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热气的风吹进来,吹动着花雾的头发,他面无表情,说:“让我走。”。
白默一脸惊慌,拼命摇着头,“不行,不行。”。
“我说过了。”,花雾睫毛微垂,“你们逃不出警察的通缉。”。
左然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用矿泉水弄湿了一些,上前想要为花雾擦一下手,他抬起眼,退后几步,避开了。
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左然细长的眼定定地凝视他,“花雾,你为什么要走?你要回到那栋你根本不熟悉的别墅吗?”。
他狠狠甩掉湿纸巾,大声道:“他们和你最开始也是陌生人,你们不过相处了几个月而已,以你不爱亲近人的性子,你心底深处真的已经接受他们了么?”。
花雾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还在淌着血。
“如果是这样,只要你和我们相处一段时间。”,左然笑了起来,扭曲的笑容像藏匿在黑暗中的魔物,“你也会接受我们的,你会的。”。
花雾没说话,扭头遥望没有关闭的铁门,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他仔细地看了眼车牌,昨天挂着的那块已经被换掉了。
对面瘦高的双胞胎还在等他回答,花雾垂下眼,淡淡地说:“不会的。”。
“即使你们和我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他把手伸进口袋,握住了红绳,“我也不会接受你们。”。
白默死死盯着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更显丑陋,“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花雾抬起眼,一字一顿道:“他们是哥哥,是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家人,我可以对他们慢慢卸下一直以来的防备。对其他人,我做不到。”。
最后一句话无疑给了双胞胎一记重锤,将他们本就破碎不堪,摇摇欲坠的心理给砸了个粉碎,更是将他们一直以来的妄想,期盼,渴望给摧毁地一干二净。
左然红了眼,手背青筋暴起,“花雾,我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说一次。”,他打开外套,抽出藏在身上的刀子,咧着嘴角露出一个极尽阴冷的笑容:“不要让我们失望,花雾,我们喜欢你。”。
灰尘肆意飞扬的空气中仿佛流动着浅浅的杀意,虽浅,却隐藏着巨大的疯狂和浓浓的绝望,足以将人拖入地狱的深渊。
双胞胎眼底仿佛缠绕着恐怖的黑气,花雾注视着他们,清脆的声音很是平静:“我不喜欢你们。”。
干干脆脆的六个字将左然的理智给淹没了,他挥下刀子,一步步走向花雾,扭曲的表情似哭似笑,粗哑的嗓音带着哭腔:“为什么不喜欢我,花雾,我一直在看着你啊,我是那么的喜欢你啊……”。
花雾面露戒备,绷紧浑身力气,缓缓向铁门的方向后退。
窗外照下的阳光晃过左然的脸,那般疯狂的神色底下,有痛苦一闪而过。
“既然你不喜欢我们,那就和我们一起死吧。”。
☆、第四十三章
“既然你不喜欢我们,那就和我们一起死吧。”。
这意思便是要同归于尽,花雾立马脚下蓄力,转身飞快地跑向铁门,与此同时,刀子划破空气的厉声在身后不断响起。
透着光亮的铁门还差几步远,就在花雾咬紧牙要跑出去时,斜侧里突然跑出一道更快的身影,先他一步将铁门甩上。
轰隆隆的甩门声震耳欲聋,花雾堪堪停住脚步,喘着气往后退。
白默背靠铁门,阴郁的面容笼着大片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清那道冰凉到渗人的声音:“花雾,你跑不了的。”。
这时左然也走到他身边,两人举着刀,相似的脸上有着同样的疯狂。
花雾摆出警惕的姿势,平复着激烈跳动的心脏,说:“你们要杀了我吗。”,他睁着清亮的眼,苍白的唇微微颤抖:“你们费尽心思把我绑在这里,然后就要杀掉我?”。
双胞胎一动不动,白默却眼神微闪。
“我刚才想起来。”,花雾隐约听到窗外飘来什么声响,他稳住摇晃的身体,认真地看着他们,“初二的时候,白默和我一起参加过市里举办的数学竞赛吧?”。
白默身体震了震,闪着寒光的刀子缓缓放下来。
花雾不动色声地侧耳听,好像是直升机的声音。他心中一喜,面上不露分毫,很慢很慢地说着:“还有左然。初三的时候,学校组织毕业旅行去c市,第二天全体师生都去爬山。快爬到顶点的时候,我不小心摔倒了,是你拉着我起来的吧?”。
这些很细微的事情,是从花雾与同学为数不多的交流中找出来的。他从昨晚开始一直在回想,直到现在隐约记起,大概是在初二某个阳光明媚的晴天,他起得有点晚,匆匆忙忙赶到考场的时候,发现自己忘带橡皮。
他着急地张望周围,正想鼓起勇气找同学借一个,面前却出现了一块干净的橡皮擦。他抬头望去,只看得到那人厚厚的刘海和腼腆的微笑。
交卷后,花雾特意去看了下座位表,然后他记住了白默这个名字,因此他才会在学校成绩单上对白默这个名字感到眼熟。
随着记忆逐渐鲜明起来,花雾还记起了左然拉着自己起来后,低着头笑得羞涩。瘦高的少年青春洋溢,背后是万里晴空。
左然明显动摇了,他放下刀,细长的眼底染着期盼,“还有呢?花雾,你还记起了什么?”。
他们专注而欣喜地看着花雾,窗外传来的声响蓦然加大,趁着他们诧异地望向铁门的空档,花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抬腿狠狠踢掉白默手上的刀子,接着一个利落的转身,给了左然一记奋力的肘击。
两人同时吃痛地退后一步,只见左然迅速反应过来,扑到地上即将捡起刀子。花雾眼神一凛,趁胜追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用尽浑身力气甩了一个过肩摔。
嘭地一声,左然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
此时白默已捡起刀子,他一边挥动锋利的刀尖,一边插上门锁,狭长的眼底满是阴狠,他咬牙切齿地说:“原来你在骗我们。”。
“没有。”,花雾一脚踩在左然的胸口上,死死踩着不让他有力气起来,“我没有骗你们,我确实是想起来这些事。”。
警车声呼啸而来,直升机的螺旋声在工厂上空轰然作响。
花雾没有因为救援抵达而彻底放下心,现在的对峙相当关键。白默似乎是对他失望透顶,不再开口,挥下刀子猛地冲上来,刁钻狠辣的角度是下了决心要杀他。
刀子泛着冷光每每刺向他的致命点,花雾不断闪身避开刀刃,在白默作势再次挥过来时,他以踩在左然胸口的力道为基点,腾空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向白默肚子。
白默当即捂着肚子,闷哼出声。花雾再次趁势,箭步上前,挥起手刀发狠地劈向他的手,哐当一声,刀子掉落在地。
没去确认他们两个是不是彻底起不来,花雾急忙打开锁,沉重的铁门一打开,刺眼的阳光涌进来。门外的警车刚好抵达,直升机在半空中,一道道熟悉的身影顺着软梯快速爬下,向他跑来。
经过疲惫的一天一夜,花雾终于见到了哥哥们,忍不住露出耀眼的笑容。没等他先张开手,跑在最前面的周三死死将他抱在怀里,犹如铁臂般不容挣脱。
花雾一脸懵圈,他以为最先抱住自己的会是七哥呢,等等……
“三哥你脸红了吗?”。
周三温热的大手按在他后脑勺上,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个,周三英俊的脸立马发红,闷声道:“要你管。”。
总之,周三悬挂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了,他放开幺弟,锐利的眼上上下下扫视弟弟全身,神色渐渐阴沉。
站在旁边的兄弟们全部脸色难看。
他们预想过最糟的情况——弟弟可能会受伤,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真正带着满身伤痕站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心里的怒火瞬间燃到最高点,如同火山爆发一样。
周五如雾缭绕的眼里浮现出心疼,他弯下腰,轻轻地将弟弟的手举到面前,清淡的嗓音极尽温柔:“小八,还有哪里受伤了吗?手还痛吗?”。
最痛的感觉已经过去了,花雾摇了摇头,用另一只手拿出红绳,递到周三面前,声音清脆:“三哥,对不起,我把辟邪的红绳弄坏了。”。
望进少年那双如琉璃般透亮的眼睛,周三微微一怔,胸腔里剧烈翻腾的情感仿佛找到突破口,化成一股股暖流冲向四肢百骸,热得发烫,热得惊慌。
面对这种十分陌生的情感,周三蓦地察觉到什么,他撇开头,用力揉了揉花雾的脑袋,“没事,回去再给你弄一个。”。
十多个警察将双胞胎铐上手铐,押送出来,未成年人绑架同龄人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眼下他们没闹出人命,会不会让他们坐牢,全看周氏兄弟的意思。
周日俊秀华美的面容一片冰冷,清朗的声音覆满寒霜:“我会叫律师……”。
“七哥。”,花雾打断他的话,仰起脸,问道:“我能和他们说几句话吗?”。
周日沉默地凝视他,几秒后,让开了。
花雾走到双胞胎面前。
左然笑容扭曲,懊悔道:“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也被找到了,早知道在昨晚就应该马上把你带到别的城市去。”
“你们记得吗?”。花雾注视了他们一会儿,抿着嘴角笑了一下,轻轻地说:“初一的冬天,我弄丢了从小佩戴的玉佩,那时我第一次没向学校请假自己跑出来外面,沿着回家的路一直找,没找到,后来是你们帮我找回来的。”。
白默猛地抬起头,喃喃道:“你还记得是我们?”。
花雾点点头,比划着他们的身高,说:“我当时很矮,你们很高,我看着你们走远的背影,大声问了一句‘你们是双胞胎吗’,左然还回过头冲我笑了笑,说‘是啊,我们长得像吧’。”。
听着有些遥远的回忆,左然怔然地低下头,扬唇一笑:“你当时一脸认真的说,不,长得不像,背影挺像。”。
花雾敛了敛笑意,非常认真地说:“那时候我急着回家,忘了跟你们说,真的谢谢你们帮我找回玉佩。”
面对着迟到几年的道谢,双胞胎失神地看着眼前初现清隽的少年,恍惚间与记忆里那个温暖的孩童重叠在一起。
他们怔怔地垂眸,随即释然一笑。
不管是小时候的你还是现在的你,你终究是你,一直没变,变的是他们。
☆、第四十四章
回别墅的路上,花雾终于支撑不住地睡了过去。
双胞胎行事缜密,布局严谨,也不知是从哪来的路子弄了两辆面包车和几块造假的车牌号,同时还雇佣了几个小混混为自己办事。最终这些都被警察查了出来,该端掉的端掉,该逮捕的逮捕,很利索地将这件案子给了结了。
不得不说,双胞胎选的地方确实足够偏僻,却也足够热闹。在距离a市不远的b市城东郊外也有不少废弃工厂,然而这片区域最近正在改建,天天要施工,人来人往,载着工具的几辆面包车每天来来回回往返好几趟,没人会怀疑其中一辆面包车的路过。
不过双胞胎也有疏漏的地方,早上他们亲自开车去买饭时被一个驻地工人看见了,人家一见两个看起来不大的少年偷摸着来回开车,登时心生疑惑。那个时间点正好新闻里在播放a市面包车绑架商人之子事件,工人见状,没有犹豫,立即报了警,这才让花雾得救。
a市与b市相邻,车程不远,兄弟们带着花雾先去医院处理伤口,回到别墅后已然是下午了。
最后他们因为谁来为弟弟擦身体而起了争执。
周一冰冷脸:“长兄如父,理应由我。”。
周二微笑脸:“小花如今并不排斥我。”。
周三暴躁脸:“啧,让我来也不是不可以。”。
周四甜蜜脸:“我想要为小花做一点儿事情。”。
周五浅笑脸:“小八习惯我。”。
周六淡然脸:“我来。”。
周日不爽脸:“小八平时跟我最亲近,我来!你们都让开!。”。
没等他们争执完毕,花雾被饿醒了,他睁着朦胧的眼,迷迷糊糊抱着被子坐起来。围了一圈的兄弟们顿时没说话,默默看着他刚起床的蠢萌样子。
花雾呆呆地盯着纯白的被子,又饿又渴,下意识说:“哥哥,我想喝水。”。
周日立马将准备好的水杯递过去。
剩余六个:“……”,老七你怎么确定小八在叫你啊喂!
一口气干掉满满一杯水,花雾清醒了,他抬起头,猛地对上七双风格各异的眼眸,吓得抖了抖手。
“……哥哥,你们在干什么?”。
周五先一步开口:“小八,既然你醒了,就来洗澡吧。”。
花雾低头看见自己虽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身上还是脏兮兮的。他看了一眼七个哥哥,又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两只手。
反正都被五哥洗过一次了,羞耻就羞耻吧……
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花雾点头道:“好,谢谢五哥。”。
以为弟弟会拒绝的其余六个:“……”。
傍晚时分,天空如画。
周五在调试着水温,花雾坐在浴缸里,抬头看向对面正上方的窗户,窗门微开,风轻轻吹了进来,带着夏天的温度。
透过窗户,能看见一小片红得妖艳的天空。
花雾出神地盯着窗外,心里还有些缓不过劲来。
不管如何,他继续一百零三次在心里感谢教授自己武术的师傅,若不是有师傅每天坚持教他武术,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逃脱。
水温调整好了,周五叫花雾从浴缸中出来,先洗头发,再洗身体,最后进浴缸泡半个小时。
花雾坐在小凳子上,乖乖地低着头,仍由周五在他头上冲水。
“小八。”,周五轻轻柔柔地说:“你在想什么?”。
从刚才开始幺弟便垂着眼若有所思,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幺弟热爱发问的环节。
花雾抱着膝盖,低声说:“五哥,原来‘喜欢’是一件那么沉重的事吗?”。
他虽然不理解双胞胎喜欢自己什么,但他面对着两双充满炙热,充满渴望,充满期盼的眼眸时,心脏着实颤了颤。他为‘喜欢’这种感情感到震撼,到底是怎样的感情能把一个人变得义无反顾?能把一个人变得如此疯狂?
周五慢慢地揉搓着手里漆黑的头发,往下一看,弟弟浓密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往日如樱花般带着淡淡粉嫩的唇更是苍白。
安静了一小会儿,花雾听到自家五哥清浅的嗓音:“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等于将自己全部思想放在他身上;而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等于将自己整颗心送给了他,甘之如饴,甘于奉献,不悔不怨。”。
不悔不怨。
花雾慢慢睁大眼,满目震撼。
谁能真正做到不悔不怨?
双胞胎是真的不悔不怨吗?不是的,在花雾不给予他们期待的时候,他们的怨便疯狂地盖过了喜欢。
周五用着不烫不凉的水冲洗着幺弟头上的泡沫,冷不丁听见他问:“如果五哥喜欢上一个人,五哥能做到不悔不怨吗?”。
闻言,周五拿着喷头的手一顿,复又接着冲洗的动作,他安安静静地微微一笑:“能。”。
十分干脆利落的一个字,花雾不免楞了一下。
洗好头发,周五准备来脱幺弟的睡衣,他的睡衣一直是纽扣式,周五站在他面前,微微弯腰帮他脱掉纽扣。
花雾缠着绷带的两只手暂时不能沾水,却是可以自己穿脱衣的,不料五哥坚持,他也就由着哥哥去了。
哥哥的动作无比轻柔,花雾垂下眼,又抬起眼,仰起脸注视着他那张如雾般缥缈美丽的面容。
真好看啊,比起自己,哥哥更适合“雾”这个字。
周五脱掉全部纽扣,看着弟弟的衣服敞开着,露出他白嫩的肌肤,劲瘦的腰肢。周五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凝视他那双恍若天空般澄澈干净的眼睛。
静静地对视了几秒,周五捧起花雾缠着雪白绷带的手,眼里萦绕着心疼,“小八,还痛吗?”。
花雾诚实地摇摇头,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在医院拔掉玻璃碎,清洗了伤口后,手掌遍布着数十道细细的刀痕。刀片是两面能用的类型,当时他急着逃跑,全然没顾及自己的手,近乎发狠地握紧刀片,这才割伤了手。
稍稍垂下眸,周五凑近弟弟的手掌,极轻极柔地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