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环高兴的答应了声,慕青本就对南院不熟,现在愈发的不认识了,只有能走的道她就顺着走,靠自己一直以来对住宅方向的直觉,可她现在晕着,直觉似乎不太准,走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出了南院,进了却是个更加陌生的地儿。此时朗朗晴空,半碎的月亮晃晃的吊在半空里,慕青进了一处小圆拱门里,觉得足下软厚,似是踏上了一层的落叶,寂静寒冷的小院子里却响起了低低的人语。
慕青愣在那里,顿了好一会儿,听着确实是某个人的言语声,觉得甚好,能问个路,说不定那人心好还能将自己送上一程。
她直直的往前走,无半点遮拦的晴空下慕青见一对男女紧挨在一起,便飞似的蹲了下去,她虽然有些醉,可却清醒的很,知道自己撞上了什么,一颗心在腔子里跳的飞快,仰起头见修剪好的灌木丛将她挡了个严实,不由松了口气。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眼,男的没看清,可女的却一眼瞧见了,正是那走不出户被大夫人元霜不待见的五姨太。
慕青爬了一路,才好不容易出了院子,这一惊一乍间酒醒了不少,寻了个准确的路回了自己的屋子,埋头便睡,一觉到了第二天,起来梳洗的时候,慕青发现她发尾上夹着的玳瑁蝴蝶夹不见了一只,似是昨天晚上不小心掉到哪了。
☆、第二十一章
瑾生今日里没有穿正装,平常的深色毛衣,面如月白,眸深眉长,可此时目光里却无半点平常的温度,冷的瘆凉,正打量手里一只小巧的蝴蝶夹子,女人戴的玩意被他捏在手里琢磨了许久。
贴身的副官敲响了屋门,瑾生道了声:“进。”副官张良远远的敬了礼才走进屋子里来,关了门向瑾生汇报情况,“大太太那边一晚上都睡的安宁,也去那屋里找贴身伺候的人打听过了一直都没离开过屋子里,睡的早,今早上六点多也早早的醒了,吃了早点,坐了车听戏去了。老爷一直呆在炼丹房里,直到现在都没出来过。三太太那边晚上倒是睡得晚,可一直有丫头服侍着,也没自己单独离开过。四少爷却是睡得早,醒的晚,也是没什么动静。还有牧生少爷和瑞生少爷,昨个去参加酒会去了,回来的时候都醉的不成样子,被司机搀扶着惊动了一屋子人。”
副官张良心思细腻,虽然少校只是让自己去查大屋和三屋的两个主子,可他行事仔细,将四少爷那边也一并查了来向他汇报。
瑾生夹着那蝴蝶夹子,看了又看,他早就猜着了,若是元霜或秋玲,事情今早上便闹起来了,怎会有此时的安宁,可府上丫头众多,仆妇妈子的一堆,却不知道到底谁掉的。她现在还绷着不说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并不是有意监视而是无意里闯进来的,这样就更不能放过了。瑾生将那夹子递与张良说:“将这物件的主人找出来,杀了,处理的干净点。”他声音依然是温和的,淳淳入耳,似是说一件平常的事。
张良接过,低头答了声:“是。”便向屋外走去。
慕青在宴会上戴着的蝴蝶夹是田婶的,田婶在三少爷瑞生那里当差,做拆洗和针线的活计,如今自己将夹子弄丢,待会该怎么向田婶交代才好。慕青心急,将妆台上上下下翻检了一遍,思量着昨晚喝的大醉,是不是掉到了哪里自己却不知道。
出了屋子,想着自己昨个是从南院进来的,循着原路找找说不定还真能被自己找出来,慕青去了南院的小门,沿着路径一路穿过院子,觉得每条路都该走一遍,虽然昨个糊涂,可路就这么多,她放仔细些说不定真能被找到,慕青一路行来,经过后园子石径时撞上了一人,慕青赶紧赔不是,被撞到的是个年轻人,穿了身军装,形色也是匆匆,那人先让了道,慕青经过的时候还想着是不是大少爷瑾生回来了。
沿着那青年军官一路行来的石子路向前走,越走越熟悉,慕青记得她昨晚来过这里,穿过高墙拱门和种花植草的小园子便是一个小型的圆形拱门,门内青砖铺路,两旁栽植的是半人高的四季长青冬青灌木,院内植了棵银杏,这季节树叶跟蝴蝶似的落得纷纷,地上已铺了厚厚的一层,慕青以前没来过这儿,此时见一小丫环从屋子里出来,端的是用过早餐的碗碟,便拉住了那小丫头问道:“等一下,这屋子里住的谁呀?”
周家供伺候的主子就那么几个,慕青算是个独特,丫环仆妇们个个都认得她,于是那小丫头笑着道:“原来慕青姑娘没来过这里呀,也对,大少爷经常不在,这屋子总关着的,一般人也不怎么进来。”
“你说是谁?”慕青觉得她没听清,于是又问了一遍。那姑娘被慕青震惊又正经的表情给逗乐了,说:“这是我们大少爷住的院子呀。”
慕青的手一松,那小丫头便如滑远的鱼一般从她手里溜了出去。她呆愣,一半是震惊另一半却是因为惊吓。她慌不择路的退出院子,心里如雷鼓一般的敲打着,慌里慌张的摔了一跤才稍微清醒了些。
脑子却转的飞快的想,昨天晚上,瑾生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她。旁的人不敢保证,可瑾生的敏锐她是见识过的,那人太过警醒,稍微的风吹草动都能惊动他。昨晚虽然是个深夜,想着三更半夜又是大少爷的内屋,一般人是不敢擅自乱闯的,所以他松了些警惕?可昨晚自己喝的醉,走路莽莽撞撞的,会不会不小心落下什么把柄被他抓在了手里。
慕青蓦然想起了那只蝴蝶夹子,心里“砰,砰,砰”的乱跳,想他会不会当时已经察觉出了动静,可离得远,他走过来时用了些时间,那时自己已经爬远了,可发辫被修剪过的灌木缠住,所以掉落了那只蝴蝶夹。
慕青在心里仔细的回想着,似乎头发确实被挂住了,自己还觉得有些痛。可当时醉的糊涂,这么细微的事情怎么能够回忆的清,她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再认真的想一想,可始终很不确定,心里只是不停的疑问着,瑾生知道当时还有人在么,知道偷听偷看的人是她么,如果知道,他会怎么做。
他会不会杀了她,慕青咬紧了嘴唇,不知觉间,唇下已被咬破了皮,他的狠厉冷酷她是见识过的,怕他也是真事。
慕青觉得杀人的事他应该是做过的,她现在会不会死就看瑾生待这件事重不重视,被撞破与五姨太的奸/情值不值得他杀了她。初冬里空气凌冽,慕青深吸了几口冷气灌进肺里,那寒气让心脏都皱缩了下,眼睛也慢慢的沉了下来,旁人她可以不深究,可瑾生不行。
慕青谁都不怕,偏偏畏瑾生,她知道他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她和瑾生不熟,不是他身边的人,一定得不到他的信任。慕青心底里很悲哀,何止不信任,论起来她和牧生有婚约,住在主宅,本就是元霜的人,而且也不是什么有身份有地位的小姐,能威慑得住他,放在敌人阵营里的活口,她可以保证她这辈子都不说出去,他就能轻易相信她了么。若是他想从元霜这里将她揪出来,简直是轻而易举,对于这样一个人,他会怎么做呢。
事情往复杂的做,他还愿意留她这条命,估计和那被剁了手的仆从一样被挖了眼珠,拔了舌头,他知道她还识的字,会不会连手都会没了。若是他想简单点轻松点,也就是杀了永绝后患。他应该不会跑到她屋子里语重心长的说“以后别再随意的乱闯院子了,那晚的事千万别说出去之类嘱咐的话。”
慕青闭了眼睛,对瑾生,她不敢抱一丝侥幸的心思,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了。
☆、第二十二章
现在关键里的问题是,瑾生他知道多少。
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没人知道她闯进去过,瑾生没察觉,更不知道那天晚上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这样最好不过了,她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
最坏的消息是他知道有人,知道那个人是她。不可能,若是知道,她现在怎么可能还好端端的坐在这儿,只能是他知道有人,却不清楚是谁,需要查找一番才能将她揪出来。
院子很静,远处扎堆的湘竹仅有几片枯薄的叶子,天成四方的景象压抑下来,整个院子如一座沉默的围城,慕青攥紧了手指,掐出掌心一片的血印,越是这个时候越要镇定,越是不能服命。
敌人在暗她在明,形势上来说她是有利的。他若是真想将人查出来,肯定是秘密进行的,打草惊蛇的事他不会干。慕青突然想起那个和她相撞的年轻的副官来,越是此时越是要细密,一丝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慕青顺着白石路往出走,一路的想,若是他发现了她,她该怎么做。
可她不是瑾生,所以她一点都不了解瑾生的为人,他将这件事闹的盛大,周家上下鸡犬不宁。却是先发制人,通告上下家仆,周家里出了内贼,偷了他房内顶重要的一件东西,瑾生端的是聪敏阴狠,他自是先下手为强,若是她现在去告发他们的奸/情,肯定先会被冠上一个内贼的名头,一个无名丫头,一个周家大少爷,众人会相信谁呢。闹到底不过是个两败俱伤,而且元霜畏周瑾生,最后受累的也只有慕青和那个还没露过面的五姨太。
瑾生行的是凶狠的路子,慕青却不敢与他硬碰硬。
张良听从了瑾生的吩咐,先从五姨太幼蓉身边的人查起,去了五姨太的院子,那原本是个大院子,老爷周元的一众小姨太太都住在一起,可如今死的死,逃的逃,独留下这么一位最小的姨太太,将前面的姨太太们都抹去了,被称了个五太太,风光而又寂寞的活在这空阔的院子里。
但凡能留在周家,都是有些本事的。张副官不敢怠慢,敲了幼蓉卧房的门,一个小丫头启开,发现是位官爷,便细嫩嫩的发问道:“什么事?”
“请禀一下五姨太,大少爷屋子里招贼了,丢了件挺重要的东西。”
小丫头脆生生的应了,过了会才启开了门将张良迎了进去。幼蓉在内屋一处小炕上坐着,手里握着一只描金凤的小暖炉,穿了件素绒绣的花袄,罩了件梅花纹纱袍,缎地绣花百合厚裙,年轻又鲜活,如一朵冬日里盛放的海棠。
张良躬身对幼蓉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遍,五姨太蹙着眉问:“丢了什么?”
“这是军事机密,不能外泄,希望五姨太体谅。我这次来只是想盘问一些您院子里的仆从们,希望五姨太不要怪罪。”
“自然不会的,张副官尽管问就是了。”
元霜听完戏回来,才知道家里招了贼,她大踏步的进了厅堂,将主院里所有的仆从们召集到前厅院子里,自己坐在一张梨花木的大椅里,脸上一抹凉凉的冷笑:“你们说说,我周家人待你们怎样,主子的东西也敢偷,先掂量掂量你们的脑袋重几两。劝告的话省了,谁拿的自个站起来,别惹的满屋子人跟着受累。”可没一个人站出来,元霜冷笑着对张副官说:“你尽管搜就是了,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赶偷我周家的东西,逮到人直接拉出去枪毙,一句废话都甭说。”
主院里一条白色石阶路,湿润的泥土摸着有股冷意,院子里极静,四方的天空压下来,似是压弯了众人的脊背。众多丫环仆从们静默的跪在元霜脚下,慕青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神情看起来颇沉重。张良得了元霜的倚重,行事更是大手大脚不做收敛,寻了件空房直接当成了审讯室,将一个个的带进去盘问。
女仆们聚成一堆,慕青站在漆红的柱子后面露出半个身子,却被张良锐利的审视着,他不清楚慕青的身份,可看她衣着简朴面庞青涩,便喊道:“你站那干什么,还不过去。”
所有人都朝慕青看,元霜也转过了头,心思千回百转间便笑起来对她说:“阿姨是知道你的为人的,你绝不可能是偷东西的贼,可现在大家都挨个要问,就委屈你啦。”
慕青此刻不想看元霜的脸,自己也笑不出来,只是低声的答:“阿姨说的是。”便走进人群里,听张良说:“那就你先来好了。”他指的是慕青,众人散开劈出一条路来,让慕青经过,她穿过人群进了屋子,门口的管事将门随即关上。
屋子里的窗帘是拉起来的,暗的呼吸都有些沉重,无光的暗房里慕青只看到张良的一张脸,坐在一张八仙椅上,一双眼如箭一般锐利的盯着她问道:“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和二少爷三少爷去参加酒会去了。”
他侧了头仔细的打量着慕青,继续问:“有谁证明?”慕青说了好几个丫环的名字,张良看着慕青的脸,显得若有所思,让她走近,问道:“你可见过这个东西?”
她抬起头来,见他手里捏着一只玳瑁彩色的蝴蝶夹子,手指捏着两只蝶翼,离她只有三步远的距离供她仔细的辨认。
“没有。”慕青说。
张良看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些变化,可慕青一脸的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于是招了招手放她出门,慕青出来后便直接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关了门,顺手抓了个包袱皮展平在床上,将自己的衣物及用品全都放了进去,又将仅有的点点银币紧紧藏在身上,收拾了东西,出门叫住一个平常遇到的管事师傅说:“告诉大太太一声,我家里忽然出了事,我着急要回去一趟,她现在正忙着,你待会知会她。”那人答应了声她才趁主院里纷乱嘈杂下从偏门出来主宅,一路奔向南院的瑞生院子里。
守院子的是和慕青关系较熟悉的金玉,见她急匆匆的赶过来便迎上去说:“慕青姑娘这是怎么了,我们少爷昨个醉酒回来的晚,今个还没起来呢。”
“我不找你们少爷,金玉,等你少爷醒来你给我传个话,说我出趟远门。”
“慕青姑娘这急匆匆的是要走呀,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慕青没有答,只是说:“他醒来就对他说我出去一趟,蛋糕店暂时先关着,我事情紧急。”
金玉见她匆匆的背影,想或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要着急的赶回去一趟。她走的是那晚南院子里的小后门,此时有好几个家丁守着,见是慕青又得知她要去蛋糕店里走一趟,便轻松的开了门。
慕青出了门便头也不回的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夜跑路过一家绘画辅导班,突然想去报名学画画了呀(*@ο@*) ,可晚上学画画就不能写文了,两者选其一,果然是个很悲催的选择题。
☆、第二十三章
事情比瑾生料想的还要顺利,不过时间却耽搁的久了,那人跑了已经有两三个钟头了。
张良查完元霜的院子,便转向了瑞生的南院,秋玲和瑞生正在用中缮,听说家里招了贼,自己的大哥正在全力缉拿,便放开了让他们搜,一干的众丫环妈子们纷纷被遣到主院里受张良的讯问,那蝴蝶夹子甫一被拿出,便有人认了出来。
“那是田婶的东西,田婶家里有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她买来是送给家里的小丫头戴的,可那东西怪精细的,田婶去了两三趟都没舍得买,磨蹭了许多时间,后来还是咬了牙才买回来的。拿出来时我们好多人都见着了。”
事情就是如此的顺利,那人供出了田婶,田婶供出了慕青,张良寻慕青,跑了,已经跑了两三个钟头了,逮都逮不回来了。
张良回来复命,将事情原委细细的说了一遍。
“田婶呢?”
“现在正关着呢。”
“慕青呢?”
“逃了。”张良因为办事不利,话说的格外低而愧疚:“今早上有人见拿了包袱出的周家。”
“跑了多久?”
“两三个钟头了。”
瑾生不语,一双摄魂的桃花眼睁开,又凉又沉,慕青,原来是慕青。其实他行的是步险棋,在周家宅内,瑾生多少还是有些忌惮,可出了周家就不一样,他是武将,管的不是宅内的鸡毛狗碎,掌的是宝山市的秩序安稳,既然跑出了周家,正好应了瑾生的意。
“去,告知大太太和三太太一声,说是场误会,东西已经找到了,没事了。”张良答应了声转身出门。他有意将事情抹消了,总比这样闹下去被元霜看出什么破绽要强的多。周宅内,他尚需要拿个由头来捉人,可出了周家,他周瑾生抓个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瑾生靠在书房的椅子上,眼睛细细的眯着,一双内敛的桃花眼潋滟,微睁便泄出一丝锐利的光辉来? 日帕几疵乩矗饺吮憷肟榉砍萃庾呷ィ宦防肟芗遥馐且锏牧α坷醋侥媚角嗔恕?br /> 按说跑了就跑了,但凡有些理智的,跑了就不敢再回来,放出去自生自灭就行了,可瑾生愣是派人守住了火车站和轮船码头,凡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张良一个都没放过。还通知了警察署,这个署长和瑾生关系一直不错,和道上已有往来,为捉一个小姑娘,惊动了两厢倾力寻找,将宝山市翻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