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进入夏天了,微风吹拂间依然有些冰凉,一缕又一缕的风吹到花雾身上,让他浑身发冷。他呆呆地垂着眼,心里的震撼无人可知。
左然眼底藏着浓浓的狠毒,越说越激动:“直到那一天,有一条漏网之鱼,居然敢跑到你面前对你表白,我当然不允许,我得警告她,所以我推了她。没想到她命大,居然毫发无伤,呵。”,他抬起头,眼神疯狂,脸上的笑容扭曲到极点:“不过没关系,我已经给了她足够做好几个月噩梦的阴影,想必她以后不敢轻举妄动了。”
花雾低着头,颤了颤睫毛。
左然站起来,粗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厂里一遍遍回响:“还有那个害你右手骨折的家伙,我们也让他尝到了加倍的痛苦,他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呵呵。”
花雾忍不住抬起头,一字一顿道:“我究竟和你们有什么仇?”
为什么要对他身边的人下手?为什么要跟踪他长达五年之久?
只要一想到他每天被这对双胞胎给监视着,他的心脏就像掉进寒冷无边的冰窖,冷到无法动弹,冷到冻住了浑身血液。
左然惊讶地看着他,怪异的笑了一声;“怎么会?花雾你怎么可能和我们有仇,我们只是……”,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苍白的脸微微发红。
“我们只是喜欢你。”,沉默已久的白默搓了搓手,稍稍低着头,笑得腼腆,“花雾,我和哥哥是真的喜欢你。”。
花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毫无反应。
逐渐入夜。
别墅里,周三不耐烦地打断报告人的话:“别说废话,我没兴趣听那两个垃圾的人生有多悲惨,给我说清楚,他们为什么会盯上小八?”。
报告人明显吓了一跳,连忙跳过那些塑造了两兄弟性格的经历,说出重点:“八少爷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在城南a小区居住,而白默和左然是从小居住在那里,两家距离不远。八少爷经常看见一身伤痕的兄弟俩在公园里呆着,有一次试着上前搭话,久而久之便成了玩伴。”。
听到这里,周三眯了眯眼,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两个垃圾会盯上自家幺弟了。
在两兄弟陷入绝望的处境时,花雾向他们伸出了温暖的手,并且还让两人体验了一段相当幸福的日子,这段时光深深烙印在他们心中,令他们贪心的欲-望加深,只想将花雾留在他们身边。
“俩兄弟家里出事的那段时间,八少爷的母亲还曾带着八少爷去探望过他们。过了不久,八少爷发了高烧,病情严重,之后好不容易退烧了,却彻底失去那一年的记忆。等八少爷身体恢复了一点,他母亲便带着他搬离小区,寻了另外的住处。”。
事情至此,彻底明了。
啰嗦的报告人紧张地沉默了几秒,又快速将刚才得知的情报说出来。据白默和左然的母亲所说,他们经常会去城南的郊外,郊外因为大力推行的改建,这几年废弃了不少工厂和建筑物,他们两人在那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周日沉着脸,冷声道:“给我马上查清小八的下落。”。
说完,他干脆地挂掉电话。
与此同时,周三站起身,一边联系警局一边往门外走。
苏东季被周二安排的司机送回去了。起居室中,兄弟们动用着全部人脉,人资力量倾巢而出,全城搜捕,极尽轰动的架势立刻上了电视。
兄弟们并不担心那对双胞胎会伤害到幺弟,在他们得到救赎的心里,花雾就像救世主一样,拯救了迷惘绝望的他们,他们估计恨不得能将他供奉起来。
周氏在找人的新闻立刻推送到各个社交网站和软件,左然第一时间点开来看,讥笑出声:“呵,居然去城南郊外搜索?白痴,信了那个老娘们的鬼话。”。
花雾抬起眼,秀气的面容毫无情绪可言,“所以你们想把我绑在这里一辈子吗?”。
“不不不。”,左然收起手机,眯着眼笑:“等周家那群人搜索的范围扩大到别的地方去,我们就会带着你到d市。你放心,这里很偏僻,平时除了我们,根本不会有人记得这个地方,他们找不到这里。”。
花雾平淡地看着他们,“然后呢?”。
两人楞了楞,“什么然后?”。
花雾睁着清亮的眼,冷静道:“然后你们要怎么处理我?让我跟着你们一起生活吗?你们不知道网络很发达么?只要我哥哥报警,警察就会通缉你们,在网上公布你们和我的照片,到时候无论你们将我带到哪里,都会有人发现。”。
楞了一会儿,左然凑到他面前,十分有自信地说:“没关系,我们只要再攒一段时间的钱,就能带你出国,去一个很安静很小的国家。”。
天方夜谭。
在如今依法治国的年代,花雾不相信他们能逃得出警察的通缉。他挪开眼,不想再和他们多说一句话。
a市,这座往常繁华安宁的城市,注定迎来一个震荡人心的夜晚。黑白两道两波人马在城市里穿梭追捕,警察摆在明面上,黑-道暗地里调查。但是奇了怪了,如此大场面的动作居然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周三略微一想,拜托警局的人往城东和城西的郊外扩大搜索范围,而周日交代混黑道的熟人务必把城南和城北给翻过来,一定要找到小八的踪迹。
周二和周四亲自到双胞胎的家中,态度‘温和’地询问他们的母亲,有关他们的下落必须事无巨细的交代清楚。
周一坐镇别墅,周五和周六独自去郊外寻找。
满大街的警笛声,喧闹声响彻天际,为厚重的夜幕渲染出一抹浓烈的色彩。
逐渐进入半夜,花雾强撑起困倦的精神,沉默地听着左然念叨小时候的事,那些事情在他记忆中没有一丁点儿印象。而他们两个记得很清楚,甚至连日期也能说得出来。
“花雾,你小时候就像天使一样,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希望。”,白默露出灿烂到毫无阴霾的笑容,“那时候所有小朋友都不敢接近我们,只有你,只有你走过来给我们吹了吹伤口,声音软软的说着‘妈妈说了,呼呼就不疼,’。”
左然靠在椅子边坐下,粗哑的声音里满是怀念:“你还带我们玩,和我们一起捉迷藏,踢皮球,还给我们吃你妈妈做的点心。”。
花雾垂下眼,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后半夜,两人似乎是说累了,便靠在他周围睡着了。
花雾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他们,一边抖了抖袖子,两片薄薄的刀片立刻滑到他手里。他把刀片夹在指间,动作迅速地割着手上的绳子。
绳子很粗,刀片太小,不隔上半个小时完全割不断。
因为要分心去观察白默和左然醒了没有,花雾冷不丁被刀片划破手指。鲜红的血顺着指间流到绳子上,他面色不改,加快动作。
这时,白默翻了一个身。花雾慌乱了一下,连忙收起刀片,又将被绑紧的双手贴到肚子上,这样看不出绳子被割坏的痕迹。
他闭上眼,装作睡着。
空旷的工厂里,只有两盏灯摇晃的声响。过了一小会儿,花雾感觉到有人起身,在周围走动着,然后又返回来。
安静了片刻,一道陌生的气息陡然落在脸上,花雾猛地睁开眼,白默惊慌的脸近在眼前,那道狰狞的疤痕在灯光下分外恐怖。
花雾往后挪了挪椅子,冷下脸,怒声道:“你要做什么?!”。
☆、第四十一章
白默惊慌地退后几步,低下头,急忙摆了摆手,“没、没有,我就是看你睡得不安稳……”。
花雾没搭理他,扭头看着窗外的一小片天空。
厚重的夜幕逐渐褪去,天边涌出微光。
快天亮了。
花雾紧绷了一夜的精神几近疲惫,他闭了闭眼,突然想起初到别墅时的情况,想起哥哥们对自己的关心疼爱,想起了七哥那双悲伤的眼眸。
……回去后对七哥说声对不起吧。
白默局促地站在那里,见花雾不搭理自己,往他那里挪了几步,“我、我不是故意的花雾……对不起吓到你了。”。
仔细一听,他的嗓音有点颤抖,又有些惧怕,好像在担心花雾讨厌他。
花雾顿了顿,回头看他,“你下次不要靠我那么近,我不习惯。”。
白默急忙抬起头,连声说:“好、好好,我不会再吓到你了。”。
清晨的风吹进来格外凉爽,花雾的头发微微飘扬,露出那一张初现清隽的面容,极尽迷人,极尽动人心魄。
即使在这种阴暗肮脏的环境中,少年依旧如此出众,如夜的发,如玉的肤,如星辰的眼,漂亮地就像一朵盛开在阳光中的花。白默痴痴地看着他,狭长的眼底一片迷恋。
花雾是不可能睡着的,他垂下睫毛,竭力保持清醒,问道:“你们记忆中的人,真的是我吗?”。
清脆的声音如流水潺潺,白默一下子就回过神,他坐在离花雾三四步远的地方,低声道:“就是你,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忘记你的样子。”。
花雾说:“你们说我小时候和你们一起玩过,可是我不记得你们。”。
“……你还记得有一年你发了高烧吗?”,白默抓了抓地上的灰尘,低着头,一脸落寞,“那时候听你妈妈说,你的病情很严重,我和哥哥那时候也在住院,时不时就去看你。直到后来,你脱离了危险,清醒了……”。
他停了一下,嘴唇在颤抖:“然后失去了那一年的记忆。”。
花雾诧异地掀开眼帘,他确实听妈妈说过他发高烧这件事,大概是在七八岁的时候吧,他记得那时候他和妈妈是住在城南的某座小区里,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妈妈突然带着他搬出城南,在城西住了几年,直到上初中才再次回到城南。
“等你病好了,你妈妈就带着你离开我们那座小区,我和哥哥出院后一直在城南的范围里找你,天天找你。直到几年后,我们才终于在学校里遇见你。”,白默庆幸地笑了笑,然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情绪又低落下去,“可是你不记得我们了,我们以为记忆什么的很快就会恢复了,可是你一直一直都没有记起我们……即使我们在学校走廊上擦肩而过,即使我们在大街上迎面相对,你的眼神总是陌生的。”。
他攥紧了拳头,猛地抬起头,不甘心的表情是那么明显,“为什么呢?花雾,为什么你这么容易就忘了我们?小时候的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啊!”。
花雾看了看他,说:“你们对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吧?长大后的我们完全没有接触过,你们为什么认为我还是小时候的我?就凭你们在学校里看见的那个我,在放学后看见的那个我就认定我还是小时候的我?”。
这一番话坚定有力,白默楞住了。
忽然,一道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凭你还是善良的你。”,左然坐起来,脸上的笑容竟有些温暖,“就凭你初二的时候会冒雨去找一只流浪猫,就凭你高一的时候帮助了隔壁学校的一个癌症学生,就凭你十年如一日的善良,足够了,足够让我们认定你还是小时候的你。”。
说罢,兄弟俩齐齐抿嘴一笑,扫去阴郁和阴霾的笑容令他们整个人焕然一新。
但是说实话,花雾并不感动,他与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他们知道的事全是跟踪他得来的。长达五年的跟踪阴影,恐怕会就此埋在他心底。
天空渐渐发亮,阳光也开始洒落下来。
白默和左然准备出门买饭,他们将一瓶水插上吸管放在花雾脚边。
沉重的铁门只打开一道能让人侧身出去的门缝,兄弟俩快速地相继走出去,没等花雾仔细看一眼外面的风景,铁门被重重关上。
听着细碎的声音,他们好像在外面的门把上落了锁。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花雾估计他们应该走得挺远了,赶紧继续用刀片割手腕上的绳子,掌心因为藏着刀片而被划破,摊开手,满手是血。他低头看了一下,肚子上的布料因为昨晚用手挡着也沾满了血。
花雾抿紧嘴,加快动作,使劲割着绳子。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多,花雾额头渗满汗,因为失血,薄唇逐渐没了颜色,变得苍白无比。他满手血,紧握着刀片的手指被割破一道又一道伤口。
又过了一会儿,花雾终于割掉了手腕上的绳子,他连忙弯下腰,用两片刀片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两片刀片一起用的效果很显著,不多时,花雾割掉脚上的绳子,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一夜没睡的身体很笨重,晕眩的感觉随之涌上来。
他站定醒了醒神,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后,他狠狠心咬着舌尖,强烈的痛觉刺激着大脑清醒。
花雾喘了喘气,搬着椅子到窗口底下。窗户不大,但足够让身形纤瘦的他钻出去。他站到椅子上,身体贴紧墙壁,使劲伸手去碰窗沿,无奈窗户建的太高,不奋力往上一跳是够不到的。
接连往上跳试了好几次,花雾只堪堪碰到边沿,最后因为身形不稳而摔倒在地。
砰地一声,灰尘四溢,花雾倒在地上,闭上眼咳嗽了好几声。他平复好絮乱的呼吸,撑起身体又站到椅子上。
窗沿边布满一个又一个带血的手掌印,花雾手上的伤口混着灰尘和玻璃渣,他痛到拧紧眉,就在他想要再试一次的时候,从窗口外面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花雾一愣,难道是他们回来了?
他跳下椅子,用手背抹了抹脸,神色坚毅。
☆、第四十二章
花雾不准备和他们硬来,他们手上都有刀,而他自己现在因为受伤流血造成严重的体力流失,能不能干掉他们都不一定。
他专心听着汽车声音,估计还有一小会儿才能到这里。
手上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这样清晰的声音惊醒了花雾,他转身去灰扑扑,乱糟糟的角落翻找被白默扔掉的银铃。
那是三哥送给他的,那是哥哥送给他的。
花雾至今仍记得哥哥给他系上红绳时,那样温柔的模样。
而且,三哥说了,只要戴上银铃,这样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一下子找到他。
花雾蹲在角落,扒开厚厚的灰尘,翻找时,藏在灰尘里的碎玻璃一次次割破他的手。片刻后,终于找到那抹已然失去鲜艳的红绳,他用衣角擦了擦红绳和银铃,然后放在口袋里。
此时铁门传来开锁的声响,花雾连忙躲到旁边一堆破旧器械中,一架又一架废弃的机器紧紧堆在一起,足够遮掩他纤瘦的身影。
铁门开了,花雾从器械的缝隙间望出去。
左然和白默提着饭盒和袋子走进来,一眼看见空荡荡的椅子,还有地上沾了血的绳子。他们错愕过后,慢慢走到椅子边,将饭盒放到上面。
左然抬头看着窗户,那扇窗户常年开着,以花雾单薄的身形确实能钻出去。
“哥。”,白默瞥见窗户边沿一个又一个带血的手掌印,由此可推测花雾即使受伤了,也在坚持不懈地试图爬上窗,“花雾逃了吗?”。
左然面色阴郁,捶打着墙壁,“可恶……”。
屋梁上两盏灯晃悠着吱呀作响,老鼠光明正大地跑来跑去,发出尖锐的叫声。他们站在窗户底下很久,久到太阳升到最高处,他们依然没有动过一步。
躲在角落里的花雾显然不能支撑那么久,晕晕沉沉的感觉越发强烈,他狠狠攥住手,难以忍受的刺痛瞬间涌上大脑,刺激着全身疲惫的神经。他咬紧牙,垂着手,指缝间的鲜血混着灰尘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在如此安静如此空旷的地方,这一声又一声恍若水滴连绵的真切动静,足够让左然和白默回过神。他们猛地看向堆满器械的角落。
左然一步步往角落走去,不敢置信地问道:“花雾,是你吗?”。
被发现了。花雾抿紧嘴,指尖深深刺入掌心,都怪自己不小心。
随着他们的急切接近,花雾从器械后面走出来。
两人顿时停住脚步,怔住了。
有着无限风华的少年此刻狼狈无比,头发凌乱,面容沾灰,衣衫染血,满手伤痕,鲜艳的血不停地落在地上,蜿蜒而下,汇聚成流,刺眼至极。
他的手掌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左然艰涩地张了张嘴,“花、花雾……”。
中午的阳光极度浓烈,浅金色的光辉肆意地从窗外照进来,照亮了这个阴暗的工厂,照亮了面容苍白的少年。
朦胧的光晕层层叠叠地弥漫出来,少年挺直背脊站在那里,浑身狼狈也挡不住那双流转着璀璨光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