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稷咂摸了一口啤酒,笑道:“所以说,朋友帮朋友,就是这么起来的。”
路鹤宁听的目瞪口呆,再想起自己之前说的那段评语,忍不住又惭愧又感叹,徐稷还真是自己硬生生趟出了一条血路财路,不管他手段如何,起码结果摆在那。而自己如今身负巨债,可跟徐稷的任何一个时期比,似乎又都显得不值一提。
同样徐稷的经历也说明这人对于投资有着精准的直觉……比如自己,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徐稷给他的投入大于产出的评价,似乎没什么不对。这么拖家带口的,他一个人维持起来的确吃力。
周末路鹤宁下班后坐车去了宁妈妈那边一趟,路过超市的时候又从楼下买了些米和油上去。
宁妈妈正在做饭,见他进来眉梢却是带着喜色,拉他到一边道:“宁宁,你妹妹找了个好工作。”
路鹤宁环顾四周,果然见宁珊不在家,心里忍不住也跟着高兴道:“什么工作?在哪儿干?累吗?”
宁妈妈说:“不累,就是小区里的蛋糕店里。”又道:“那家店是对小年轻开的,我们来的那天才开张,就你出差那天,他们刚贴出招人启事说要找个看店收银的,我凑钱看见就给撕下来了。”
宁珊以前出过一个小事故,那之后在家休养的一段时间里喜欢上了做甜点,她心灵手巧,学什么东西都快。现在在蛋糕店里不光能看店收银,偶尔还能打个下手帮忙。
路鹤宁真没想到宁珊能这么顺利就找到工作,而且小区里回家方便,中午晚上还能休息一下。
当然孩子哭闹是必然的,宁妈妈领着路鹤宁在次卧门口看了眼刚刚睡着的小小人,有些心疼道:“这孩子随她娘,死犟……一看不见妈妈就哭,这几天都是哭累了才能睡一会儿,给她娃娃也不玩,带他去楼下,也不跟别人家的小朋友说话……”说完又想到别处,说:“不过小时候闹腾大了应该就省心了,你跟珊珊小时候比她还折腾人。”
路鹤宁对三岁之前的记忆极淡,只是小时候听他爸说过,说他刚出生那会儿爱哭爱闹,几个月了也不消停,不会爬,说话也晚,别人家的娃娃都是“四咿五呀六爸妈”,他却一直到周岁都跟个锯嘴葫芦似的,那时候他爸妈为这没少往大医院跑。
澄澄踢了踢脚,小被子被踹开一块,宁妈妈忙在围裙上擦了把手,过去给她掖好被角,又挪了个枕头把另一边压住。她虽然平时数落起人来语言尖酸,这会儿行动却到底显出点上了年纪的不利索来,左右脚一别,差点摔倒。
路鹤宁忙扶住她,一直等她出来关上门才道:“妈你自己在家一点小心点,万一摔了怎么办。”
宁妈妈不在意的挥挥手,笑笑说:“我有数,刚刚这不是别了一下吗。平时我可小心呢,”又说:“你跟珊珊不容易我知道,现在家里缺钱,我这怎么都是老骨头了,万一不长眼摔一个碰一下,这不是给你们找事吗?”
路鹤宁一愣,感觉这话还有后文。果然没等一会儿,宁妈妈看着他絮叨起来:“我算着,你都二十五了,这找对象的事情也该提一提了。房子车子咱先不管,这相亲见面总得花钱……珊珊也是,这婚反正是要离了,以后总不能一个人过,我这几天认识的邻居们,就有不少说能给她介绍对象的……”
旧事重提,路鹤宁躲也躲不过去,只得无奈道:“这事先别提了,我现在焦头烂额的没那心思。而且珊珊那边婚还没离,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这事对她来说肯定还是有打击的,你得给他时间缓冲。”
宁妈妈说:“她受打击需要缓冲,你还受什么打击了吗……再说也没说让你现在就结,这不得先看看,看对眼了还得相处一段时间嘛。”
路鹤宁说:“我哪有时间。”他的手机叮咚响了一下,路鹤宁看了眼,见是徐稷转发的一条不知道什么节日的祝福信息,暂时按掉,又道:“结婚不是过日子的终极目的,相亲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即便俩人看对眼,相处还算愉快,以后谁能保证不反目成仇?再说这相亲也得看条件,咱家的现状是没车没房一屁股债,人女方要是不图物质条件,那图什么?”
宁妈妈说:“那肯定就是图咱人咯,我儿子多好我不知道吗?”
路鹤宁平静的嗯了一声:“对,图人,所以我得收拾收拾,去当上门女婿?”
宁妈妈一听要急。
路鹤宁道:“跟我爸似的?我爸明媒正娶的你,都能被你们宁家逼的第二个孩子改了性,活着的时候在家里没丁点地位。所以我要学我爸喽?多好,闺女结婚又离婚,儿子卖身还债去上门,看,顺口着呢。”
宁妈妈终于不再做声。
路鹤宁又等了一会儿,一直到宁珊那边打回来电话说要晚点回,这才匆匆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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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鹤宁的宿舍和宁妈的住处正好是两个方向,虽然都离着公司不远,但是从一处到另一处去却要坐半个小时的车。
路鹤宁搬进宿舍后一连几天都没看到同屋的舍友回来,他不知道对方的生活习惯,又见宿舍里是开放式厨房,油盐酱料一应东西都没有,因此一直没有开火做饭,只在楼底下的快餐点里凑合着吃。
这天他在那边呆到太晚,等回到了宿舍这边,快餐店却关门了,倒是旁边的馅饼店还亮着灯。
路鹤宁平时吃不惯馅饼,然而这天一路来回折腾,肠胃有些受不住的搅乱。他揉了揉肚子,迟疑的推开门,却见馅饼店里虽然灯光大亮,但是半数的椅子已经被抬起倒放在了桌子上,店里没客,只有收银台后面窝了个人,听见门口的动静抬了抬头。
路鹤宁客气道:“不好意思,请问……”
收银台后面的人站了起来,看见他愣了下,随后又露齿一笑。
路鹤宁看这人觉得眼熟,等对方这一笑才想起来是在火锅店里见过的那位。他也笑笑,道:“现在馅饼还有吗?”
收银员道:“没了,都卖光了。”他说完又笑了下,却是很熟稔的口气问路鹤宁:“你还没吃饭吗?”
路鹤宁点了点头。
那人又道:“正好我也没吃,这会儿估计店都关了,不如回去做吧。”
路鹤宁这才懵住,看着他问:“……回哪儿?”
收银员惊讶道:“回宿舍啊。”他见路鹤宁还没回神,哦了一声一拍脑袋道:“我把床头上的相册收起来了,怪不得你不认识我。我是李军,产品部的,你舍友。”
路鹤宁怔了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过来,忍不住瞪大眼问:“你是我室友?”
“是啊?”
“那这几天怎么都没见你?”
李军笑道:“这几天店里的收银不在,我过来帮忙,有时候就睡后面了。”
路鹤宁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李军关了灯,把馅饼店的门锁好后才解释道:“后厨那边有个二楼是住人的,我没事的时候喜欢住那,wifi速度比宿舍的快多了,打游戏不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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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回到宿舍,李军换下鞋后径直去了厨房那边,路鹤宁慢了一步,过去的时候就见厨房那边有个暗格,李军正依次往外拿油盐酱醋等调料。路鹤宁先前没主意到这个暗格,还以为是装饰的木板,这会儿见他跟变戏法似的一套套的东西往外摆,几乎吓了一跳。
不过这人有洁癖是真的,而且还有些强迫症,大小瓶子按照高低胖瘦规规矩矩排了两排,跟列队似的。路鹤宁凑过去看了眼,好家伙,醋瓶和酱油瓶的瓶盖缝都是白的,比新的还干净……
李军面有得色,一边翻菜谱一边问他:“你吃什么?晚上的话不适合太油腻,炒菜就不做了,粥和面你二选一吧。”
路鹤宁初次见面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哪个方便来哪个吧……”
“那就方便……面?”李军拿出一包面,又挑出几样调料,随后把其他的东西一一又藏了回去。
宿舍的厨房没有封闭起来,一开火就得开窗户,路鹤宁去开窗,走到小阳台的时候想起白天徐稷发的短信还没回,索性直接回拨了过去。
徐稷那边又在聚会。
路鹤宁道:“你什么时候也当节日播报员了?什么世界这个日那个日的,快别给我转发了,费电。”
徐稷在那边哈哈笑,笑完说他:“你最近不对啊,怎么老是怼我。”
路鹤宁道:“肯定是因为你该怼,”说完听那边有温柔清亮的女人声音,又戏谑道:“你又去夜总会快活了?”
徐稷连连否认:“没没没。”
路鹤宁没出声,仔细辨认那边的动静,先是听到几声嗲声嗲气的劝酒,随后不知道谁嘘了一声,顿时又清净了。
徐稷道:“我真没在夜总会,就是朋友几个吃顿饭呢。”
路鹤宁原本只是调侃,听他这么一来却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徐稷在那边问:“你笑什么呢?你现在在干嘛?”
屋里李军招了招手,示意“方面便”做好了。路鹤宁看一眼,笑着说:“我舍友给我做饭吃呢。”徐稷知道他舍友一直没回来住,听这话咦了一声。
路鹤宁却没准备详说,葱油拌面的味道几乎在他打开阳台门的一瞬间就钻了过来。他早就饿坏了,这会儿闻见味儿忍不住吸了口气,悄悄咽了一口水。又想,徐稷也不容易,这段时间一直禁欲,明明是头野山狼,却天天养的跟个光头和尚似……大概美女帅哥对于他,就像是此刻这碗香喷喷的面对于自己吧。
真的是诱惑难断,不吃都对不起自己。就是徐稷这小身板……今天得消耗多少万艾可啊……
徐稷还在那边喂喂喂,路鹤宁三心二意的想着,不自觉地回道:“我去吃饭了,你也好好吃药。”
第36章
徐稷挂掉电话,一桌子的人纷纷笑他。
旁边有人打趣道:“难得难得,老徐也会被查岗,你看着这脸煞白煞白的,跟小媳妇似的。”
众人哄然大笑。
徐稷把手机一丢道:“净瞎扯,我能让谁查岗?”
对面有人笑道:“谁知道呢,从过年开始就不对劲,喊都喊不动你,哥几个聚一次容易吗?你要是没人管着能不出来?”
徐稷旁边的人也帮腔道:“就是啊,以前聚会你最积极,现在都怎么都窝家里了,要作窝下蛋啊?”
徐稷笑骂道:“下个屁,你狗皮又痒了是吧?”
那人忙往回缩了缩,笑说:“可不,单身狗缺人暖被窝,不像你,吃饭还有人惦记。”
今天聚会的几个都是老熟人,也都是不正经的浪荡货,一块喝酒吃肉逛窑子好几年。只是以前这些人里徐稷玩的最狠,态度也最拎得清,不管是小姐少爷还是看的顺眼的陪酒的男男女女,从来都是一夜情事之后立马翻脸不认人,别说让人电话追踪,这些年他就从来没给过别人自己的手机号。
大家对电话那头的人兴趣极大,见徐稷不承认,纷纷猜测是不是他的什么手下,什么工作伙伴,甚至还有人猜他亲戚。
有人猜到了周谦生头上。
徐稷气极反笑,拿起手机朝猜周谦生的人兜头砸了过去,指着门口骂了句:“滚!”
那人眼疾手快的抓住手机,哈哈大笑道:“这不就是开个玩笑吗,还真急眼啊。”
徐稷瞧他:“你再说一句试试不就知道我急没急了。”
“你还真是膈应他啊?”这人怪叫一声,也敛了笑,走过来把先前在这陪酒的女孩给支开后,凑过来道:“他可是真关心你呢。”
徐稷偏过脸看他。
对方笑笑,拿手指在桌上点了点道:“他找了我三回了,总跟我说你对他怎么怎么好,要说有事又不谈事,没事又叨逼叨没完。我说……你俩要不是兄弟情深的话,你还是提防着点好。”
徐稷说:“我哪来的兄弟情深?他说我好是因为老太婆给他好处了呗。”
他同伴微怔:“你同意了?”
“同意了,”徐稷说:“要不然能怎么着?我那侄子不成器,老太婆年纪大了,心思也就小了,娘家又都是伸长脖子要分肉的人,除了我也就周谦生能担着。”
“周谦生也是外姓人啊?”这人不明白:“你怎么不把到自己手里看着呢?”
徐稷给自己倒了杯酒,听这话咂摸了一口才叹道:“他起码能给我那侄子留点路……至于我,有个服装厂就够了。我爸管生不管养,留个破厂子半死不活,就当补给我的抚养费了。其他的,人老徐家祖辈攒下来的东西,咱不沾。”
“你倒是分的明白,”同伴笑笑,又道:“不过这样也好,姓周的多少有点本事,你们兄弟俩要是化干戈为玉帛,相互扶持的话倒是个好事。”
徐稷想了想周谦生那样,心想得了吧,这哪是化干戈为玉帛,他明明是化我老婆当他老婆。
钟杰上次跟他出差一趟玩的不痛快,徐稷心里清楚,回来后打算补偿他一下,谁知道定好饭店,那边又叫上了周谦生。徐稷在之前明确表示过自己对于“三人行”的不满,周谦生当时也十分尴尬,杵在他和钟杰之间左右为难。徐稷那天难得压住了火气,拿了自己的车钥匙先离开。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他开车还没到家呢,钟杰就发了一张和周谦生前后走路的图片,说“我们在一起了”。
徐稷当即觉得自己头顶冒起了绿色的圣光。
好在他追钟杰这事一直没声张,一是因为钟杰这人阴晴不定,他觉得不踏实,再者他自己追人也没经验,想起来一阵是一阵。还有一点,大概就是俩人性格多少有些不合适。经常冷场,又了矛盾也没人肯先低头,一个比一个嘴犟。
徐稷自己在心里暗暗琢磨,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路鹤宁先前说过的谈恋爱的事情。按说路鹤宁这种性格的人谈恋爱应该很轻松,反正这人心肠软好说话,估计谈恋爱的话,对另一半跟对他妈他妹妹似的,什么都好好好是是是。
当然路鹤宁不光心肠软,身体柔韧度也不错,皮肤又白,手腕也细……就是太瘦了,跟不怎么吃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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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鹤宁完全不知道背后有人在念叨自己,他破天荒了吃了两碗面,直到第二碗见底了还忍不住眼巴巴的瞅锅里。
李军在一边笑他:“看你挺瘦,饭量还可以啊。”
路鹤宁也有些不好意思,李军吃了大概也就小半碗,剩下的都让自己干掉了。只是他当时吃的太投入了,压根没注意李军这边。
李军并不在意,又在一边嘱咐他:“你吃饱了起来活动活动,就在屋里来回走走,消消食儿。”
路鹤宁忙站起来收拾碗筷,笑道:“我洗碗好了。”
“不用!放着我来!”李军见他要把俩个碗摞起来忙喊了一声,把碗抢过来,一个个拿到洗碗池那道:“你们刷碗我都不放心,还有这碗啊,吃完不要摞一块,太脏了。”
“……”路鹤宁觉得自己挺干净的,但是吃饭洗碗的时候还真没注意这些。他忍不住偏过头去看,就见李军把碗一个个洗好,连筷子都要一双双的单独洗,洗完再擦,擦干了再放……放的时候路鹤宁才看到俩双筷子不一样。
李军边放东西边给他指点道:“这一格,拉下来,再拉出来,就是酱油醋香油,这边是盐糖和鸡精和胡椒粉……下面这一块,是花椒大料桂皮……以后这些都是公用的,做饭的话呢,暂定我一三五七,你二四六。”
路鹤宁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道:“我不懂这个。”
李军扭头看他一眼。
路鹤宁如实道:“我不会炒菜,做的话可能要现学……”
“现学没问题,外面的快餐不干净,”李军掐着腰看了看厨房,扭头严肃道:“我一开始以为你忙呢,楼底下快餐用的材料可不咋地,我在二楼看过他们后厨拉菜,说出来能恶心死你。”
“那还是别说了吧……”路鹤宁也不想在快餐店里吃,他是觉得浪费钱。
“那这样,你跟着学学。”李军想了想道:“我有二级厨师证,教你是绰绰有余了。你愿意跟我学吗?”
路鹤宁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你要教我?”
“啊,免费的,”李军说:“要不然咧,多个人分担总比我一个人做饭强。”
“行,”路鹤宁痛快答应,犹豫了一下又问:“我能带个朋友参观学习吗?”
路鹤宁对徐稷的黑暗料理至今都心有余悸,实际上他还真问过徐稷要不要考虑去报个什么班学学,然而徐稷的答案是没时间。路鹤宁一开始信以为真,后来才发现徐稷虽然也忙,但是空闲时间同样一大把,他不去报班的原因……大概是对老师有某种抗拒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