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宴这几经思虑间,玉央已经打了热水回来。两人相继洗漱后,各自宽衣安歇。
夜深十分,同屋异床的两人合眼静躺着,却都难以入眠,各怀心事,思虑不断。
玉央自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花宴心中藏了事,只是碍于礼数不便多问罢了。但心头却是十分好奇到底是何事惹得花宴姑娘如此?既然圣医前辈已经答应让她们离去了,那花宴姑娘就应该是达成所愿后的欣喜之态才对,可刚才明显不见其有喜色反倒是感觉落寞了,难道是圣医前辈给花宴姑娘交代了些什么难为之事?还是以某事为条件来换取她们的离去之机?
“玉央。”花宴突然唤道,打断了玉央的思绪。“你睡着了吗?”
“尚未入眠。”玉央腾地坐了起来,作势起身,“姑娘可有事吩咐? ”
“没事,你好好躺着。”花宴对玉央这些条件反射性的习惯表示深深的无奈,“只是心中直觉空落落的,睡不着,想和你说会儿话。”
“可是因明日就要离去,心中不舍?”玉央重新躺下,侧身面对花宴的床榻。
“虽一直盼着能早日离开这里回宫去,但别情离绪,难免会让人心生不舍。只是难眠……也并不尽然如此?”花宴平静的说着,语气中却透出难掩的愁绪。
“玉央斗胆,敢问姑娘可是有忧心之事?”玉央略带小心的问道,身份之别让她先前不能直言相问,现在既然花宴主动开口了,她当然就要顺势一问。
“……”花宴沉默半晌,开口言道:“圣医老头儿之前断言……我绝对还会再回来这里找他。”
“……圣医前辈对姑娘有再生之恩,姑娘又并非忘恩负义之人,玉央也觉得姑娘是定会再回来探望前辈的。”玉央淡言道,虽然此时已心生异样。
“只怕那老头儿之言并非此意……”花宴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玉央愚笨,难道圣医前辈所言还含有其他深意?”玉央疑问道。
“他是这灵界的医者,拥有着至高无双的医术,而我们通常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要找医者呢?”花宴幽幽的说着,“我们又是因何缘故来到此地的?”
“姑娘是说……”玉央似恍然大悟,然欲言又止,坐起了身,话锋一转,“姑娘切莫为此忧心,昔日在宫中被伤之事定不能再次发生。那次是玉央疏忽大意失了职,没能护浴和宫周全,让贼子潜进宫内伤了姑娘,是玉央对不起姑娘,愿受姑娘责罚。”
玉央说着便起身下床,跪倒在花宴床榻之前。当初花宴只在苏醒之后问了问为何会身在此处,对自己受伤一事并未有过多的反应。而她刚才之言,莫不是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着,虽未听出有何埋怨之意,但也千万别因此事对浴和宫生了芥蒂之心才好。
“玉央你这是在做什么?快快起来!”花宴见玉央此状也急忙下床,要扶玉央起身,又显无奈,“我受伤之事何时变成你的过失了!再则,我何时又在意过这受伤之事了!”
“可……姑娘因此事心有余悸,忧心劳神……”玉央扶着花宴的手站起身来,话未说完却没再继续,只等着花宴接话。
“……”花宴放开玉央的手臂,沉默半晌,转身走至床边坐下,“我只是……对自己的身体没信心而已……不知何时…又会有了性命之危……”
听罢花宴这失落之言,玉央此时才算真的明白过来花宴姑娘所忧心之事。当初得知花宴姑娘的身体异于常人,竟毫无灵力时她也感到不可思议,万分惊奇。灵力是这灵界中人与生俱来的本领,每个人一出生,不管是何种身份皆有这个力量蕴存在身体里,然后靠后天修为来提高灵力的程度,不同程度的灵力皆有相对应的术法可习,得灵力就可习术法,两种力量相依相承。术力的高低靠灵力的深浅来决定,然而灵力再高若没有术力相乘亦如肚中含玉的丑石,难登大雅之堂。
在这灵界,灵、术两种力量均达到中上乘的不计其数。花宴姑娘没有丝毫灵力,更别提拥有什么术力,这意味着在这灵界任何地方,任何人都可轻易伤她,逼她就范,就算是一孺子想要捉弄于她,也能轻松办到。而她将要去生活的地方,又是这灵界之中拥有灵术力量最强大的皇宫。皇室中人习的均是独门皇家术法,比普通生灵所习术法本质上就更加上乘,况且他们还有拥有最尊贵的身份和至高无上的权力。
这一切都显得花宴姑娘是如此的卑微,在那深宫之中只怕是会过得辛苦无比了。此次公主欲娶之人又是一皇族中人,花宴姑娘心仪公主,若身陷其中,自保都难,还谈何赢取公主芳心?
念及此处,玉央心中竟对这个比她身份高贵许多之人生出了怜悯疼惜之情,前移两步俯身在地言道:“花宴姑娘,玉央虽只是一无能宫婢,且非姑娘之婢,但玉央今日向姑娘承诺,日后只要与公主无碍,玉央定尽其全力护姑娘周全,还望姑娘爱惜身子,万万不可因揪心此事而劳神伤身。”
玉央之言让花宴心中一怔,为之动容,遂赶忙上前扶玉央,“我花宴有何等何能让玉央为之全力相护,玉央有此番心意,花宴铭记于心,感激不尽。”
玉央双手扶上花宴的手臂,却并未起身,只抬起头向花宴道:“玉央不图花宴姑娘感激,只要姑娘不嫌弃玉央宫婢身份卑下,力量微弱……”
“这是什么话!”花宴语气略带生硬的打断玉央,“花宴一直承蒙玉央细心照顾,在我心里早已把玉央当自家姐姐看待了,若不是怕唤你一声姐姐惹你不自在,早已改了口,又岂有嫌弃之理。”
“这可千万使不得,玉央一宫婢怎可当得姑娘姐姐……”
“好了好了,不唤便是,瞧把你急的。”花宴赶紧插言道,最怕的就是玉央那一大堆礼教言论了。“你只要知道我花宴是真心待你,从未把你当婢女看待就好。”
“……玉央明白!”略有思虑,玉央起身言道,“夜深寒重,姑娘快快到床上歇息,明日还得早起赶路呢。”
花宴就着玉央扶回床上重新躺下闭上双眼,脑子中却回味着玉央刚才之言。日后宫中有玉央相助定会少些阻碍吧,虽然玉央护她的前提是必须在‘与公主无碍’的情况下,但她心中却并未有丝毫的抵触不悦情绪,反倒为水落炎有这样忠心的侍婢高兴,而她自己又怎么会让她有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心情很不美丽---以至于这章更了这么久。。。。。
俺有耻俺羞愧。。嘤嘤嘤。。看文的朋友俺对不住你们了。。。
☆、第二七章
次日,一声惊心的嘶鸣穿透茂密的槐林,回荡在长空中。一阵马蹄声紧跟在嘶鸣之后而起,随后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破晓之下的槐林中。
花宴、玉央两人同时扯下蒙眼的布条,目送着那一抹白影绝尘而去。当那抹白影在她们眼前消失不见后,两人才相视而笑,转身向寒云城而去。
天不见亮那圣医老头儿便兴致勃勃的牵了他的‘宝贝’来说要送她们离开,这般积极的姿态,让花宴反倒有了种被赶的错觉,差点就想赌个气懒着不走了。更让她郁闷的是,那老头儿居然让她们蒙上眼睛出林,生怕被她们识明了槐林中的玄机似的 !
当那被圣医老头儿唤作‘宝贝’的英俊白马载着她们奔在昏暗天色下的槐林中时,她们试图扯下蒙眼布条看这‘宝贝’如何行动,结果却是这‘宝贝’的灵性让她们大大长了见识。只要她们一扯下眼罩这‘宝贝’就只原地踱步,不向任何方向迈出一步,试了几番下来,两人只好作罢,乖乖蒙上双眼任马摆布。
槐林外是一汪宽广的碧绿湖水,湖上铺着一条藤蔓做的浮桥,伸向对面一片翠竹茂林的岸边。微风轻拂过湖面,荡起些许涟漪,藤蔓浮桥也随着涟漪在湖面晃荡着,如此画面让人心境瞬间静谧非常。
“没想到槐林外竟有如此好风景!”眼前的景致让花宴为之一叹,天色并未大亮,把这幅画面罩在这层朦胧中更显梦幻,就如那凡界中幻想出的唯美仙境般。
“是啊,待过了这座浮桥,再穿过那片翠竹林就到了‘近水楼’,再需半天脚程就可到达寒云城了。”玉央如是说着。花宴来这儿时正昏迷不醒,自然是没能见到这一路风光的,现在会如此惊奇也不奇怪。只是可叹了生在权贵之家,竟未曾见过这等平凡的天然景色,如此……这幸与不幸又岂能轻言道明啊!
“这……真要从这浮桥上过去吗?”花宴看着这飘在湖面的桥纠结了,虽然她现在这副身板很薄弱,可看着这浮桥比她更单薄的样子……她可不会那水上漂的功夫啊。
“呵呵,花宴姑娘不必多虑,请随我来!”玉央轻笑言道。这浮桥看似虚松不牢,可对于拥有灵力的灵界中人来说要过这座桥却易如反掌,并非难事。
花宴狐疑的跟着玉央行至桥头,看玉央作势迈步上桥时,她下意识的拉起衣摆,快速脱掉鞋袜。
“花宴姑娘不必如此小心,不会湿了衣襟的。”玉央一脚已经踏上了浮桥,转身正准备牵上花宴,却发现花宴正弯腰挽着裤腿。且别说不会弄湿了衣襟,就算会打湿了衣襟也绝不能把那肌肤暴露于人前啊。玉央一直对花宴这些失礼大胆的行为很是惊奇不解,这堂堂大将军府上的小姐,岂能不懂得这些日常礼数?
花宴闻言抬起头来,看见玉央正踩在那些藤蔓之上,而藤蔓竟没有丝毫下沉的迹象,玉央与那藤蔓已经连为一体浮于湖水之上。花宴这才恍悟此地并非昔日凡界,自然也就无需如往日那般行事了。
“……哦!”花宴明白般应了一声,连忙重新整理好自己,小心翼翼的跟上玉央。
当花宴接过玉央的手踏上浮桥时,一股向上的托力瞬间从脚底传来,仿佛脚下的藤蔓都有着灵性,正努力支撑着她们,使得她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既惊心又安心的。
两人相扶着走过浮桥,踏上翠竹岸边时,花宴惊奇的看向玉央,这岂止是不会打湿衣襟,连鞋底都没有沾到半滴水。
“走吧!”玉央对于花宴求解的惊奇目光避而言他。因为她只是用了点灵力让藤蔓也悄悄离开了湖面而已,而这灵力却恰恰是花宴介怀之处。
花宴仿佛敏感的觉察到了玉央的用意,回头看了看已在对岸的槐林,那里已经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隐约着还能看清一些树干。花宴转向玉央,宛然一笑,重新牵起玉央的手道:“走吧。”
玉央微怔的看了看拉着自己的手,显得有些不自然,这种亲密的举动可是和同等地位的姐妹都未曾有过的,就更别说和有着身份悬殊的权贵们了。刚才为护着花宴过浮桥倒也没觉有何不妥,现在如此就真让她踌躇无措了。
“走啦!”花宴紧了紧牵着的手笑道,继而拉着玉央向翠竹林中迈步,就像她对此地熟门熟路般。
玉央此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得被动的跟着花宴向林中走去。因为体质的缘故,花宴的手一直有些冰凉,但这阵阵凉意自手心传去玉央心头却让她感觉暖暖的。和花宴相处这些时日以来,玉央一直觉得花宴身上有股让人打心底里喜欢的亲切感,虽然经常会有些行为举止不复日常礼教章法,让人有些费解,却也正是这些行为显出了花宴的纯良,没有了身份上固有的那份距离感。
因着花宴的身份出处,玉央原本对其是有着浓重的提防之心的。只怕她进宫是有何目的,会危害到公主。但越和花宴相处,玉央就越能感觉到花宴的好,心里这层防线也就越来越薄弱,不知不觉便隐隐褪下了,也就有了全力护花宴周全的那般承诺。
两人携手走出翠竹林时,天色已是大亮,‘近水楼’映入眼帘,喧嚣声不绝入耳。
“那里可是你刚才所说的‘近水楼’?”花宴望着‘近水楼’疑问道。
“正是‘近水楼’,我们进去歇息片刻可好?”玉央应道,其实她是很想继续赶路,一鼓作气回到宫中的,只是不得不顾虑到花宴的身体。
“正合我意!”花宴笑言道。虽然回宫心切,但好奇心也正浓着。刚才在翠竹林时就很想问问玉央那‘近水楼’是做什么的,可又担心万一那里是这灵界人人都知道的地方,那她有此一问就难免让人奇怪了。固只得在心中客栈、妓院的乱猜测了一番。既然刚才不好直接问玉央,那现在就进去一观究竟咯。
两人各怀心思进了‘近水楼’,挑了张靠墙面门的桌子坐下。花宴新奇的打量着楼内的各种,感情这就是一家客栈性质的店家嘛,但是以她前生的认知,古时一般的客栈不就只一个小二在那吆喝着么?但这里面的服务员可不少,且着装都相同,应该就是工作制服了,仔细看才会发现只在腰带的颜色上有所不同。而且这楼内厅堂宽敞,装饰精致华美,服务也是训练有素的,这档次……花宴心中一乐,看来还是家星级酒店呢!
和花宴的新奇心情比,玉央则显得小心谨慎了,在楼外时她就感觉此地存在异样,脑中那根弦便一直紧绷着。进到楼来玉央小心的扫视完四周,确定楼内没有危险之后才坐定,可是心里却还是怪怪的,总觉有何不妥之处,安不下心来。
一个“服务员”向她们走来,十分恭敬却又非常直接的向她们明言需要查看印鉴。花宴锁眉看看那“服务员”又看看玉央作不明状,怎么这里的“服务员”上来不是询问她们需要什么,倒是先向她们索要物件了!但是不明所以的她也不敢轻言什么,只静等着玉央的应答。
玉央含着笑从腰间掏出一枚大拇指大小的玉制之物递给那“服务员”,“服务员”躬身伸出双手恭敬的接过,看罢之后又恭敬的还给玉央,然后才询问她们需要些什么。
“姑娘,要些糕点充饥可好?”玉央转而询问花宴的意见。
“也好!”花宴笑笑应道,细心的她注意到玉央并没有称她为“花宴姑娘”,心里思忖着难道是在外需要避其名讳?那她现在可得注意了,也别直呼了‘玉央’。
花宴晃神的独立思忖着,待她回过神来,那“服务员”已经领了玉央的意思下去了,玉央正微笑着安静的看着她,就似在温柔的问“花宴姑娘在想什么?”
“你刚才给他看的什么东西?”花宴定了定神笑问道,脸上的尴尬神色一飘而过,此时心中的求知欲大大的盖过了先前怕玉央知道她无知的顾虑。
玉央闻言顿了顿神,不知是没想到花宴会有此一问还是没想到花宴会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浴和宫的印鉴,表明身份之物。”玉央向花宴直言。
“为何要表明身份?”花宴不解的追问道。这出门在外若非必要不都是应该隐瞒特殊身份的么,难道这里的人都势利眼,出身不好还不接待了!!
玉央看着花宴一脸的疑惑不解笑言道:“此地是到寒云城的要塞之处,所以在此处设了这官家驿站“近水楼”。此楼易进难出,虽是官家驿站,却没有身份限制,过往之客均可入内,但凡是进到楼来之人都需在第一时间亮出印鉴表明身份,这些过往客人的身份信息他们可都是会记载下来的。”说完玉央便斜了一眼侧方的“服务员”递给花宴一个眼神。
“若没有印鉴会怎样?”花宴问道。怪不得这楼大门外没有接待什么的,原来是请君入瓮型,就等着你进来交代身份呢。那印鉴不就是一身份证了,看来这灵界治安还可以。
“恐怕就不能轻易出去了。”玉央呷了一口茶水,平淡应道。
花宴心道也对,易进难出嘛。但是拿不出印鉴的究竟会被怎样处置呢?她很好奇,但也懂得适可而止,毕竟玉央告诉她这些时都是说得很含蓄的。让她意外的是,这些“服务员”看了玉央的印鉴后居然还可以这么平静淡定,那印鉴绝对是浴和宫的啊,按照正常思路来想,平常百姓,低级官员遇见达官贵族什么的不都应该在转瞬间谄媚讨好的么,何况这还是皇宫中人呢?但是花宴转念又想到,也许是玉央宫婢的身份让人不待见吧,如此看来这里还是存在势利眼的。
其实当初水落炎为了让玉央在外行事方便,是给了玉央特殊印鉴的,也就是说刚才那位“服务员”看的并不是一般的浴和宫宫婢印鉴,不知道花宴知道后又会生出何种稀奇的想法。
玉央看着花宴这变幻莫测的面部表情,直觉有趣,很想用读心术看看她都再想些什么。她的读心术虽不成气候,弱得可以,但是用在没有灵力的花宴身上应该还是很管用的吧。只是她已经对花宴放下了防备之心,决定真心相待,那便不会再用这对于花宴来说有辱的灵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