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横在身前,怒道:“不必了,诸葛神医也没办法,她有什么能耐?皇贵妃请回吧,我司空府门楣低,迎接不了大驾!”
底下的官员全部都看着司空大人,也奇怪地看着温意,仿佛这皇贵妃不请自来还真的没脸没皮。
千山火冒三丈,“你以为我们爱来?不是这混蛋求着我们,我们还不来呢!老东西,你记住,不是我们飞龙门与你为敌,而是你存心跟我们飞龙门过不去!”
说罢,拉着温意就要走。
温意静静甩开她,看向诸葛明,问道:“除了腹部的伤口,还有其他?”
诸葛明道:“确实,身体各处都有伤口,骨折严重,失血过多,只怕就算强行把竹竿取出,也只是多遭受痛苦而已!”
温意本想进去看看的,但是司空大人如此坚决不让她进去,而且听诸葛明述说,情况应该很严重了,即便自己进去也未必能够救回,所以,她嗯了一声,对千山道:“我们走吧!”
吕宁连忙伸手拦住,着急地看着司空大人,“恩师,人都来了,让皇贵妃进去看看吧,有一线生机也不能放弃啊!”
千山冷笑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人家家人都说不救了,你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人家死关你什么事?”
吕宁的眼圈红了,他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恳求司空大人,“恩师,我自小丧母,师娘把我当做亲子看待,如今若还有一线生机,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啊!”
司空大人扶起吕宁,叹息一句道:“吕宁啊,起来吧,你师娘已经不行了,莫要再折腾她,让她好好地去吧!再说,你师娘一声耿直,从不曾做过半点亏心事,光明磊落一生,就算勉强被救回一条性命,也只是让她声明受损,欠下人家一条命,何苦累她至此?”
温意背过药箱,对千山道:“走!”心中直冷笑,真是可笑,人命就是人命,还牵涉到名声了,她温意什么时候竟这么神憎鬼厌了?连她主动来救人的性命人家都不稀罕,宁可去死也不稀罕!这种屈辱直直逼上脑袋,她几乎委屈得落泪,但是,她还是挺起胸膛,没瞧任何人一眼就走了出去。
吕宁拦住,哀求道:“皇贵妃……”
温意眸光冷凝,气势逼人,低低呵斥一句,“滚开!”
吕宁愣了一下,之前从未见过温意发火,她一直都那么温婉淡然,甚至上次在宫中怒骂她,出剑要杀她,她也没有表现得半点生气。但是现在,她额头的青筋暴现,面容冷若冰霜,眸子如同深潭寒冰,溢出表面,这种冷然的气势逼得他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诸葛明上前道:“温意,我跟你一起走!”说着,便上前取过温意身上的药箱与她一同离去。他面容上带着隐隐的怒气,司空大人针对温意的事情他听说过,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恶劣。他不能让温意受任何的委屈。
刚走出几步,便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个下人,下人还没进拱门便急道:“老爷,少夫人伤心过度,竟撞墙了!”
方才那出言问吕宁温意是谁的公子惊叫一声,疾步便飞奔出去。
府内的大夫都走了,只有温意和诸葛明两人还在。
诸葛明不回头,径直拉着温意出去。
刚出到府门口,便见方才那公子疾步追出来,心焦如焚地道:“诸葛神医,求您去看看内子!”
府内的大夫之前来看过老夫人后就都走了,只有诸葛明还在。所以,张公子便追出来求诸葛明了。
诸葛明与温意一样,明白大夫的这个职业有时候是要放弃一些东西的,例如自尊,例如面子,例如满腹的怒气。
他抬起头瞧着温意,温意知道他的想法,道:“我陪你去看看!”说完,她抬头看着张公子,“我进去看看不碍事吧?”
张公子不是官场上的人,不知道自己父亲为何针对她,但是如今危急关头,哪里顾得了这些恩怨,他急忙道:“皇贵妃请进!”
张少夫人的头部汨汨流血,房间内乱作一团,她被几个侍女摁在床上,地上枕头上被子上全是鲜血。整个房间也散发着一种浓浓的血腥味道。
诸葛明急忙上前为她止血,她人没有昏过去,情绪十分激动。张公子上前摁住她,红着眼圈道:“孩子没了,娘也不行了,连你也要舍为夫而去吗?为夫还能活下去吗?”
司空大人也在场,他像是顷刻老了许多,背驼了,由吕宁搀扶着坐在榻前,榻上躺着一个年幼的孩子的身体,几乎已经没了气息。
温意本以为那孩子已经死了,但是定睛细瞧,竟见他胸部起伏了一下。
她愣了愣,走上前去,那孩子大约五六岁,脸上不见有伤口,但是衣裳上沾满了血,胸部微微隆起,他的枕头底下有丝丝殷红。
司空大人见他走近,顿时满脸的怒气,花白的胡子上翘,怒道:“你还不走?你来干什么?”
温意坐在榻前,对千山道:“把他给我拉出去!”
千山一时不知道她所指的是谁,问道:“老的还是小的?”
温意从药箱里取出一根细长的针,这根针大约有筷子长短,但是却细如毫毛,她把手搭在孩子的手腕上,淡淡地回答千山道:“老东西!”
司空大人见她取针,顿时惊跳而起,伸手去拽温意,口中怒道:“你想做什么?人都死了你还想折腾她?你这个祸水,本官应该请旨杀了你的!”
那边在抢救少夫人的诸葛明见温意取针,心内陡然一松,对抱着少夫人的张公子道:“她出针,证明令公子有救,快去劝阻司空大人!”
张公子愕然,心内顿时涌起狂喜,“诸葛神医说的是真的?”
“真假,一会瞧着便知,但是若司空大人闹下去,便一线生机也没!”诸葛明淡淡地道,他已经为少夫人止血,少夫人的神智还清醒着,一直哭着,听到诸葛明的话,她几乎连呼吸都不敢,怕是做梦或者是幻觉。
张公子急忙冲过去,拦住自己要发难的父亲,道:“爹,让皇贵妃试试!”
司空大人怒视着儿子,须发皆张,“你怎地这般糊涂?脉搏都没了,人都没了,还试什么?这不是要他遭罪吗这?”
千山迅捷地出手点了司空大人的穴位,道:“老头还真呱噪,这样安静了!”
温意笑了笑,她摁住男孩儿的脉搏,确实,脉搏基本已经停顿,但是,若摁久了,还有一丝微微的动弹。这种情况基本已经进入弥留。
温意解开他的衣裳,胸部涨得厉害,应该是心包积液。她取出长针插进去,再让千山用内力轻轻地催进去,好把积液从针口喷出。
果真,慢慢地,一道血水就从针孔飞溅而出。
温意从药箱取出一粒药丸,这种药叫回心丹,主要是人参的成分,有强心的功效。她把药丸放进孩儿的舌头底下,让药丸慢慢融化渗透。
众人瞧着那孩儿,心包积液排出来之后,胸部慢慢地伏了下去,忽地,只看到胸部一阵起伏,竟恢复了生命的迹象!
第140章一场危险的手术
众人都屏住呼吸,见证者这个奇迹的发生。
孩子还没醒过来,温意对千山道:“你扶着孩子坐起来!”
千山还没动,那张公子便急忙抱起孩子,用崇拜而热烈的眸光看着温意,“是这样吗?”
温意点点头,取出一个稍粗的针,缓缓地刺入孩子的后脑勺,她道:“他脑颅出血,需要马上把血引流出来,降低颅内压,你莫要放手,就这样抱着他!”
张公子连连点头,“是,是!”
千山还不敢解开司空大人的穴位,她知道这个老头不是普通的倔强,他行动自由之后若是一把推开温意,不屑温意救他的孙子,那可就不好办了。
那少夫人也没有再哭,她倚在丫鬟的怀中,紧张地看着温意施针,她不敢走过去,怕惊扰了温意。
温意的针刺进去,开始没有任何反应,她沉思一会,又取出另外一个略细长的,这一次她刺深了很多,然后在太阳穴各刺一针,对千山道:“你在百会穴灌注真气,逼血水引流出来!”
诸葛明道:“我来吧!”他起身走到温意身边,伸出两只手指,抵住孩子的百会穴,运功吐纳,再把真气灌进去。
温意配合他继续施针,刺进去,再抽出来,连续几次,孩子的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疲乏无力地瞧了温意一眼,又缓缓地合上。温意用金针这般穿刺,刺激到他脑子里的某些细胞和神经,所以他苏醒了,但是他还十分虚弱,没有力气说话,甚至连睁眼都十分艰难。
张公子小心翼翼地问温意,“现在要怎么做他才会好?”
温意轻声道:“要像方才那样,把他脑颅的积血引出来,而且越快越好!”
张公子轻声对孩子道:“旋儿,你争气点儿,支持住,爹和娘都在你身边!”
孩子的眼睛又微微开启,眼里有惊惶之色,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掉下来。
众人瞧得心酸,才几岁的孩子,就要遭受这样的痛苦。往日里他十分乖巧,深得人疼爱。
司空大人虽然被点了穴位,但是双眼无碍,他脸上的神情是十分震撼的,嘴唇微微颤抖,他定定地瞧着自己的孙子,然后复杂而艰涩地游离过温意专注的脸庞。
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下,孩子的脑颅开始渗出血水,温意精神一振,对诸葛明道:“继续!”
诸葛明点点头,“嗯!”他闭上眼睛,再度运功,一道暖和的真气慢慢地注入孩子的脑袋中。
温意的手迅捷地抽出所有的针,金针离开孩子的脑袋之时,几道细长的血水被诸葛明用内功逼出,喷溅得张公子脸上和身上都是稀红的血水。
谁都没有说话,期间,能听见张少夫人压抑的抽泣声,她忍得很辛苦才没有冲上前来抱住自己的孩子。她用敬畏而感激的眼神看着温意,此刻温意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子,那般的美好,那般的圣洁,那般的慈爱。
终于,血水渐渐没有了,温意也松了一口气,她对诸葛明道:“撤!”
诸葛明收回手,吐纳调息了一下,问道:“情况如何?”
温意为孩子检查了一下,道:“算是捡回一条命,但是因为曾经休克过,估计会有些后遗症!”
张公子放下孩儿,当下就跪下来磕头,抬头时热泪盈眶,“皇贵妃,您真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啊!”
千山故意在这个时候解开司空大人的穴位,得意洋洋地问道:“老头,你觉得我们家主人是祸水还是恩人呢?”
司空大人的脸可谓是精彩了,尴尬,怨恨,感激,复杂,还有许多无法读懂的情绪,千山从没见过一个人的脸上可以有这么丰富的表情的。
温意故意不看他,伸手扶起张公子,道:“我是大夫,这个只是我的职责而已!”
她的话音刚落,司空大人便道:“虽然你救了老夫的孙子,老夫感激你,但是也不代表老夫会赞同你其他的所作所为。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一个家尚且要如此,莫说一个泱泱大国。你今日之恩,老夫他日也定当会图报,绝不沾半分便宜。”
温意起身,淡淡地瞧了他一眼,道:“不必来日再报答,你想报答我,很简单……”
司空大人立刻打断她,“你说,即便要老夫的命,老夫也可以给你,但是,有些立场,老夫宁死不屈!”换言之,他依旧反对她留在宋云谦身边。
温意冷笑一声,“我要你命做什么?你只需要给我银子就够了。”
司空大人仿佛松了一口气,立刻道:“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温意道:“倾家荡产?没必要,现在京城的医疗费用没有这么高。出诊费用一两银子,治疗费一两,检查费三文钱,另外我会开药方,你们自行抓药,药费不必支付给我。也就是说,总的来说,司空大人给我二两三文钱即可!”
“二两三文钱?”司空大人的眼睛凸出,惊愕地瞧着她,没想到她说的是诊金,还以为她要什么名贵的报酬或者是什么艰涩难以完成的条件。
温意道:“是的,而且出诊费用不能赊账,你要是选择来我们医馆抓药,药费是可以赊的。”
说罢,她背起药箱,对千山道:“你在这里收诊金,我在门外等你!”
张公子猛地起身拉住温意,急切地道:“皇贵妃,您连旋儿都能救活,求求您去看看我娘亲。”
司空大人愣了一下,也殷切地看着温意,他嘴巴蠕动了一下,但是却什么都没说。确实如同吕宁所说,他真的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即便是自己夫人的性命,也不愿意拉下面子来求温意。
温意回身道:“但是,我未必能过救她!”
张公子面带哀伤,道:“若真的救不回来,也只是她的命了。只是求求皇贵妃大发慈悲,去看看吧!”
千山横在张公子身前,冷冷地道:“我们主人来本就是为了救你母亲,可方才你们阻拦不让她去,现在她救了你的狗崽子,你们就求她了,我们主人岂是你们想……”
“得了,千山,去看看吧!”温意淡淡?2 卮蚨锨剑涫登揭菜党鏊睦锏奈牵冈鸬幕笆士啥咕凸涣恕?br /> 司空大人的在听到千山所言的时候脸色变得很难看,但是他眸子里依旧泛起一丝期盼,希望温意能去救他的夫人,所以听到温意说去看看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夫妻多年,他自然希望夫人能够平安渡过。
人人都以为老夫人的情况比小公子略好,但是,温意见到她的时候,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一根竹竿穿透腹部而过,伤口的上下部用布条绑住,四周渗透了血液和药粉,血算是暂时止住的。脸部有擦伤,身体很多地方都有伤口,但是并非十分严重。她意识还算清醒,但是神情十分悲伤,由两位张公子守着,安抚着。
她瞧见司空大人来到,虚弱苍白的脸转向他,眸光流露出询问,嘴唇微微开启,沙哑地问道:“旋儿……”
司空大人上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脸,哽咽道:“旋儿没事,没事了……不要担心,让这位……这位大夫为你治疗,为夫会一直守着你!”
温意心中触动,她记得以前曾经在医院里见过一个脑瘤病人,临死前,她的丈夫一直抱着她,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跟她低语,说着年轻时候曾经说过才喃喃情话,那妻子后来死得很安详,很幸福,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那时候她也想过,每个人都会面临死亡,你等发财,等成功,都是未必等到的,但是等死亡,则一定能等到,每个人都一样。但是人类在面临死亡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恐惧,若是能有一个人,一个自己最信赖最亲密的人在自己身边,陪同等待死神的降临,驱散心底的恐惧和悲伤,这才是人间最大的幸福。
温意为老夫人检查,全部的闲杂人等全部都出去,只留下诸葛明千山和司空大人。
她解开老夫人所有的衣衫,然后开始从上身一直摸着她问她:“这里疼吗?”
老夫人都说不疼,换言之,没有受内伤。检查到脚骨的时候,温意见膝盖红肿得厉害,并且一根骨头穿过皮肉突了出来,是断骨了。
司空大人见到夫人受这么重的伤,脸色早苍白了,怜惜心疼之情在他眼底表露无遗。但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夫人因为疼痛而扭曲面容。
温意对诸葛明道:“我要封住她体内几个大穴位,为她止疼然后取出竹竿,并且要开刀把她断骨接驳起来,这是一个大手术,我需要你帮我!”
诸葛明道:“行,我就在这里,随时可以开始!”
温意道:“只是,封穴不能过久,否则她身体的血液无法运行,会导致心脏衰竭而死,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
她转过头对司空大人道:“借一步说话!”说着,她起身拉着司空大人到一边,轻声道:“我只能尽力而为,但是,尊夫人的伤势很重,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随时都会死在手术桌上。她已经失血过多,手术中的时候也会引致大出血,所以我让你做好心理准备,生存的希望,只有两成!”
司空大人闻言,神色略微呆滞了一下,沉默了一会,道:“老夫明白!”
手术的器械是不完善的,幸好这个时代止血的药十分见效,加上她金针封穴的功夫已经十分娴熟,再配以回魂丹,应该能撑两个时辰。
所有人都被赶出去了,包括司空大人和千山,只留下诸葛明与温意在房间内。
千山本来还想讽刺几句司空大人,但是见他坐在廊下,神情疲惫悲伤,威严尽失,眼神茫然而伤痛,她也不忍心再说他,只提了一壶酒,坐在他身旁,递给他,“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