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注定的……
沈秋成冷冷淡淡地看着晏乐北,“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四年前,就是我被康元报复后受伤住院后,赶在我和我妈之前将彭先生带走的,以及之后这么几年都让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是不是您?”
晏乐北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真是厉害。”沈秋成说,“不仅仅是小权,连我的一举一动都那么了如指掌吗?”
晏乐北挑了一下眉,“这件事你不要有什么误会,那个时候我只是在盯着小权,谁知道康元和他的同伙会不会卷土重来呢?但是令我意外的是竟然会在医院看到了袁岚,哦,就是你的母亲——她带走了你,我已经可以猜到她要做什么了。你觉得我会让姓彭的与你们见面吗?”
“当然不会。”沈秋成回答了晏乐北那个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否则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会变得于事无补。”
“——不过呢,晏书记,恕我直言,您确实很爱小权和郝女士,但是您用错了方法。爱是宠爱和包容对方,但不是盲目,更不是以爱之名去伤害对方,更加不是去伤害其他不相干的人。是的,没有人是纯洁无辜的白莲花,我大哥当然也绝对不是,但这件事上他又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他甚至失去了自己宝贵的生命。但他却连个对凶手最基本的判罚都没有得到,尽管凶手是个精神病。我现在对彭先生也没有任何兴趣了,您也不用再将他躲躲藏藏了,他虽然谈不上是一个什么好人,但确实算是一名好的人民教师,您放他回家去颐养天年吧。”
晏乐北深沉的目光一直落在沈秋成的身上,无可奈何地哀叹了一声,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沈秋成站起来的同时拉起晏权,面不改色的整理了一下晏权衣服上那些深情的褶皱,直起背脊,他尽可能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存一些,但一出口还是掉了一地的冰碴子,“再见,晏叔叔,我们回家了。”
晏乐北感到心惊胆寒,为什么已经这样了还要一起回家?鬼知道姓沈的这个家伙到底在酝酿什么?——他甚至想出声阻止晏权,不要跟沈秋成走,也许他会被沈秋成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而既成事实却让晏乐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晏权从后紧箍住沈秋成的腰肢,脸埋进他的后脖颈,贪婪的嗅着他的体味,闷声闷气,却字字珠玑:“我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千万别丢下我!”
沈秋成本是清冷的音质此刻低沉近黯哑,“小权,我固然震惊甚至愤怒,但还没糊涂,拎得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说完手指搭上腰间的双臂,将人拽了过来,牵起一只冰凉的手,“回家——”
两个人一路沉默地开车回到了颖川沈家的别墅。
这种时候,任谁都没心情下厨,沈秋成随意煮了一锅清汤面条,一人一碗填饱肚子。
用手机处理了几个紧急公务后,沈秋成又把自己关在那个他总抽烟的阳台,边抽烟边望着窗外黑漆漆无垠的夜空,他也知道,卧室的大床上,晏权在边抽烟边看他的背影。
保持一个站姿太久,腰腿都开始酸麻了,沈秋成瞥了一眼满地的空烟盒、烟灰、烟蒂,用脚将它们扫成一堆后走进卧室。
晏权倚坐在床上,嘴里还叼着一根香烟,幽深的目光一直牢牢锁着沈秋成。
沈秋成绕过床尾,站定在床边,从床头柜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余光飘向一旁,晏权的目光透过袅袅的薄烟,显得有些迷茫——
“你为什么还要我?”
沈秋成面色平静,冷漠的开口:“你琢磨了半个晚上就想出来这么一个没营养的问题?”
晏权深深吸了一口烟,挺坐直身子,指尖夹着即将燃尽的香烟,朝着窗外一戳,气势凌然的吼:“如果你想整死我,根本不用费多么大的劲,只要你一句话,我自己上天台跳!”
沈秋成喝道:“给我闭嘴吧你!”
晏权的气势顿时萎了一大半,黑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又开始委屈巴拉的。
“你总这副样子干吗?”沈秋成瞪了晏权一眼,掀开被角自顾自躺进去,“我欺负你了吗?”
晏权扁着嘴回答:“没有……”
沈秋成转个身盯着晏权,“那你干嘛摆出好像我他妈家暴你了的表情出来?!”
晏权死死咬着烟蒂,一声不吱。
“抽完这根过来睡觉!”沈秋成已经闭上眼睛了。
晏权立刻将烟头戳灭进烟灰缸里,关了灯钻进被窝,沈秋成背对着他,晏权想了想,缓缓蹭了上去,扒开沈秋成睡衣的后领口,细密舔吻着他肩膀上每一寸曝光在外的皮肤,一只手还探进沈秋成的腰腹处不停的抚摸。
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亲都亲不够,怎么摸都摸不够……
在认识沈秋成之前,晏权根本想不到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在这个世界上也有属于自己的“贪得无厌”和“爱不忍释”。
后颈和肩膀湿漉漉的,沈秋成微微叹气,晏权又对他流了多少口水?
“秋成,”晏权停止舔沈秋成,虚着嗓子说:“我老子早早就跟我说过,对你玩玩可以别陷进去,不然我早晚后悔,我当时回答他自有分寸。其实这些都是废话。我喜欢谁我爱谁我为谁生为谁死我有分寸没分寸,全部来源于我的内心,跟其他人无关,包括你在内。你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把我当成路人甲乙丙,甚至讨厌我恨我,都丝毫不会影响动摇我对你的感情和坚决,直到昨天我还是这么认为的。而今天我终于知道了,有一些鸿沟,光靠我自己的想当然是过不去的!当初我也好奇过沈辰风的案子,私下调查过一阵子,可是我什么都查不到——原来凶手是我的继母,一手遮天的是我老子,而起因竟然是我自己……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我也是有妹妹的人啊,换位思考一下……这样吧,秋成,”晏权慢慢把脑袋埋进被窝里,额头抵在沈秋成的背脊,“让你哥哥送命的那些东西,我明天大致整理两份出来,可能也找不全了,我跟了你之后就洗白了呢,都是好多年前的。一份你烧给沈辰风,让他在下面高兴一下,另一份你送上法院吧,沈辰风如此不计一切,弄躺我也是他的夙愿了——当年多少人想抓我的‘软肋’看我滑铁卢沦为阶下囚,碍于我尾巴藏的好和有几个好家长好朋友……不过你不用在乎这个,我有方法让他们不插手,不管是关是毙,都走司法,你亲手送我上去,我是高兴的……”
然后整间卧室陷入一片死寂。
沈秋成毫无温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说完了?”
“……说完了……”
沈秋成“嗯”了一声,过了半分钟他说:“说完了就睡觉!”
“秋成,我,你,我,你,我……”晏权一字一字的往外蹦,根本听不懂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沈秋成翻身将晏权压在身子下面,借着稀薄的月光看着他的眼睛,“你他妈不是说完了吗?还在那‘你啊我啊’的干什么呢?”
晏权张了张嘴,却未说话。
“我大哥根本不想弄躺你,他喜欢女人。”沈秋成说,“你他妈记清楚点,弄躺你操哭你的是我沈秋成,不是沈辰风。你想当情种陪葬也得将来陪给我,而不是陪给我大哥。你以为你是什么香饽饽呢?也就我看得上你,他烦死你了知道吗?”
“秋成……”晏权猛地环住沈秋成,紧紧抱住。
“我给他找了你这么个弟媳,还不知道用什么脸面对他呢,指不定得怎么抽我,你不给我老实点,还要废话连篇的上赶着送,真怕他不来打我是吗?”
晏权的心脏都快翻腾出胸口了,勾起腿摩擦着沈秋成的大腿,双手也不安分起来……
沈秋成拿开晏权的胳膊,微微撑起上身,攫住他的脸颊,找准嘴唇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轻轻说:“我今天特别累,筋疲力尽,不论你怎么挑拨我,我都不会干你的,所以你还是省点力气,睡觉吧。”
沈秋成躺平回床上,晏权就蹭了过来,直往他怀里拱,他叹了口气,收了下手臂,把人搂进怀中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的滑过去。
沈秋成根本夜不能眠,怀里的人双臂像铁钳一样咬住他的身体,即便已经沉入梦中,力道却丝毫不减。
以至于沈秋成想上个厕所都去不了,不论他多么小心的以厘米为单位抽身,只要动一下,怀里的人都跟惊弓之鸟似的,双臂箍得更紧密更用力——好像生怕醒来后他会不告而别——直接憋到太阳初升,晏权匆匆起床,他才得以解脱,再不让去厕所他可能就要尿床了……
一个多小时后,沈秋成半睡不醒的,晏权才又钻回被窝里,浑身冰凉。
“去哪了啊?”沈秋成微眯开眼睛。
晏权轻轻亲了下他的眼睫,“出去买了点东西。”
又相拥而眠了一会儿,沈秋成轻手轻脚的换衣服,简单收拾自己,给埋在枕间睡得七荤八素的晏权仔细掖好被子。
拿起车钥匙下楼,看到摆在玄关处的东西,脚下一顿,略略向楼上扫了一眼。
一束花。
每一朵鲜花,每一片配叶,甚至连一条小小的丝边,都无比精致考究——
白菊花,白百合,白玫瑰……
扫墓的花。
看来同床,并没有异梦。
貌合,神未离。
第56章
初冬的颖川,虽然艳阳高照,但北风呼啸寒冷。
沈秋成捧着花穿过干净的大道,两侧一排排的墓碑,他目不斜视的走到一个人工湖旁。
沈秋成顿足在湖边,一座墓地异常显眼,周围几棵干秃秃的垂柳伴着大风上下翻飞。
他蹲在墓碑前,放下鲜花,唤道:“大哥。”
沉默了片刻,他缓缓说:“时间和命运跟我们玩欲擒故纵,你在天堂看到这一切想笑吗?”
“我还记得你跟我说过晏权是个刀枪不入的变态,你对他的什么攻击都不痛不痒,无从下手。当年我在大学念书,你跟小权上天入地的死磕,你坏我生意我送你医院的时候,你能猜想到几年后,成为他致命弱点的会是你的亲弟弟吗?”沈秋成手掌轻轻抚过碑面,一字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为什么它不早点来呢?偏偏赶在我终于做了决定,要与小权执手一生,刚拜见了他父亲的时候,得知了这个困扰我多年的真相。为什么我不早点回来帮你呢?那样小权为了讨好我,估计得在你面前丢盔弃甲血溅三尺了,”沈秋成苦笑一下,“而现在我再让他来你冷冰冰的墓碑前血溅三尺有什么意思呢?”
“一句话捅碎一颗心、捅死一个人的感觉真好、真残忍,”沈秋成轻描淡写的说,“也真沉重——”
一阵凉风拂起沈秋成额前的碎发和衣角,他的声音轻的快要被风吹走了,“那个害死你的女疯子,你……喜欢她吗?还是单纯只是利用她对付小权呢?”
沈秋成指尖摸着碑上“弟秋成立”四个金色小字,“我可能也是疯了,竟然问你这些——”他微微低下头,拨弄了一下白菊花的花瓣,“我一辈子也听不到你的答案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波澜不惊,“爸爸走了,你也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我真的不想再进行无意义的失去了。大哥,你最宠爱我了,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吧?你一定会支持我做的所有决定吧?”
沈秋成站了起来,伫立在冷风中,静静注视着沈辰风的墓碑,若不是衣摆飘飘,远远看去真像一幅浑然天成的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后退了几步,目光自始至终未离开过墓碑,唇角微微浮动——
“晏权!出来!”
画面依旧静止。
“不出来是吗?那你以后都别出来了——”
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从不远处一棵柳树背后,转身走出来一个身披阳光,面容英俊精致的男人。
他并没有再往前走,只是斜靠在树干,仰头眺望,眸中有些涣散,半天才逐渐聚拢,眼神中泛着淡淡的流波,“其实我不想出镜的。”他又补充一句,“我还以为自己隐藏的挺好呢。”
“是挺好的。”沈秋成冷然的余光横向远处的晏权,瞥了三秒后收了回来,继续盯着墓碑,“可惜我已经被你跟踪□□的有雷达了。”
“——你过来干吗?”
晏权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秋成高高在上的眼神立刻钉在晏权的身上。
晏权可不想激怒他,立马开始自我拆台,“假话是,防止你想不开自杀了。”——这不仅是假话,更是鬼话,沈秋成铁石心肠钢筋铁骨,能懦弱到跑来坟地玩自杀——那也不是让他爱的死去活来的人了。
“真话是,”晏权眉目微动,看了看沈辰风的墓碑,又划向沈秋成,“明摆着的么,我怕你出来后,就再也不回我们的家了……”
沈秋成冷笑道:“你总这么想,对我没半点信心,会让我觉得,我说过的话,我做过的事,我花过的心思,都他妈喂了狗。”
“想想我帮你准备的花束,足以证明我对你完全充满信心。”晏权没有半点废话,直截了当:“我现在是对我自己没信心!”
沈秋成动了一下脚步,在不远的距离里与晏权相望,清秀挺拔的身影在砖地上映出一条斜长的影子。
“发生了这种事,如果我还能因为是你给我掖的被子舍不得掀开,而傻乎乎的睡觉,”晏权目不转睛的盯着沈秋成,微扬下颌,“我的心是有多大?”
“那你跟过来又能怎样?”沈秋成走了过去,站定在晏权的身前,面对面,挑了挑眉,“如果我一定要走开,你预备怎么弄我?还玩绑架?”
晏权靠在柳树干上,缓缓错开沈秋成的视线,闭了下眼睛,无可奈何的轻扯嘴角,深深叹气,“说实话,我也没想好……”
“你不是超效率选手吗?”沈秋成抬起手,摸着晏权的脸颊,轻声说:“下次,没想好对策之前不要轻易的鲁莽行动,小心被人放暗枪。”
晏权的手掌覆盖住自己脸颊上沈秋成的手,握住拉到唇边,依依不舍的舔吻着他的手心,“老子在你面前就他妈是个靶子,二十四小时戳在那供你花式吊打。”
沈秋成的表情深不可测。
“我一边对你很有信心,一边又对自己超没信心,脑子里一团乱麻。”晏权将沈秋成的手拉离唇边,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同时转为十指相扣,直视沈秋成,他的眼里很平静,说出的话却满是涟漪,“你一关上门,我就光速蹦起来追过来,好像是身体的本能啊。”
“我就这么失败?”过了一分钟,沈秋成才面无表情地说,“连那么丁点儿的安全感都给不了你吗?”
“开车来的路上,我也在拼命的试图说服自己,可是……”晏权将口袋里的相握的手攥的更紧了,“经过了昨天的事,我已经找不到任何一条你还会跟我在一起的理由——”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你真的还要跟我在一起吗?承诺还作数吗?”
沈秋成若有所思的看着晏权。
一秒一秒,随着时间的沙漏一粒粒流下,晏权渐渐又露出那种流浪狗的小模样,往日顾盼神飞的眼睛中,爬满了欲说还休的可怜和委屈……
沈秋成就着在口袋中相握的手,拉着晏权朝沈辰风的墓地慢慢走去。
两个人迎着风静静站在沈辰风的墓碑前。
沈秋成一言不发,晏权转过头看了他好几次——风可以肆意吹乱他的碎发,却吹不散他脸上的从容淡定,甚至那一丝无情冷漠。
就这么纹丝不动地站了十几分钟,晏权突然感觉到口袋里他紧攥的手指细微地动了动——“跟大哥说再见。”
晏权转脸注视着墓碑,轻声说:“再见。”
然后晏权听到沈秋成面不改色的吐出两个字:“回家。”
他有些迷茫的喃喃自语:“回家……吗?”
第57章
沈秋成依然静静地注视着墓碑。
晏权止不住地看着沈秋成。
“秋成——”晏权轻轻地张口,声音中带着一点点的颤抖,“我懂你现在有多难受,别再折磨自己了,看你这个样子我可真心疼啊qaq”
沈秋成眼角的余光荡了晏权一眼,冷漠地说:“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就是在折磨自己呢?”
晏权没有再说话,而是慢慢地张开了双臂,又慢慢地将沈秋成抱进了怀中——沈秋成回抱住了晏权,顺势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