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南心中也有数,只是不愿面对罢了,此时见众人这般宽慰自己,就更是感激,连声道谢。
崔远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多说多痛。便道:“大人,咱们同泽,而今重建,这全部的银钱都是大人所出……俺们这心里,感念大人啊!”他说着就要跪下磕头,却被庄南扶住了。
庄南笑道:“应该的,我是这同泽的父母官,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再说了,我从京城来之前,曾受容王之命,务必要对得起一方百姓。”后面那句话自然是不存在的,但是谁又能说周辰不是一心为民的呢,庄南心想:我会为你做到我能做的一切。
大家没想到这也是容王的命令,都是深感天恩,崔远被庄南拦着没跪下去,其余几人却趁机跪下很是磕了几个大头,慌得庄南忙唤小厮去扶。
一番感谢后,众人重新落座,崔远道:“大人,俺们这次来是想说盖房子的事情。”
庄南点头,一边伸出没骨折的左手去摸钱袋,一边道:“可是银钱不够?”
荀朝辉摇头:“大人,请恕小的不识好歹,俺们都觉得现在不慌盖房子。”
“怎么讲?”庄南疑惑。
荀朝辉解释道:“大人,俺们现在的情况,还是应该先做最要紧的,您规划的种树、修路、种菜、耕地……满满的都是活计,也都是更重要的活计。俺们能吃苦,住窝棚没事儿,先把日子过起来再说别的吧。”
崔远也道:“有多少饭,用多大碗。大人您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俺们这千余户人,怎么能都指着大人养活,这像什么话?!俺们愿意跟着大人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把日子过起来,那样俺们心安,也对得起大人的一片心。”
庄南听得有些怔怔,但更多的是感动,同泽,果然从来都不缺少志气与勇气。
“好!”庄南起身,伸出左手,道:“咱们一起努力!”众人愣了一会儿,还是柱子先把手放在庄南手背上说了句“一起!”时众人才恍然大悟,相继把手放上来,你一句我一句表着决心:
“为明天!”
“为生活!”
“为同泽!”
“一起努力!”
……
***
就在同泽县的重建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此时的京城已经被一个流言而搞得天翻地覆了。那个流言不是别的,正是之前周致用来威胁庄南的、关于周辰身世的流言:
周辰是宫女子所出,而非宋皇后嫡长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五分钟后还有第二更。
☆、流言 各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1、周氏家谱:
2、周景宏后宫:
——再说皇子们。
皇二子,周翎。
要说周翎是何时得知周辰不是自己同父同母的兄长,那可早了。不说别的,单说宋皇后对待周辰的态度,周翎耳濡目染自然也会学会、并会深思这其中的缘由。
另一方面,宋皇后显然并不想隐瞒儿子这件事,不仅如此,还会时不时耳提面命嘱咐儿子一定要打败周辰,成为名副其实的嫡长子。
之所以这么多年周翎都没有真正说出这件事,则要归功于宋丞相了。在周翎与他的外祖父宋季恒“探讨”宋季恒为何帮助周辰拜庄同庄太傅为师,而非帮助自己的时候,他的心是很受伤的。
他一直知道外祖父疼宠周辰,也知道因为宋皇后薄待周辰,而使得宋季恒与宋皇后关系常年紧张,但这些都比上亲耳听见宋季恒说出那句话时的伤害大。
宋季恒说:“翎儿,既然你母后已经将这件事和你说了,我也不否认,但是如果你讲这件事说出去,那么,宋家,将不再是你和你母后的母家。”
这是……要为了周辰,与自己和母后断绝关系吗?!
周翎赤红着双眼,紧咬着下唇,眼中划过一抹抹受伤,一字一顿道:“外祖父,孙儿希望您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可惜,他为此做的挽回并没有让宋季恒三思而行。
宋季恒缓缓坐回椅子上,眉宇间都是深深地疲惫与倦意,他挥挥手,声音低沉却很清晰地说道:“翎儿,相信外祖父,我不会害你的。”
周翎没听他再说什么了,他夺门而出之后,后面的宋季恒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第二日,宋季恒上折乞骸骨,皇上未准,而是批了病休。从此,宋丞相之位名存实亡,多年不理政事。
而今,这个暗疮终于被人揭了出来,周翎反而没有欣喜若狂或是如释重负的感觉了,他有些迷茫,这么多年,自己处处与周辰作对,究竟是因为外祖父的偏心而心中委屈,还是因为自己明明是嫡长却要屈居第二从而不甘心,亦或是,自己只是想要登上最高的位置顺利得到庄南呢。
“儿子,眼下周辰被扒了嫡长子的华贵外衣,你的对手就只剩下周致了,最关键的时刻就要来临了,你要立起来,为母后,为你自己争一口气!”宋皇后的提醒还言犹在耳,周翎知道自己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夺嫡,从来都是赌上生死的大事。
***
皇三子,周致。
周致很满意眼下的情景,就是要搅乱一池水才有趣。他提起细瓷雕花的茶壶斟茶,自斟自饮,眉目间满是胸有成竹与志得意满。
“主人,杀手已经派出去了,不过,并未得手。”有属下进来回禀道。
“啪”的一声,周致手中的青花瓷茶杯碎裂在那名下属的额角,属下不敢再说,甚至不敢求饶,只是“砰砰砰”磕起头来。直磕了有七八十下,才听见周致清淡的一声:“怎么回事?”
那属下不敢抬头,眼晕的很,却还是立刻答道:“同泽发生山体滑坡了,之后又是泥石流、洪水,整个县城已经被毁,外面进不去,里面出不来,我们的人没办法找到庄南。”
“水灾啊,好!倒比咱们动手还干净利落!好!”周致目中有阴沉之色涌上,而后又是嘲讽般的惋惜:可怜了庄南这么一个大美人儿。
***
皇四女,周瑾安。
周瑾安如今已经是庄文的未婚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是为大哥担心:本来那皇位顺理成章应该是大哥的,可是现在却横生波澜,各种小鬼都跳出来要让大哥好看。如果大哥真的夺嫡失败,那就不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了,而是性命堪忧。
想到此处,周瑾安顿时心焦不已,她也没顾上梳妆,大清早就跑去了柔福宫,想要寻求母妃为大哥出谋划策。
“静安公主,请您稍等,淑妃娘娘正与贤妃娘娘说话。”柔福宫门口的小宫女悄声道。
“哦……谁?!”贤妃?姚贤妃?那个吃斋念佛、足不出户的姚贤妃?!她怎么会在母妃殿中,不是,她怎么出来了?
事情都乱了,连从不理事的姚贤妃也出来了。周瑾安在偏殿等候的时候想到。
***
皇五女,周宝璋。
“周辰竟然是个冒牌货,不是嫡长子,真是天开眼!”周宝璋喃喃道,说道最后声音猛地拔高,面露兴奋,“你高贵什么呢?不过是个奴才秧子生的,现在连生母都不知是哪个,可笑可笑!哎哟!”
“奴婢该死!公主饶命!”为周宝璋梳头的小宫女听见她的话,手一哆嗦,扯断了一根头发,再听见周宝璋那声“哎哟”,小宫女吓得婚都飞走了一半,她是不是也会像前几个梳头的小宫女,无声无息死在枯井中?不,不要!“公主饶命,求求您!”小宫女拼命磕头。
“哼,贱蹄子!罢了,今天本公主心情好,饶你一命……”她一顿,从妆匣中抓了一把金银首饰,扔过去,手一挥,笑盈盈道:“赏你们了,哈哈!这回我就不信六弟还是没胆子!”
等她大笑着走了,殿中的宫女们才长长松下一口气来,肩膀也垮了几垮,再看地上跪着的梳妆宫女,早已经冷汗涔涔了。
***
皇六子,周端。
“皇姐,您来了。”周端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向周宝璋行礼问好。
周宝璋最讨厌弟弟这副姿态了,每天看书看书看书!见到自己说话用敬称!——那不是尊敬,而是疏远!!她上前一把将周端手中的书夺过来扔到地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周端你能不能做点儿正事!你是未来的皇帝!你……”
“皇姐,慎言!”周宝璋话没说完就被周端打断了。
看着站直身一脸严肃“警告”自己要慎言的弟弟,周宝璋楞了一下,她无数次期待弟弟能够强硬起来,不再那么温温糯糯,可是她没想到弟弟第一次强硬竟然是用来呵斥自己!短暂的怔愣之后,周宝璋立刻炸了,怒斥道:“周端,我是为你好!你别不知好歹!以后你为帝……”
“啪!”一个耳光甩了过来。
周宝璋和周端都愣住了,一起转头,就见打了周宝璋一个耳光的竟然是——
梁德妃。
***
皇七女,周琇莹。
周琇莹虽然是宋皇后的女儿,性格却与宋皇后完全不同,她一直都是懂事的,甚至可以说是怯懦的,无论面对什么都不说不问不要求,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绣花。但同时,她也是与周辰最亲近的妹妹。
与周翎不同的是,周琇莹从记事开始就很亲近周辰,她会对着周辰抿嘴微笑,会声音小小地叫他“大哥哥”。也正是因为如此,宋皇后很不喜欢这个女儿,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宋皇后一直没有放弃扭转女儿的态度,在尝试过各种方法最终未果还把女儿逼得更加胆怯之后,宋皇后终于放弃了,开始视之为无物。
在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周琇莹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个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至少终于解释了为什么这些年母后如此厌恶大哥。
是的,厌恶。
大概,周琇莹是除周辰自己之外,第一个发现母后会用那种怨毒目光看大哥的人了。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莫说各种势力,就是在后宫中,她也没有自己的死忠,如何能够帮助大哥?是的,即便周辰不是自己的同母哥哥,她还是希望将来当皇帝的是他——因为他是真正仁义之人。
周琇莹苦思无解之后,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婚事,或许,可以通过联姻来为大哥增添助力……那么,如何做呢?选谁呢?
这件事单是想想就觉得出格得很,周琇莹轻抚胸口,压下噗通乱跳的心脏,低头看着手中这一届的文武科举名单,陷入了深思……因为,她一个都不认识啊……
***
皇八子,周臻。
周臻是周致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也是燕贵妃的小儿子,更是周景宏最小的子女。与周致的沉稳中微带阴沉不同的是,周臻因为自小就受尽宠爱,几乎没有不顺心的事情,所以性格很是活泼开朗,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可爱得紧。
听到这个流言后,周臻立刻赶到了承乾宫。
“父皇,您千万不要听那起子小人乱讲,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周臻晃着周景宏的袖子安慰道。
周景宏大笑,面上一扫这几日听见流言的阴霾,连声道好:“对!父皇的臻儿说得对!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好孩子!来,臻儿,给你王伯见礼。”说完指着坐在一边的周景明道。
周景明是周景宏的三哥,也是而今周景宏这一代现存的三个皇子(周景明、周景宏、周景行)之一,封号为“明王”。明王是个妥妥的贤王,行为举止就是读书人的模样,连说话都是和声细语的。
周臻忙给明王请安,明王笑着扶起他,温声道:“皇弟好福气,有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儿子。”
周景宏点头赞同,殿中又是一阵天伦之乐的笑声。
***
而流言中心的周辰,却顾不上这个流言了,他看着手中的谍报,同泽,泥石流,水患!怎么会?!庄南!
☆、通透 周琇莹
“快!同泽县的奏折送到御前没有?”周辰焦急地跑到中书省,寻问那边的官员。中书省是掌管机要、发布皇帝诏书、中央政令的最高机构,各地送来的奏折最后都会经由中书省之手上交皇帝。
中书侍郎楞了一下,下意识答道:“没有啊。”
周辰眼前一亮,忙道让同僚找出那份奏折来,自己先看一眼,中书侍郎听见他的要求瞪得眼睛都直了: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更直接一点儿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有人鼓吹天降灾祸惩罚不称职的皇帝),这种有关天灾的奏折一般都是要直接递到御前的,各级官员皆不能半路截下或阅览。周辰怎么会不知道这个规矩?何况……
“殿下,我说没有,是指同泽并没有奏折送来,并非说奏折还未递到御前。”中书侍郎又道。
听见这话,周辰的脸色“唰”得就白了,声音也颤抖起来:“不可能,水灾不是儿戏,庄南怎么可能不往京中递折子禀明此事?!”
听见“庄南”二字,中书侍郎顿时明了了,凡在京城的,谁人不知周辰和卫国公府的亲密关系,以周辰和庄南十几年的情谊,难怪容王殿下会这般焦急,甚至违逆规矩也要查看同泽的奏折,原来是关心则乱啊。只是,的确并不曾见到同泽的奏折啊,他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殿下,你莫要焦急,或许那奏折就在路上了,毕竟现在同泽正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莫要说奏折了,就是各种生活物资都难以进出……”他本意是安慰周辰,谁知道这话一出,周辰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只听周辰颤抖着声音问道:“同泽的灾情这么严重吗?!那庄南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后面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好像只是这么一说就会导致庄南遭遇不幸一般。
中书侍郎还没想好怎么再劝说周辰,就见周辰已经失魂落魄地走了。
“容王殿下和庄南关系真好啊!”中书侍郎羡慕道。
***
周辰魂不守舍地出了中书省,外面的阳光刺眼得很,这是入夏的征兆,整个天空像是挂满了明晃晃的大太阳,每一个都炽热地、不厌其烦地,努力向人家喷洒着灼热,一层又一层,扑头盖脸的,一点儿准备都不给世人。
他抬手挡在眼前,抬头望天,想要让大太阳把自己的思绪都晒干、捋平。
周辰就这样仰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他不敢低头,一直不敢……只凭直觉一直往前走。
“大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前面有人惊喜地喊着,是在叫他吗?周辰低头去看。
只这低头的一瞬间,眼泪就滚落下来。
庄南,会死吗?
这个念头终于在眼泪滑落的刹那清晰起来,清晰地像是被谁拿着砍刀一刀刀、一笔一划刻在自己心上!
“大哥哥!你怎么了?”那个喊声又想了起来,还有一只小手在不停摇晃着自己的袖子,周辰终于想起来方才低头是要做什么了,他循声看去,竟然是七妹妹周琇莹。
周琇莹眼中犹自带着些惊疑不定:今天的大哥太奇怪了,不应该啊,在她印象中,大哥从来不是会被那种流言击垮的人。
周辰被她眼中的惊惧所感,回神了些许,木木地问她:“琇莹你怎么来了?”问出口才觉得奇怪,他四下一看,这是自己的寝宫没错,周琇莹怎么会跑到这儿来?这个七妹妹明明最是胆小的。
周琇莹也环顾一周,见没人在近前,便伸手往下拉拉大哥的袖子,示意他弯腰,然后小声道:“大哥,你知道怎么才能认识余书林吗?”
“谁?哦,小南的结义兄长?”周辰有些疑惑,“怎么想要认识他?”
听见余书林是庄南的结义兄长的时候,周琇莹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心道成功的胜算更多了几分了,忙回答道:“他就是那个武状元,定远侯的嫡长子,对不对?”
周辰更好奇了,这个妹妹都不确定余书林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发奇想去认识他?难道……“皇……母后想要你嫁给他还是有赐婚的旨意?”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能了。在周辰心中,七妹妹性子内向,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不管不问不在乎,更不会和五妹妹周宝璋一样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现在关心一个外男,唯一的解释就是婚姻大事了。
只不过,周辰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如此匪夷所思以至于当周辰听见那个解释时好久都没找到说话的舌头。
周琇莹是这样说的:“我想要嫁给他,这样他就可以帮你了。”见周辰不说话,周琇莹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行事出格而忍耐怒气,忙解释道:“大哥,现在那个流言……那个流言传得到处都是,势必会对你造成莫大的影响,夺嫡向来不是好玩儿的事,你现在处在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我只能做到这些来帮你了。也请大哥哥振作起来,不要轻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