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会说话了!”载堃说完就吩咐厨子开火做饭,等饭做好了,大阿哥和二阿哥也该从学堂里回来了。
坐在角落里的箐竺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金凯居然长得和父亲一边高了,自信的神采令人折服,她被深深的吸引住了,竟然都忘了和人家问候。
“大格格,别来无恙。”金凯轻描淡写的说,在他的眼中,美女和美男都一样,即便惊为天人也无法和子爵媲美,因为内在的美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你也是。”她羞答答的答道,马上假装淡定的喝起茶来了。
凯尔索把寍儿抱过来,坐到贝勒爷身边问道:“对今后的生活,你已经有规划了吗,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我打算先考察一下再做决定,毕竟现在的局势很动荡不能盲目的投资。”他已经是个基本上成熟的大人了,明白钱的重要性,而这五年来存下的积蓄有限,不能浪费。
载堃也表示赞同:“说的对,你将来也不一定非要呆在北京,我到是觉得上海更适合你发展。”
“您说的有道理,但是我更熟悉北京,如果真的要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谋生还真舍不得呢。”金凯其实最舍不得的就是子爵,这里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太恋家了。”凯尔索说道,但看到金凯执拗的眼神,他就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对方的执念只因自己。
中午两个小阿哥回来后,就围金凯问这问那的,因为几年后他们也要去英国念书了,溥薆对这位大哥有些陌生,毕竟人家走的时候,他还不怎么记事儿,平时不太喜欢讲话的溥瑛到是说个没完了。直到一家之主载堃喊停,两个孩子才闭上嘴,开始吃饭,然而不知为何,吃饭的时候,大家又缄口不语了,如此沉闷的气氛让金凯有点儿受不了。
午饭后,载堃去拜访载渝,子爵则在书房里理帐,金凯就趁着这个工夫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子爵,我想问您点儿事儿?”他抬眼就看到了屏风后的床铺上,放着一套被褥,显然有人总在这里睡,看来周叔说的是真的,贝勒爷和子爵的感情没有以前那么如胶似漆了,二人不总在一起睡。
“坐吧。”凯尔索示意让他坐到对面,却还是埋头工作。
“您和贝勒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在一起睡了?”他虽然是个外人,但却比谁都要关心子爵,他没办法忍耐着不发问。
凯尔索停下了动作,思忖了片刻才抬头答道:“我的事情太多了,往往到了晚上还没办法做完,怕影响他睡觉,索性就搬来这里睡了,现在贝勒爷闲在家里,他需要的是好好的休养,毕竟他也为这个家操劳了很多年了。”
“真的只是因为这个,没有其他原因?”年轻的男子打算刨根问底。
他笑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呢?”
金凯尴尬的答道:“我只想知道真相,而不是您为了维护面子摆出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就是真实的答案,而且我们不是年轻人了,没有必要整天黏糊在一起。”子爵说完,又低下对却做事了,生活让他们从爱情的梦幻中走向了现实,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各种人□□故,还有接踵而来的突发事件,甚至是周围的大环境,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们只能被动的调整着,但却已是力不从心。
“您没有说实话,您肯定有事隐瞒着我,我有能力养活自己,并且可以守护您,我希望您能让我帮着分担一些,至少我现在可以帮您做事了。”金凯觉得当务之急是让喜欢的人减轻负担,反正他年轻力壮,有的是精力。
“如果你暂时没有事做,可以来洋行里帮忙,每礼拜要去天津一趟,帮着对账,顺便清点货物,以前都是我来做的。”他抬头说道,但四目相交,就让他觉得颇不自然,连忙扭过了脸。
“好,您把要交代的事情和我说一下就成,我会做帐,这得拜托在餐厅帮忙的这几年,我真的学了不少东西呢。”他尽量放松心情,但凯尔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却让他心寒。
凯尔索重新把视线移到他脸上,金凯对餐厅生意的贡献他都看在眼里了,就连舅舅也总夸奖此人,说这位年轻人聪明,谨慎又细心,是个做生意的材料,将来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大好青年竟然喜欢他这么个中年人,真是不可思议!
“我怕你接手之后暂时就不能脱身了,你没时间做自己的事,不过你想找的能开店的房子,我已经帮你物色好了,明天我带你过去看看。”他必须得让金凯赶紧搬出贝勒府,这也是舅舅他们的建议,总住在一个屋檐下早晚还得再出事。
金凯将双手放到桌面上,惨淡的笑了:“我知道,你想让我赶快离开这里,您害怕我再对您做出过分的事,如果我想要那么做的话,有很多机会……无论我在哪儿都一样,只要我想就一定能找到机会。”
听到这番话,凯尔索的后脖子都渗出汗珠了,的确,自己绝对算不上魁梧有力,没办法和从小习武的金凯对峙,根本就不是对手。
“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打算放弃您,贝勒爷不肯放手,他也明白您是无人能取代的,谁会像您一样肯为他心甘情愿的付出那么多,您既承担了生儿育女的责任,又31 要为了整个家族奋斗,别人娶妻只为生孩子,做妻子的乐得悠闲,不用为了生活劳碌奔波,但得到了您,真是一本万利了,就算贝勒爷后半辈子在家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您不也得伺候着嘛?”他虽然这几年不住在贝勒府,可通过和周叔他们的书信,也是了解一些的,贝勒爷现在很消极,既不去小朝廷膜拜万岁爷,更不乐意帮袁世凯做事,义愤填膺的蹲在家里吃闲饭。
子爵马上辩解:“他心里很苦,他并不是不想做事,大清还在的时候,他是贝勒爷,和皇上一脉相承的贵族,而现在却成了人人叫骂的“鞑虏”,有些人可不只是辱骂那么简单了,还痛下杀手,这种环境,让他如何能立刻振作起来呢?”
“贝勒爷如此消沉下去,苦的可是您啊,我只是不希望您受罪,希望您能过得舒心,快乐,如果他能给您应有的关爱和幸福,我宁可一辈子忍耐,但实际上却是截然相反的,不是吗?”金凯反问,这大概就是男人喜新厌旧的本性,贝勒爷自然也无法幸免。
凯尔索默然的问:“我有那么不幸福吗?”
“您憔悴了好多,之前回英国的时候,您没有那么瘦,我不想看您这样下去!”他握住了子爵的手,轻轻的捧在掌心中,眼看着心爱的人渐渐的老去,怎么能不让他忧心忡忡呢?
凯尔索当然知道自己瘦了,精神状态也大不如前,总是容易困倦,偶尔还忘事,但他依然无所谓的说:“毕竟我没你那么年轻么,有你帮我,我就能轻松多了。”
“有我在就不会让您那么辛苦的,您把所有账目的审核交给我吧,等我都记录完毕,完全没有问题了,再交给您过目,您就不用耗费那么多精神了,去天津的事也交给我来做。”金凯说完就把椅子搬到了凯尔索旁边,一边看一边询问起账目的细节来了,认真的态度能令任何老板打满分。
☆、小芙蓉
武海一家搬回北京后,把原来的小院又重新整修了一番,又把隔壁的院子一同买下,打通了围墙,改成了一座院子,还修了个体面的花园,主要用来给芳莲练功,让儿子玩耍。
不过搬回北京,武海的心里却有些失落,因为他不能经常和小影子见面了,这让他害上了相思病,只能靠鸿雁传书来互诉衷肠了。
在上海的刘影也分外挂念他的男人,思前想后,只得给子爵写了封信,告知自己想法,他想回北京的洋行做事,离武海近点儿,见面方便。
“小影子要回北京来,我当然得答应了,上海那边就让小吴来负责吧,那个年轻人也是可以重用的。”凯尔索在书房里和贝勒爷商量,这样他就能轻松一大半了,有了刘影和金凯帮忙,他又能腾出功夫琢磨别的生意了。
“他过来北京,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把精力都放在家里吧,咱们现在也不缺钱。”载堃说道,明天他打算去趟天津和萧谦聊点儿事,对方一直在做督察长,在天津地区也算是号儿人物了,萧谦想要劝说自己为袁世凯做事,正是所谓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因为眼瞅这复辟成为了泡影,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谁真心实意的给满人做奴才呢?还不是心怀鬼胎,各有目的。
“嗯,我也想停下来看看了,毕竟局势还不太稳定,等尘埃落定再想着做其他生意也不持,目前维持现状即可。”昨天金凯和自己聊到很晚,他反复思量了很久还是决定不要急于求成了,虽然现在机会一大把,到处都能找到可以生财的路子,但毕竟精力有限,钱不能都让你一个人赚了么,更何况钱太多,祸患就随之而来了。
载堃安慰的笑了笑:“金凯回来帮你,小影子也要回北京了,你能轻松不少。”
“虽然我答应小影子回来,但他每季度得回上海出差,没人比他更熟悉那儿的情况了。”他刚给刘影拍了电报,让他月底就回北京,但条件就是需要经常去上海出差。
“你这可是威胁人家啊,他的住处安排好了吗?”贝勒爷问,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或许刘影会住到武海家里去。
“嗯,就住在洋行后面的院子里,北房腾出来给他了,虽然没有上海的公寓条件好,但我订购了锅炉,等货到了,不光是咱家,连洋行的宿舍都能有热水洗澡了,冲水马桶我也订购了,等马桶到了,就找工人改造下水道,再也不用脏兮兮的过每一天了,改造图金凯会画出来,材料订购都交给他了,我到是觉得这是个好买卖,光给人改造厕所就能赚不少钱了。”凯尔索轻松的说道,因为贝勒府已经是私人财产了,所以可以进行大面积的改造,包括大家谈之色变的隐晦问题----如厕。
载堃连忙点头:“太好了,我最怀念伦敦的就是冲水马桶和每天洗热水澡。”
“不过要在后院里放两个储水罐,毕竟除了使馆区,其他地方还没有自来水么,金凯已经去找师傅订做了,找人做比进口划算的多。”像他这种爱干净的人,在大清国也算是受了罪的,大小号要去蹲坑,洗澡只能用木桶,没有干净的热水冲洗,但把院子改造之后,家里有了巨大的储水罐,就可以用上水管了,马桶,洗热水澡变为了现实。
他还帮着金凯做了一套改造的计划书,等自家的卫生间和浴室改造好了,就可以做样板帮着金凯拉客户了。
“你看着弄吧,能让家里人都干净清爽,花点儿钱也值了。”载堃望着他的爱人,日渐消瘦的脸,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他闲在家中快一年了,全仰仗凯尔索做生意赚钱养活,虽然自己有铺面出租,还有香山的地租,但这都是靠祖上的阴德才延续下来的,和自己无关,他这么个大男人整天在家里游手好闲实在是太丢人了!
“嗯,您不是明天要去天津吗,东西收拾好了?”凯尔索问,他特意准备了两瓶好酒给萧谦。
“就带两套衣服,我又不是长住三天后就回来了,我有个建议,让洋行礼拜天休息吧,和上海一样,书局礼拜一歇业,顺便盘点,有好多地方现在都休礼拜天了,咱们也不能太抠门。”贝勒爷说道,他主要是想让凯尔索也能跟着休息。
“行,我也正考虑这事儿呢,现在生意还算可以,休息一天也不会耽误赚钱的,我把他们的活儿重新安排一下,下月就开始让大家周休一天……但是相对的,春节不能放太久假了,之前都是半个月,往后只能十天。”凯尔索算了算,十天也基本够大家往返的了,从大年28一直放到初八,北京的员工都是津京地区的,回老家两天足够。
载堃无奈的笑了:“要么说你比我更会算计呢,他们不会有啥意见,毕竟假日更多了。”
“那可不一定,有希望过年休假半个月的,之前也想过有累积的年假,每做满一年,就有一天的年假,薪水照发,但又怕他们都在过年提出要休息,我的人手就不够用了。”作为老板,他十分纠结,既不想当黑心守财奴,又不能损失利润。
“那你就特别要求,不能春节期间休,错开时间休,事先要提前和你申请,他们可以理解的,毕竟都跟你做了好几年了。”他帮“夫人”想了好主意,对于人情世故自己要比凯尔索在行的多。
子爵忽然试探着问:“要不,您帮着我做生意吧,我也不想太累了,最近总是力不从心,您在官场上人脉数落,又认识很多权贵,做起来肯定比我顺手。”他一直想提来着,只是怕伤了贝勒爷的自尊心。
载堃低头思忖了片刻才答道:“我这次去天津就是和萧谦商量将来的出路,做生意不是人人都行的,我没做过,还要从头学,与其这样,还不如应了袁世凯的差事,或再想其他的营生。”
“您不是不乐意给他做事么,就和您讲的一样,咱家并不缺钱。”凯尔索不想让他的男人做不开心的事儿,他也懂得面子对中国人的重要性。
“关键的问题不在这儿,我总不能以此为理由一直闲呆着,总还是要出来做事,面对现实的,大清国已经没了,我们不再是皇亲国戚了,但凡公民都要劳动,自食其力么,就连箐竺也要去做裁缝,我这个阿玛还不如闺女?”他说得很轻松,但心里却实在是难受,往日里献媚溜须拍马的人们,一下子作鸟兽散,所以好长时间他都闭门不出,只和载渝有来往,偶尔会和对方去戏园子里听戏解解闷。
“您能这么想,我很高兴,格格要开裁缝店的事,您要支持的。”这件事他不便参与,因为孩子依然讨厌自己。
载堃起身说道:“你就别跟着操心了,我和她说改名换姓的事,只是想让她考虑清楚了,毕竟她还太年轻,她若真的下定了决心,我只会给他一间店面而已,其他的都要她自己解决。”从小到大,他对女儿的管教不够,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就不能太娇惯了。
“总要添置设备和面料,那也是需要钱的。”凯尔索追问。
“她自己有储蓄的习惯,这点儿钱还是拿得出来的,我主要是看看她做这件事的决心而已,若她一直坚持下来,我自然会帮衬了,我去趟载渝那里,晚饭前回来。”说完载堃就匆忙的坐着马车出了门,直奔堂弟家,二人约好了去南味楼吃午饭。
兄弟二人坐着马车来到南味楼,朱氏站在柜台前忙的不亦乐乎了。
“您二位来了,楼上坐吧。”朱氏热情的请他们上楼,因为楼下全满了,而且挺吵闹的,主要是有几个山东的客商,说话的嗓门很大。
“你就别忙了,随便给我们弄三个菜。”载渝说道,虽然芙蓉没了,但孙家的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全凭这小馆子撑着,一家人忙忙活活的每天都过得挺充实,芙蓉的儿子和闺女也都长大了。
儿子在念小学堂,闺女也是琳达教,晚上忙的时候还会在后厨帮着打打下手,两个孩子都特别懂事。
俩人上了楼,在角落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我想去报馆做事,虽然赚钱不多,可也总算是有事情做。”载渝闲的要长毛了,在家呆着又总瞧见那个不顺眼的妻子孛儿只斤.乌兰。
二人说话的功夫,楼下又上来两客人,是一对母女,女的着翠色旗袍,梳着整齐的发髻,姿色平庸,但身边的小姑娘却生得俏丽可爱,一双大眼睛和会说话似的,水汪汪的勾人视线,披着银色的披风,内着浅粉色的小花袄子,梳着两条麻花辫,走路的姿势婀娜多姿,瞧模样有十二三岁了。
“姨娘,我们就坐这儿吧!”讲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芳莲,她一双秀眼早就瞧见坐在一旁的载渝和贝勒爷了。
小蕊刚坐下,方才发现载堃他们,顿时觉得非常尴尬,但菜已经点了,扭头就走更没面子。她并不知道,丈夫已经和贝勒爷“和解”,还想着过去的种种纠葛呢。
芳莲坐在载渝斜对面,一边喝茶一边用漂亮的大眼睛打量此人,心中更是不胜欢喜,但这种喜悦却只能憋着,不能和对方分享,实在是急死人了!可如今她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才刚来了月事,要等到瓜熟蒂落,嫁人的年龄,怎么也得四五年呢。
载渝见到伙计把菜上了桌,便忙着给载堃倒酒,但视线稍微偏移就看到了对面桌边坐着的少女。开始他以为是人家姑娘在看英俊的载堃,所以还侧过脸来观瞧,可少女的视线却随着自己移动,他很莫名的摸摸面颊,以为脸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可出门前,他洗过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