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振明靠回座椅,说了一个“好”字。不住地点头,又接连说:“好,好。很好。”
他泄愤般双手砸向方向盘,整个车都跟着一颤,“嗬!通了,一切解释通了。”
邱振明强忍着不去看何和:“你大晚上的来这。上次你也说来送东西,也是抄手吗?我丈母娘包的抄手吧,不,不是我丈母娘。是你同事的婆婆吧。或者,你相亲对象的婆婆?”
“你什么意思?!”何和惊异。原本等他说分手,却被邱振明胡乱咬了一口。明明他听得懂他说的每一个字,却就是不懂他要表达什么意思。
“何和,我不在乎你送的是什么,可这他妈不应该是这么回事!!!
“如果你只是单纯相亲,你告诉我就行,我们一起想办法。如果你就是不想跟男的过了,你也直接跟我说。我邱振明绝对不会死皮赖脸求着你别走!你用不着大费周章一边告诉别人我邱振明要结婚了,一边偷摸跟小姑娘相亲。我用不着你给我安排!我邱振明什么时候结婚,跟你没关系!你是不是巴不得我马上结婚,你就自由了!”
何和听到这些莫名其妙地指责,终于气得不可抑制。你可以选择离开,但你为什么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这一刻,远比在家里看到陆姨身后的小姑娘更耻辱。如果说这种耻辱感在被亲人试图对自己由弯掰直时是一,那邱振明刚刚一字一句的偏见与恶意揣度带来的耻辱感就是一百,一千。
沉默越久,这种撕心累肺痛不欲生地感觉越强烈。
他竭力保持冷静,但抬高的音调却出卖了他:“邱老板,你是不是……是不是以为我面对你永远都只能当个包子,装成哑巴,瞎子。你凭什么根据你一点点猜测,就定我的罪!”
邱振明痛苦道:“小鸡仔儿,难道你不也是根据你看到的、听到的、自以为的,就判了我的刑吗?我们这么过下去,没劲,没意思!”
“没意思是吧,没意思是吧。那你说什么有意思?!你背着我相亲就有意思?你无端猜测不听解释就有意思?你是想说分手有意思是吧。好啊,我们分手,你自由了,你自己找你的意思去吧!”
何和浑身颤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挣扎着睁大眼睛,带着哭腔说:“邱振明!我何和对不起父母,对不起朋友,但我对你问心无愧!今天,不是你赶我走,是我不跟你过了!”
说完,何和冲下车。正巧路过一辆出租,何和拦住,头也没回地走了。
邱振明被何和突如其来地下车震了一下,下意识拉车门要出去拦人,却被安全带紧紧扣在座位上。只一眨眼的功夫,追人的念头就不见了。邱振明又靠回椅背,看着何和打车而去。
本来不也是分手这个结果吗。
没什么差别。
司机问何和去哪。
何和说了声“先开着”,就哽咽的再说不出一个字。
看着路边零星几盏还未熄灭的灯在眼前闪过,何和却看不到路的尽头。他的灯已经熄灭,整个世界都变暗了。
☆、16
何和走了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
邱振明就一直呆楞在车里,几乎动也未动。他试图回忆起与何和最初相识的点点滴滴甜甜蜜蜜,但是总是无法遏制地会想起刚刚何和夺门而出的瞬间,包括那一瞬间心脏上受到得撞击。
又是一个离他而去的背影。
但这个背影如此单薄,落寞,绝对没有比他好上半分。
可是,你还是走了啊。
本来以为今天最多是喝到胃出血,没想到,会流血的是别的地方。
这些天,想得最多的就是过去。他遇见的每一种的何和,青涩的、害羞的、倔强的、委屈的、喜悦的和隐忍的。他能回想起每一个表情背后对应的事,甚至那些对话。
可到底是什么变了呢?
邱振明不想承认当初他自以为引诱何和投入他怀抱的条件,其实就是自己挖的一个坑。
当初他顾虑再三,前怕何和借由世俗眼光不肯往前再迈出一步,后怕他年龄太小心绪并不坚定。让邱振明对喜欢的人说你可以随心所以去结婚,他做不到,也说不出口。自以为找到了平衡点,用“接受我们以后各自结婚”放松他的警惕,叫他乖乖投入自己的怀抱。
只要有机会开始,这次,不让他走。
结果,魔咒一样。
又他妈自己跳进去了。
邱振明坐了不知道多久,最后发动汽车回家。明知道家里不会有人,开门看到屋子里一片漆黑,还是站在门口叫了一声何和。
空荡的屋子,好像都有了回音。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房子这么大。
一晚上大脑几次死机的邱振明,此刻真的是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也想不起来。干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邱振明甚至忘记了刚刚何和跟他讲分手。
衣服都没换,睁着眼睛坐到天明。
整夜没睡的,还有何和。
跟邱振明一口气说完了分手,也不知道要去哪。浑身上下,就一个钱包,一串钥匙。
哦,这串钥匙里,现在有一把不是自己的了。
出租司机带着何和在环路上跑了两圈,最后硬是下了,油箱快没油,感觉这趟买卖拉赔了。
最后何和看到路边有一家酒店,就叫师傅停车了。
前台的姑娘问他要定几晚。这个时候,何和真正意识到,他仅有的两个家,现在都不能回了。
“开……开两晚,开一周吧。”有那么一瞬间,何和犹豫着也许还能找其他人收留自己,但脑子里根本搜寻不到人名。
有一个人一定会对自己永远敞开大门。但现在,除了邱振明,何和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孙丁了。他怕听到“我早就告诉过你”这种话。
不过有一点他没想到,孙丁现在还真是招待不了他。
晚上的酒局孙丁也去了,他是临时听到晚上场有邱振明才赶了过去。结果邱振明没等到,傅天倒是堵了个正着。
上次两个人在酒店干了个天昏地暗,孙丁一醒过来就头也不回地逃命了。傅天下手没轻没重的,早起再来一回,铁人也吃不消。
结果这一逃,就再也没碰见。
头一两天还怕傅天找上门来,到时候傅天肯定是要皮笑肉不笑指责他穿上裤子不认人。结果日子一4 天天过去了,两个人就像从来没认识过。
就在孙丁心里莫名荡过的一丝波澜一波一波荡远,不再一空闲下来就想起某个脾气古怪的人时,他又出现了。
傅天一屁股坐在孙丁边上,顾自倒好了酒,见孙丁除了他出现时愣住看的那一眼,再没瞟过他,冷笑一声:“闲人孙大姐管闲事都管到这了,到底有没有人承你的情啊。”
这说的话虽然没难听到死,到底不顺耳,孙丁翻了他一眼,却默默把那句“你管得也宽”咽进了肚子里。
酒杯往茶几上一戳,傅天歪着头说:“我猜你是听说邱振明来才来的吧。”
“但你今天白来了,邱振明刚走。”
孙丁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你不是才来吗?”
“你那双眼睛也不知道到底长谁身上了。我就在吧台那坐着,你从我身边走过去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什么戏子无义啊。”
嗯,□□无情。
孙丁长换了一口气,就当没听懂,问:“你知道这么多,那邱振明为啥走?”
傅天长眼挑着看孙丁,不怀好意地翘起嘴角,“我还真知道。”
说罢,附身凑到他耳旁,却偏偏不告诉他:“你先说你忙乎来忙乎去,到底谁能承你情?”
傅天等着孙丁说出何和的名字,再把邱振明因为他瞎打听怒而离开的事儿告诉他。以他对邱振明这类人的了解,孙丁四下打听他结不结婚这件事,下了邱振明的面子,也给何和捅了篓子。
孙丁这人看着挺精,明明自己分分钟能帮他解决麻烦,却非要绕开自己,胳膊伸那么长管闲事,没有教训就不长记性。只是傅天偏偏爱看孙丁勉强壮着胆子跟自己对着干的样子,叫人心疼又忍不住欺负。
只要他顺着自己给的台阶爬下来,就抬手帮他办件行善积德的好事。
可是孙丁偏偏不开口。
傅天这回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了,“我早就说过,你把我讨好了,没你亏吃。你不听我也没办法。”
孙丁听他语气冷了下来,突然有些心虚,他太知道这种语气背后意味着什么。傅天知道一些他关心的事儿,何和或者邱振明的,而且不是好事。
原本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管何和他们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是要离婚谁都拦不住,他不应该再往里搅和了。可是听到邱振明来的消息时,还是忍不住过来替何和听个场。
看多了太多人的脸色,也不差他一个,况且自己一直都有求于他,真没什么可端着的。
“这就生气了?你还不知道我,我脸皮多薄啊。”
傅天借着灯光昏暗,大家各自组小局聊天没人注意他们,手探到何和身上某处不可言说的器官,“在床上怎么不见你脸皮薄啊?嗯?”
伴着最后一声鼻音,傅天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孙小四疼得躬了身子,顺势靠在傅天身上,没敢叫痛。他知道傅天手劲儿有多大,这下已经是放水了。
“你现在还能跟我拿拿腔调,是因为我还没睡够,知道吗?”
我知道。
所以你也能对我有求必应,毕竟我还有点用处。
“……去我家?”
孙丁从来没邀傅天来自己家,□□这种生物是不应该进入自己私密空间的。对于傅天,他更像是把这点留作后手,就像特制的一颗回血药,快挂时吃可以回50%血。
第一次约在酒店时,傅天就流露出对这种地方的强烈不满。果然,现在听到要去他家,开心得很。
语气都欢快起来。
“那走吧。”说完,傅天捡起钱包就大步迈了出去。
坐进车里,孙丁慢吞吞系安全带。傅天的语气里难掩一丝兴奋地问:“地址。”
“要导航了,地址。”
“哦,”孙丁愣怔了一下,心里闪过无数过酒店的名字,最后还是老实说:“桐花路27号。”
“然后呢?”
“没了。就27号”
“门牌号。”
“……导航还管送上楼啊?”
傅天给他一个别墨迹的眼神,孙丁说:“414B。”
说完,傅天笑得孙丁莫名其妙,“你就缺了个S。是不是傻。”
“……开车吧大爷。”
孙丁在桐花路置办的这处房产,现在还要还十九年的房贷。是个高层上的小户型,一室一厅。但装修的时候叫人都打通了,说是看着安全。
灯一开,整间屋子一览无余,一张规规矩矩的双人床摆在中间。唯一一处格挡在角落里,猜不出是什么摆置。
傅天一边往里走,一边脱外套:“你睡都睡的这么大庭广众的,怎么换个衣服还要设个单间?”
孙丁跟在他身后,并不接茬:“大爷,您还有闲心看这个,不着急嘛?”说着一双手已经环着傅天的腰去解腰带。
傅天反手搂着孙丁,大手摩挲他的后背,“你脱得倒是快。”
“我急啊。再说你见过哪个□□让恩客动手的。”
“情趣,你懂不懂?”
“都火上房了……”孙丁把手伸进傅天内裤里捣乱。除了喘息声更重,傅天倒是别无异常,反显得孙丁急色。
“孙丁,你说你浪不浪?”平时正经不正经的时候傅天从来都不叫他名字,冷不丁听到他叫大名,偏偏后面问些难以启齿的问题,孙丁内心真是冰火交加,又想软又想硬,既恼怒又羞愧。
“你下回,下回叫艺名行吗?”
“怕早泄还是怕阳痿啊,”衣服终于脱了个差不多,傅天转身捞人往床上一摔,“叫艺名我怕你笑场。”
☆、17
酣畅淋漓过后,傅天难得趴在孙丁身上不起来。刚才他干得大力,孙丁也不管不顾抻着脖子叫了个爽,现在被压得半边身体都麻了,也懒得推人下去。
傅天手不老实,捏着小红点玩,有点意犹未尽。孙丁又要被勾起兴致,紧喘了两息,开口问:“还来啊?”
“唔。”傅天手滑向下,趁还没摸到重点部位,孙丁屈膝挡住犯下作乱的手,“你先起开,歇会儿。”
现在才试图要把人推远,晚了。傅天说:“歇你的。”
孙丁忙乱去挡傅天到处点火的嘴手脚,说:“你先等一下。正经事儿还没说呢。”
傅天终于停下来,“嗯?这不是正经事?”
“邱振明啊。”孙丁刚一松懈,傅天就偷袭成功。结果好死不死孙丁这个时候又提邱振明。
转眼见,傅天翻身下床,怒火把头发都要燎着,一点做的兴致都没有了。
“你行啊,孙丁。”
孙丁才被摸了一下,正爽。现在反倒对一脸怒气的傅天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跟你这种人待太久,我也要变贱了。”说着捡起地上的衣服穿。
“不是,你到底怎么了?”孙丁光着坐了起来,“我不是让你摸了吗?”
“你他妈……”傅天到嘴边的脏话骂出了半句,回头床边一把抓住孙小四的小小四,咬牙切齿地问,“他们俩是你什么人,让你这么投怀送抱的?”
“我怎么……”孙丁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啊,我不就是没射吗。持久点不好吗?啊,还是你觉得我比你还持久你没面子?”
“孙!丁!”
“傅天,你别生气啊,咱不是说好了吗。我伺候好你就行啊。你刚才不是挺爽吗?”
傅天现在真是连多一句都不想跟他说,皮带拎在手里就往外走。
孙丁看在眼里,还嘲笑他:“你也不怕裤子掉了。”
傅天气得转身回走,栖身向下单膝跪在床边,如泰山压顶般压迫着孙丁,一字一句问:“孙丁,你就不爽吗?一点都不爽?嗯?”
孙丁脸上的笑容未变,说:“爽啊,你刚不是听见了嘛,我叫得多爽。”
傅天抿着唇,手指对着孙丁一点,什么也没说就要走。
“别急着走啊大爷,”孙丁拉住傅天手腕,结果被甩脱,又去拉衣角,“把尾款结了,邱振明。”
“好,邱振明。”傅天系着腰带,往门外走,“邱振明听说你到处散播他要结婚,还听说何和也忙着相亲,连座都没坐下就走了。”
“你这么聪明,你说他会把这笔账算在谁头上?你吗?我猜可不是。”好像系了一个皮带把傅天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系了回来,说话也变得从容,“孙丁,你说你忙活了这么半天,谁会承你的情?”
“你真是贱透了。”说完,孙丁只听到门被嘭地一声甩上,人从眼前彻底消失不见了。
孙丁有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掺和进这么一件事。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要是从一开始不保护欲作祟,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脱身不了,解决不了,甚至帮了倒忙的境地。
孙丁不禁想,有一句话,傅天还真是说得对。
我是贱透了。
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孙丁赶忙打电话给何和打听情况。前两天听他说周末要回老家,现在应该还没跟邱振明碰上面吧。只期望邱振明能冷静一点,还没有打电话质问何和。
结果,电话通了响两声被挂,之后再打就关机了。
或许是在家不方便接电话
也或许是没电了。
孙丁坐等着何和找个地方充好电打回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应该真的捅了个大娄子。
等电话的间歇,孙丁不断想着万一发生了最坏的情况,他要如何去补救。
刚刚从傅天嘴里说出的那些罪状都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也不重要了,听在别人心里大概就是类似的意思。
想到傅天,孙丁真是长出了一口气。
这大爷太难伺候,叫我当□□的是你,我当了□□不高兴的也是你。以后这种私活,看来还是不能接,没有妈妈桑的日子不好过啊。
之前无数次的心理建设都没有这次的治疗效果好。这次终于能下定决心,别痴心妄想了。
最近这几次,每回见傅天都是以“何和邱振明刘明惠”开场,以做做做做结束。而且往往不是落荒而逃就是不欢而散,陷入无限死循环中。不知道到底是上面那个分子不正经,还是下面分母不正经,好好的,怎么就除不来一个欢天喜地的整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