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慕青将窗子启开了一条缝,见元霜站在门口,正命人将箱子往出抬,牧生穿了件深蓝的羊毛衫,深灰色的西装外套被挽在手里,笔直的站在门扉前,整个人英俊挺拔,如一棵苍劲向上的松,眉目深省长身玉立。他偏过头来看向慕青的屋子,正巧被元霜瞧见便问道:“慕青回来了没?”
慕青只好推开了门,人从里面走出来喊了声:“阿姨,我回来了。”
元霜见慕青似乎很高兴,便走上前来露出和蔼可亲的笑招呼她上前来说:“慕青你可算是回来了呀,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么久不见你去哪儿啦?”
“有急事出去了一趟,耽搁了几日,阿姨最近好吗?”两人站在石阶下面的院子里一问一答,等仆从们收拾好了行李,元霜便拉起她的手说:“下午牧生就要回学校去了,我们一起去送送他。”慕青低声答应了,站在一旁,低头看着牧生的皮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他向前走着,元霜拉了慕青一起跟在后面。
出了门,司机将三人迎上了车,元霜拉着慕青的手聊了一路,看似形状十分的亲密,牧生沉默了一路,只等着车到了站临上车的空闲时间里才看向慕青,他似乎要对她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轻轻嘱咐了句:“我走了。”
“保重。”
回来的途中,慕青因为藏了心事,并没有很用心的应付这位大太太,而是将头转向窗外,虽是寒冷初起,可街上的热闹却依旧不减,慕青觉得自己该去三少爷瑞生那里露个面了。耳边却响起元霜柔软的话语来。
“慕青以前去拜过佛么?”
“没有。”她低声的答着。听元霜继续说:“姑娘家应该去拜拜的,保平安求富贵牵姻缘的事佛祖都会帮你的,怎么能没去过呢。这次巧了,后天阿姨要去趟丽山的长青观烧香还愿,你就随阿姨一道去吧,正好可以去许个愿求个签什么的。我告诉你啊,那里供奉的是毗蓝婆菩萨,姻缘签上最是灵验,只要你诚心,不管什么样的心愿菩萨都会帮你达成的。慕青呀,后天你可起的早一些,知道么。”
“知道了。”慕青对此事没什么兴趣,可既然大太太要去,她自然要显出一百个愿意来。等两人回到周家,慕青又去了趟瑞生那里,这次人倒是在的,不过脾气却不怎么好。
瑞生穿了件薄呢子料子的衬衫,屋子里温度适宜,他敞开了领子,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来,靠在天鹅绒的软垫子上,一双眼冷飕飕的盯着慕青。
慕青赶紧扬起一张笑脸来,说:“三少爷,我回来啦。”
“你去了哪里?”声音漫漫又冷淡,藏着一股子怒气。
慕青虽然觉得不合适,可她实在编不出好的理由来,于是说道:“我觉得吧,我做蛋糕的工艺还是不够成熟,就外出偷师去了。现在我技艺已成,所以,我就回来啦。”
瑞生盯着她,原先冷着的嘴唇慢慢翘上一个弧度,却是十足十的冷笑,吐出的话也是满满的嘲讽:“沈慕青,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么,这种话你都想让我信你,你把我周瑞生当猴子耍!”
慕青就知道周瑞生是没那么好糊弄的,与其在他面前编破绽百出的谎话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认罪。
于是扳平了一张脸来说十分严肃的说:“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三少爷你宽厚仁慈,饶我这一回吧。你看我都给你带蛋糕了,这可是我最新的手艺,你尝尝。”
慕青出去了一趟,给他端了了一碟蛋糕来,黑色熔岩的巧克力,软糯的海绵戚风,中间一层夹心的鲜奶油。瑞生不看她,只是低头尝了口,一口尝完又了一口,说:“确实和之前的味道不太一样,没那么甜不过回味比较甘,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磨成粉的甘草。我这些天新想出来的,尝起来是不是味道别具一格?”
瑞生看着她,一双细长魅惑的眼微挑,盯着她,慕青只好老老实实的端正了态度,听他说:“这些天,你跑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耽误我多少生意,好多些熟人找我定蛋糕,可你倒好,溜的没影没踪,你没想过你跑了我得该怎么给你善后?”
慕青被骂的老实了,瑞生又抬手去吃放在桌上的蛋糕,问:“那蛋糕店什么时候开业?我都被你涮怕了,你要是再拿我开涮,咱们就别合作了,省的我闹心。”
“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慕青十分老实的道歉,并将之前的罪过一一悔了一遍,瑞生那里才稍稍消了消气,她得空才给自己抽了把椅子坐下来,抬手倒茶给自己喝。
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于是转头看向瑞生说:“前几天租蛋糕店空房的时候,我不是碰倒瑾生少爷了,他还帮了忙了。可你那时候却对我说让我别过分接近大少爷”她顿了下才慢慢的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是为了什么呀?”
瑞生斜斜的飞眼瞅慕青,像是看一个芳心错许的傻姑娘,说:“我劝你呀,别打我大哥的主意,趁早的收起心思了。你知道我大哥的妻子,名字好像是叫佩珊的。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慕青摇头,以前确实没听别人说起过。
瑞生便露出一个魅惑而寒冷的笑来,声音低沉的似是没了温度:“我那个可怜的嫂嫂是吞金死的。”
许是瑞生呵气如寒,慕青觉得自己浑身都抖了下,似是打了个寒战,不由的问:“怎么会吞金呢?”
瑞生耸了耸肩膀,说:“佩珊嫁给我们周家其实没多久,家里也是行伍出身,父亲是江宁市长威将军身边的副官,还有一哥哥,是个营长,后来去了安徽。这人一死呀,他父亲就命人给抬了回去,连丧礼都没在我们家办。我大哥主意一向正,又不喜欢家里人掺和他的事,他不让我们管,我们也不好过问咯。这门亲事还是当年我大哥自己看中的,家里人没怎么参与过。后来我大妈起心思想给大哥再续个弦,可事情就是邪门,这第一个呀,什么事都没说呢,只是单单来我们家远远的看了我大哥一眼,回去就病了,现在还卧床不起呢。第二个呢,倒是和我大哥正正经经的见了一面,第二天家里来人也称病了,真病假病不知道,反正这事就这么给黄了。”
瑞生坐在慕青一旁,也自己琢磨着说:“后来我大妈去了趟长青观,专门给我大哥求姻缘,却求了个下下的签,卦上凶煞,命犯孤星。这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从那以后,也没人再敢给我大哥保媒了。不过看上去似乎他也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六点还有一章。抱歉呀,在下裸奔的更,没什么保证。
☆、第二十七章
“我大妈这人,特信命,求神拜佛的事上很认真,既然佛祖都说了我大哥这人是个孤星命,她还能违了佛祖的意思?于是这些年来,给我大哥说媒的近乎都绝迹了。”瑞生吃完了最后一口蛋糕,甚是惋惜:“还有没有?”
慕青摇头。
瑞生觉得不对,明明每次做出来的时候都应该是圆形的一大块,可每次分到他头上的就小小一三角,于是问:“做出来不应该是一大块么,怎么我就这么少。”
“我吃了,三少爷,新蛋糕做出来不都得尝尝么,我觉得吧,蛋糕不宜多吃,饭后甜点小小一块就已经足够了。”
“既然不宜多吃,你怎么还吃了那么大一块?”瑞生带了怨气,狠狠的瞪了慕青一眼,听她说后天要跟元霜去烧香还愿,等开门做生意起码在两天后,于是想着自己也得筹备着将店面上上下下打理一遍,顺便再捋捋,看还缺什么,自己需要备的。
慕青出了瑞生的南院子,又去了趟小厨房,此时手里已多了个大半弧形的蛋糕去找庆生了,庆生坐在一段日光泄进来的院子里,正眯着头似是打哈欠,看慕青进来,便露出一个笑来。
少年目染琉璃,白净温和,随随便便的坐着便是一段优雅的景致来。慕青也笑,将手里的蛋糕给庆生扬了扬。两人回到屋子,慕青随意看了看,问道:“锦娘呢,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屋子里?”
“出去了。”庆生乖乖的坐在桌子前,看摆在面前一大块的蛋糕,露出急馋的神色来,慕青命小丫头拿了碗碟来,分出了一小块放在庆生面前:“甜食不能多吃,吃多了会长蛀牙的。”她将剩余的交给小丫头让放好了,才将一小块摆在庆生面前,请他吃。
两人坐了会,慕青取出帕子将庆生嘴角的蛋糕屑擦净了些说:“慢些吃,还有好多呢。谢谢你救了我,庆生,这个恩情我记着呢,以后会好好报答你的。”
“不客气。”庆生吃的开心,眼睛里似有流光,俊俏的少年模样稍稍长开点,便形容俊丽,慕青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叹息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未亮,小丫头便敲了慕青的门,问道:“慕青姑娘你起了没有,我们家太太正等你一起去烧香呢。”
“起了。”慕青屋子里的灯早早就亮了,听了小丫头的传唤,并将备好的防身用的匕首贴身放好了与那丫环一道出了门。见元霜,穿的庄重,深墨绿的对襟长旗袍,披了件羊绒的灰色披风斗篷,走出屋子时见慕青和一众下人们已早早的等在屋子外面,便招手让慕青过来,将一件深蓝色鼠皮短斗篷递给慕青说:“这天气寒,外面刚刚降了霜,冷的厉害,你把这个披上。”
慕青道了谢,随着元霜一道上了车,汽车驶出了城,上了一道盘旋的公路,此时天色已近乎透亮,透过车窗能看到一处巨大的围墙驻扎的军营,大门处十来个士兵在把守,围墙里面尽是巨大脱了叶的树木,再往远处的瞧,还能看到营地和水泥塑成的四层小楼,以及成排的红砖瓦房。
元霜见慕青目光向外,看的仔细,便也瞅了一眼出声说:“这里就是我们瑾生驻扎的军营了,他往常便是住在这里的。”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叹出了一口气来说:“我和牧生以前一直住在乡下,那时候虽然清苦可心里不受累,后来老爷忽然大发了,把我们接了过来,院子里已经养了一帮的小姨太太,谁也不把我们母子两放在眼里。能有了今天,你阿姨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闷亏,个个都跟我斗,我这忙的也是根本无暇顾及旁人。瑾生似乎也是那时候受了不少苦,我这边才刚刚在周家站稳了脚,瑾生就去军营里报了名参了军。那年他还不到十六岁。如今这一晃十二年都过去了,我每每路过营地总想进去看看他,可却没勇气,想着应该是愧疚,才没敢去的。”
角嗵秸饫铮闼盗诵┌参康幕袄矗饺艘宦沸兄晾錾浇畔拢獬で喙墼诶錾降陌肷窖希较戮哿撕枚嗟慕畏颍际翘в星思疑仙桨菹愕模タ凑庑┨Ы蔚慕欧蚴浚隳懿碌秸獾拦劭隙ㄊ谴ο慊鸲κ⒌拿碛盍恕?br /> 两人乘了轿,一路行至山腰处,慕青仰头向上看,一百多个青色的石阶一路往上,庙门紧闭,前面一口巨鼎,上面尽是小孩臂粗的香烛,庙宇建的阔气,没沾染什么仙风道骨的派头,倒是满满的烟火气。
元霜要人背着上去,慕青却不愿意这样做,呼哧呼哧的往上爬,刚开始两人还在一条道上,慢慢元霜便落了下风,听慕青在上面说:“阿姨,我先去找道观的主人,让他给你备好茶,迎着你,你慢慢的,不着急。”
没等回话,便呼啦啦的往上爬了。等慕青爬上了道观门前,见元霜几个人还远远的落在后面,敲开了门,一个小小的道童问了来历,慕青报了周家大太太的姓名,那小道童便将人迎了进去。
“你师父呢?”慕青问。
“在后面的屋子里参禅呢,这位施主请随我一块。”
穿过一重阁二重阁,一直到后面的院子里,两旁怀抱不住的古松,撑在院子里。小道童将慕青领到门前,通报着:“师父,周家的大太太今天来烧香还愿来了,您见不见?”
“请她进来。”一个略悠扬的声音从门内响起,慕青双手抱在胸前,将怀了的匕首摸了一遍,才敲门走了进去。见一个四十多岁的道士正在一画像前的蒲团上打坐,慢悠悠的起身回头,却不是周家富贵的大太太,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不由惊疑道:“你是谁?”
慕青关了门,将人堵在里面一副十足匪气的模样说:“你甭管我是谁,你看它是谁?”说着便从怀里抽出一只匕首来,那刀光闪闪,晃了老道士的眼。
那道士看了眼匕首,又看了看这手无缚鸡之力身单力薄的小姑娘说:“施主,你这是想抢劫?”
慕青将匕首悬在自己脖子上说:“道长你错了,其实我是想悬梁自尽。”
☆、第二十八章
老道士愣,一小姑娘跑到他参禅的房中要自尽,这是想闹哪一出?他看慕青,慕青也瞪圆了眼看老道士,两人两两对视,谁也没有退避的意思,道士歪了头,见姑娘虽一副要自杀的架势,可那刀子却架的离脖子有两公分那么远。
老道士:“……”
这是要他劝解的意思么。于是本着普度众生开化民众的真理老道士多嘴的问了句:“姑娘你别想不开呀,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慕青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将刀往自己脖子上一横,把自己想不开的地方同老道士说了一遍。听完慕青的话,道士沉吟半响说:“你是想让我劝解周家大太太,让你搬到东南的院子里去。”
慕青赶紧点头,听那道士说:“抱歉啊,施主,贫道不问红尘已久,这些俗事一向都是不过问的,更何况是别人家的家事。”
慕青这次来也是碰运气的,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她年纪小,没什么力量能说的动这油滑的老道士,只是心里又有不甘,于是将明晃晃的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说:“若是道长你帮不了我,那我就只有一死了,反正在哪死不是死,我觉得这地方就挺好,省的挪地儿做道场法事了。既然你没有仁慈的心,那我就只好去死一死了。”
“施主为什么一定要搬到东南的院子里去?”他看慕青的年纪,刚好是青葱豆蔻的年纪,便不由思量道:“莫非东南的院子里住着哪位贵人?”
慕青想了想问:“周瑾生算不算贵人?”长青观的老道将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看了慕青一眼,神情变得微妙起来,“你要搬到他院子里住?”慕青迟疑的点了点头,老道士又仔细的端详起了慕青说:“周大少爷命里犯煞,说白了就是克妇的命,不管谁挨的近了都会不幸的,姑娘你确定你要住么?”
慕青也是没有办法,当初周瑾生为了监视着她,让她挪地方,却不帮她给大夫人说情,只给了一点点时间,这几天慕青睡觉梦里都尽是噩梦,该想的办法都想了一遍也没辙,这才将主意打到了这老道士头上。
“求道长帮我。”慕青看向老道,只见他低了头,似是藏了心事,说:“我知道了,你去吧。”慕青刚站起来就听屋外的小道童朗声说:“周家大太太正在前殿里跪拜,要同您叙叙话儿。”道长起身,出了禅房,慕青跟在后面一直到了前殿,只见元霜诚心的跪拜着,口里念念有词。等拜完了菩萨,那长青观的道长才一拱手说:“无量千尊,元施主有礼了。”
元霜还了一礼,看到身后的慕青,便说:“慕青你也过来拜拜菩萨,让菩萨保佑你一番。”慕青听了吩咐,便径自去跪拜了,见元霜与那道长一路行至后殿,去了客房歇息,自己跪拜完了才跟了上去,见元霜忽然转身对身后的慕青说:“咱们清虚道长解卦那是最灵验了,今个让你碰上了算你运气,去求个签吧。”
慕青又回去跪了一回菩萨,从里面摇出一只签来去了后殿侧房,敲门进去的时候看元霜一脸的凝色,便将签递了上去,元霜接过又递与那道长,只见他伸出手来接过细细的看了遍说:“刚才我已经替这位姑娘相过面相了,请姑娘伸出手来我再看看。”慕青将手伸了出去让道长看了看,见他一副莫测的神情看着元霜,摸了摸自己那小小的胡鬓,欲说还休,于是元霜便打发了慕青出门赏风景。慕青出去关好了门,看入冬的院子,青石砖铺就的地面儿,古松两棵,蓝色如洗过一般的天色,慕青出了院子,又去看中殿与前殿的佛像,庙门高大,殿内宏伟,佛前的小道童正在做课业,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一般。
元霜和那老道士在屋子里呆了近半个钟头,出来时便是连声的道谢,慕青上前迎了元霜,见她笑的十分开怀,见了慕青也是十分的和蔼,绿湖从旁的休息的屋子里出来,许是捐了不少的香油钱,那厢也是一声的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