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急急地将自己的儿子给叫回来。
贺辛塬倒是对于首富的抬爱表现得宠辱不惊,对于对方提出的“名义上收购,其余不变”的提议也是半点诱惑也无,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应:“‘江源’不过是刚成立的小公司,承蒙黎先生不弃,只是在下有自知之明,自问高攀不上首富这棵大树。”
黎鸿园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实话和你说吧小贺,你刚从国外回来大约没听说过,在下内人的名讳恰好和你们的‘江源’谐音——马上就是我们结婚的二十七周年纪念了,老夫此举不过为博美人一笑罢了。”
说话的中年男子没有发现自己话音刚落,在座的一对母子就是齐齐2脸色一变,反倒是当事人之一的贺辛塬依旧掩饰良好,男人顺着黎鸿园的目光看向一边“羞涩低头”的贵妇人,想到了她的名字——阮姜媛。
不过——
“我很抱歉,黎先生,‘江源’的品牌是我父亲所创,在国外也有一定知名度。我想不不论从品牌来源还是目前我们公司所具有的规模,都不适合作为您对于夫人礼物的选择,您觉得呢?”
黎鸿园一想也是,自己要送给自己老婆的结婚纪念礼物,出自另一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男人手中,说出去总归是不怎么好听的。
“你说的是,”黎首富在略一思索后点了点头,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而笑道,“现在很少有年轻人像你这样对名利不骄不躁了,还希望今后有机会合作的话,小贺你可以多带带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贺辛塬含笑望了一眼全程低头专心吃饭的长发青年,点了点头:“承蒙李先生不弃。”
黎鸿园大笑了几声,又与贺辛塬聊起其它的话题。
坐在一旁听着两人虚与委蛇的你来我往,深深被某个海归的十级中文水平震撼的长发青年,觉得以前的自己就是个妥妥的傻逼。
☆、倾心倾慕,虚设藩篱(二)
麻木地将一顿食不下咽的饭吃完,黎瑰辰本想上楼将自己关房间里好好静静,却又被黎鸿园勒令一起去客厅“陪客人聊天”。
啧,尼玛。
边逆反心理起来地和好友发短信约晚上的节目,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地听他爸念叨,比如某人“不过才比你虚长两岁,就已经是一家公司的总裁了,而你现在却连一个小小的‘餐厅’都要当个甩手掌柜”……诸如此类。
饶是平时也就算了,偏偏现在黎瑰辰知道了贺辛塬是他同母异父的哥哥,听着他爸不知情的夸奖对方,一时真是说不出的微妙。幸好阮姜媛吃了饭就上楼小憩了,不然这样子的四人组合,黎瑰辰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中途控制不住说出点什么无可挽回的话。
贺辛塬看着黎瑰辰是不是低下头去看手机,偶尔打打字的样子,莫名不爽,大约猜到了一会儿对方也许又要出去。
果然,在客厅里三分之二的人心不在焉地“聊天”下,没过一个小时,男人就发现对面的青年眼神一亮,似乎终于来了点精神。
他在心中嗤笑了一声,赶在对方之前向黎鸿园提议道:“今天不早了,晚上我约了和父亲的视频通话,今天就先回去了,谢谢款待。”
黎鸿园看了眼时间,发现确实也不早了,便就着对方的意思点了点头,表达了“下回有空再来坐坐”的邀请。
贺辛塬适时得体地表达了作为一个小市民收到本市首富青睐的惶恐与感激。
看着这一幕的黎瑰辰别过脸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角,也站了起来:“既然这样,我也出门了……”
黎鸿园看看自己吊里郎当的儿子,再和身边的优秀年轻人一对比,顿时气得不轻:“你……”
贺辛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见黎鸿园要“暴起”,便微笑着截过了话:“这么巧,那我就和黎少爷一起出去吧?”
黎瑰辰看了眼顿时偃气的父亲,转头默不作声率先出了门。
贺辛塬向黎鸿园打了招呼之后紧随出去。
男人追上走在前面的长发青年,拉住对方的手臂,却被猛地甩了开来,忍了一个晚饭的黎大少寒气逼人地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冷声道:“别跟着我!”
贺辛塬顿时呆愣在原地,只好默默看着青年甩着长发走远。
可惜耍帅一时爽,作为驾照依然吊销中的人,哪怕是黎大少也只能在出了小区之后,站在路口等人来接——城市的富豪别墅区常常都是这样,为了隐私以及环境,选在例如郊区这样的偏僻区。
所以在黎大少边玩着手机边不耐烦等在路口的时候,发现某人阴魂不散的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贺辛塬开着车在他面前停下,四目相对间,两人一人坐在车上,一人站在旁边,一时竟无人说话。
贺辛塬有心想要和黎瑰辰和解,却不知怎样才能让对方愿意上自己的车,看对方的样子,应该是会有人来接了。……要是那个人可以被堵在路上就好了。
一道悦耳的铃声打断了片刻的宁静,黎瑰辰微微蹙眉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人恰是原本说好要来接他的司熠:“黎少啊,我大概过不去了,高架上出车祸了,我也不知道现在有多少车被堵在上面,疏通起码得三个小时起,你叫阿凯去接下你吧。”
“什么?”黎瑰辰快速瞥了面前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男人,心中一时抑郁,怎么这么点背,“好了,我知道了。”
黎瑰辰挂了电话,看着通讯录上的人神情有些纠结,顾延凯今天分开的时候似乎说了家里要去城南的哪个酒店吃饭,和这边正好一南一北,间隔整座城市,等他赶来还不如等司熠下高架,其他人……
察觉到不久之前在心中的所想似乎成真的贺辛塬,看着对方陷入窘况,一点也不觉得心虚,反倒是心情颇佳地问对方:“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黎瑰辰看着连想要讨好自己都自始至终保持面无表情冷静神色的男人,不知为何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两厢又僵持了片刻,眼看着天色渐暗,黎大少无法,最终还是上了车。
他本想上后座,却不想后座的门把手被人从里面上了锁,怎么都打不开。看着神色自若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黎瑰辰终于还是恨恨地放弃了后座,一脸不情愿地上了副驾驶,说了一个地址后便闭口不言。
看着车窗上倒映出来的肃容男子,在听到他报出的地址后,丝毫不出乎意料地蹙起了好看的剑眉,长发青年的嘴角无声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似讽刺,似怜悯。
讽刺自己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也依旧在乎他对自己的所有态度,怜悯两人之间已然如此,已然无可救赎,却双双……
放不下。
车内一时静默,坐在副驾驶座的长发青年似乎终于缓和了自己由于方才那一个小小的插曲所惊起的复杂心绪,将手移到门把上,打算下车换个交通工具赶过去。却听到驾驶座上的男人用惯常淡漠的语调,低声道了句“系好安全带”,而后便一言不发启动了车子。
面色自然是因为要送自己去某处不可言说的夜间活动场所而持有的晦暗不明,但——
他这算是……对自己做出的妥协?
刚刚压下去的苦涩情绪,像是被文火慢煮着渐渐沸腾的茶水,平静了许久,最终还是此起彼伏冒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泡,像是什么在一次次撩拨自己心间那根已然十分敏感的心弦,不轻不重,却更加难熬。
直到一直平稳行驶着的车子,在某处突然脱离了导航不带感情的指挥,本应直走的汽车,在十字路口突然打了个弯,黎瑰辰才从走神中回过神来,又用了几秒,才明白过来——贺辛塬这是将上一次“绑架”与“被绑架”者的身份掉了个个。
意识到自己上了贼车的黎大少:“……”
贺辛塬瞥了一旁瞪着自己的青年,夜幕降临后第一次觉得好心情地弯了弯嘴角:“你终于肯放过那块玻璃正面看我了。”
“……”被道破自己小心机的长发青年因为对方的话不自在的移开视线,顿了顿还是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DNA检验结果出来了吗?”开车的男人侧头看了眼身边面色僵硬的青年,明知故问。
两句话内,被最不愿意面对的人戳破两件自己不想面对和承认的事情,黎瑰辰的神情带上了几分不耐与抗拒。
突然被迫得知自己和暗恋多年的对象之间的真实关系的青年,因为事情牵涉的人员及复杂程度,这十几天来的精神状况都一直十分不好。贺辛塬注意到,原本就比起一般男人来讲较为纤瘦的青年,几天不见,此刻更是一副看起来吃住都不佳的消瘦,被包裹在风衣里的腰线看起来纤细得不可盈一握,这让导致这件事情发生的“罪魁祸首”,不由得从心底对自己产生了一股浓浓的自我厌弃,情绪之强烈,使得向来不显内心波动的面上,也没忍住晕染上了一丝淡淡的暴躁,但男人依旧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淡淡陈述道:“这几天你在躲我。”
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青年嘴角依旧是那一抹自嘲的单边弧度:“……你早就知道我们是这种关系,又别有用心地在那么久以前就来接近我,还白白……这种时候我躲着你你应该不介意吧?”
还白白欺骗了你的感情。男人在心中默默将对方停顿的地方补全,心里一时觉得果然是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他欺骗他那么多年,也就活该现在受到这样的冷眼待遇。
想通一些事情的男人的内心,一时也出奇的平静下来,他想到作为“互不相识的网友”,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黎瑰辰平日里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却愿意为了照顾自己的看法,掩藏起他那一头向来自豪的长发;他想到那之后对方对自己做出的妥协和让步;想到那天蹦极,他假发掉了的时候,那一瞬间的艳丽景象,和之后懊恼的道歉;还有在知道自己对他的欺骗之后,依旧愿意原谅自己,他从没有往“他是一个居心叵测的人”这样的思路上去想过,他以最善意的情感揣度自己,而他却还是狠狠辜负了他……
贺辛塬一直知道自己的共情能力向来不算发达,此刻站在对方的角度,却也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究竟是有多么地混蛋。
黎瑰辰可以原谅他因为“对于网友的不信任”欺骗自己,却不可能原谅在血缘背景上对于一个别有用心接近自己的人的隐瞒。
“对不起。”
“呵,”黎瑰辰冷笑着将头别向窗外,看着漆黑车窗上倒映的另一边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心里一顿一顿的痛,“这似乎是你这几天见到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可是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贺辛塬被对方怼得沉默,没有再说话,只是依旧自顾驱车前往自己最初设想好的地方。
车子最终在电影城停下,当黎瑰辰看到电影城门外的巨幅海报时,突然想到,这样突如其来的“约会”,若是放在之前,自己肯定早已欣喜地不能自已。
曾经很多次,黎瑰辰对着那个陌生而又遥远的地标,看着那个早就熟悉万分的头像,脑海中一次又一次的编排,等到将来有一天,自己成功追到“荒原”,一定每一天都要过得像情人节。
他幻想过他们约会时候的场景,一定不要遮遮掩掩,若是去电影院,一定要买周边的小卖部里,粉色的情侣套头衫;要订情侣座;要买一桶最大的爆米花,一杯饮料,入场的时候,他抱着爆米花,对方一手举着饮料,一手牵住自己的手。
他要张扬的,让世人都知道,自己和贺辛塬在一起了。
他不怕世俗,他只要他。
可是当他看到贺辛塬真的如他曾经所想的那样,将这些东西一样一样买来,一样一样为他实现,麻木的心却已经失去了为其兴奋起来的能力。
黎瑰辰突然很想哭,为什么,偏偏是他,偏偏是他们……?
可是转而又想到,如若不是他们是这样的关系,对方又怎么会不惜远渡重洋来找自己?
这仿佛是一个命运所带给他的,无解的谜,只为把他逼疯,别无其他。
只是当贺辛塬将所有东西都妥善安排好,走过来牵过自己的手的时候,黎瑰辰突然就想要鸵鸟心态地逃避一回,就在这个电影院里,只是在这里,一场电影的时间,让他跳出那道无解的题,任性的放纵一下。
大不了……大不了从今以后,真的再无交集。
他没想到自己曾经无意中和“荒原”吐露过的,“希望和未来的另一半约会的相处方式”会被对方记在心里,他已经不敢去想当时的贺辛塬在电脑那一头是以何种情绪记下了这些话,这一刻,他只想放弃所有的情绪,不去猜疑,不去愤怒,只是好好的,度过一场电影的时间。
贺辛塬似乎没有想到他突然的顺从,当下紧了紧握住对方的手,以难得柔情的语调对对方道:“走吧。”于是黎瑰辰就真的低着头任凭身体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只是在重新抬起脚步的时候,长发的青年突然福至心灵一般清晰的意识到,在自己的内心某处最柔软的地方,哪怕是在那样被欺骗之后,哪怕是在已经知道了两人之间存在无法解脱的血缘关系之后,自己却仍旧喜欢着对方。
——在知道他们是兄弟之后,他却依旧喜欢他。
就像那十年里的“星辰”,明知“荒原”也许只喜欢异性,却依旧愿意一心一意地喜欢对方,愿意为对方守身如玉,只为等来一个“万一”。
万一他也喜欢他呢?
万一将来他被自己打动,也同样爱上自己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比在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远在异国的同性网友,更加需要勇气的事情。心中的无措以一万倍数增加,便造就了他如今的惶惶不安终日。
☆、倾心倾慕,虚设藩篱(三)
从进场到出场,贺辛塬都没有放开黎瑰辰的手,一直到出了电影院两人一路挪到车前,前者才不得不松了手将后者送上副驾驶座,期间黎瑰辰始终保持沉默与“逆来顺受”。
贺辛塬给他关上门,从另一边上了车,看了眼身边了无生意的青年,男人顿了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启动了汽车。
只是在送对方回家之前,贺辛塬特意绕了下路,去了一趟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约定的猫咖。
本以为对方最多不过就是去给自己买杯喝的,没想到过了许久贺辛塬都没有回来,引得一路保持“我不在意今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的黎瑰辰都不由得抬了抬头,朝马路对面已然只点了一盏暖橙色幽灯的猫咪咖啡馆看了一眼。
等到贺辛塬提着什么东西回来的时候,黎大少复又继续了之前垂着脑袋的模样。
伴随着驾驶座车门“啪”地一声被关上,身边多出一个极具存在感的高大男人,下一秒,一个小型的宠物箱被人轻放在自己腿上。
黎瑰辰愣了一下,微微抬眸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黄色大圆眼睛。
旁边的男人不复傍晚时分在自己家中时那样具有侃侃而谈的言语能力,此刻显得十分笨口拙舌地只说了一句“送给你”便没了下文。
“……”和那幼猫对视了片刻,黎瑰辰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略带着几分遗憾地道,“我不能养……她……对猫毛过敏。”
小时候他喜欢这些小动物,去有养猫的小伙伴家里玩之后,阮姜媛总是会对他表现出一副十分厌恶的样子,离他远远的像是在隔绝什么病毒,那时候他不懂,还以为是妈妈讨厌自己,虽说后来长大了知道对方对猫毛过敏的事情,但心里的某些情感已经有了隔阂,不可能轻易打破了。只是可惜了他一直想要养一只猫或者狗,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哪怕他现在有多厌恶那个女人,他也不可能做出带一只猫回去这样触她眉头的事情。
贺辛塬听到这个原因也是微愣,他只知道对方一直想要养猫,是因为“母亲不允许”,是主观因素,却不知是这样:“那就我帮你养,你什么时候想见它了,就来找我……”
“呵,”黎瑰辰忍不住轻笑了声,“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我今天晚上是没有做出什么抗拒的行为,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我那样做也没用,这并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你了。”
贺辛塬看着路况,没有回答。
黎瑰辰察觉到他的逃避心态,有点好笑,却也没有再开口。有些东西,改变与否其实很多人都能够感受得到,只是愿不愿意去承认的区别,贺辛塬既然不愿意正面面对现实,那自己现在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