指赞赏道,“真羡慕左丘你有这样的好儿子。”
“程副的女儿更是优秀。”左丘颉道。
提及女儿,程傲脸上露出隐隐的自豪。他唯一的女儿程西浔在法国梅斯大学进修计算机专业,作为女性却能在这方面有不小的造诣,可谓巾帼不让须眉,是父亲的骄傲。
“哪里,小丫头还年轻着呢。”
两人寒暄了再一会儿后便将一盒夜宵解决,之后便很快投入工作中。
左丘颉将门关紧后再也忍不住地冲进卫生间脱下衣物,露出淤青和枪伤的伤口,拿出屠杖给自己的药膏涂22 抹。
宛若在掩盖阳光下见不得人的罪行,每一次抚摸都是一种拷打和质问。
手机震动,没有名称的号码却早已定义在心中。不想去接,但不得不接,他拧紧眉头闭上眼,伸手去抓起手机按下通话键:“已经搞定了。”
☆、第 29 章
“阿衍.......”
梦境中的顾倚青挣扎地要睁开眼睛,不安地在被褥中磨蹭。
身旁的青年立即被惊醒,紧张而欣喜地握紧他的手,另一手抚上他略显苍白的脸:“倚青,我在。”
“呜......”移动引发的疼痛让他皱起了眉头,俊美的脸皱成一团。
“别动。”左丘衍小心地搂着他的肩膀,亲了亲流汗的额头。
顾倚青终于费力地抬起了眼皮,看到眼前的不真实的爱人,九死一生的景象立即排山倒海的涌进脑海——铸型车间,模具,滚烫的钢水,近在咫尺的死神......念此不禁鼻头一算,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哭什么?”左丘衍哪里知道他除了车祸爆炸还经历了这等惊险刺激的事情,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珠道:“哭哭啼啼的可不像我的倚青,顾倚青可是自称老子的人。”
顾倚青下意识地去阻止奔腾的眼泪,但还是按捺不住那复杂的心情,他将脸埋在左丘衍的肩上,哽咽不清地道:“老子......老子以为要死了......”
左丘衍心中一颤,想到自己昨天来到医院时那种不可抑制的心情,有些后怕地吻上顾倚青的唇,有种失而复得的患得患失,哑声道:“我说过,没有人能从我手中抢走你,死神也不例外。”
顾倚青只觉得枪战中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那些遍地的尸体,冰冷的枪口,殷红的鲜血在叫嚣着,而屠杖、左丘颉、石方、卫泠煜和那些俄国人的面容也在不停地闪动。
他用枪杀了人。
念此他忽然身体弹了一下,有些害怕地抬眼看着抱着自己的左丘衍。
“怎么了?”感觉到对方的异样,左丘衍立刻问道。
“......饿了。”顾倚青立即找到了借口。
左丘衍盯着他一会,眼神中闪过疑惑的情绪然后很快消逝,温柔轻笑:“家里早就送来早餐,我拿去热会。”轻吻了对方脸颊后便起身拿着饭盒走出病房。
顾倚青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忽然发现空空如也,不禁心中大骇——那块玉玦不见了!!
自从那次左丘颉给他母亲的遗物后他就一直戴在身上,说是矫情,也不过只是为了找一种感觉罢了,至少让他自我认为是有过爸妈的人。
这块东西不见了,最有可能的是枪战时候不小心弄丢,一想到警方搜查现场可能出现的情况,他不禁冷汗遍布全身。很快他便冷静下来,就算搜出了那块玉,除左丘颉之外,也没有人知道那是他的东西,也没什么大碍。
正想着左丘衍便拿了早餐进来,道:“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吧?”
顾倚青调整情绪,朝他一笑:“那当然。”
左丘衍坐下拆开饭盒:“先填饱肚子,待会再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顾倚青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便知自己想必要去警视厅做笔录了,马上飞快地在脑海中排演了一遍剧本,反复核实,确定完美无缺。
自己和左丘颉就像同一根线上的蚂蚱,如今皆是进退两难,患难与共,比以前洗钱的时候更甚,念此不禁一阵心酸。
“张口。”左丘衍拿着勺子舀起清淡的糯米粥。
顾倚青吃了一口,皱眉道:“无色无味无糖无盐。”
“你想伤口恢复得快点,就少吃点油腻的。”左丘衍道。
“老子不恢复了,你就这么天天伺候行不?”顾倚青咧嘴一笑,纵使是推出急救室不到24小时的脸色苍白,依旧不能掩盖眉尖的风流倜傥。
左丘衍含笑地看着他道:“那倚青好了后可要连本带利地伺候回我。”
“好啊。”顾倚青笑意加深,谅左丘衍也不敢拿现在的自己如何。
“给我好好吃饭。”后者敲了敲他的头幽幽地来了一句,然后继续喂饭,“过三天后去警视厅笔录。”
顾倚青咽了咽口水:“太不人道了吧?才三天。”
“做笔录又不是受刑。”左丘衍将空碗放到一边,调整着病床让顾倚青靠坐起来:“到时我陪你去。”
“好。”顾倚青乐呵地笑逐颜开,然后忽然道:“昨晚阿衍你一直在这里?”
“嗯。”左丘衍应了一声而后抬眼瞧他的神情。
只见顾倚青脸上一红,然后道:“干嘛不回家睡觉?这里趴着不难受?”
“我叫医院给我准备了一张临时床。”说着一指隔壁帘子后的临时床位,似笑非笑地看着紧张兮兮的顾倚青。
“干嘛要睡医院,老子没醒,也不能陪你说话。”
“万一倚青醒了,找不到人说话怎么办。”左丘衍凑上前与他额头相抵,看对方低垂眼眸掩盖的神色也知道这个家伙心里感动的不行。二人唇贴紧了唇,他不由自主地伸进去缱绻缠绵,直吻得躺在床上的男人脸上都起了红晕才放手。
看着对方有些迷离的双眼,栗发微乱,靠在床上虚软无力的模样仿佛任人宰割,左丘衍心中一动,竭力压下在叫嚣的欲望,强迫脑中找回理智的话题。
“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顾倚青听闻脸上的红晕顿时消退了大半,眼眸中渐渐恢复平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爱人:“去郊区踩圣诞音乐会的场,莫名其妙地就挨子弹了。”低垂的睫毛随着话语有些许的扑闪,如同羞怯的蝴蝶:“那帮家伙一直跟着我的车,不停地打子弹,最后见的要逼上了,我想也不想就跳车。”
“他们在车上安了炸弹?”
“可能,说是同归于尽吧又不太像,倒像是没想到我会刹车就撞了上来,启动了炸弹开关。”顾倚青平静道,似乎丝毫看不出内心下的波澜。
但他眼中的一抹异样还是逃不过左丘衍的眼睛。
左丘衍对这个男人太了解了,每一分每一毫的神色,音容笑貌都深刻得如同刺入自己的骨髓。高兴亦或难过,愤怒亦或惶恐,不安亦或情动,皆是声色在握。这或许是占有欲强烈的一种表现,他读这个男人,不单读懂,更是读透般要将其据为己有。
“你这二货。”左丘衍忽然道。
顾倚青刚想炸毛,忽然又被吻了,青年略带着粗鲁霸道的亲吻让他全然无招架之力,索性任由着享受,朦胧中听见对方无可奈何地笑道:
“什么时候能让人省心......”
“唔......”他不满地发出抗议,却又没有力气也不想用嘴顶开对方柔情的舌吻,那感觉太好太令人沉醉。
温存了些许,顾倚青难得听话地依偎在对方怀里,嘴角带着少有的恬淡笑意,手指还在不停地玩着左丘衍的衣服扣子:“你这几天不用去警视厅?”
“请假了,最近SAT也没什么事。”
“飏飏和舅舅呢?”
“他们忙着呢,那起爆炸案还在收尾,事后调查刚开始。”
“哎,”换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躺着,顾倚青有些无奈地道:“公司的事情又要拉下了。”
“你要想做,就把电脑拿来。”
“也好,再麻烦梅荰我也不好意思了。”顾倚青苦笑道,“影哥对我够宽容的,几个月就跑了两趟医院。”
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左丘衍笑道:“就你事多。”
左丘飏一动不动地站在警视厅门口,看着密集的新闻部记者涌进去,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知道左丘颉很忙,今天检察院关于枪战和毒品跟进的任务一结束他就开车过来接对方,却看到这样的景象。他知道这是厅长的职责,不得不向市民说明这次案件的调查近况达到安抚人心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