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雷爆破的仓库在这一次全部被毁灭,火再一次燃起,而楼下消防人员立刻熄灭。
雾气伴着硝烟弥漫出门外,左丘衍眯起眼睛捂住口鼻,同时复杂地看着一旁手臂仍护住自己的左丘颉。左丘颉虽面无表情,但眼中依旧惊魂甫定。
父子二人对视,让左丘颉有些不知所措,半晌开口道:“衍衍有没有受伤?”
左丘衍摇摇头,而后皱起眉头,问:“爸爸,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一点也不像你。”
左丘颉顿了顿:“什么?”
“国防部那边最近送过来情报,余雷手段已经改革到热敏感应,你怎么会不记得?”
左丘颉脑海中顿然一片茫然,他从来没有记得有过这份文件。
左丘衍见他如此,心中疑惑更深:“是12月4日早上送来的那份文件。”
刚说完这句话,他也停住了——12月4日发生了什么,他是记得清楚的。那天的468钢厂枪战事件,之后倚青的不对劲,以及左丘颉在警视厅的一些看似平常却不寻常的举措。这些东西交织在一起,拼凑出最有可能的答案。
走廊那边的警视厅众人听到爆炸声都白了一张脸,待那冲击平稳后立刻跑过来察看究竟,便看见左丘颉和左丘衍二人伏在门外的地上,不过好在都未受伤。
“厅长,小左,没事吧!”任癸三紧张地上来。
“没事,”左丘颉平复一下心绪,“确实是余雷。”
“擦,这东西忒烦人。”汪敬楠大骂,然后跟上搜查课的人一起奔进去展开调查。
左丘衍缓缓撑着地面站起来,同时一阵喧嚣传入耳畔,一阵凌乱的脚步和争执声逼近了。
“顾,啊不褚先生您不要这样太危险了!”
“闪开!!”
“小飏你在干什么?!不要随便上去!”
只见褚隰跌跌撞撞地跑上来,一口气登六楼的男人满脸都是汗水,在看到左丘衍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时似是不信般,磕磕盼盼地跑过来抱住。
“我没事。”左丘衍露出温暖的笑容,将他抱紧。
“擦,你吓死老子了......”褚隰解恨般死死搂住左丘衍不清楚地嘟囔着,“真不是人干的事.......如果你因为这个受伤的话,老子不会原谅自己的.......”
左丘衍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顿,抚摸着男人栗色的头发,不语地将他抱得更紧。
“爸爸!”左丘飏上前直接将地上的左丘颉小心地抱起来,紧张地看着对方——看到爆炸的那一瞬他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如同魂魄出壳,全身都僵硬到极致,那种心跳如雷鸣的感觉到现在仍清晰可闻,
左丘颉拍拍他的脸示意他放下自己道:“爸爸没事的。”
左丘飏将他放下来,看着左丘颉慢慢站好,心里也慢慢恢复常态,“太危险了,怎么还会有爆炸?”
“余雷。”
左丘飏愣了愣,明白过来后又道:“那不应该是搜查课的进去吗,为什么爸爸你.......”
“爸爸比较有经验。”
左丘飏不相信地皱起眉头:“那为什么衍衍也进去了?”
褚隰听闻也疑惑地看向左丘衍,视线在他和左丘颉身上来回走动,露出探寻的神色。
“我不放心爸爸,就跟进去了。”左丘衍坦然。
刚想发出更进一步的疑问,搜查课那边立刻有了动向,父子二人马上赶过去。左丘飏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走远的方向,然后转向褚隰,却发现对方的脸上也是同样的疑惑。
父子两赶到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仓库,便见任癸三用镊子夹着一块黑色的碎片,正是余雷设置的残余。
“鉴于前一阵黑手党的活动,这次爆炸不排除是他们所为。”左丘颉看着那残骸道。
“厅长,我记得流通到本国的余雷和俄罗斯本土的余雷在化学元素的构成上是有差别的。”任癸三忽眼睛一亮道,“只要交给化验部进行检测就可以知道了。”
左丘颉一顿,不详的预感涌上来,他刚想说什么程傲便开口:“是啊,然后再派人查一查边境黑市是否有余雷交易。”
“这个就交给我啦,”汪敬楠一拍胸脯,“正好我最近也负责边境毒品交易侦查,这样一石二鸟。”
左丘颉看着众人很快达成了一致,想出口的话悉数咽了下去。
次日。
褚承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看着电视上的爆炸事件的重播,之后又调出左丘颉对市民们的发表讲话,最后又反复翻开黄滔阅寄来的材料,有些头疼地按揉着眉心。
他拿出一直带在身上的玉,剔透的光泽是古色古香的气韵,散发着馥郁袭人。。
玉如一条血脉,相连着他与那个男人,掌心还能感受到那炽烈的血液,正是这罪恶的血缘相结才让他此刻心如乱麻,进退两难。
强压下心中异样的顾忌,褚承拨通了电话:“洺画,我给你的文件这边查得怎么样?”
“NC工作室只是个空壳。”
“注册人是谁?”
“有两人,用的是假名,经调查后其中一人叫卫泠煜,另一人.......”洺画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你说吧。”褚承无声地叹气,心里也猜到了□□分。
“另一人注册时叫顾倚青,现名褚隰。”
褚承只觉得一阵头晕,他回到公司,进入商界,进入金融界,以一个商人的身份却接触确实可以快速地降低屠杖和顾倚青的防备,这也让他更容易地用商业手段甚至是用上褚氏集团的商业势力去查出这些证据,而这些处于法律边缘的手段,是他以前作为检察官所无法使用的。
他苦笑道:“将证据材料打出来给我一份。”
挂断了电话,褚承知道自己臆想的纠结意料之中地变成现实了,如同一道巨大的裂痕从眼前的平地上出现,断裂处一个令人烦躁的岔路口——在那些无病□□的诗人口中的所谓选择出现了——许多人都曾经如此地鄙夷这样的势态,但一旦降临在自己身上却又惊惶无措地没有了平日的理性。
手攥紧得要将玉珏捏碎,褚承忽然有将这个东西摔碎的冲动,但却迟迟做不到。他将玉珏重新置于口袋中,推开门打算去后花园散散心。
从欧式长廊的尽头出来,引入眼帘的是布满点点白雪的花园。
“京州第三场雪。”
轻松愉悦的声音让他心中一顿,有些僵硬地回头,便看见褚隰悠哉地倚在蔷薇木籘围栏上。雪花零落在他墨绿色的皮衣,而后滑落簌簌地落在围栏,宛若银白色的蔷薇盛开,芳菲满庭。
“你不上班?”褚承问。
“刚回来。”褚隰耸耸肩,无所谓地笑道:“你来散步?”
“差不多。”褚承不知为何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的目光,只觉得此刻十分诡异——自己明明是证据在握的正义一方,面对这个毫无疑问的犯罪嫌疑人竟有这种心态。
或许是因为此人是自己的堂兄,这种亲缘的为难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褚承迅速调整后便道:“你那天在爆炸现场?”
“噢,和阿衍刚好路过。”褚隰挑眉,“话说来那天怎么没见到承子来凑热闹,还真是奇怪呢。”然后自己摇头晃脑地思索一下就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里还泛着恶趣味的淫光,“哟呵~看不出小白大夫能把承子绑得死死的,连床上也是。”
褚承懒得理会,安静地看着那越发下大的雪。
“喔对了,上次你给我看的合同没问题,明天回公司我就签了,我们合作愉快哈~”
“嗯,记得把你工作室的财务报表和公司资质证明也拿过来。”
“哟,还信不过我,要查账呀?”褚隰嬉皮笑脸。
“走个形式,盖个章罢了,我也懒得看那些东西。”褚承的表情有些疲倦。
“知道啦,雪大了,承子你也别散步了,回去吧?”褚隰笑够了,一只手直接勾上褚承脖子,笑意盈盈地问道。
“嗯。”
两人刚走进门便看到了褚宁,男人有些发愣地看着堂兄弟俩亲密无间的样子,眼神中有浓浓地怀念,呆站在原地。
“爸爸?”
“大伯?”
褚宁回过神笑起来:“散步呢?”
“下雪,就进来了。”
“好,快吃晚饭了。”褚宁看着他们,不由得多说了一句:“看见你们,就想起了我和弟弟年轻的时候.......”他说着突然停顿下来,不由得发起呆,思绪有些飘渺。
当年那段青春如同雕刻般印在脑子里永远不能抹去,化作今生无法改变的悲哀。
褚承看着伯伯如此神态,也多少听说过些往事,不由得心里一滞——这要他如何是好。
见褚宁有些不知所措,褚隰试探地开口:“爸爸.......”
“隰儿,快吃饭去吧。”褚宁幽幽地说着,声音仿佛不像自己了,“小左呢?”
“他今天加训可能不回来吃了,我们先去吧。”说着褚隰上前一手拉住男人的胳膊,另一手仍抓着褚承便向用餐房走去。
褚宁一愣,然后笑意愈深,眉头舒展开来,慈爱地拉过褚隰的手向前走去,丝毫不似这几年在国外的迷茫沉沦。
他们走进餐房,一家人都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三人,其乐融融。
“想当初,这两兄弟第一次见面就撞车,真是让人不省心。”褚佑半开玩笑地道。
“是啊,哥哥你们见面就血淋淋的。”褚璟也搀和一脚。
“小溯还晕了几天呢!”宋言初笑眯眯的。
“不打不相识,不撞不相认,承子大人有大量,放了老子一马。”褚隰勾着褚承的肩膀,挑眉笑道:“承子,那算我欠你的。”
说完,全家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洋溢着餐厅。
褚承定定地看着这一幕,想起昨夜父亲与自己深谈的一席话,原本繁乱的思绪似乎刹那间如同被引燃,似花火一般放射出来,然后在闪烁的强光中终究化为了平静,如同从未发生。
那种温暖得令人不肯舍弃的感觉,如同阳光般此时此刻将他牢牢地套住,血脉间的相似仿佛在若干年前就已经命中注定。
晚饭后。
褚承心情越发有些烦闷,而宋言初也在工作不便打扰,自己一人毫无目的地在这个偌大的宅子里到处漫步,各样的事情如涨潮一般要将他淹没,血缘亲情,正义,更重要的还是他的言初。
巧合之下路过了褚宁的房间,房门没有关,一个修长但略显沧桑的身影伫立在一幅画前,褚宁稍稍转头便看到了褚承进退犹豫地站在门口。
“承儿,进来吧。”
“嗯。”褚承掩去一切心绪,步伐稳健地走进这间他从未进过的房间。
“承儿怕是没见过我这个大伯吧。”褚宁温情地笑了笑道。
“嗯。”褚承颔首。
“这是我的前妻,左丘月。”褚宁将目光移向那一副油画,眼眸中带着千万情愫,似乎要穿透这幅画,传递给某个人。
褚承不语,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幅画,几乎出神。
“还好找回了隰儿,他现在是我这辈子活下去的理由。”
此话一出,褚承微微皱起眉心,无声的轻叹。
“我知道隰儿有时很叛逆,而你很优秀,我希望你能帮着点他。”褚宁眼神真挚,带着浓浓的作为父亲对儿子的不放心。
闻言褚承不禁苦笑,帮,要他怎么帮?
这时一个女佣走到门口:“二少爷,宋少爷在到处找您。”
“嗯,让他先回房。”褚承回道。
“是。”
“承儿回去吧,别让言初担心,珍惜眼前人。”褚宁拍拍褚承的肩膀,由衷的话语带着些不为人知的悲哀。
“嗯,大伯也休息吧。”褚承微微颔首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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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承刚进门便看到宋言初捧着一碗水果沙拉朝自己走过来,看到那温柔的笑容,心中的烦闷也消去了大半。
“啊——”宋言初叉起一块苹果送到褚承唇边,柔和的笑容带着与生俱来的安抚。
褚承一口吃下宋言初喂的水果,顺势将那小家伙抱到怀里,二人舒服地半躺在那软绵的绒榻上。
“小溯最近不开心吗?”
“嗯?”
“我希望小溯不要有事瞒我。”宋言初那明亮的眼眸直直地看向褚承,纯真的目光让褚承有一种要逃的感觉。
“褚隰。”褚承只说了这两个字。
“堂哥.....真的是坏人?”宋言初不敢相信地问道。
“无所谓坏人,好人,只能说他做了不该做的事。”
“那小溯要......”宋言初看了看褚承那明显有些挣扎的面容,犹豫道,“要抓堂哥到监狱吗?”
褚承皱起眉来,用力抱紧了宋言初,不发一语。
“无论如何,我都相信小溯,也支持小溯。”宋言初目光炯炯,灿若繁星的眼眸看向褚承,他虽然不懂这些复杂的恩恩怨怨,但他知道他爱这个叫褚承的男人,很相信他。
“好。”
“我希望小溯能开心点。”宋言初依旧喜欢用修长的手指推推褚承的嘴角,让他露出个笑脸,“第一次看到小溯,我就想要小溯笑起来。”
褚承有些不自然,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不是这样笑啦,这样笑好奇怪。”宋言初摇了摇头,像个老师一样指指点点。
“你会有一天讨厌我吗?”褚承突然沉下脸色。
“不会,我说了小溯做什么我都支持。”宋言初坚定地说道。
“谢谢。”褚承垂下眼眸,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男人。
☆、第 38 章
书房中的窗帘没有拉上,黄昏淅沥的阳光从缝隙中流进来,在檀木地板上印下些许亮色。如此典雅的景致在这幢宅子里已经延续了不知多少年。
左丘家引以为豪的书房中是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层层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那是家族世传的珍贵藏书,在书架上还内嵌精致的木板标明分类,层层递进,浩瀚无穷。
沿着书房渐渐往里走,便可见宽敞的大书桌。由于此时没有其他书籍,台式机屏幕的光显得尤为突兀。
青年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破译了一道又一道的程序,成功地入围秘密的领域。他翻阅了特定日期的远程操控记录,通过对方的IP地址反复确定了来源。
在敲下最后一个按键,打开最后一个繁杂的页面,读完最后一个代码,唯一的真相也自然而然地出来。
手指停在键盘上,左丘衍沉重地闭上眼睛,很多幕在脑海中依次闪过,无数疑问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无限的原因有无限的结果,他在密密麻麻的可能中努力拾起最为体面的一个,纠结而踌躇。
脚步声使他不得不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书架那头的身影渐渐走进自己,熟悉不过的轮廓,熟悉不过的相同血脉,那双眼睛是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阴戾和野性。
男人脸色僵硬,不自然地开口叫他:“衍衍,你在干什么?”
“查12月4日的远程监控。”
听到他坦然的回答,左丘颉便明白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自己的儿子丝毫不亚于自己的敏锐果决,而且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更胜一筹。
在让他引以为豪的同时,也让他害怕。
左丘衍从椅子上缓缓起身,一步一步地从书架另一头走向左丘颉:“12月4日,爸爸没有去警视厅,去了468钢厂。”顿了一下,他眼神忽然暗下来:“是和倚青去的。”
“衍衍还知道什么。”
“Stalker枪击案爸爸亲自负责,巡城也是你总督,原本最有可能的线索在你这里全部断了。”左丘衍再走进一步,父子两人站在高高的书架之间,仅有一尺之遥,双方一丝一毫的神态尽收眼底。
左丘颉微微抬眼,竟有些退缩地看着眼前如豹一般压迫的青年:“你是从爆炸那一晚上开始怀疑的吗。”
“不,几个月前就开始了。”左丘衍淡淡地道,“对那四起悬而未解的杀人案,你逐一分散了警视厅的调查人手。在468钢厂枪战后,你又让付队重点疏通线路而不作过多调查,这些都很反常。直到爆炸那一天,我发现你没有读过那份12月4日的文件,才更确定。”
“老鬼李的死,也是你放的水,让Ten潜入第四看守所。老鬼李的遗言里不仅道出了杀手的身份,也提醒了我黑警的存在。”
“我从一个月前就在破译爸爸的程序,密码比较复杂,不得不耗费一个月的时间强制破除。”左丘衍露出从未有过的苦涩笑容看着自己的父亲,看着这个与自己最亲的男人:“事实不是我想要的,但也是最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