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墨的本事,却是比孟三郎丝毫不差的。且何云墨还是他的师兄,谢远信任何云墨,自然也愿意让何云墨做他麾下的第一谋士,并给何云墨最大的尊重和信任。
既有了何云墨,孟三郎等,谢远自然不肯要了。
果然,何云墨听到谢远这一句,心下果然既满意又高兴,又和谢远说起三州诸事。
“招兵一事,果然如师弟所猜测的,咱们头一次招兵,只招了实数六万人而已。这六万人里,还有六千人是女子。”何云墨叹息一声。他本人极其聪明,虽不如何有决断之能,却能做谋臣。既是谋臣,心中自然知晓,以谢远如今的情形,自然是要先把兵权攥在手中,有了兵权,谢远才能在藩地真正施展开手脚。
可是,他们这次招兵,却根本没有招收到足够的人。
谢远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就低声与何云墨道:“那……以师兄在这三州里的一段时间的经历来看,各家各户,姬妾奴仆数量如何?可是逾距了?还有周遭乞丐数量如何?僧尼道人数量几何?牢狱之中,又有多少年轻力壮却只能吃牢饭的人?流民孩童又有多少?”
何云墨何等聪明?一点就透,立刻道:“若是算上这些,倒的确能有法子将十万之数凑上。不但能凑上,还能有些多余……”说罢,他看了谢远一眼。
谢远也看了他一眼。
二人目光一触,随即分开。
谢远身为藩王,还是一个需要对付几个外族的藩王,名下的将士,自然是越多越好。
虽然名义上,谢远只能拥兵十万人。但是,名义也只是名义。昭地坐拥三州,琼州还算富饶,距离长安等地也算是比较近,因此也多有人在琼州往来。但是,再往里去,云州乃苦寒之地,北邻突厥,民风彪悍,粮食也是一年一熟,若是碰上了灾年,情形只有更艰难的。而锦州名字虽好听,从前却也穷的不能再穷,不过,现下有了谢远的晒盐之法,又有了圣人亲口承认,免昭地三年盐税之举,锦州临海,此次之后,却是能靠着盐开始发财。只是如此的话,那隔海相望的几个小国,却也更会对锦州虎视眈眈。
而谢远想要多招收来的兵,自然是要放在云州。
如今坐镇云州的,名义上是圣人的臣子,实际上却是谢远的亲舅舅——江白。
而江白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对谢远多弄来的兵士有任何的不满,更不会有戳穿的可能性。
因此,谢远要招兵,并尽可能多的招兵的事情,他虽未曾和何云墨明说,但二人心中,俱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虽然这次招兵后,有些人能真正当兵,有些人不能,但那些不能的人,却也可以有自己的去处——军需还需要有人准备,打铁打武器,缝制各种衣裳战袍等等,当然也是需要有人去做。
谢远和何云墨,当然也愿意用这些人,一来令藩地安定下来,二来么,对于还在起步阶段的藩地,谢远当然也不介意多用一些廉价工。
二人又商量了一番诸事。
到了第二日,谢远便亲自上门拜访了要在云州建远山书院分院的孟家人,还有他的那位要回报乡里的大师兄,以及白家人,态度颇为诚恳,送礼也送到了人的心头好,昭王礼贤下士之名,一时间,又传出很远。
到得第二日,谢远就又去见了各地前来参加考试的文人和武人,俱都一视同仁,态度谦和。
再到正月十五元宵节那一晚,云州、锦州之地的各个州府官员也都赶了过来,新上任的昭王谢远,直接在琼州的城墙之上,宣布昭地赋税全部降两层,各种苛捐杂税,也会尽快令人审查,若有不妥之处,将会立刻剔除。另外昭王还会严抓官员和官员亲属的贪.污犯罪仗势行凶之举,俱都不会放过。另外,还会在各州设置意见箱,若有百姓有各种建议和想法,或是想举报那些不法官员,都可以将其意见投递进去。若是举报信,其举报人若是写明了名字,可以受到藩王府的保护云云……
其余诸事不说,单单是赋税降低两层,且完全没有年限,这也就意味着,只要这位藩王在,那么,他们藩地的赋税,就会比旁的地方的人要少两层,这就足够藩地百姓欢呼雀跃了。
更何况今日还是元宵灯会,新藩王令人准备的各种节目都极其新奇,还另外安排了人维持秩序,抓各种人贩子和偷鸡摸狗之人等等,安排的极是妥当。
一.夜过后,昭王的名声很快在藩地里传扬开来,诸多百姓都觉这位藩王如皎皎明月,颇有君子之风。且其温润如玉,待百姓如待亲人,各种举措都极其的恰当。
譬如之前昭王未到藩地时,就已经传信来的令人们不得溺死女婴,还对生儿及生女者进行奖赏,其中对生女者奖赏银钱还要更多一些,让很多女婴在这一年里头,都安稳的活了下来;譬如昭王征兵,无论男兵女兵,除却原本应有的赏钱外,另外还有奖赏,并令诸人有了几个月的时间待在家里,可以令一些男兵趁着这段时日,快些成亲生子,而极端穷苦的人家,也不一定非要将女儿卖掉,而是可以将女儿送去当兵,如此,以后女儿当兵的几年里头,每个月家里还能得到些补贴,将来女儿出嫁,官中也肯出嫁妆;再有如今的降低赋税之举,严抓贪.污犯罪的官员和官员亲属等等……无论这位藩王将来是否能做到这些,但是,这位藩王今日能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说这些话,却也足够诸多百姓心中安定。
而那些原本就是为了一展抱负,造福百姓的文人武人,见状也只觉自己应是投靠了一位靠谱的藩王,心中便也打定了主意,在七日后的选官考试中,定要好好把握机会,拔得头筹,令昭王看中。
而这个时候,那些人心中如何做想,谢远却是来不及管了。
他正被殷守抓着手,一起走在热闹的街市上。
今日是元宵节,却也是古代的……情.人节。
琼州虽然不如云州之地民风开放,却也相对来说,好上许多。不少大家的小娘子,都被兄长护着出门来了。
谢远接连打了好多声招呼,终于有些烦了,就被身边已经气呼呼的想要发作却又不敢发作的殷守拉到一旁,戴上了一个面具。
谢远根本来不及看清楚那个面具长什么样子,只能感觉到那是一个遮住了脸颊和鼻子的面具,倒是把嘴巴给露了出来。
他歪着头,看了殷守一眼,道:“你给我戴的,是甚么面具?”
却不料他这一歪头,就听得殷守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还低下头来,低声对着他道:“阿远……喜欢,很喜欢。”
谢远有些狐疑,一把将那只面具摘了下来,竟是一只很是丑陋的怪物一样的面具。
谢远:“……这么丑的面具,也能让你呼吸都变了?”他拿着那只面具翻来覆去的又看了好一会,着实想不通,为甚他一戴上这个面具,阿守就会有那种反应。
殷守只又把这只丑丑的面具给谢远戴上,自己也随意买了个丑八怪的面具戴上,拉着谢远,就一路往犄角旮旯里走去。
待已经无人来看他们了,殷守才拉着谢远,走到了一处胡同里面,将谢远压在墙上,低头,吻上和谢远的心一样温柔的双唇。
许是今夜月色太美,原本还在生气的谢远,竟也由得殷守吻他。
“阿远,喜欢。”殷守一面亲吻着谢远,一面低声含糊的开口,“无论阿远是好看还是丑,阿守都一样的喜欢。很喜欢。”
谢远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
而殷守心中却是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和他的阿远一直一直的相知相守么?难道,真的只有像那个人说的,只有将他的阿远推到那个位置,然后,他们才能真正在一起一辈子么?
可是,皇帝不都是三宫六院,还要留下子嗣的么?
如果他的阿远做了皇帝,难道他要进宫去做皇后……还是说因着身份不够,只能做妃嫔?那怎么行?他是阿远一个人的,他的阿远,当然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殷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可是很快的,他就继续沉浸在了和谢远的那个吻里。
——就算吃不到肉,能吃点肉沫,也是好的。对不对?
68.天灾
岁月如梭。
谢远在藩地忙的几乎脚不沾地。
这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他是新藩王,手下虽有三州的百姓,可是,这三州里,也只有琼州瞧着富裕些,现下因着晒盐之故,锦州也能富足些了,可是,又因着谢远将三州的赋税都降了两成,且严查了三州的苛捐杂税,将不少奇奇怪怪的譬如自家养两只母鸡种一棵果树都要交税这一种给修改了——改成一家之中养一定数量内的牲畜和果树桑树不交税,超过数量才需要交税等等,如此,才让百姓们觉得生活有了奔头……
只是这样的话,谢远需要面对的,就是他身为藩王,收不上来太多的税,藩王的库房里就没有太多钱的情形。
好在他离开长安前,有了不少人送的银钱,尤其是容王谢容英送的那三万两的金子,谢远好歹也缓过了头一年的尴尬。
等到了一年后,谢远的熬糖法制造出来的别出心裁的各种糖,很快就在大庆朝的各个地方推广开来,众人都戏称这种新糖为“昭王糖”,无数人都被这种比从前的糖更甜美的滋味所吸引。
而有了这种新糖的谢远,也终于手头宽裕了起来,开始大刀阔斧的在昭地之内,做他想做的事情。
譬如特特弄出几个研究室里,让他们专门研究粮食增产,研究新的农具,研究军需,研究武器等等,譬如将考试选官定为昭地特色,因选官一事,各地千里迢迢赶来的文人武人,若是考试失败,昭地还会相应的补给对方一定的银钱,并会遣人将其安全送回故里,再譬如谢远有了银子,不但将自己的“十万”兵的武器装备打造的结实牢靠,还将守在边境的将士们的战袍也都换成了更新更结实的,另外又高价从各地买了许多好的种马来配种……
仅仅一年的时间里,谢远就做了相当多的事情,整个昭地也蓬勃的发展了起来。
何云墨果然是可用之人。
他本就是世家子,年幼时在世家受到了各种贵公子的熏陶,熟知世家行事规则;年少时则远去蜀地,拜得远山先生为师,待出师后,又在大庆朝的各处山川之间游历,不但博闻强识,更通透豁达,圆滑聪慧。虽因本性之故,做不得决策者,但是,作为谋士,他相当的出色。
而他辅佐的谢远,也是同样的出色。
两人还是当年相处的很是不错的师兄弟,因此,配合起来也是相当的默契。
又有昭地以考试的法子招揽来的许多人才相助,谢远在这一年里头,不但将整个昭地掌握在手中,还真正招收到了足够的兵——十二万男兵,两万女兵,且这些兵的年纪在十三岁到三十岁之间,的确足够谢远好好的用上一段时日了。
只是这一年的时间里,谢远几乎耗尽心思,将昭地整个的攥在手中,还招收了相当数量的兵,但是同样的,敬王、定王和显王,也同样将他们之前的野心,开始一一曝露出来。
尤其是与显王临近的藩王北川王,已经和显王正式联姻,将小女儿许给显王做继室,只等着三个月后的吉日,便将小女儿嫁去显王藩地。
显王本就是三王里面年纪最小的,如今原配故去,现在娶继室又特特定下了北川王的女儿,其中缘故,显而易见。
敬王、定王本就忍耐数年,倒也不在乎再等上那么几年,因此都默契的继续积攒力量,一面安插人手在显王藩地,令相对年轻的显王能尽早举起跟侄子抢皇位的旗子,一面则是积攒兵力和粮食,为将来的征战积蓄本钱。
其他两位藩王——安阳王赵容和殷王殷守,二人同样也在这样做着。
且不提殷守,安阳王赵容所在的藩地位置本就尴尬,又有老安阳王与定王之间的龌龊,二王之间几乎已经成仇。
赵容虽说没打算去直接帮老丈人打仗,但是,他却也是个聪明人,在云贵之地养了无数好马,且也在暗地里进行着高筑墙,广积粮的事情——他不打算参与夺位一事是真,但是,他却也必须要有随时随地插上一脚,正确战队的本事和实力。
而殷守虽然本人不在藩地,但却也知道夺位之争必然会有,因此除却前殷王做的诸多准备之外,他也在万里之外,令藩地诸人多存量,多练兵,积蓄力量。
而朝堂之上,谢含英亦是如此。
他本就是被阿爹和阿翁花费了各种心思教出来的皇帝,又有阿翁为他积攒下的无数兵力和粮食,之前继位之初,还得了谢远的好处,令天下盐价得以大降,既得了民心,又令诸藩王不得不咬牙放弃了一项从百姓身上多拿钱的法子,谢含英自然做皇帝做的更加得心应手。
且,谢含英也终于得了一个儿子。
只是那位妃嫔无福,生下儿子便就大出血死了。
谢含英斟酌许久,最后也只能将这个儿子暂时放在太后高氏膝下养着,只等着这个儿子四岁上,就将他送去皇子院自己住着,万万不可长于妇人之手。
谢含英诸事顺遂,虽知几位皇叔蠢蠢欲动,但他却也做了许多准备,只待那几位皇叔中的出头鸟先冒头。
然而谢含英并没有等到他的其中一位皇叔冒头,就等到了永和二年的二月,北方数个地方遭遇大旱,谢含英亲自祈雨三次,仍旧无雨。
而更糟糕的是,北方那些遭遇大旱的地方,在永和二年的二月底,又有小半地方遭遇蝗灾,这些地方,今年上半年,必然颗粒无收。
谢含英的脸都青了。
而同样脸色难看的,还有藩地全都在北方的敬王,还有一部藩地处于蝗灾重灾区的谢远。
这父子二人感情并不如何,然后遭难之事,除了天子的地盘,却又巧合的处在二人的藩地之中,倒也不知算不算天意。
只是敬王本就在藩地经营数载,而北地本就经常有些小旱灾,因此用那些存粮,倒也勉强能度过今年的灾难。只是,有些灾民,却是他管不了的了。
而谢远则不同。
他的藩地本就人口最少。现下就算旱灾之后就是蝗灾,云州之地的田地今年几乎一点粮食都收不上来,更别说令百姓交税。
谢远又因人口之故,不得不亲自去了一趟云州,一来安抚云州百姓,二来和舅舅江白商量这次的旱灾与蝗灾,三来么,就是开仓放粮,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些云州百姓活下去!
他们死了,他的藩地,就更没人了!
江白听了谢远的想法,也是叹气:“天灾**。**或可避免,天灾又能如何?你尽力就是,实在不行……那也是天意。”
旁人不知谢远底细,江白如何不知?谢远才做了一年多的藩王,身家又才能有多少?那库房里的粮食,才都是去年的而已。
谢远沉默了一会,才道:“对了,阿舅,阿舅从前跟着海船去了很多地方,是否见到过能在干旱中产量多的粮食?”
江白一怔,随即皱起眉来,沉吟道:“倒是有一种……”顿了顿,他开始看向谢远,“说起来,如果海船还在航行,那么,今年的话,应该就会路过咱们这里。而阿远你的锦州临海……”
谢远眸光一闪,道:“我也是这个想法。若是可以的话,能将那种粮食种子弄来,咱们自己试着种一种,却也不无不可。”
江白听了,略一点头,随即又道:“可惜,远水解不了近火。阿远,你还应该想些别的法子。今年云州算是种不出来东西了。而云州百姓这一年的粮食,你能供给一时,又如何能供给一年?更何况,若是明年……”更旱该怎么办?
顿了顿,江白还是没有把剩下的那几个字说出来。
谢远却明白江白的想法,他迟疑了一会,才定定的看向江白,道:“阿舅,我想好好整顿一番藩地。”见江白一怔,似有不明,谢远又沉吟片刻,才接着道,“我打算,将藩地的那些贪官污吏,尽可能的都找出来——抄家。”
他还能有甚法子?
既然种不出来东西,那就把那些三州从前的贪官贪走的东西和田地粮食,再给挖出来好了。顺便也能将藩地的权力,更可能的握在手中,令权责明晰,不至于再出些更过分的贪官。
然后再对藩地的商人进行利诱,给他们一定的便利,令他们捐献出粮食衣裳来,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的兵和他的百姓给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