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谦苍白一笑,“不苦,她活着就好,皇兄,温意就拜托你和诸葛明好好照顾。”
宋云罡保证道:“你纵然不说,为兄都会好好照顾她。”
宋云谦知道自己只能这样做,首先不管道长所言是真还是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温意确实不适合露面。不管如何,她安好,便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吗?
宋云罡亲自送他出去,瞧着宋云谦落寞的背影,他悄然叹息一声,心中一片凄凉。
人家都说,出身帝王家如何的荣耀富贵,可他真不稀罕,若可以,他想带着孩子妻子,离开京城,寻一处风光大好的山区,好好地过属于自己的日子。无需再被人设计,也无需再设计人。
成亲后的宋云谦,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充分展示了他的政治才能,获得了朝中上下一片赞誉之声。
三月初七,清明刚过,清明雨刚停。
皇帝病了,连续三日没有早朝。
与皇帝一同病了,还有九王与左相李庞。李庞年逾六十,之前已经多番托病没有上朝,幺子李洵被封为兵部侍郎,与宁安王爷宋云谦来往甚密。
三月初九,皇帝病中召见国师,商讨了有一个多时辰。
与此同时,边疆传来急报,南诏国大军压境,意图来犯。
皇帝病中召集大臣商议对策,任命将军刘图为元帅,迎战南诏国。
年前一场水灾,导致百姓秋粮失收,许多地方赋税无法上缴,朝廷没有赈灾,相反,责令地方官员务必在四月前全部征齐赋税。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朝廷局势一度陷入紧张。
此时,离温意失踪已经超过三月。
皇帝问罪国师,他曾说三月内温意会出现,但是如今三月已经过去,温意依旧下落不明,追查的御林军派出去一批又一批,皆没有任何消息回来。
皇帝震怒,病中之际,召集大臣商议废后一事。
第112章陈雨竹“怀胎”
废后的消息传出来,朝野震惊。
皇后的父亲萧右相与皇后的兄长萧远将军一同罢朝。镇远王爷与宁安王爷也一同上书,请求皇帝搁置废后一事。
因着皇帝要废后一事,朝野上下都对皇帝此举十分震惊,许多人都选择了隔岸观火。废后来得太突然,并且没个由头,加上萧相爷一族势力强大,谁敢附议?
四月初,宁安王爷获罪,他因私通南诏国而被打入大牢。宁安王府所有人被软禁,王府外驻守着大批的侍卫,不许任何人进出。皇后萧氏被软禁,只等着四月废后旨意一出,便要被打入冷宫。
这些事情来得太突然,几乎让人措手不及。
整件事情,最清晰的是国师与九王。
皇帝是三月初开始病的,开始是头风发作,连续疼了几日,御医诊治过皆没有成效,相反越来越痛。后皇帝服食五石散,缓解了痛楚,作风也开始偏颇。
皇帝病着,九王也只能是跟着“病”。皇帝急召国师推算温意的下落,国师推算出温意已经回到京城,但是,却下落不明。
此时,国师向皇帝进言,说温大夫大有可能就是昔日的宁安王妃温意,她历劫归来,所以最后可能会情归宋云谦。国师此言,是受九王指使。九王到底怜悯温意,舍不得她终生与深爱之人分离的痛苦,所以,想通过国师的口为他们争取一下。至于结果如何,则看造化了。
九王承认,入京是为了活命,为了复仇。但是,这段时间,经历了温意失踪,再加上在皇帝身边数月,因着皇帝对他的种种言不由衷的兄弟情,他已经渐渐放弃复仇的念头,只求着保住性命离开。但是,希望在临走之前,为温意做些什么,也不枉他们一场兄妹之情。
可惜,人心永远是最无法掌握的事情。
皇帝听闻温暖可能就是昔日的死而复生的温意,想起她那起死回生的本领,加上国师之前曾说过她是贵女,命格贵不可言,加上太后临死前任命她为飞龙门主人,他已经对温意志在必得了,飞龙门的主人在皇宫里意味着什么身份,谁都知道。所以,废后一事他从不担心,因为只要朝臣知道新后是飞龙门的主人,便没有人会有异议。
而目前最重要的是逼着温意现身。
温意两个月前,双脚已经好了,她化作男儿身,在医馆做大夫,宋云谦也一直知道的。宋云罡时而会跟他互通消息,几乎是温意做过什么,心情好不好,宋云谦一并都知道。但是他遏制自己不去接近温意,皇帝一日没打消娶温意入宫的念头,他都不会去找温意,不能害了她。
但是,他再怎么谋算,还是算不过自己的老子。所谓姜还是老的辣,皇帝知道温意与宋云谦有夫妻之情,一旦宋云谦获罪,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宋云罡自从宋云谦获罪之后,一直追查这件事情的真相。但是,那些告密信全部都在御前存放,他无法触及,根本调查不出什么来,更莫说营救宋云谦了。
宋云罡毫无办法之下,打算只身潜入南诏国,查清此事真相。
就在他出门之前,温意找来了。
九王找过温意,把事情全部告知温意。九王到底还是顾念和宋云谦的叔侄情,不能眼睁睁看着宋云谦送死,所以,他请求温意出手相救。
“你怎么来了?”宋云罡见温意只身来府,还恢复了女装,不禁怒道:“父皇四处找你,你快回去!”
温意静静地瞧着宋云罡,他换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袍,外面的下人牵着马车等候,她知道他要去南诏国。南诏国如今跟梁国开战,他去南诏国危险重重,就算带一支军队去,也只怕是有去无回的,莫说只身一人了。
只是这份兄弟情谊,让她十分感动。
她轻声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入宫!”
宋云罡拉着她的手臂,压低声音怒道:“不行,你此刻入宫,是送羊入虎口。”
温意盈盈一拜,浅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我不入宫,谦的冤屈也不会洗清,他为我付出许多,我不能袖手旁观。再说,此事本因我而起,自当由我去终结。”
宋云罡摇头,道:“不,皇弟叮嘱过本王,务必要照顾好你。你不必理会,本王这就去南诏查过水落石出,谦是冤枉的,只要本王找到证据,父皇一定会放了他。”
温意苦笑,“你还不清楚吗?谦根本没有私通南诏,也根本没有人上告,所谓的证据,都是你父皇伪造出来的,他只是想逼我现身,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宋云罡骇然,脸色陡白,“你说什么?一切都是父皇的诡计?你说他故意冤枉谦通敌就是为了逼你现身?”他摇摇头,不能置信,为了逼温意现身,他竟然诬陷自己的亲生儿子通敌叛国,这通敌叛国是多大的罪名?若坐实了,是为民所不容,就算谦不死,梁国上下也容不下他了。
虎毒不食子,他怎地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温意落落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放心,我入宫有自保的能力。”顿了一下,她又有些忧伤地道:“但是谦肯定会因为入宫的事情怪罪自己,还要你和诸葛明多多劝解着。”
宋云罡可以想象宋云谦的心情。他自己深爱的女子为了自己,不得已牺牲自己,说好听点是无可奈何,说难听点,是窝囊。他如此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只怕未必能承受这个打击。
这三个月来,他连见温意一面都不敢,就是怕父皇知道温意的下落。却没想到怎么避,也避不过这一劫。
所有的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甚至,还比原先更不堪。
宋云罡也觉得自己很窝囊,他说过要保护温意,但是,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送她入宫,心里堵着一股子气,发不得,却又吞不下去。
温意正要和他道别,却见门外侍卫急忙进来,压低声音对宋云罡道:“宁安王妃来了!”
宋云罡一惊,连忙道:“快让她进来啊!”这王府前后都被包围了,她是怎么出来的?一旦让父皇知道,只怕会祸连陈元庆。
侍卫闻言,急忙出去。
温意退到一边,她还没见过这个宁安王妃,但是如今也不想见到她,只这么听到宁安王妃的名头,心里就酸楚得难受。
所以,她趁着陈雨竹还没到,便急忙向宋云罡道:“你招呼她,我先走了。”
宋云罡拉着她,道:“你现在要去哪里?你先别入宫,这事儿咱们再从长计议!”
温意凉凉一笑,“不必了,我已经决定!”说罢,她轻轻挣脱宋云罡,抬头看着他,轻声道:“他就拜托你了!”说罢,转身往外走。
而此刻,丫鬟打扮的陈雨竹急忙跟着侍卫入内,她低着头,并未瞧见温意,温意没打算瞧她,但是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瞧了一眼。
只瞧这么一眼,温意就觉得整个人的血液都凝固了。
陈雨竹像足了以前的自己!不,应该说陈雨竹像足了杨洛衣!
也这三个月,宋云谦一次都没来找过自己,根据宋云罡所言,他并不相信师父所谓的安排,不来找她,只是怕泄露了她的行踪。她相信,但是,如今见到陈雨竹,她不确定了。
她知道宋云谦对她动情,是在她还是杨洛衣的时候。她曾经辅修过心理学,知道人会对熟悉的容颜的人产生莫名的信赖感和依赖感。就假若有一个人,酷似他的初恋女友,他会因此产生一种奇怪的情愫,进而去接近她或者爱上她。
人的心理很奇怪,并非说你心头知道她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而会产生排斥,人,并不是完全自主的动物。他大概知道他不能和自己在一起,从而会把这份情感转移到和自己相似的人身上,这种情感转移,是十分常见并且有理可推的。
她敛住自己心伤的眼神,低头而去。也罢,既然不能在一起,难道还要他为自己伤心一辈子么?如今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取代了她的位子,也是好的,至少,她在宫里也可以安心不是吗?
宋云罡见温意这样离去,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暂时顾不得陈雨竹,急忙出去拉着温意,严肃地道:“你先不要鲁莽行事,就算要入宫,我们也要筹谋算计过才行!”说着,强行拉她回府。
陈雨竹入府后见宋云罡疾步往外,也跟着追出去,她见宋云罡与一名女子拉拉扯扯,不由得暗生疑窦。但是,她也明白这和她无关,她不是多事的人,再说,毕竟眼前有更要紧的事情。
她上前就是一跪,道:“皇兄,求求您救救王爷!”
宋云罡大概也知道她因这件事情而来的,道:“你先起来,一同进去说话!”
温意见陈雨竹面容带着焦虑,眸子里闪着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这样求上门来,那么的名正言顺,可见他们夫妻关系也不差。
陈雨竹盈盈站起,染着泪水的睫毛眨了眨,哀哀地道:“皇兄,您一定要想法子救他,我腹中已有他的孩儿,孩儿不能一出生就没有父亲,您领我入宫找父皇,我要跟父皇申辩。”
如同晴天霹雳,温意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血色陡然从她脸上褪去,她伸手扶住旁边的树干,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宋云罡担忧地看了温意一眼,沉声对陈雨竹道:“进去再说!”
温意用全身的力气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和即将崩溃的情绪,她稳住呼吸,上前道:“王爷先忙,小女子告退!”说罢,旋身往外走去。
宋云罡焦虑的瞧着她的背影,此刻上前拦阻,可以对她说什么?这种事情,必须自己慢慢煎熬过去,旁人是帮不得的。
他心底悄然叹息一声,命人扶着陈雨竹进去。
第113章再返“囚笼”
温意离开王府,便请了马车,来到宫门口。
守宫门的侍卫见到她,也不诧异,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出现一般,他们上前行礼,道:“温大夫,皇上有旨,温大夫只要一来,便请去正阳殿见驾!”
温意落落地道:“请侍卫大哥带路!”
侍卫领着温意走进弯弯曲曲的宫苑路径,途经繁花盛开的御花园,满园名贵的花卉,竟不如墙角那株蔓生的蔷薇花开得美好。温意无心风景,脑子里乱糟糟,心头回荡的是陈雨竹那一句她已经有孕。
他要当爹了,该说一声恭喜吧!
她撩拨了一下被初夏的凉风吹乱的头发,也顺带理了一下自己烦乱的思绪,嘴角含着一抹苦笑。
千方百计逃离这个皇宫,最后,她还是自愿回到这里来。她再能耐,如何斗得过当今皇帝?只是,他有张良计,她有过墙梯。他胁迫她在先,何曾理会过她的意愿?无半点真心的对待,她又岂会真心留在这里?
她和宋云谦在一起的日子太短了,但是深刻到此生无法遗忘。此番入宫,名分已定,她与他此生再无可能了。之前还存着一点念想,一踏入宫门,这份念想就灰飞烟灭了。
早有人来禀报皇帝,温意进入正阳殿宫门的时候,小德子有些担忧地瞧着她,躬身行礼,“奴才见过温大夫!”
温意瞧着小德子,道:“皇上在里面?”
小德子默然点头,躬身来到门前,对温意道:“皇上恭候已久,温大夫请!”
他知道,这一声温大夫,只能现在喊一喊了,只怕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娘娘了。
温意推门进去,身后的阳光跟着她一同进入殿内,明亮的正殿,坐着一位身穿明黄服饰的中年男子,他手里捧着一卷书,正冥神阅读,见有人进来,他只是微微抬头,眸光落在温意身上,在她脸上巡梭了一眼,淡淡地道:“你来了!”
温意单膝下跪,“民女温意参见皇上!”
皇帝把书放下,眸光凌厉地盯着她,“你记住,你叫温暖,并非温意!”
温意淡然一笑,迎眸以对,没有丝毫惊惧,“皇上何必自欺欺人?民女就是温意,从来不是温暖!”
皇帝脸上有隐忍的怒气,却按压不发,冷然道:“朕是天子,朕说你是温暖就是温暖。”
温意道:“既然如此皇上这样说,那民女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切,单凭皇上喜欢吧!”
皇帝放下书卷,一步步走下来,来到她面前,凛然的气势夹着一丝凌厉,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忽地,他陡然伸出手捏住温意的下巴,怒道:“他一出事,你就巴巴地入宫,真是夫妻情重啊!”
温意眸光坦荡,道:“我回来三个月了,但是一直都没有出现,甚至没有和他见一面,皇上知道是为什么吗?”
皇帝放开她,眸光却依旧凌厉,“你说不见便真不见?”
温意嘴角有一抹懒洋洋的笑意,“宋云谦身边,一直都有皇上的密探,若他真的和我相见,皇上早就找到我了,又何必用这样的方式逼我出现?”
皇帝冷笑,“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你既然一直都不出现,那么朕还真宁可你此刻也不来。”
温意笑笑,人就是这样矛盾,他千方百计地逼她出来,她来了,却又要计较她来的目的。
但是,纵然心知肚明,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她平静地道:“我来,不是为了宋云谦,而是我知道此事因我而起,我不愿意任何人为我受罪。还记得温意入宫为皇上治疗头风痛的时候温意曾说过,此生不嫁人,此言非虚,就算我在王府的日子,存着前生的记忆,我也没打算跟他在一起。正等同我这一次出事离开,也从没想过跟他相见。若我心里还存着半分情意,皇上认为,我为何要隐藏自己的行踪不让他知道呢?人人都道宁安王爷对已死的王妃用情至深,在我看来,却是负累,我与他真正相处的日子不长,至少在我心里,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没到这个地步。所以,我藉此机会离开,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到底还是要回来了。”
这番话,说得那样坦荡荡,教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皇帝盯着她,那样凌厉那样气势逼人,只要温意露出一点心虚,皇帝都能察觉。
温意心里其实很怵,因为她知道只要皇帝怀疑心一起,宋云谦大半是凶多吉少了。她只能用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自若,眼底,也没有一丝一毫对宋云谦的情意。
很艰难,但是,此刻她只能撑住。
皇帝的眸光在将信将疑间转为冷静,他道:“朕没打算处死朕的皇儿,你多虑了!”
温意心底陡然一松,她躬身道:“皇上英明!”
皇帝却依旧神色严峻,道:“只是你对他无意,他未必就对你无情。”
温意温婉一笑,“他喜欢的,是杨洛衣时候的温意,而如今,他与王妃情投意合,琴瑟和鸣,大概早已经放下那段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