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一个小妖王,在自己领地内挑衅了自己,无论谁都会先杀、再杀没商量,然而自己却只是被掐了下脖子,就被甩出来了,而且全须全尾,没缺少任何零件。
按理说,自己既然得罪了对方,那么以后再见、必是仇敌,然而这货却以曲线方式、主动将自己约出,全程无杀气,无脾气!
按理说,哪怕将自己约出来,也应是想着怎么把自己先坑再杀,这货竟然会委屈,麻痹,这货没病吧!
想起上次在对方的意识海中见到的那片真实的血海……那可是真实的血海,不是自己曾经镜灵空间中被设置的幻象……即便是他,若不是后来遇到大师父和二师父,经历了一番惨无人道、再也不愿去回想的人生观、道德观纠正,怕也会病的不轻。那此人,当真已转化为二师父口中的神经病。
第32章
孔令羽意味深长的看向景陵:“不过单纯看你不顺眼罢了,你想太多,是吧?”
景陵别开头去,佯装未听到。
哲栋不愉之色更甚:“鬼扯!我要是信你,鸡都会下海了!”他深呼出一口气,转向景陵道:“还是小景陵好,为了我特地跑一趟,是不是,小景陵?”
“当然是为你!”景陵慎重点头,手却不自觉的捏上袍角,余光瞥向孔令羽方向。
这种熟悉的说谎的小动作,随着与景陵的相处,已渐被哲栋熟知。看着景陵的动作,哲栋刚刚冒头的怒火,噌的窜起!
他化出一双巨大的鸡爪子,抡起一只粗长的鸡毛掸子,就朝着孔令羽身上抡去!
景陵眼神一亮,兴致勃勃的旁观两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虽说哲栋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但此时绝对是他的机会。
他将大锤子谨慎的捏在手中、掩在袍袖下,看着两人你抡我挡的交手。真正近距离观看,景陵能明显感觉到,与记忆中相比,不是哲栋太弱,而是孔令羽太强。
或许因为孔令羽实力大增、且经常压迫哲栋的缘故,此时的哲栋亦比他记忆中的此时强了不少。不过数息时间,方才还是抢占先机的哲栋,已被揍的鼻青脸肿,鸡毛掸子上鸡毛漫天乱窜。景陵眼神晃了晃,趁乱加入战局。
此时,孔令羽所站位置刚好位于一个眩晕阵盘旁,只需将混战中的他向前方再推一寸,自己趁机启动阵盘,再故作劝架无能、不小心一锤子下去,就能收获昏迷时间长达两月的花孔雀一只。
想到自己即将能够完成华峰的搜索,景陵便双眼发亮,熠熠生辉的双目衬着白皙的脸庞,耀目的让人移不开眼。
然而,纵使构思巧妙,事实却残忍无比。
眼见景陵的锤子头刚刚触到孔令羽后背,他一边掐动前方晕眩阵盘的阵诀,一边准备再使一把力,将其一举推入阵盘时,变故突起。
前方的哲栋被劈头盖脸一阵敲打,且孔令羽只打脸、不打他处,本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哲栋鸡急跳墙,身形突然变大,变出原形,弓着橙色的大鸡头就向孔令羽啄去。
鸡嘴即至,孔令羽反射性后退转身,恰好将身后用力过大的景陵带到了前方,阵盘陡然启动,景陵心中一惊,狠狠抓住孔令羽背部,欲将他带进阵盘,然而意识却抵不过阵盘瞬间发力。
在意识陷入黑暗前,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背后,狠狠承受了哲栋的一鸡嘴。恍惚间,他看到了孔令羽上挑的眉梢和复杂的眼神;恍惚间,他听到哲栋正暴跳如雷:“凭什么我们俩打架,小景陵过来为你挡刀,凭什么?花孔雀你说,你们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
景陵:“……”不!你听我解释!这个,我真的可以解释!
“王上……”是刚刚赶到的朱宝和北姗撕心裂肺大叫。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不待景陵解释,黑暗便措手不及的袭来。
现世报,来的太快!
大师父、二师父,此局是徒儿输了!
黑甜的梦境太过酣畅迷离,让人不愿醒来。
梦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钟情谷,看着大师父泡茶,看着二师父耍宝,看着自己在她们的各种折腾下,与明心火不断磨合着控火能力,尝试用仙界异火榜第六的明心火烤鱼、烤衣服、烤鸡腿……
轻松、欢乐、甜蜜、满足……幸福的基调充斥着整个梦境,让景陵哪怕在睡梦中,都在扬着唇角。
大师父、二师父……他有些想她们了。
再次睁眼,景陵犹自一阵迷茫,不知今夕是何夕。
还未待记忆彻底回笼,明心火的大喊猛不期然钻入识海,吓得景陵一个激灵:“混小子,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你这宁坊可就乱套了!你这次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景陵迷茫的眼神一敛,记忆全部回笼。
因为当时想要孔令羽昏迷的时间长一些,所以他放置阵盘时,便放置了昏迷时间至少两月的阵盘。因为按照时间,足够他将人送到华峰、将华峰搜索一遍、之后还有足够的时间逃离华峰的搜索范围……
那么现在,他是已经昏迷了两个月吗?
此处是他的洞府,那么,“孔令羽呢?是谁送我回来的?宁坊怎么了?”
“哼哼!”明心火恨铁不成钢的直哼哼,“是孔令羽送你回来的。至于宁坊怎么了?你宁坊内的妖众已经和孔令羽打成了一片,他早就将你的宁坊逛得底朝天了!”
“什么?”景陵噌的一声坐起!“是谁让他进来的?他根本没有护山大阵的通行腰牌!不对,哲栋那货呢?不会是他放进来的吧!他是猪吗?朱宝都比他聪明!”
明心火:“……哲栋说,你们俩一定是真爱,否则你不可能会在他俩‘友好切磋’时还挺身为孔令羽抵挡?而这话,得到了朱宝的证实!”
景陵木然的捂脸:“不,我错了,猪确实是这世上最蠢的生物!”
勉力收整了一下零落的心情,景陵检查一下身体,不忘和明心火确认:“我这期间应该没有变回原形吧。”
“没!”明心火确认,“你这些年已经彻底养成了除非被我的火焰炙烤、否则再也不会变为原形的睡眠习惯,你就放心好了。”
景陵点头,起身,深呼吸一口气,推开洞府大门。
一出洞府,景陵的眼睛便不由自主睁大,他看着洞府外被种植着的一片白茫茫的珍惜雪叶柳,看着被铺了一地的月光石,再看着土地上被奢侈移栽过来的玉面丝绦草坪,心中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
景陵薄唇紧抿,面色阴沉10 。他的私人山头向来不允许其他人进入,更何况进行这种未经他允许的大规模修整……这种风格,这种规模,这种档次,不用想……肯定是孔令羽的手笔。
虽然均被修整的符合他审美,且用料不菲,但这种私人领地被侵犯了的感觉,作为一个领土意识比较强烈的人,还是让景陵止不住的愤怒!
景陵凤目微扬,不知为何,心中已有不好预感,他抿了抿淡粉薄唇,索性直接在洞府门口发散神识,细观宁坊最近变化,倔强面对现实。
他此次昏迷前后最多不过两月,然宁坊变化之大,让景陵哪怕做好心理准备、都不由瞠目结舌,简直是从粗犷直接变为奢华。
无论是珍贵的雪叶柳,还是美丽的银色花海,抑或是纯装饰用的巨大月石,种种或白或银的珍木奇石,将宁坊美化到了边边角角、面面俱到。
随着观察的深入,景陵的面色越发阴沉。因为这明明是他计划中、自己会对华峰做的,然而现在事件的主角和对象却发生了翻转!
应该干活的他昏迷了两个月,应该昏迷的人却精神奕奕的把他的宁坊探索了个遍!并且,那货比他更有勇气的一点是,他竟敢就直接待在宁坊、等他醒来!!!
景陵:“……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怒的下的少年没了往日的温吞好脸,柳眉下的黑色眼眸浓烈的似滩化不开的墨,阴沉的似要滴下水来,便是明心火也识趣的没敢出声嘲笑。
“你醒了。”华丽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景陵当即抬头,狠狠瞪向来人。
景陵回头,不阴不阳道:“妖君莫不是贵人事闲,呆在华峰无事可做,反而主动来我宁坊动起土来。”
因刚刚醒来,一头未绾的墨色长发顺垂的散在身后,如缎似染,立于山顶烈烈风中,风姿雅秀,甚似谪仙下凡。即便此刻用着半凉不热的语气说话,亦能添上些许飘然若仙之感。
孔令羽似对他的愤怒早有预料,只是略带新奇的看着他狠厉的眼神,诚恳道:“本君确实花费了一番心思,毕竟作为我的小恩人,你的住处太过乡土,我也会没面子。你若是哪里不喜,尽可提出,本君可以按照你的意思将东西重置、继续修整。”
待成功看到景陵被噎住、愤恨怒瞪的郁闷表情后,孔令羽只觉自己被憋了数年的怒气,一时间竟也烟消云散。
果然,谁让你吃了亏,就要从谁身上找回来,才是他孔雀一族的正常相处之道。
景陵不欲在强权面前低头,但也不愿在在强权面前发火,他勉力压抑住喉间的怒火,阴测测道:“妖君玩的开心就好。在下刚刚醒来,这便去山下走走,告辞。”
说罢径直抓住空中直直向他飞来的两枚传音纸鹤,乘风飘然而去。
孔令羽看着景陵转身离去的背影,勾起一丝邪魅的笑意,许久之后,低低叹息:“这种能忍能屈的性格,当真不像我。”
憋着一肚子气,走出这方已被不认可之人沾染上味道的宁坊,景陵只觉得自己被气的肝疼肺疼丹田疼。
一路上不停平复呼吸,踏入宁坊外坊市内的酒楼,走入包间。景陵愤愤的点上五壶茶水,开始牛饮。他虽说偶尔话唠,让人受不了,但当他真正发怒时,却只想不停的猛灌茶水、没有任何说话**。
白衣如仙的少年,眉宇轻锁,手执骨杯豪饮,点滴茶水自如玉的下巴滴下,在将暗的暖色晚霞下,竟也清雅细致、高贵清华。
雅君追寻足迹而来后,看到的便是这种画面,
景陵略微分给他了个眼神,而后……继续灌茶、灭火。
半晌,直至桌上五大壶灵茶已尽被牛饮干净,景陵愤怒的心绪才堪堪平静,他抬头看向窗外绚烂的彩霞,和远处隐隐可见的白色宁坊山岭,一时心绪飘忽、五味陈杂。
许久,他轻飘飘开口:“荣梨不是快要生了,你出来作甚?”
雅君恭谨的行上一礼,“回王上,荣梨让我来亲自问您一句,宁坊是不是要备战了?近些日子津襄岭已对华峰下达了诛杀令,双方正式开战,并且还是前一阵,宏毓妖君在宁坊被令羽妖君赶走之后下达的。”
景陵目光微动,“什么赶走?前一阵宏毓妖君来了?”
第33章
原来那日,香凝妖君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气得脸色发青的独回了津襄岭,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麾下一众妖王,出去了小一半,现在却连一位都未回来。
恰巧宏毓又被昊天的没脾气给气着了,去好儿子昊蓝处找安慰,被问及那逃走的禾渊妖王、和景陵妖王时,记忆有些断层,便来询问香凝结果,正巧看到窈窕美女桃腮涨红、眼眶含泪。
宏毓一下子怔了,需知即便是他也已数千年未见过香凝含泪,急忙询问情况,待仔细辨别过娇娘尸身,并加上香凝妖君佐证收集回来的曼陀罗香气,发现还当真有可能是琰锋的手笔。
琰锋妖君本体梦魇,天赋技能难缠,性格更是古怪,一言不合便死去上万。在他手下,想扒拉出个只伤未死的,都难于上青天。与他对上,最终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更何况此事中,明显被琰锋庇护的景陵。
按理说,既已推测出琰锋的存在,此事就该到此为止。然而宏毓却越想自己那二儿子昊天,越不对劲。
行事、风格、个性与以往均不相同,偏偏又以秘法探测对方并非夺舍……若能寻得琰锋妖君相助,定能知晓其中蹊跷。
所以前一阵,宏毓便亲自前来求见,然而景陵尚在昏迷,于是便被从朱宝、北姗二人处听了前半段过程的孔令羽给冷嘲热讽走了。宏毓回去后越想越不甘心,景陵昏迷经探查是真,据说是为了孔令羽抵挡攻击,他动不了景陵,便拿孔令羽开刀也不错,如此一旦景陵醒来,若心疼对方,便可得到与之交谈的机会。
因而在宏毓的一番运算下,便有了津襄岭与华峰的开战之说。
这厢景陵尚不知其背后因由,只是在听完全部经过后,眼底晦涩难辨。华峰的一草一木都是他辛苦栽植、选定的,华峰剩下的大妖们,都是曾陪他出生入死过的,宏毓那老头现在这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至最后,景陵狠狠灌了一大壶茶水:“无碍,无需备战,最多一月,此事将会解决,你回吧。”
“诺!”
直至雅君离去,景陵独自坐在木桌前,看着已空的茶壶,陡然想起上次没收的朱宝和北姗的茶壶,叹出一口气,施施然掏出,不急不慢再次品起来。
“你心情不好?”华丽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景陵身体一僵,却没有立刻动作,直至将壶中的茶水饮尽,方才转头:“妖君也来喝茶?既如此,那在下便不打扰了。”
说罢,施施然起身,临离开前,不忘回头笑道:“据闻华峰灵石万千,天材地宝数不胜数,不过区区几盏灵茶钱,相信妖君定会慷慨解囊的,是吧。”
言毕,白衣飘然远逝,徒留空中袅袅笑音余荡。
孔令羽毫不介意的坐在桌前,墨色眸内一抹血色一闪而过,然而即便被如此对待,他却没有丝毫恼意,反而嘴角的笑意越发深刻。
许久,他抬头看向窗外景陵离去的方向,抬手,打包了十大壶茶,结账,起身跟上。
楮沁在烈烈晚风舒展着着柔韧的身体,媚声低笑:“小魔星,说实话我一直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就只凭抓住人家散失的一魄,就暗搓搓的关注了对方三百多年?还有那小子为什么会认定你被夺舍?理由呢?”
孔令羽高深莫测的挑眉,眸间厉色一闪而逝:“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就别多问,懂?”
楮沁金色的丝绦身体在空中僵了僵,腹内一阵臭骂,口中却果断转移话题:“……所以你现在是准备再跟上去气他?”
孔令羽严肃的面上缓缓染上笑意:“也不能气太过,他心眼那么小的人,气太多伤身。”
“啧,这可真不像你的风格!”
红衣男子眼角微微上挑,风情撩人而又邪魅,半晌徐徐接口,“所以,就再气一两次好了,之后我便和他坦承始末。”
楮沁:“……”这样还叫不能气太过?为被你看上的小白衣点上一排蜡烛。
飞速奔回宁坊后,景陵吐出心中一口郁气,步行其中。
精致华美的白与银,交加点缀,娴静缀于翠色峰头,若刨去眼下的心理偏见,单从欣赏的角度看,还是相当赏心悦目。
远远的,他看到一位蓝衫男子正拿着本书册给周围的小妖们讲着什么,景陵坐在山坡上,直至男子讲解完,才走上前去。
“景陵道友,好久不见。”作为妖界少有的几位好以道友相称的妖王,月农绝对是其中文雅的翘楚。
“月农道友,这几年你不会一直呆在宁坊吧。”六年前不是说,就只再待少许日子吗?
“啊,实因那条小青蛇太合胃口,故而想哪怕每天看看他、流流口水也好,便一直未舍离开。”
景陵:“……所以,青痕呢?”应该没缺斤少两吧。
月农拍拍身后的书箱:“在书箧内看书,此书箧为我特意以金蝉木打造,能有效抑制我分泌口水,道友尽可放心。”
景陵:“……”你这样一说,我越发不放心了。
然而还未待景陵表达自己想与青痕见面的意愿,便听身后那怎样也甩不掉的华丽嗓音再次响起:“月农道友。”
月农惊喜抬头:“啊,是令羽妖君。”
孔令羽取出一沓书册,被月农珍惜的接过:“多谢。这些张生的书册,在下寻了许久。”
“月农道友知识渊博,堪可配此书籍。”
“道友谬赞!”
……
眼见两人竟似一见如故般开始攀谈,景陵的面色越来越黑。
他狠狠瞪了眼孔令羽,转身离开。
而背对着景陵的孔令羽唇角则悄悄勾起,慢条斯理的与月农寒暄完后,继续循着景陵的踪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