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话却也不好开口,二人便这么安静地来到重点隔离区,一眼便看见了门口的左丘衍和虞科长。黄滔阅帮左丘飏办了相关探视手续后,左丘飏露出感激的笑容,而后大步走进隔离区。
穿过层层的门,拉开最后一层屏障的左丘飏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在看到左丘颉的那一刹,他毫不顾忌地上前俯身将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紧紧抱住,忍耐许久的情绪悉数爆发,带着最直接的言语,毫无保留地展露。
“爸爸为什么不告诉我就来自首......”
“是爸爸不好......”左丘颉伸出一只手回抱住对方,声音颤抖着靠住对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拥着自己的人的气息,忍耐许久的泪水此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另一手捂着流泪的脸庞,泪水从指缝间慢慢流出来,濡湿了修长的手指。泪珠落在指缝间的凹槽,而后顺着骨节分明的手背滑下。
他明明想着来自首,承受牢狱之灾,直到左丘飏结婚生子自成三口之家,便可以算种完结。但眼下看来这简直是妄想。他不愿这样也没有能力做到——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和别的女人亦或是男人在一起而不反对,这种天真的想法比活生生剖出自己心脏而还想活下去还要可笑。
“爸爸,我爱你......”左丘飏忽然在他耳边道,捧起男人的脸以吻封唇,如同两人多次的缠绵悱恻。
左丘颉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左丘飏会在有摄像头的探视间做出这样的举动,心脏跳动飞快得要窒息。无法躲避更不想躲避,事到如今他已顾不得什么颜面,□□地伸出舌头与之回应,享受这唇舌交错的依恋。
左丘飏已经将监控当成了空气,脑海中只有怀里的男人。他感到了左丘颉的回应愈发激动起来,一手扣住左丘颉的头轻轻按在椅背上,用着几乎要将对方气息悉数掠夺的火热肆虐起来,直到对方无法呼吸。
不知吻了多久,左丘飏将心上人紧搂在怀,小心翼翼地温存着,即便知道对方没那么软弱,却还是用着轻得如惧瓷碎的力度。
左丘颉的手被手铐固定在桌上,他只能靠在左丘飏怀里:“到现在,飏飏还叫我爸爸么?”
“叫,”左丘飏将他的头靠近自己,在发上印下一吻:“你永远是我爸爸。”
左丘颉有些疑惑地苦笑起来,想挣脱青年的手却发现动弹不得,便带了些调侃道:“爸爸可是要坐牢的人。”
左丘飏听闻皱起眉头,似乎不满男人这样的说法,下意识地收紧环在男人腰上的手道:“和这没关系。”
听到这话从青年口中说出,左丘颉讶异:“飏飏?”
“爸爸再怎么样,还是我的爸爸。”左丘飏看着他认真道,就如同无数次在父亲面前汇报成绩的乖孩子:“也是我的妻子。”
“飏飏怎么.......”左丘颉愕然中有数不清的快意和复杂涌起来,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青年改变了原有的想法。他原本想来自首后便可以让左丘飏渐渐恢复过来,认清自己是个“坏人”的事实,却没想到对方在一个晚上竟能想通。
仿佛冥冥之中有迷浪推动着怪力乱神,在阴差阳错亦或是命定天缘的指引下降临,完成了一份对自己怜悯的神赐。
他忽然发现软弱的是自己,无法与青年解释后选择迅速的逃避,懦弱地放弃了所有。
看到男人难得呆愣的样子,左丘飏细心地为他撩起额头上的碎发,柔声道:“我会等爸爸,无论几年。”
“傻......”还未等他说到第二个字,左丘飏就用唇不耐地堵住他的嘴——也就是这时,他感到了那份孩子气般的任性和赌气。
“爸爸不许说我傻。”左丘飏有些不满地啃咬着男人的唇,“我就是要等,等到爸爸出来那一天亲自去接。如果爸爸不出来,我就进去陪爸爸一辈子。”
左丘颉想什么,无奈左丘飏像个调皮的孩童,用手紧紧捂着他嘴巴不给他说,力气还大得吓人,让他只能发出呜咽的抗议。
“爸爸不许说那种话,”左丘飏亲吻着男人有些濡湿的眼角,宣誓主权般道:“爸爸是我的,别想抛弃我。”
左丘颉眨了眨眼,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浸湿了仍然捂着他嘴的青年的手——他又怎么舍得抛弃,一直以来他都是认为对方会抛弃他。自从答应与屠杖作这些勾结后,他面对青年都日日惶?9 郑滦牡椎暮诎抵站考狻?br /> 左丘飏将他眼角的泪水悉数吻去,同时伸出了另一只手道:“爸爸如果答应就拉钩钩,一百年不许变。”
左丘颉看着青年伸出的小指,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指与之相钩,如同两个小孩的信誓旦旦。
直到左丘飏放开了捂在左丘颉嘴上的手,左丘颉如获至福地勾起嘴角。他凑上前纯粹地轻吻着青年的双唇,低声道:“谁变就是小狗。”
窗棱外的熹光,呢喃着千年至爱的细语飘渺地透进屋内,照亮了屋中的相拥的二人。
心灵相接的声音,愈来愈透彻。
2012年1月6日,雪夜。
褚承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英俊冷毅的面庞不喜不悲,深褐色的瞳眸倒映着窗外的细雪点点,像是坠入黑暗前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他把关于褚隰的证据资料放进碎纸机,然后从书案抽屉里拿出一把枪……
***
当褚隰被左丘衍强扯到左丘大宅地下间的时候,只觉额头突突地在跳,平时的嬉皮笑脸此时也扯不出来了。
“呆在这里不要出去。”左丘衍握住他的手道,“我叫了最靠谱的人马守着,这里的东西够吃半个月,就忍会。”
“哪来的人?”褚隰有些疑惑。左丘衍这次依警视厅命令执行剿灭洪帮的任务,不得已去寻别人来为自己做安保。
事实上褚隰一开始不愿意请保安,以他的实力还没那么容易被杀手暗算,但左丘衍固执地还是请了。
“以前军校的铁哥们,是信得过的人。而且我只是让他保护你,其他的事也没多说。”左丘衍道。
褚隰低下头,事情仍然耿耿在心,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对不起。”
“二货。”左丘衍无奈地抚乱他的一头栗发,将对方抱紧:“我让常广等人都如常工作,哥哥那边也伪装成还在检察院工作的假象,屠杖目前是不会发现的。”
用同样大的力道抱住左丘衍的背脊,褚隰闷闷地将脑袋埋在那人的肩膀上,好半天才一句话道:“这回一定要去?”
“警视厅调动了全部精英,这次决心一举拿下洪帮。”左丘衍亲亲他的侧脸:“我去把屠杖杀了。”
褚隰整个身体大大地颤了一下,忽然道:“不......”
还未说完就被左丘衍狠狠地堵住了唇,舌头随之席卷进来如狂狼肆虐,无理取闹般要将整个口腔据为己有。生猛的吻技将褚隰弄得天昏地暗,堵得呜呜咽咽地出不了声,只能发出细碎的□□。
吻的缝隙间褚隰能听见左丘衍的声音在耳际:“我不会让你坐牢。”
“你死了老子还不如直接被枪毙!”褚隰挣扎地道,险些被口水呛住地直咳嗽。
“不会。”左丘衍轻拍着他的背帮忙顺气道。
“被发现了也是一样的后果,你.......”
“如果被发现,我们就一起坐牢,然后玩越狱。”
“上次就差点坐牢,你还不管了骂老子恶心.......”褚隰不知怎的,忽然说到这回事,心里便觉酸溜溜的。以前左丘衍对自己的排斥现在想来简直恍若隔世,如同作梦,以至于回想起来时都带着嘲讽的疑问。
他得到的是对方无声的道歉和沉默的紧拥,宛若用渗入生命的力度将他禁锢。
“对不起,以前的事。”
“你个傻逼.......”压抑不住这些日子的情绪,褚隰哇啦啦地哭出来。具体来讲他也不知道为何哭,只是觉得憋得难受,只能在这个人面前尽情发泄,毕竟自己哭得最丢脸的一面也只有这个人能看见。
幸福来得那么恰到好处,丝毫不希望这样的突兀打搅得乱七八糟。
左丘衍抬起一只手将他脸上那稀里哗啦的水渍抹去,另一只手将他扣近自己哄道:“对,我是大傻逼,现在傻逼要去做事了,老婆要好好呆在这里,不许乱跑。”他声线带着淡淡的漠然,正如他一如既往的冷酷,说出来的话却让褚隰哭笑不得。
褚隰也觉得自己哭得有点过,还一抽一抽地哽咽着缓不过劲。他纠结地扯着左丘衍肩膀上的衣料,心里知晓这次真如两人爱情书画中的一页,翻得如此艰辛和背德,带着迟缓而沙哑的纸张刺响。但他还是任性地让自己呆在对方的怀里温存一会,虽然听起来有些矫情,但这不算生死离别更不是小别等胜新婚的胜利曙光,而只是一场赌局。
是他们两人放纵任性布下的赌局,孰赢孰输,听天由命。
“我会回来,而且一切都会顺利。”左丘衍将手掌按紧在他身后,这样说道。
褚隰缓缓点头:“去吧。”
左丘衍轻轻放开他,将他脸上的泪痕抹干净后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不一会儿便有人打开了地下室的门走进来。
对方是个和左丘衍年纪相近的青年,相貌周正,四平八稳,身体孔武有力,一看便知是部队的精英。他走进来朝二人点点头,而后道:“褚少,我叫柏栩,和衍哥一起在特种部队呆过。”
褚隰点头表示明白,而左丘衍则用力拍拍柏栩厚实的肩膀,神色凝肃道:“拜托了。”
“放心。”
****
深夜的城市是个海底,在宁静平和的表象下波涛暗涌,大千百态的罪恶和圣洁都在看不见的水藻和礁石下演绎,冷不防就会被吞没。
从不夜的香岛区的往北,顺着永结江延伸到京州最寂静的永结区,静静的也是最纯净的江水在厚重的冰面下流淌过城市最寂宁的地方。江的北岸,条条小巷在这堆堆仓库中蜿蜒盘旋,让苦苦的寻觅者无处可查。
平稳的脚步走在熟悉的巷尾,皮鞋踏在地面响起寂寥的脚步,映着清冷的正月银辉拉长的影子,似在做一场孤独的巡礼。
冷风从前面直冲面颊,左丘颉将围巾拢了拢,黑色的手套上还有雪沫,带着点点冰寒渗进皮肉。一身黑色的大衣就像是为葬礼准备一样,肃穆而恰合时宜。
为他最后一次所谓任务作送葬,最适合不过。
这漫长的路有些寂寥,他不禁从大衣内衬的口袋里摸出手机,边走着边开始有些幼稚地翻出相册,像那些年轻女生翻着手机里的甜蜜回忆。鼻息吐出的气息在一月的寒气下带着雾水落在手机屏幕上,濡湿了那一张张温馨的合照。
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自是没兴趣玩自拍秀恩爱,但左丘飏总是兴致地用他手机的为两人留下了一个个瞬间,照片上的两人十指紧扣,相贴的两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让他看着看着似乎忘了此时此刻的处境。他早在之前就把这些照片一张张地存档在电脑上,如同珍宝,患得患失。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目的地,左丘颉将手机收进大衣,抬眼确认了熟悉的C43仓库的编号便踏上常年失修的楼梯。
当他终于走上去时,便看见卫泠煜站在那里。
对方推推眼镜,带着惯有的笑脸看着他,疏离淡漠:“老大在里面呢。”
左丘颉点头后似乎生怕他多说什么似的,加快了脚步向里走去。
这仓库原是存放中途转运的木材用的,后来被屠杖买下后这也就是个幌子,实则是做了不少暗地里的勾当。他经过里面的窗边还有意无意地瞟了外头一眼,似在确定什么。
在踏入那扇角逐的大门后,他放在口袋里的手倏然一紧,那精密的仪器就在他手里成了碎片。
滴——滴——
信号的沙沙声和盲音在耳机那头盘旋,错愕的贾逍与黄滔阅的视线对接。
“那边有情况!”郑一丛握紧拳头:“贾SIR,要不要行动?”
贾逍立即转移到了左丘衍那边的线告知了情况,眼看着便有要破门而入的打算。
那头的青年沉吟片刻后却道:“很有可能是信号屏蔽,以洪帮的防备不无可能。”
贾逍经他这么一提也反应过来,虽看这简陋的仓库不会想到有信号屏蔽的设置,但眼下的确没想到更好的解释,便皱眉道:“那先观察,有情况立即行动。”
“明白。”左丘衍答道。
切断与贾逍的连线,左丘衍不由得握紧手中的□□,视线一刻不离那目标地,幽深的眼眸看不见底。
“队长,厅......左丘颉,他不会有危险吧?”一旁的右宇盯着有些慌张道,“就算有屏蔽信号也不可能这么彻底地被切断啊......”
“......不会的。”左丘衍闭上眼睛又睁开,似乎一切成竹在胸,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已刻入心中:“他不会有事。”
右宇只觉得队长的语气有些奇怪,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无法表达。
而透过阻击枪瞄准仪的那端,阻隔了寒冬的密不透风的屋内则是悄无声息的对峙,处处暗藏冷箭锋芒。
木桌上已然见底的两个纸杯孤零零地站着,上面的因没有光线的照耀而变得沉暗无息。
“检验结果如何。”屠杖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上,而后缓缓吞云吐雾,刺鼻的尼古丁让左丘颉皱起了眉头。
“检验部的结果我管不了,但黑市那边的交易记录可以助一臂之力。”
屠杖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烟雾缭绕中打量着左丘颉:“如果黑手党存心栽赃,有那么容易?”
“信不信由你。”
屠杖笑起来,忽然走近左丘颉,抬手抓起对方的白色围巾揉搓,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记得似乎是让你把顾少也带来吧。”
“他没空。”左丘颉不躲不闪,一双眼睛挑起直视他。
危险地眯起眼,屠杖冷不防凑近他将口中的烟吐出来恶意地喷在左丘颉脸上。左丘颉紧皱眉头侧开身,却被紧扯着围巾动弹不得,呛得咳嗽了两声。
屠杖爽快地笑出来,整个人都在愉悦的震颤:“原来你还是个好舅舅,真看不出来,啊?”
左丘颉抬手要将围巾扯开却是无济于事,眼神便冰冷起来,带上森严的防备:“放开。”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不但没放手反而揪得更紧了。屠杖将他整个人拉过来,语气温和无害到极致的诡异:“无妨,都一样。”
左丘颉听闻眼底闪过惶然,而后很快沉寂下去,依旧是那副冷漠无碍的表情,但那明显的裂痕丝毫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你不担心左丘飏的死活?”
左丘颉定定地看着他,开口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你也答应过我不会让飏飏有事。”
“我也没有答应会因为这件事把整个洪帮赔上。”屠杖冷笑,嘴角因为面部表情显得有些扭曲:“没有价值的东西不应该存在。”
左丘颉忽然抓住他胳膊,神色有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声音带着颤抖道:“不关飏飏的事,你别......”
屠杖像欣赏一个垂死挣扎的鱼一样打量着他,饶有兴致地勾起薄唇,浓眉挑起,忽然将他整个人推到墙上,右手卡在脖颈。
左丘颉惊愕地看着他前后反转的表现,伸手地去扯屠杖的胳膊却只有种跟钢铁抗衡的无力感——他自认为力气很大,但不料到屠杖的力气会可怕到这种程度。
看见他疑惑惊恐的神色,屠杖哈哈大笑起来,眼里是暴戾的快意:“很吃惊吗厅长,我十二岁就开始在道上混了,打打杀杀不知多少次,砍死的人可以绕京州站一圈,并不比你们这些部队里的差。”
“你......”左丘颉只觉得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掌大力得要让他透不过起来,只能尽力调整着气息,努力地吐出一个字来。
“你很在意左丘飏吧。”屠杖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带上脸庞胜券在握的神情满是嘲讽。他看到左丘颉点头,扭曲的笑意愈深,似乎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神色:“有多在意?”
“别......伤害飏飏......”
“在意到可以为他去死,哈哈哈哈。”屠杖似乎想起了左丘颉在一个月前的枪战中那视死亡于无物的英勇,便自言自语地觉有趣地笑起来。
“你真是个好爸爸。”言罢后他自己又反复地喃喃起来:“好爸爸,爸爸......哈。”
左丘颉看着他情绪波动异常,心里有些恐惧,不知下一秒这个家伙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