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二人畅谈之际,远在苏州的武家小院里,却吵开了花。
芳莲正在和父亲武海赌气,因为她说什么也要找师父学昆曲,但父亲就是不同意。
“老爷,要不咱就依了芳莲吧,找个师傅学戏其实也没啥不好的,姑娘家举手投足,婀娜多姿将来也能许个好夫家么。”抱着儿子武澜小蕊帮着她说话,因为孩子已经和他们闹好几天了,自打那次掉河里被救起来,芳莲的喜好就变了,从前很爱吃酸甜的东西,小点心,现在却变得和他们成人一样了,专爱重口味的,尤其爱吃鱼和虾,每天不闹着出门玩,就爱守着留声机听戏,早晨更是要了命,和戏子似的到院子里亮嗓儿,压腿弯腰,俨然是要自学成才的架势。
坐在椅子上的武海想抽烟,但对着媳妇和孩子们,他又不能释放毒气,只得严厉的说道:“咱家虽说算不上大户,可也不是普通的平头百姓了,芳莲去学那些个下九流的门道会遭人耻笑的。”
“爹,我只是要学昆曲,又不是当戏子,我喜欢嘛,我想学戏!”芳莲据以力争,她不知道如何打发无聊的时光,因为整天跟嬷嬷和后妈在一起实在是太无聊了,她也没有共同的话题和她们探讨,只能看父亲放在厢房里有限的几本书打发无聊的时光。
“我都和你说多少次了,不行就是不行,再和我提学戏,你就别出门儿了。”武海一甩手就离开了客厅,回到卧室收拾东西去了,明天又要去上海办事,在小影子那呆着,他的烦心事儿就能暂时忘了。
“姨娘,我要学戏嘛!”她已经了解了这个家庭的情况,也对周围的人熟悉了,她知道姨娘对自己百分百的好,可以让姨娘慢慢的说服父亲。
小蕊一边哄儿子一边劝说:“姨娘知道了,你别急,等我好好的和你爹说……只可惜现在国丧了,都不能唱戏,看戏了,要不过年我兴许还能带你去听戏呢。”
芳莲坐在椅子上别扭的低着头,小声嘟囔:“皇上御龙殡天,关老百姓啥事?”其实这也是她一直闹不明白的问题,谁家没有个白事儿呢?没听说过对门办白事儿,邻居就不能唱戏听戏,不准结婚生孩子的。
“你说什么?”小蕊愣了一下,她大概是没听清楚,一个孩子怎么会知道“御龙殡天”这个字眼儿,她可从来没教过。
“没,我是说皇上为啥御龙殡天呢,我听外面的人说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芳莲出了一身冷汗,往后说话还要更加注意才好。
“御龙殡天就是说皇上驾崩了,这次不光是皇上驾崩,太后也一同去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太后归天了,按道理说太后是不能说御龙殡天的,但那老太太垂帘听政许多年,早就是名副其实的“皇上”了,相反悲催的同治帝和光绪反倒是傀儡。
“哦,知道了,姨娘。”她说完就出了客厅,来到阴冷的院子里,每天闲着实在是难受,所以她就会在院子里练练身段和步法,吊吊嗓子,但这幅身躯是没有经过刻苦训练的,好比一块布满石块的田地,不精耕细作是长不出庄稼的,光靠自己不够,得有师傅和琴师才行。
昆曲是百戏之母,苏州的昆曲名师更是层出不穷,南昆唱腔身段独具魅力,尤其是咬字柔婉缠绵。苏州又是昆曲的发源地,平心而论水平在北昆之上。芳莲想抓住这个机会,拜名师,学南昆,将来在舞台上的表演也能更上一层楼。
“这孩子还真是痴迷上学戏了。”小蕊叹道,她从前也是很喜欢听戏的,但自从主子嫁给堃贝勒爷,她就再没看过戏了,如果芳莲能学戏,将来在家里就可以听戏了,这也是挺好的,最主要的是学戏能让姑娘家娇艳如滴,婀娜多姿,定会迷倒一群贵公子的。她只盼望芳莲将来能择一好夫婿,(必须是正房)过上幸福的日子。
☆、圣诞节
由于今年要准备的事情太多,所以凯尔索就把舅妈,外婆接到伦敦来过圣诞节了,但老太太似乎很难适应这里的空气,于是大家就住进了郊外的家庭旅馆别墅内,远离了城市的污染。
家庭旅馆里的客人都回家过圣诞了,仆人们也走了一半,别墅内就只剩下老管家查理和两个中年女仆,圣诞树和漂亮的蜡烛布满了走廊和每个房间,外婆带着舅妈和女仆们准备这些天的吃喝,男人们则忙着为来年的生意出谋划策。
“我画个了图纸出来,餐厅的装潢施工图,两位看看有什么修改的意见?”金凯问,虽然现在他掌握的知识还不算多,但已经竭尽全力在做这件事了,也不知道子爵和舅舅是否满意。
二人仔细看了很久,又询问了细节,随后就提出了修改意见。
“节约预算,在家具方面就不要那么讲究了,毕竟我们做的是自助餐,不是高档的餐厅,要考虑到翻台率。”凯尔索说道,毕竟金凯没有参与过经营,不太了解餐饮管理的方法。
“嗯,我现在明白了,我会用一些耐用便宜的木材来做家具和装修的,这两天我再改一下,然后拿给两位看。”他收好图纸,主动去厨房里端咖啡了。
杰克低声对外甥说:“金凯其实是个值得依靠的对象,如果他再成熟一些,或许比堃阁下更适合你。”杰克觉得贝勒爷是个已婚的男人,外甥其实就是对方的情人,他无法完全理解清国男人纳妾的规矩,如果换做是金凯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
“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们年龄相差太悬殊了。”子爵叹气摇头,但就算再不可能,他也给人家生了个儿子。
“世上的事没什么不可能的,你要多为自己考虑,不要总想着别人。”杰克劝道,昨晚他和母亲,妻子聊到很晚,谈的都是凯尔索和寍儿的将来,而且大家一致认为,假如金凯知道了真相说不定会把事情闹大。
圣诞晚餐后,外婆把凯尔索叫到了房里,要单独和他聊,他也知道外婆的目的,肯定是为了寍儿。
慈祥的老人握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说道:“孩子,我们考虑了很多事,都觉得你不应该说出真相,假如你还想和堃继续在一起,就不要点燃这根导火索。”
凯尔索低头苦笑:“那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骗子了,至少应该让孩子的父亲知道,或许金凯他真的会一辈子独身,不结婚的。”
“如果他真的一直独身,你晚些再说也可以的,但如果他今后有了心上人,组建了家庭,你就没有必要讲出来,我希望你能和堃好好相处,分离的代价远远高于维持现状,我不希望你经历那种痛苦!”她只愿外孙幸福,尽管这完全超乎她之前所料,可堃对外孙的爱大家都能感受得到,只是爱情需要经历时间的考验,慢慢的会转化成亲情,有些人会受不了而把目光重新投向他处,另寻新欢,她最怕凯尔索遇到这种事。
听到外婆这么讲,他不由得点头赞同,但又问道:“等多久才算是上限呢,毕竟我比他年长十几岁,一般情况下,肯定比他走的早,总不能到我临终前再讲吧?”其实不告诉金凯和孩子实情,他心里是很不好受的。
“当然不用那么久,等寍儿六七岁了,你再讲也不迟,但你要说服金凯不能把事情捅出去,那样对谁都不好,还要想好怎么和堃说,对你来说这都是严峻的考验,我会为你祈祷的,亲爱的孩子。”苏菲亲吻他的额头,祝愿外孙有美满的人生。
和外婆谈完之后,凯尔索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很怕载堃会因为这件事而和自己翻脸,换谁都会翻脸的,但最不让他忍受的却是对方不相信那次是个意外,可多数人都不会相信,可以说自从他决定要生这个孩子后,他的人生就成了一场赌注,但他却别无选择!(虽然不再是神父,但他毕竟还是一名天主教信徒,所以,他绝对不能堕胎。)还好,他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应付所有的突发事件,这也是为何他在秋天的时候把载堃的钱连本带利从原有的名下移到了另一个银行账户中,说白了就是要把钱分清楚,万一闹到要分开的地步,也不至于为了钱而失了身份和颜面。
平安夜,大家站在一楼的大厅唱圣歌,凯尔索亲自弹钢琴,角落里的金凯的视线则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子爵,就像个坠入情网的傻瓜!
午夜,舅舅舅妈,外婆和佣人们都去睡了,凯尔索也回到了房间,洗完澡后,他躺在床上翻开了很久不看的《圣经》,这让他觉得轻松了很多,更能坦然的面对命运了,宗教就是有治愈的力量,所以人们需要宗教,无论它是否虚无飘渺,就算是再有权利,再“伟大”的人,也是需要治愈的。
“咚咚”忽然有人敲门。
他披上毯子,走到门口,打开了门,金凯安静的站在门口,有些忐忑的说道:“我估计您没睡,所以想和您聊会儿。”
“我们楼下谈吧。”凯尔索不得不留个心眼儿,就走出室内,带着年轻人来到了楼下的客厅,二人坐在沙发上,低声秉烛夜谈。
金凯磨叽了半天,才问道:“您知道皇上和太后驾鹤的事了吧?”
“嗯,我最近太忙,没怎么关注,在报纸上看到了,新的皇上是摄政王载沣之子溥仪,看来是太后此前早有打算,皇上御龙殡天只怕不是巧合。”他虽然从未见过皇上,一家子却是受过不少照应的,加上西方国家普遍都很同情光绪,所以他也为皇上走得不明不白而痛心!
“我也觉得是太后的阴谋,她不想让皇上继续掌权,您应当见过摄政王,贝勒爷此前和他有过一些来往,对方并不适合从政,说不好听点儿,软弱无能,无法控制局势,老太太是把一堆烂摊子扔给了没有能力的人,满人的天下恐怕是保不住了。”金凯来英国一年多,接触了不少进步的思想,逐渐的有了政治嗅觉,他很担心国内会遭遇内战,分裂。
子爵点头:“我和贝勒爷也很担心,但现在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我们有时间安排一切,万一发生了不好的事,我会想办法把家里人先接到香港,再转道来英国的。”
“我相信您有这个能力做到,无论您遇到怎样的困难,我都会站在您身边支持,竭尽所能的帮助您,现在能帮上您,我觉得特别高兴,当然我也希望贝勒爷平安无事,可能往后的几年他会比较郁闷。”金凯说,对于贝勒爷他亏欠太多,但有时他更多的是羡慕。
凯尔索出神的叹了口气:“或许大清没了,共和了,对你们年轻人来说到是个机遇,权贵自然还会掌握社会主要的资源和财富,就算是英国,美国也是有阶级之分的,但相对而言你们出头的机会比旧制度要多些,应该是这样的,变革的同时,就会产生更多的机会。”
“我只是想自食其力,成为一名建筑师,没有太大的野心,但总还是希望国家能开放,自由,富强的,对贝勒爷而言不也是如此么,一个大活人被?0 υ诒本┏抢锬睦镆膊荒苋ィ鞘腔噬虾妥谌烁迹罨镜淖杂啥济挥校翁钙渌模幕是坠菟淙蛔堤锏胤坎帜米欧岷竦馁郝唬姑挥衅胀ò傩招腋D兀透灰岷陀⒐拦墓癖攘耍松吕锤糜械娜ㄒ妫褪窍胨芟耄邓芩担鏊茏觯梢宰杂勺栽诘睦赐谔斓丶洌腔钤诒鹑烁阒贫ǖ拇蟠笮⌒〉目蚩蚶铮久挥腥巳ǹ裳浴!闭馐撬鲅罅粞б荒昀醋畲蟮母惺埽拖裰痪淄埽沼诳吹搅松厦娴奶炜眨艿礁憷牡胤匠鄢摇?br /> 子爵微微笑了:“虽然你和贝勒爷没有血缘关系,但看事情的态度到是很像呢。”
“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都是缘分,所以单从这上来说,我希望能打破专制,当然,是在咱家人都平安的情况下。”金凯怕的是贝勒爷受到牵连,有时,那些志士未免手段极端,去年在火车站“自杀袭击”出洋使臣就是最好的证明,某此人已然成为疯狂的亡命徒了。
“这谁也说不好,最担心的事莫过于此。”凯尔索走到壁炉前,烤着火,就连一个在政治体制之外的年轻人也盼望大清国倒了,看来这已是大势所趋。
金凯走到他身后,忽然从背后抱住了自己,他下意识的想挣脱,可金凯并无恶意,只是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这一年多,我每天都在想您,虽然也有英格兰姑娘追求过我,但我都没有正眼看她们,谁也无法和您媲美,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我对您的爱并不是时间就可以冲淡的!”他像个傻子一样的表白,虽然知道只是自取其辱,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凯尔索把手搭在了金凯的胳膊上,好心安慰着:“你这又何苦呢,我生成这样,又比你大很多,还有家庭,你对我用情只会浪费青春。”
“不,绝对不是,当初刚来贝勒府的时候,我还讨厌过您,觉得洋人没有好人,但是您对我的关怀和照顾,循循善诱我都铭记于心,再也不会有人对我如此的好,即便是日后的妻子,我是非常明白的!”他把这件事看得十分的透彻,至少在大清国女人找丈夫就是为了“穿衣吃饭”,为了有好的生活,但子爵对他的关爱却是无条件的,不求任何回报。贝勒爷当初把他带回府虽然也是善举,开始却只把自己当下人看,可以说没有凯尔索子爵,他恐怕一辈子也只是个贝勒府里的仆人,而无法变成“主子”,更没办法远渡重洋来英国求学。
“除了父母亲人,日后对你最好的肯定就是妻子了,为何你会这么想呢?”凯尔索弄不明白他的想法,扭过过头不解的望着他。
金凯松开双臂,面对着子爵答道:“女人找男人是有目的性的,男人是女人的饭碗,至少在大清是这样的,想起这点我就顿时失去兴趣了,即便是天姿国色也如此。”
“那就找个英国姑娘,我会帮你物色的。”凯尔索不自然的说着,但对方的眼瞳中映出的只是热烈的爱情,让他惴惴不安!
“不,我这辈子不会和其他人组建家庭的!”金凯执拗的说道,却不知自己和子爵的儿子已经被载堃当成三阿哥养着了……
☆、大清国没了
过了圣诞节,凯尔索返回了北京,马上就投入到自己的生意中去了,一忙就到了春节,清国的官吏们又开始享有长达一个月的假期,但这一年的春节,每个人都过得不太痛快,因为朝廷内部几乎分崩离析了,摄政王载沣无法驾驭刚到手的烫山芋,经常因为政见不合与庆亲王闹意见,民间的反对之声越发高涨,起义不停,催着朝廷快些立宪,已经等不及八年之约了,满清的皇室们各个忧心忡忡!
1910年春天更是发生了刺杀摄政王载沣的事件,策划者之一就是汪精卫。两次刺杀行动均告失败,汪精卫因此被捕,但由于国内外人士都十分关注此事,汪精卫只被关押,而没有重罚。
载堃觉得全国上下都酝酿着一股不详的氛围,在载沣的施压下,袁世凯被迫下野,看似一片平静,实则激流暗涌!
1910年11月13日,孙文在马来半岛的槟榔屿,召集赵声、黄兴、胡汉民、邓泽如等同盟会重要骨干参加庇能会议。以之前用会党为主力在边区起义皆未能成功,革命陷入低潮,议决集同盟会精英,在广州起义,和清政府决一死战。
1911年4月27日,赵声、黄兴等人在广州领导起义。起义队伍与清军展开激烈巷战,最终因力量不敌而失败。后收殓到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合葬,由此建成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此次起义中,牺牲起义军不止此数。牺牲者多为中国同盟会精英。《蒋宋美龄给廖承志公开信》中所提“再者毋忘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中,有对中山先生肝胆相照之日本信徒为我革命而牺牲者。”查《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碑》收72人姓名及1932年所立《补书辛亥三月廿九广州革命烈士碑》收陈文友等14人姓名,其中并无日本人名,不知其所据何来。然日本人梅屋庄吉确曾协助革命党人购置军械。此次起义失败后,蒋翊武、刘尧澄乃派詹大悲、杨玉如赴上海与宋教仁等谋划武汉大举。
宣统三年四月初十(1911年5月),首届内阁成立。内阁以庆亲王奕劻为内阁总理大臣,13名内阁成员中有9名为满族,有4名为汉族。而9名满族阁员中又有7名是宗室、觉罗,即皇族。由于有人认为该内阁是“皇族主导内阁”,不合君主立宪制的精神,故被讥称为“皇族内阁”,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载堃远离了这次“事件”,用后人的话讲,他没有违背历史的洪流,但也不能去推波助澜,他只是个默默的旁观者,经历者,大有听天由命的消极情绪!